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氣惱
錢媽媽未再有什麽動作;而廚房有鄭媽媽坐鎮看着,料想其他人也不敢随意亂來。
江雲昭終于放心了些許。
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須知河豚之毒雖有可能會延遲幾個時辰發作,卻也不會拖後太久。上一世父母出事是在晚上,到底是不是河豚之肉惹出來的大禍,還很難說。
好在一直到午宴結束,都未出事。
侯府的景色極佳,午宴過後,賓客們便由主人陪着陸續進園子游玩。
江雲昭用飯時一直悄悄留意着母親入口之物半分也不敢放松,而後又硬撐着陪夫人姑娘們說笑了許久,已然累極。待到賓客入園之時,便不想繼續應付周旋。
她問過紅錦,知道母親這會兒不會用點心和吃食,便跟母親說了聲。屏退身邊跟着的人後,獨自去往府裏深處的一個小樹林邊靜坐休息,以求得片刻安寧。
畢竟是孩童的身體。擔驚受怕了大半天後,竟是疲累至極。本想倚靠着石凳旁的樹幹歇息片刻,不料竟然睡着了。
“……找到他後,你們看着,我非多揍他幾下不可!”
“不行,不能只多打幾下那麽簡單。還得用力打!重重地打!非把他打殘了不可!”
帶着怒氣的叫嚷聲高高傳來,擾人清夢。
江雲昭被驚醒,蹙着眉睜開雙眼。透過密密的樹林,她看到幾個少年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來。
估算了下兩邊的距離,她的眉端擰得更緊。
若是那些人就這麽走過來,離得近後少不得要碰見。依着這些少年的架勢,到時一場小小的争執是難免的了。可她今日有事,不願與旁的雜七雜八之人起什麽沖突。得想個法子才行。
快速地環顧了下四周,果不其然,半個人影也未看見。是了,這裏偏僻寂靜至極,平日裏也沒甚人來,這時大家都在前面忙活着,哪還能騰得出人手來這裏?
再看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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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便是高高的院牆。唯一的出口,正在這些人先前經過的地方。若是想到院門處,少不得要與他們擦肩而過。
難道竟是躲不過去了?
江雲昭低低地嘆了口氣,撫平衣衫下擺剛剛站起身來,那些人已經走近發現了她。
“喂,你,幹什麽的?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目中無人的家夥跑過來?”
江雲昭掃視了下他們,發現幾人袖子和胸口都鼓鼓的,顯然是藏了家夥在裏面,不由有些反感。視線一轉,她看到了幾人身後跟着的那個手無寸鐵的溫和少年。
此人她識得,乃是她表兄秦正軒的好友、涪安侯樓家的世子樓卿言。
他跟在這些人的後面,那麽前面這些少年的身份,只可能比他高,絕無可能比他低。
這樣一些人,說話都要偷偷摸摸地……
那他們所尋之人,身份該有多高?
雖說對方肯定不是江家的人,不過,雙方若是起了沖突,必然引起亂子,最後連累的還是江家!
江雲昭深吸口氣,平靜地說道:“并未看見。你們尋的是誰?”
“是誰你就不用多管了。你只管說他往哪邊跑了就成!”
“我沒有看見。你們許是找錯了地方吧。”
走在最前頭與江雲昭說話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大概十一二歲的年紀。原本不錯的相貌,卻因鼻梁旁青紫了一大塊,看上去有些滑稽。
聽了江雲昭的話,他大眼一瞪,嗤道:“找錯地方?我先前明明看見他是往這個方向跑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說罷,掏出袖中藏着的短棍,朝她示威般地揚了揚。
旁邊他的同伴拉了他一把,“你找他報複是你們的事,別吓到了人家小姑娘。你不也說了是先前看見的?或許他已經走了。”
這人一摔袖子掙脫了同伴的手,“她護着那混蛋不說出來他的下落,我吓她一下又怎麽了?”
