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2）

晚上六點五十的時候，阿夜已經提早到達了月臂灣大酒店，他把車交給門口的服務員，莊重地吸了一口氣，系上了自己西服上衣的扣子，顯得更加正派的走了進去。前面由服務員帶路，他很快就上了三樓，來到月缺的房間裏，安靜地坐在餐桌的一角，等待着客人們的到來。

時間随着他手表上的指針擺動而漸漸過去，在七點鐘過了三十秒的時候，他聽到了走廊裏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鞋子與地面觸碰和摩擦的深淺判斷，阿夜想來人大概是一個中等個頭，身材略微發福的人，這顯然與他印象當中的孫檢察官不同，于是，他斷定此刻抵達的人應該是那位警察局的局長，姜沉。

房間的門被輕輕的拉開，走進來一位中年男性。正如阿夜預料的那樣，來人大約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大概有七十多公斤，他雖然身上穿着昂貴的羊絨衫和皮夾克，但是卻還是遮不住他那應酬過度而肥大的肚子。上天沒有賜予他一副好容顏，兩條細細的眼縫中夾着他那兩顆善于察言觀色的眼珠子，粗大的鼻梁下面還安着一副略微外張的嘴巴，再加上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溝溝壑壑的印記，阿夜看了他一眼，便曉得他那副肥老鼠般的模樣裝着貪吃油的心。

“您好！”姜沉伸出手，彎着點腰想要走上前去跟阿夜握手。

“您好，坐吧。”阿夜沒有起身，面上的熱情也不大，讓姜沉一只手在半空中懸了許久，才默默地收了回去，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還沒請教您貴姓啊？”姜沉那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問道。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替大衛來辦事的就夠了。”阿夜冷冷地說。

“那好，請問這次大衛要交代什麽事情給我？”

阿夜擡起手來，“不急，我們還缺一個人。”說着，他便站起身來，走到房間的牆邊，用力将牆面推開，隔壁的房間便漸漸顯露在二人的眼前。房間裏的陳設與這間房一般無二，只是在餐桌上坐着另一位客人。

月臂灣大飯店的招牌房間——月滿月缺，是大衛組織商讨事情和會議的常用之地，這個房間由兩間一模一樣的月缺房間組成，左側房間門上以左半邊月亮為标志，而右側房間則以右半邊月亮為标志，兩個房間可合二為一，則為月滿。

阿夜走上前去，與那位客人握了握手，擁抱了一下。“孫檢察官，別來無恙啊。”姜沉看到隔壁房間裏發生的這一幕，頗為吃驚，心中也暗暗不爽，可是又不敢說什麽。

阿夜一邊把孫周請到這邊的房間裏，一邊和顏悅色的與他說着話。“你還是老樣子，不，好像變得更帥了。哈哈。”

“我以為你今天就只找了我，原來隔壁還有位客人。”孫周看向姜沉的方向，言語中加了三分譏諷的味道，“說起來，我跟你的這位客人可是熟得很，您說是不是啊，姜局？”

“原來是孫檢察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姜沉一邊尴尬地擠出笑顏來應付這意想不到的場面，一邊将滲出汗的手心貼到褲子上，擦了擦。

雖然孫周和姜沉屬于不同的機構，但是一旦遇到案子，兩個人免不了會打照面。姜沉是警局裏的老人了，比孫周的年紀大了許多，按理來說，孫周見到他應該是更加謙卑的姿态。可是，自從之前兩個人打過交道之後，孫周就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合。姜沉在渾水裏摸爬滾打慣了，做事情都會思前想後，留有餘地，不僅要配合上級，同時也要和其他人搞好關系，在孫周的眼裏他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而他卻是個直性子，什麽話都喜歡原原本本的講出來，再加上他剛剛三十出頭，本來就是剛正不阿的年紀，兩個人自然是天差地別。沒想到，這次大衛的事情居然又讓這兩個人相聚在了一起，說起來，這世間的緣分也是奇妙。

站在一旁的阿夜自然能從孫周的言語和動作中了解到他對姜沉也沒有什麽好感，不過今天他們都是為了大衛辦事，所以他想他還是拉下臉來做個和事佬，好讓局面不會太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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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阿夜搓着雙手，“孫檢察官，來坐坐坐！既然你們倆認識，那就更好說了。”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開始聽阿夜要吩咐的事情。

“我想姜局應該清楚，最近你們局裏重案一組接手了一樁女學生溺死的案子，現在正在調查中。可是不巧的是，這個案子牽扯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人，所以呢大衛希望你們兩個人能夠在這件事情上幫點忙。”

阿夜瞧見對面的兩個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于是繼續說下去：“其實也沒什麽。你們辦了這麽多案子，肯定也知道，案子這種東西很容易出現什麽意外，我們這邊自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是以防萬一，我還是希望能提前給你們兩個人通個氣。如果日後這個案子必須要放到庭上審理，我希望局長能夠牽絆一下你的組員，孫檢察官呢，可以作為這個案子的檢方出庭。我想既然我們彼此之間都有過合作，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相信你們也應該知道該怎麽做。”

