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證據

馬氏午歇後醒來,還沒睜眼,就覺得右眼皮在一陣陣跳得厲害。

想到昨日外面那些人遞進來的消息,她忍不住一陣心煩。伸指在右眼眶上揉了半晌,覺得好些了,方才慢慢睜開眼。誰知剛一見光,那眼皮就又跳了起來,而且比先前還要嚴重些。

暗暗咒罵了一聲,她也懶得去管了,索性喚了人來伺候起身。

眼上不舒服,整個人都有些心煩意亂。楊媽媽看她臉色不善,趕緊讓人端了一碗銀耳羹上來。剛喝沒幾口,門外就傳來一陣急切雜亂的腳步聲。

馬氏不小心咬到嘴唇,頓時惱了,丢下湯匙揚聲呵斥:“亂跑什麽?懂不懂規矩?平時怎麽教你們的?一個個毛手毛腳地不安生,太不讓人省心。”

“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紫羽急急慌慌進屋來禀。

馬氏心裏一顫,頓時覺得頭皮也要跟着那眼上的煞星一起亂跳了,“什麽事?說清楚!急急慌慌的,像什麽樣子!”

紫羽被她吼得瑟縮了下,想到即将來臨的麻煩,又大着膽子,說道:“是三夫人的貓。三夫人那只貓,死在咱們院子了!”

“貓?”

馬氏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才恍然驚覺她口中說的是什麽,頓時松了口氣,笑了,“你說是貓?”

紫羽被她如釋重負的古怪模樣吓了一跳,忙低下頭,答道:“是的,貓。”

“不過是只畜生罷了。這麽點小事,也值當你這樣大驚小怪?”

“可是死的是那只毛色純白、最為乖順的一只……”

“是它自己跑來送死的,與我們何幹?”

馬氏斥責了紫羽後,心情甚好,胃口就也回來了。她懶得多管那貓兒是怎麽死的,捏起湯匙,用力磕掉上面沾着的湯汁,将湯羹快速攪勻,大口大口吞咽起來。

紫羽愕然擡頭,又趕緊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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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連氏無子無女,沒事時就愛養些貓貓狗狗,當做親生子女般疼愛。平日裏她待這些小動物盡心盡力,比對庶出孩子都要親熱許多。如今最得她心意的一只出了事,怎會善罷甘休?!

二夫人平日裏極力拉攏三夫人,怎地這次反而變了态度?

紫羽心中惴惴,有心想追問幾句,又怕再次惹惱了馬氏,當真是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馬氏正思量着外頭那些人許是弄錯了,大房的人怎會查到那上頭,突然院中又是一陣騷亂。

她瞥了眼一旁立着的紫羽,正欲遣她出去問問,誰料江雲珊沖了進來,一進門就嚷嚷道:“娘,不好了不好了。三嬸帶着人朝這邊來了!”

馬氏揉了揉眼眶,起身說道:“慌什麽?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事要與你三嬸商量一番。”

“商量?娘,你沒弄錯吧。”江雲珊急了,“三嬸那樣子……”

她話沒說完,馬氏已經出了門。

眼看着連氏已經走到院子了,自己再多說什麽,連氏那邊也能聽得見。江雲珊惱恨地跺了跺腳,跟了出去。

連氏一進院門就瞧見了地上那軟軟的一團。她慢慢走了過去,躬下身子,抱它起來,心裏悲傷到了極致。

馬氏往她懷裏瞥了一眼後,撫撫右眼眼眶,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幾分。

她有心想與連氏說說自己的擔憂,見對方将那團白色交給了身邊的媽媽,就迎了過去,說道:“我有幾句私密話要與你說。你且随我過來。”

“二嫂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非得這般遮遮掩掩?難不成絨球的死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緣由不成?”

連氏的話說得生硬,面部表情也極其生硬,仿佛鍍了一層萬年寒霜,從裏到外都透着冷意。

馬氏見她不領情,心裏不由有些冒火。思及那只貓到底是死在靜園,她努力掩住心中的火氣,好生說道:“先別說這些了。外頭有人給我遞了話,說是侯府有人去查過了……”

“不說這個?”連氏不自覺地就提高了嗓音,語聲尖銳地道:“我有多寶貝它,二嫂應當比旁人更清楚。如今二嫂說不提這個,那還要提哪個?”

馬氏心中的話一直沒能好好說出來,被連氏一句句頂得徹底着惱,當即沒了與她商議的興致,再開口,語氣就也帶了些不耐煩,“不過是個畜生罷了,死一個再買一個就是。若是我們事成,滿京城的貓都随你挑!又何必拘泥現在,對這麽個沒了氣兒的耿耿于懷。”

連氏把那貓兒當孩子般養着,怎能忍受得了她如此說?當即變了臉色,“如果哪天珍哥兒或者珊姐兒也這般出了事,我是不是也要勸二嫂一句,不必‘耿耿于懷’?”

馬氏本就因了上次在安園的那一遭與她有了罅隙,後看她居然把那種大事擱下,非要揪住一個死貓咄咄逼人沒完沒了,已經火了。如今再聽到她居然把自己的寶貝兒女與那死貓相提并論,如何忍得?當即喝道:“你有完沒完?不過是個死貓,怎能與人一樣!”