樓卿言方才看到他們這一幫人後就生怕會出事,一直跟在後面。只是先前插不上話,此刻才終于尋到了機會走上前來,溫聲說道:“澤昌,此事就這麽算了罷。你爹不也說了麽,到底是你打壞了他母親的遺物在先,他打你一拳,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爹?少拿他來壓我!就一個破玉瓶而已,值當打我?當時有旁人在場,爹自然不好多說什麽,心裏可是心疼我得緊。”
江雲昭本就希望今天最好能安安穩穩地度過,如今跳出來這麽一幫找茬的,心中不免有些厭煩。她原是按捺住性子好生說話了,偏偏這人不依不撓咄咄逼人,心裏的怒氣就有些往外冒。
就這樣,她也還能克制住。可聽到此人是因打壞了人家母親的遺物而被揍,卻反過來要尋那人晦氣,她再也忍不住了。
父母雙全之人,哪知失去至親的苦痛?父母留下來的東西,別說是一個玉瓶了,哪怕是一個勺子、一根筷子,都恨不得完好保存起來才行!
偏偏他做錯了還總是這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對方只打了他一拳,着實太輕!
江雲昭心底的厭惡更甚,再開口,語氣便有些不善,“既然是你有錯在先,大家一人一次就也扯平了。要我看,還是你占了便宜的。畢竟傷處幾天就能好,可是親人的遺物,卻是怎麽都無法複原了!”
廖澤昌顯然沒料到一個小女娃娃居然會這樣駁斥他,明顯愣了下。等到反應過來,他怒氣更盛,當即撸了袖子朝着江雲昭跟前逼近,陰沉沉說道:“呵,小黃毛丫頭,膽子倒是不小!我來找人,礙着你了這是?識相的就将他下落趕緊告知!惹怒了我,沒你什麽好果子吃!”
江雲昭年歲不足身量尚小,面對這樣比自己高大的含怒少年,依然仰起頭來與他對峙。
對着蠻橫不講理之人,一味退縮又有何用?
真要出了事兒,江家也脫不了幹系!
“你找人沒礙着我什麽事。可是你在內宅裏亂跑,我卻不能坐視不理。這裏可是我家!”
她铿锵說完,尋機微微側過頭去,飛快地看了樓卿言一眼。
樓卿言看到後,輕輕颔首,拍了拍廖澤昌的肩膀,低聲說道:“這裏是江家內宅深處,我們這樣随意闖進來,若是被寧陽侯看見了,可是麻煩一樁。若是他将此事說出去,楚姑娘知曉後,怕是更不會理睬你了。”
廖澤昌聞言表情僵住,眉角抽了抽,扭頭問他,“此話當真?”
“嗯。江家和楚家十分相熟,楚姑娘又最厭惡唐突無禮之人,你還是當心些的好。再說了,他好歹也是你堂兄,他母親可是你伯母。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
廖澤昌咂了咂嘴,就也有些動搖了。
他原打算湊着在旁人家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教訓那家夥一頓,誰知對方功夫不錯,他繞了許久都沒截到人。剛剛好不容易見到蹤影了,正叫上人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卻碰到了不太聽話的小丫頭。
不過,如果因為這件事而惹惱楚姑娘,仔細想想,确實有些不太劃算……
“我們走!”廖澤昌揮了揮衣袖,晃着身子走了兩步,又忽然折轉回來。
上下打量着江雲昭,他硬邦邦問道:“你是江家哪個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和我硬扛着。”
江雲昭摸不準他問起這個是因何緣由。萬一被他惦記上,過會兒借機報複……
她可沒那個閑工夫與他瞎扯。
好在家裏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姐妹有好幾個,糊弄他一下也沒甚打緊。江雲昭便道:“膽子是大是小又有何幹?左右道理在我這邊,有什麽事情的話,世子哥哥定然會給我做主,自然不會怕你。”
樓卿言目光閃了閃,又快速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所有神色。
衆人都知江承晔只有一個嫡親的妹妹。如今這個女孩子喚他“世子哥哥”而不是“哥哥”,大家只道她是其他三房的孩子,并未想到是江雲昭,故而神色間也就沒那麽緊張了。
這件事說大了能頗大,說小了,不過是他們與個小姑娘拌了幾句嘴的事兒。就算是侯府裏的姑娘,只要不是行七的那一個,護短的寧陽侯和侯府世子也不會多管,頂多被責問幾句說些好話便罷。
少年們又吵吵嚷嚷了幾句後,樓卿言尋了個由頭,大家便也離去。
江雲昭剛剛松了口氣,就見最後面的樓卿言回過頭來朝她歉然一笑。她搖搖頭表示沒什麽,樓卿言微微颔首,就也走了。
待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又停了片刻,江雲昭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正欲離開,就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
“呵,小白兔長了牙後,咬人還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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