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此時的休息室，只留了一盞橘黃的臺燈，燈影綽綽。郗清遠伏案而坐，微垂着的臉角透着淡淡的倦容。

時間一秒一秒地走過，鄒瑤迷迷糊糊地醒來，大腦昏昏沉沉的，她眯着眼看着前方，“郗醫生——”剛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難聽。鄒瑤爬起來清了清嗓子。

郗清遠走到一旁，拿着一次性紙杯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鄒瑤從那張簡易的單人床上下來，她感到萬分的惶恐，“郗醫生，不好意思，我打擾你休息了。”

“不礙事。”郗清遠把水遞給她。

鄒瑤吶吶地接過來，冰冷的手一下子感覺到源源不斷地溫暖。

小小的空間氣氛漸漸有了變化。

“你媽媽明天出院，出院後要注意的事項，你記下了嗎？”醫生和病人家屬永遠的話題。

鄒瑤點點頭，“我知道。”她咬咬牙，“郗醫生，以後我遇到問題可以問你嗎？”黝黑的眸子又深又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郗清遠嗯了一聲，“我的手機號碼你有嗎？”

“有。”鄒瑤快速地回道，“郗醫生，以後我可能會麻煩你。”

“沒關系。”郗清遠站起身，“你就在這裏睡吧。”

“那你呢？”她問。

“我不困，明天回家去睡。”

鄒瑤想了想，“我也不困，郗醫生我們說說話吧。”

“說什麽？”他合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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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桌上的照片，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嗎？”鄒瑤緩緩問道。

郗清遠轉了轉目光，看着照片，照片是今年褚唯一剛回來，他們一起拍的，上次同事幫忙洗了照片，他一直放在這裏。

“她是我繼母的女兒。”

“難怪你們不像。那這個小朋友呢？”

“是我弟弟。”

鄒瑤一愣，沒想到郗醫生會有個這麽小的弟弟，“你弟弟長得很可愛。”

“是啊，他很聰明，也很淘氣。”

照片中，寧寧站在他和褚唯一中間，樂呵呵地笑着。

鄒瑤認真地看着照片，什麽時候她能有個完整的家呢？有個可愛的孩子，有個愛她的先生。

“郗醫生，你以後結婚弟弟就可以當你的花童了，想想就一定特別溫馨。”

郗清遠笑了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婚。”

鄒瑤眼睛睜大了，“郗醫生你沒有女朋友嗎？”不敢相信，怎麽會呢？

郗清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那你呢？怎麽不找男朋友？”

鄒瑤哭笑了一下，“大學的時候不是學習就是打工，根本就沒有想過找男朋友的事，後來想找了，可偏偏沒有合适的。我都感覺我這輩子會單身一輩子了。”

“不要那麽決斷，28歲不算大。”

“咦，你怎麽知道我的年紀。”

郗清遠臉色微微一僵，“護士長說的，她想給你介紹對象。”

“喔，原來是這樣。”鄒瑤有些悶悶的，她嘆了一口氣，“護士長介紹的可能不會看上我。”

“怎麽會！鄒瑤你不要這樣看輕自己。”郗清遠神色嚴肅，“我們科室的同事都很喜歡你。”

鄒瑤勾了勾嘴角。

“對了，剛剛你手機響了，有人找你。”

鄒瑤連忙拿過手機，一看是一串陌生號碼，“我不認識。算了，估計打錯了。”

郗清遠回道，“鄒瑤，我剛剛接了你的電話。對方讓我轉告你，他叫明珩。”

鄒瑤臉色一白，“喔，是他啊。他是我同學，我們晚上剛剛見面——”她有些語無倫次。

“你同學是想問問你到家了沒有？我看手機一直在響所以接了。”

鄒瑤終于嘆了一口氣，她垂着肩頭，臉色暗淡，“他是高中同桌，我以前讀書的時候不像自己這樣，性格很悶。”她舔了舔幹澀的唇角。

“我和他坐了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一開始的時候，我很怕他，他學習不好，也不學習，整天就是玩，打完球穿着球衣就在我旁邊，那段時間我特別想換同桌，可我又不敢和老師說。不過有次，老師讓他向我學習，他真的就來問我題目了。我知道起初他是想捉弄我的，後來他真的認真去學了，成績一點一點的上來。他的家人對我也特別好，一直想感謝我。那次他過生日，請我去他家，我知道班上有一半同學會去。我也去了——”鄒瑤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越來越啞，“他家特別漂亮，有一個漂亮的花園，裏面擺滿了花花草草。我印象特別深。我見到了他媽媽，漂亮高雅，打扮的一絲不茍，我走進他們家時，我就明白，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那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我知道了我和他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能跨越的。”