她左一句‘畜生’右一句‘死貓’,深深刺痛了連氏的心。想到絨球活着時可愛乖巧的模樣,連氏瞬間紅了眼眶。

想當初馬氏去平園時,每次看到絨球,都要誇贊它幾句。如今看來,那些竟都是騙人的了!

雙唇微顫挪步上前,連氏死死盯着馬氏,輕聲問道:“昔日二嫂說的那些,都是唬我的,是也不是?”

她聲音很輕,眼神卻極利。

馬氏不願與她多談,正欲敷衍她幾句,就見紅錦紅芳走進了園子。

“二夫人,三夫人,侯爺和夫人有事找夫人們商議,還請趕緊過去一趟。”

說是‘請’,可是又說‘趕緊過去’,分明是急着喚人過去問話了!

馬氏心中有了計較,定了定神,臉上帶出幾分笑意,“我這就随你們過去。”

連氏疾走幾步攔在她面前,急急問道:“那絨球呢?絨球的事情又怎麽解釋?”

紅芳垂首行了禮,說道:“三夫人,您也需得趕緊過去。”

眼見連氏紋絲不動顯然不準備讓步,江雲珊跑了過來,說道:“這事兒交給我吧!娘,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出來到底是什麽害死了絨球。三嬸,晚一些你就能知道,這事情和母親完全無關了!”

馬氏現在正琢磨着等下怎麽應對,哪有心思想這個?況且,在她心裏,這事情着實算不上大事。

不過江雲珊難得這樣認真一回,她也不想打擊女兒,便道:“此事就完全交給你了,好好查一查吧,也好給你三嬸個交代。”

江雲昭端坐在屋內,望一眼神色冷肅的祖母和父母親,再看一眼面色沉郁的哥哥,只覺得這熏香比平日裏好似濃厚了幾分。

她深吸口氣,努力平複了下心情。

原本這種事情,不該小孩子插手。但秦氏有心讓她成長,見江雲昭好生央求,便允了她同進屋中。

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江雲昭定了定神,将它收了起來。

江雲瓊肯幫她們說出這件事,已經是冒了險。畢竟她這事是背着嫡母做的。

單這一點來說,江雲昭已經很感激她了。江雲瓊到底是大房之人,江雲昭與父母商議過了,斷不會讓她出面作證将她逼到絕境。

馬氏和連氏進到屋中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還沒有完全褪去。

江興源本打算待到二老爺和三老爺都來齊了後再開始詢問,秦氏悄悄地朝他搖了搖頭。

示意丫鬟将滿面傷心的連氏帶到偏房歇息片刻,秦氏看向江林氏,見母親點了頭,便問馬氏道:“聽說你這個月初的時候,讓城東的鋪子進了一些劇毒之物。可有這回事?”

馬氏聽到秦氏這樣問,心裏的厭惡又重了幾分。

這些人的手伸得可真長。她讓自己的鋪子去進些東西來,竟是還要他們允許了不成?

“回夫人。沒有這樣的事。”

“哦?”秦氏極淡地笑了下,問道:“二夫人的意思是,我這是在平白誣陷你了?”

“夫人身份尊貴,說什麽便是什麽,我也不好反駁。只是萬事講究個真憑實據。夫人這般空口無憑,怎麽也無法讓人信服不是。”

江興源看到馬氏伶牙俐齒的模樣,嫌惡地抽出一張紙,“你要證據是嗎?”他将紙往前一擲,寒聲道:“你自己看罷!”

等到紙張飄落到跟前,馬氏只看了一眼,便怒了——進貨之人竟然背叛她,不但将進貨一事供了出來,還寫下字據畫了押?!

“侯爺這樣說,也總得有個憑證不是?你說我買過這種東西,我就當真買過?若想讓我心服口服地認了,總得拿出點真材實料來才行!不然旁人聽了,也只道侯府沒規矩,單憑幾個人的口就能定了一個人的罪!”

“證人供詞就在此,如果你不信,我立刻就能讓人将他請來親自對症!若你不怕事情鬧大丢了面子,我們也盡可以去将此事交給官府查辦!”

秦氏探手攔了攔發怒的夫君,神色平靜地說道:“那麽多的毒物,你們一時半刻也‘享用’不完。剩下的那些,應當還在院子裏擱着吧?鄭媽媽,你帶些人去,把那院子好好搜搜,一個地方也不準放過!”

聽到秦氏這樣下令,馬氏反倒放松下來。

那東西藏得隐秘,靜園裏的人都不見得能翻出來。指望寧園那幾個不熟悉路的,怎能尋得到?!

馬氏慢慢放松身體,正準備等着鄭媽媽等人無功而返時,鄭媽媽突然去而複返,走了回來。

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屋子中央,行了個禮,高聲禀道:“老夫人,侯爺,夫人,三姑娘說三夫人的愛貓突然死在了靜園,卻怪到二夫人頭上。因事有蹊跷,三姑娘特意在靜園尋找,看看到底是什麽害死了那貓。最終……”

她稍稍頓了下,又速速接上:“……最終翻出了那劇毒之物的所在。三姑娘特意将那物拿來,請侯爺和夫人評判,也好還二夫人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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