68 失蹤

陳白幹笑了兩聲:“原來, 我們的相遇是一場陰謀。我就說,我那麽能喝酒,為什麽偏偏那天醉了?為什麽偏偏遇到了你?”

他沒回頭,站在那裏質疑池青,卻閉口不談過去兩年中的另一位主人公。

“對不起。”池青看着陳白, 真誠的說, “我幾次想和你提起,但我想也許你這輩子都不知道, 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陳白猛地轉頭, 直視池青:“池青, 一輩子就那麽長, 我為什麽不用知道?我的人生, 為什麽要你, 還有聶以誠來替我決定?”

池青搖搖頭:“不管你信不信,惟藝的建立只是因為你。那時候聶少在國外,所以很多人以為是我的公司, 這不奇怪。——沒告訴你主要是想保護你。”

“保護我?”陳白笑了一會兒,笑夠了,才說,“我看是綁.架我還差不多。是你想瞞着我, 還是聶以誠想瞞着我?”

“确實是保護。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沒有分別。”

“啊。”陳白喘了氣, “好,好, 池青,你真好!”

“好聽的話都被你說盡,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他看着池青,露出一種無謂的笑,是他常對外人露出的。

“那麽今天,你又為什麽大發善心,告訴了我。或者說,你們已經要對我做什麽,而不得不告訴我?”陳白問,他的眼睛是掙紮出的笑意。他不想在氣勢上輸給他們。

盡管他已經一敗塗地。

池青還是搖頭:“無論任何時候,聶少和我都不會傷害你。告訴你是我私自的決定,我想,你和聶少之間,還沒到要用合同做什麽文章的地步。”

“是啊。我們之間有合同,包養合同,我第一次聽說我和他還有別的合同。真稀奇。”陳白瞪着大眼睛,看向池青:“他要封殺我,讓我無戲可演?”

“不需要。”池青憐惜的看着陳白,說出的話卻殘忍無比,“根本不需要封殺,你的經紀約在惟藝,只要惟藝不同意你拍戲,就沒有一個導演敢用你。”

陳白卻笑了,真情實感的笑:“蔣成業畢竟只有一個。——我知道了,池青,謝謝把這些你告訴我。”

他面色溫和說的說:“我和你,此生不再見了吧。”

說完這句話他甚至又對池青笑笑,然後才轉身離去。

他的步伐有些不穩,但還是自己開門離開。

在他離開後20分鐘,顧左也從隔壁包廂出來了,他依舊瞪着一雙桃花眼,很是風流的走了。

他們只錯開了20分鐘。

陳白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他沒戴口罩,沒化妝,就這麽光天化日的走着,竟然沒人認出他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現在竟然已經這麽沒有辨識度了嗎?

這也實在怪不得大衆,人們向來是有瓜吃瓜,吃完瓜便吃完了,誰還将瓜爛在肚子裏?

陳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在公衆面前了,花邊新聞還停留在聶以誠公布新戀情,和陳白确認分手那裏,到現在也已經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前的瓜,早就不新鮮了。

《絕戀1931》尚未播出,人們對于陳白的印象,大概只剩下“風評很差”、“聶以誠前男友”這類了。

陳白找了一個街邊休息的長椅坐了上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很久沒有置身這麽熱鬧的大街上。

他發呆的看了一會兒,人們步履匆匆,這裏是商業區,就連逛街都急急忙忙的,不肯休息一下。

陳白所坐的長椅上沒有一個人。

他是很想有人坐下來和他聊天的。随便是誰都好,随便聊什麽都行。

因為他的腦袋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不想去想的東西幽靈般的浮現,壓下去,又冒出個頭來。

11月,陳白坐在街邊,熱得出汗。

為什麽重活一生,得到的結果都和上一世沒什麽不同。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不去考電影學院,不去遇到肖宇清,是曾經他以為他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現在看來,自己以前恨肖宇清,大概只是因為眼裏容不得沙子。和聶以誠池青他們比,肖宇清起碼不能有力量封殺自己。

肖宇清,惟藝娛樂,肖宇清是在惟藝期間被爆出吸.毒的,那時自己就不信,現在看來果然另有蹊跷。

聶以誠,你自诩愛我,又接受不了我;我又何嘗不是呢,我以為我愛你,卻從未了解過你。

大概你接受不了我和我不去了解你同理:我以為我愛你就足夠了,對你的一切自然是接受;你也以為愛我便足夠了,對我的一切自以為能接受。接受不了了,就想改變我,卻不肯睜眼看看我是不是已經做出了改變。

原來這個世界上睜着眼睛的瞎子不止我一個。

不知道為什麽,想着想着,便又想到了聶以誠身上。

陳白想要控制自己不去想他,記憶卻像洪水,閘一旦拉開,便會肆無忌憚的泛濫。

正當陳白被奔突的記憶襲.擊時,他感覺到身邊坐下了一個人。

感謝老天,不管旁邊坐的是誰,只要能有個人,有張嘴,哪怕是位娛記呢。——陳白這樣想。

他向那人望去。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青年人,他坐在陳白旁邊,中間隔了一個人的位置,雙手插兜,目視前方,并沒有看陳白。

“你個臭小子,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陳白這樣說着,卻是帶笑的。

梁飛卻酷酷的,并不搭理陳白,但也沒有走開。

陳白主動靠近他:“怎麽樣,被打發回家的日子好不好過?——讓你欺負我。”

梁飛還是不看他,冷着一張臉,其實他臉很小,有點沒長開似的,他硬硬的說:“我沒欺負你。”

陳白今天将他看作拯救自己于思想危難的英雄,所以不打算和這位小英雄計較,便說:“好,是我欺負你,行了吧?”