明珩的母親看着她淺笑嫣然，“是鄒瑤吧，快請進，我和明珩爸爸一直想謝謝你，明珩進步很大，多虧你的幫助。”明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哎，先前兒子說他同桌又呆又醜，這哪是哪啊？

鄒瑤很窘迫，今天她特地選了一件連衣裙，是去年買的，八九成新，還好，她現在已經不長個子了，裙子穿着正好。

明珩卻不滿，“媽，那是我聰明。”

明母笑着，“行了，好好招待你同學，尤其是鄒瑤。鄒瑤你就當是自己的家，以後有時候和明珩一起到家裏玩。”

鄒瑤把禮物遞給他，“生日快樂。”她在書店選了很久，最後選了一套書簽。

“謝謝。”明珩收起來。“我真怕你不來。”他上下打量着她，“咦，你怎麽穿裙子了？”

鄒瑤瞪了他一眼，往別處走去。

“喂，誰讓你平時都是校服，難得看你也有點女生樣子，還不是很醜，我就想誇誇你。”

“明珩——明珩——”大家把他喊走。

鄒瑤坐在角落裏四下打量着，明亮幹淨，陽光遍布每一個角落。她慢慢握緊手，她的家只有她家的廚房大小，狹窄陰暗。冬天的時候，睡覺蓋兩床被子都冷。

桌上擺滿着各種禮物。鄒瑤一一看過去，有手表，有鞋子，有包——都是明珩平時用的牌子。她送的那套書簽也在其中。鄒瑤下意識地想要把書簽拿走。

她的禮物，價格19.9，卻花了她一個星期的早餐錢。

那一天，鄒瑤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她就鑽進被子睡覺了。第二天到了學校，明珩還問她，“你昨天怎麽回事？說要走回頭就沒人了。”

“我回家有事。”鄒瑤冷冷的說道。

明珩哼了一聲，轉頭又出去玩了。鈴聲響了他才進來，正好是化學課，鄒瑤最喜歡的課。基本上把明珩屏蔽了。

明珩戳了戳她，她不理。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鄒瑤吓了一跳，差點要站起來。明珩按住她，壓着聲音說道，“給你帶了蛋糕。”

鄒瑤皺眉，“現在在上課。”

明珩覺得自己熱臉貼她的冷屁股，氣的肺疼，要不是上課，他肯定走人了。等他慢慢靜下來，指尖微動，自己剛剛就是拉了她的手而已，胡蘿蔔的感覺怎麽不是硬邦邦的，好像挺舒服的。

下課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鄒瑤看着那盒蛋糕，沒有拆封的盒子，絲帶還是打成蝴蝶結狀。“我不愛吃蛋糕。”她說。

明珩完全沒有反應。

鄒瑤把蛋糕放到他桌上，他也沒有反應。

後桌的張男走過來，“明珩上廁所去？”他搖了下

“不去。”明珩一臉的煩躁。

張男問她，“他怎麽了？”

“抽瘋。”鄒瑤回道。

“你才抽瘋呢！”他撕開蛋糕盒子，“好心當成驢肝肺。”僵硬着吃着蛋糕，一口又一口。鄒瑤看着都覺得噎人。真是抽瘋了。

明珩悄悄地拿餘光看着鄒瑤的手，原來她的手還挺好看的，十指纖細，每個指甲都剪得圓潤飽滿，他注意到她有個好幾個小太陽呢。

他想問，鄒瑤，你是不是手上塗了什麽東西，可開了口竟然說道，“鄒瑤，你是不是做化學實驗沒洗手，有味道。”

鄒瑤氣得一整天沒和她說話。

……

鄒瑤不知道，她送給明珩的那套書簽他一直帶在身邊，只是後來他沒有打開過。

她慢慢地說着以前的事，說到最後，不經意間留下了淚。

青春逝去，記憶卻深埋在心底。塵封再久，還是忘不了。

鄒瑤有她的驕傲，可是明珩也沒有錯。

郗清遠輕輕開口，“鄒瑤，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鄒瑤雙眼通紅，她笑了笑，“郗醫生，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其實早就過去了。其實那時候就是不懂事，或者說沒有太喜歡。”

早班的醫生已經來了，推開門看到鄒瑤，眼底滿是驚訝。“早——”

郗清遠解釋道，“鄒瑤昨晚同學聚會，喝了點酒，怕她母親擔心就在這裏休息了一晚。”

“喔，沒事，不用和我解釋，反正你在。”

天已經亮了，一夜竟這麽多就過去了。

“郗醫生，謝謝你，我走了。”她朝着他又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