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1）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夢，漫長而清晰。程真記得很清楚，她穿着一身素衣穿梭到雲層裏面，緊接着被一陣大霧所包圍，她聽到了某個孩子的啼哭聲，于是她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了那個幼小的自己。她站在那個小孩子身邊，目睹了那天她經歷的一切，旋轉木馬，冰激淩，黑色轎車，男人，火把，刀子。。。。。。她明明就站在那裏，卻什麽也不能做，她只能作為一個局外人在一旁暗自流着淚，直到這場惡行的結束，直到希望的降臨。忽然，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了，她一個人走在黑暗中，沒有盡頭的行走着，她一邊哭泣，一邊努力找着出口，卻似乎像是徒勞無功。她終于走不動了，她覺得自己一定走不出去了，于是她蹲下來，雙手抱住自己的腿，眼淚撲簌簌地落在地上，她想起了自己的家，哥哥，可奇，老方還有阿夜，他們都在等她回家，他們都在向她伸出手，沖她笑着。她決定站起來，一定要回到他們的身邊，她開始慢慢地往前走，逐漸地，她加快了步伐，她跑了起來，她聽到了風聲，還有那熟悉的海浪聲——她的家一定就在不遠處！她跑的更快了，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有光的小口，于是她向着那道光沖了過去！

一下子，她醒了過來，回複了神志之後，她看清了一切。

阿夜跪坐在地上，頭趴在自己的身邊，她用一只手輕輕地放到阿夜的頭發上，緩緩地撫摸了起來，她側着頭認真地觀察着他的五官，不管是從眉毛還是嘴巴，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如既往的堅毅和孤獨。

他睜開了雙眼，發現程真正坐在沙發上盯着自己看，于是他立即抓起程真的雙手親了一下，然後感動地說：“謝天謝地你終于醒過來了，現在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被打的地方還疼嗎？”程真對他搖了搖頭，“那你認得我嗎？知道我是誰嗎？”她欣然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他終于放下了忐忑的心，感覺它又可以恢複正常的跳動了。“真兒，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等着啊。”他剛起身要走，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發麻，動起來很吃力。程真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輕聲地說：“我不餓，你不用這麽緊張，我沒事兒。”她握住阿夜的手，感受着來自他掌心久違的溫度，“阿夜，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的臉轉向一邊，似乎并沒有因為程真的話而感到開心，他把手從程真那裏抽回來，“我還是去給你做點吃的吧。”說完，他立馬起身來到廚房裏忙活起來，程真就倚靠在沙發上靜靜地欣賞這個男人的背影。

阿夜一口一口地喂着程真喝下清粥，同時也躲避着她的目光。“最後一口，喝完它，你就再好好睡一覺吧。”然而程真卻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顯然這一回她的力度明顯比之前大了很多，阿夜擡起頭來看着她，那雙明眸中除了溫柔，更多了幾分嚴肅。“我們談談吧。”程真說道。

這一次，阿夜知道無論用什麽樣的借口也無法避免這場對話了，或者說，他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臨地這樣快。

他把毯子又往程真的身上裹了裹，然後自己坐在沙發對面的茶幾上，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嘴角帶着無奈的笑容，“你問吧，我會聽你所有的問題，但是我不能保證所有的我都會回答。”

程真咬着下嘴唇，然後說：“好，我知道了。”

她思考了片刻，開始了發問：“當初你為什麽不辭而別？”

“因為任務完成了，即刻撤離。”

“你當初是因為任務才接近我的嗎？”

“是。”

“你的目标其實是我的哥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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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是故意讓我聽到你和我哥之間的對話的嗎？”

“是。”

“那你。。。有喜歡過我嗎？”程真哽咽了一下，她的眼中已然噙滿淚水。

阿夜沉默了，過了片刻他才回答：“沒有。”

騙子！程真心裏暗自想着，卻什麽也沒有說。

“那好，你既然說沒有喜歡過我，那便當做沒有喜歡過好了。”她用袖子擦掉眼淚，“可是，我喜歡你，阿夜。”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程真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可是阿夜卻仿佛受了一記雷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也開始語無倫次：“真兒，你不應該。。。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喜歡。我利用了你對我的好，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明明。。明明對你很不好，你應該恨我的，真兒。”

“阿夜，這是我的感情。我沒有強求讓你收下，所以你也沒有權利讓我收回。”她說的很堅決，阿夜看得出來，無論自己再如何說服，她也不會就此放下這份情感的。對于他，對于真兒，這一段感情已經覆水難收。