“作為補償,我請你吃冰淇淋怎麽樣?”

梁飛這回轉頭看他了,說:“你是不是又發燒了,這麽冷的天,吃什麽冰淇淋?”

陳白不聽,他說:“我偏要吃。剛剛那裏有一個小孩,一直哭着要吃冰淇淋,他媽媽就給他買了。”

他指着一家冰淇淋店外面說:“哦,現在他們已經走了,不過剛剛真的在這,我親眼看見的。”

“你要吃自己吃,我又不是小孩。”

梁飛應該是南方人,他說的孩字沒有兒化音。

“唉,你這麽一說,我又想起小海了,他在的話肯定屁颠屁颠的去給我買,根本不用我說這麽多。”陳白很是哀怨的說。

梁飛問:“小海是誰?”

“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我助理,禿頭那個。他現在不是我助理了,現在的助理很兇,母老虎似的。——不過她也不用當我助理啦。”

“為什麽不用當了?”

陳白本來開口想回答,眼睛一轉卻說:“你去給我買冰淇淋,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他指着冰淇淋店,眼神亮亮的。

“不是說你請我吃?”

“我改變注意了。”陳白兩手一攤,“好吧,告訴你原因。其實我根本沒帶錢,即使是我請你吃,最後付賬的人也會是你。”

梁飛無奈,起身去冰淇淋店給陳白買了兩個甜筒。

陳白一手拿一個,吃得很是愉快。

梁飛說:“你為什麽不帶錢?”

“不知道。”

“你的錢呢?”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梁飛已經有點絕望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陳白這種人,他什麽都不知道,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有時候像個魔鬼,有時候又單純得如同天使。

陳白認真的吃着,對待目前的金主,他的态度很好:“我知道我就要演不成戲了。”

“為什麽?”

陳白不回答他的話,他将兩個甜筒并攏放着,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新聞似的:“梁飛,你看,這樣并排,像不像兩個……”

陳白說着,張開大嘴,同時添上了兩個甜筒。

梁飛看懂他的意思了,他不覺得有趣,但他看着陳白玩,沒有制止他。

“你為什麽不笑?”

“沒什麽好笑的。”

“我以前認識兩個人,一個特別愛笑,一個特別不愛笑。我總說要介紹他們認識,讓不愛笑的向愛笑的那個學學怎麽笑。”

陳白邊吃邊說。

“你介紹他們認識了?”

“沒有,我今天才知道,他們很早以前就認識,根本不用我介紹。而我,被他們騙了兩年多。”

梁飛問:“你讨厭欺騙?”

“沒有人不讨厭欺騙。”

陳白已經将一只甜筒吃完了,他的嘴被冰得紅紅的。

梁飛不再說話,像是在思考問題。

陳白将剩下的一只甜筒伸到梁飛面前:“你又不是女生,吃一口無所謂吧。”

甜筒已經被陳白舔過了,梁飛本來并沒有吃的打算,但看着陳白的眼神,好像很希望他能吃一口似的,臉上也是個期待的表情。

梁飛勉為其難的在邊上咬了一小口,陳白心滿意足,收回手,說:“只分給你一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說起來,當紅藝人陳白在大街上吃冰淇淋,都沒被認出來,我這個明星是不是當得有點失敗?”陳白問。

“是挺失敗的。”梁飛說。

“那我該怎麽辦呢?”

“演戲,讓他們記住你。”梁飛的話永遠這麽短。

“是啊,讓他們記住我。我一上街便有無數狗仔跟拍,有好多好多影迷向我要簽名。可這種日子有什麽好呢?想在街上吃個冰淇淋都不行。”

“你現在不是挺好,随便吃冰淇淋。”梁飛其實是想安慰陳白的,但他的腦袋裏找不到更多的詞語。

“是啊,很好,只是不能拍戲了。”

“為什麽不能拍戲。”

“我說過,我被人騙了。”陳白将剩下的甜筒也吃完了。兩手空空,才覺出凍手。

陳白将手放進梁飛的口袋裏取暖。梁飛的手被擠得無處可放,只好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被騙了,還是有點傷心的。”陳白幽幽的說。

梁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兩條長胳膊無處安放,像機器裏不聽話的部件,怎麽放都覺得突兀。

而陳白則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兒,他靠在梁飛身上,似乎是想從他身上取暖。

他發誓,他是不想騙陳白的。

将無意識的陳白抱上車的時候,他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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