姜沉聽完之後，立即捧着滿是皺紋的笑臉對阿夜說着：“那是自然的，大衛吩咐的事情，您就放心吧。”而另外一邊，孫周卻陰沉着臉默不作聲。阿夜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于是立即站起身來一番和顏悅色地把姜沉送出了房間，然後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你有什麽想問的就說吧。”阿夜直截了當的開口。

“你這是讓我做假案還是故意讓我輸掉案子？”孫周問道。

“如果你信不過大衛，總該信得過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你出面的。”阿夜深吸了一口氣，“且不說我哥安排的局一般都會是天衣無縫的，就算被那個方隊長看出了蛛絲馬跡，不還有那位姜局長麽，就以他的性子來說，怎麽可能壓不住。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哥今天叫我來不過是讓我跟你們通個氣，你也不一定會出面，所以別這麽糾結。”

阿夜的解釋似乎讓孫周的心裏舒緩了不少，他的表情沒有之前那樣陰暗了。“好吧，我暫且認同你所說的，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麽新的進展我會跟你說的。”說完，他就提着公文包拍了一下阿夜的肩膀，準備離開。

這個時候，阿夜卻喊住了他：“喂！別走錯了，你該從隔壁房間的門出去。”

孫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于是對阿夜笑了笑，又改道從隔壁走了出去。

第二天的清早，許以林收到了于法醫的短信，他告訴許以林，昨天下午老方來過，從屍體的指甲縫中提取到了含有佐喬皮膚組織的東西，他已經自行處理掉了。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老方也接到了于法醫的電話。

“喂，請問是警局的方友鵬隊長嗎？我是鑒定中心的于法醫。”

老方用欣喜的口吻回答道：“是，我就是。”他仿佛正在期待着聽到好消息。

“昨天我已經收到了您從屍體指縫中提取的東西，并且做了進一步的化驗。遺憾的是，由于屍體在水中浸泡時間過久，這個東西的組織結構已經被破壞，我也沒有辦法檢驗出來。非常抱歉。”

“啊，那這也沒有辦法嘛。辛苦你了，那我們以後再聯系。”老方挂了電話，表情變得沉沉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從鼻腔呼了出去，好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然後，他把電話裝進口袋裏，回過頭拉開了門。

房內，張副隊和佐喬正坐在沙發上交談着，他們看到老方進來，都轉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沒什麽事，你們繼續。”他說完，也坐在沙發上，聽着他們二人的對話。

“昨天晚上的時候，我們走訪了你這棟別墅附近的幾戶人家，他們其中有人看到事發當晚那位女學生來到你家裏，并且你開門讓她進來了，可是你昨天卻說從來沒有見過她，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呢？”張副隊從容不迫地說道，他深邃的眼睛盯着佐喬，仿佛快要把他看穿的樣子。

可是對方巧妙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躲避了他的眼神，然後說：“我想，那位鄰居應該是看錯了吧，那天晚上确實有位女學生來找我，不過應該不是你們口中的那個女學生。她是我的表妹，因為是家人，是我的私事，所以昨天我才沒有說出來。”佐喬心中暗暗歡喜，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接到了許以林的情報，已經提前知道警方掌握的證據是什麽，那他被這麽試探性的一問，必定會露出馬腳。

佐喬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好似貓的眼睛一樣，嘴角漸漸拉到耳朵邊。“讓你們誤會了，實在是對不起。”

他這一笑着實讓張副隊有些不寒而栗，覺得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老方則立刻接過了話：“原來是這樣啊，那看來我們得到的情報可能有些出入。那你能告訴我們，你表妹到這裏和離開的時間嗎？”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8點多，然後離開的時候是9點多了。”佐喬假裝回憶似的回答。

老方和張副隊的眼神交彙了一下，然後又散開了。他們知道，這趟造訪恐怕又要白費了。不過，富有經驗的老方并不會被這種事情而亂了心情，他還是保持着一向嚴肅親和的态度對佐喬說：“好的，謝謝你的配合。關于那天晚上，你應該沒有其他隐藏的事情吧？如果有的話，我希望你能夠主動的告訴我們。”

“您說的是，我已經沒有隐藏的事情了。”他主動站起身來，像是要向老方他們下逐客令的意思。既然對方已經表明了态度，老方和張副隊也領會地站起來，伸出手要跟佐喬握手。

佐喬欣然上前握了握他們的手，正準備叫經紀人送他們離開，這個時候老方卻開口了：“對了，還沒有問你，你手上的傷好些了沒有？”

“額。。”佐喬下意識地将自己帶傷口的手往身後縮了縮，“好多了，好多了，小傷而已。”

“哦，那就好。哎，你是怎麽傷到的啊？”

“啊，當藝人的嘛，難免磕磕碰碰。”佐喬被吓得背上瞬間出了好多的冷汗，所幸他三言兩語含糊了過去，好不容易把老方送走，他這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