“下一個問題，”她轉向了別的話題，“那些打手都是你的手下嗎？他們為什麽要綁架我？”

阿夜搓着雙手，選擇了沉默，沒有回答。

“我明明跟你的組織沒有任何瓜葛。。。。”

“真兒。。。我。。。”還沒等阿夜回答，程真一個人陷入了沉思，自顧自地推理起來，“如果說有瓜葛的話。。。難道是那個案子？難道佐喬是你們的人？不對。。不對。。佐喬有錢有背景，根本不需要加入你們的組織，所以。。。是佐喬請你們來幫他洗脫殺人嫌疑的嗎？！”

阿夜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知道瞞不過去了，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我哥跟他合作，幫他洗脫嫌疑，而你是最重要的證人，所以我哥派人把你綁走就是不希望你能夠出現在法庭上。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我把你帶走了，我希望你能夠在這裏呆幾天，等這件事塵埃落定，你再離開，可以嗎？”

程真冷笑了一聲，顯然對于阿夜的這個提議，她不同意。“你和你哥都是一夥的，現在你讓我待在這裏，就意味着法院會因為證據不足而宣判佐喬無罪，最終還是你們贏了。你叫我如何相信你？難道我還會傻到像上一次被你利用一樣，乖乖地待在這個屋子裏直到事情結束？”

阿夜望着真兒緊鎖的眉頭和緊握的雙拳，他帶着些許妥協，些許無奈對她輕聲說：“真兒，若你信我，便留下來，我會處理好一切。若你不信我，你可以明天一早就離開，我不會挽留。”他站起來，俯下身去，一下子把程真抱入懷中，然後走到卧室裏，把她輕柔地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然後說：“夜裏冷，你還是在床上睡吧。”

都說挽留一個人可以有一千種方式，阿夜選擇的這一種無疑是最直白最簡單也是最容易失敗的。但凡程真對他有一絲的懷疑，對他有一絲的動搖，她也會選擇離開，可是偏偏程真從頭至尾都一直相信他。雖然，她清楚這次的案件牽扯到的是一個無辜女學生的性命，不再是她自己，她不能輕易地對阿夜表現的言聽計從，所以要用強硬的态度和冷冰冰的語氣對待他，以此來讓阿夜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那天夜裏，程真決定押上自己對他的全部感情，賭一把。她賭阿夜會懲惡揚善，讓佐喬得到法律的制裁。若是這一次阿夜又利用了自己，她賭輸了，她就會把阿夜永遠忘了，永不再提起。

第二天早上，程真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下床走到客廳裏，發現空無一人，茶幾上擺着早餐，還有阿夜給她留下的紙條。“早餐趁熱吃，你在家呆着，哪裏也不要去。我有些事要處理出去一下，若有什麽事就打這個電話。”

她微笑着放下紙條，沒有動早餐，而是在房子裏漫步。昨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她來不及到處看看，今天她可以慢慢觀看阿夜居住的地方。寬敞的客廳，明亮的卧室，海景書房，阿夜的家絲毫不比自己的差。家裏的各處都很整潔，除了書房。想必這裏就是阿夜最長呆的地方了，她這樣想着走了進去。躺椅上放着一張皺巴巴的毯子，程真把它疊好放在一旁，腦海中浮現出阿夜蜷縮成一團，蓋着這張毯子躺在這裏的情景，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的書桌上，擺放着大大小小型號不同的手機，姓名各異的身份證和護照。“原來你是這樣生活過來的啊。”程真喃喃地說，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電腦屏幕亮了起來，她看到上面顯示着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封來自“信息組”的郵件，上面說她是女高中生溺亡案的重要證人。程真終于明白，為什麽阿夜能夠那麽及時的出現在那裏救了自己。

轉完一圈，她回到客廳裏，打開了電視機，準備開始享用早餐。“昨日開庭審理的女高中生溺亡案案情有重大發現，該學生曾被人扼住脖子，然後落入水中，才溺水身亡。當紅偶像佐喬昨日出庭并承認案發當天曾見過死者，但否認殺害死者。因警方證人未到庭，本案決定于明日繼續審理，我臺記者屆時将進行本案的跟蹤報道。”

早餐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的美味和享受，因為程真知道，此刻在城市的另一頭，一場戰役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