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心滅

? “姐姐,”沈嫣低下聲,小心翼翼的合盤托出:“今日我在練劍時,她與大師兄相伴着走了過來,站在旁邊一直與大師兄談笑我的劍法,我實在讨厭她。”沈嫣斂下眉眼,暗淡了眸光。“就氣惱的收劍準備離開。豈料她突然從身後抓住我的袖子,姐姐,”沈嫣緊緊抓着她的袖子,眸中含着點點淚光混着些許驚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下意識,下意識執劍轉身。不曾想、不曾想……。”“沒事,沒事。”沈汐輕聲安慰着,“沒關系。”反正薛絡看上去還活的好好的不是嗎?沈嫣微顫着肩膀,伏在她懷裏啞着嗓音道,“因為她,大師兄都不愛護我們了。因為她,整片桃林都被燒了。”她說着,又低低啜泣起來,“桃樹它們沒做錯什麽啊。它們不該被這麽活活燒死的。以往汐兒與姐姐、大師兄、二師兄一起在樹下煮酒舞劍,多麽逍遙自在。難道大師兄一點都不眷戀?”啜泣聲更重,“大師兄……他變了。”沈嫣害怕的看着她,“是不是下山後人就會變了?那要是二師兄也變了,怎麽辦?”蕭雲自那次火燒桃林後便被義父派下了山。“不會。”她淺笑着撫了撫她的腦袋,“不會。”

後來,她才發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想,到底是什麽樣的誘惑,會讓一個人在短短的時間裏變成另一副模樣。如果可以的話,或許說她還有命的話,她真想去山下看看。看看那世間繁華,紅塵三千。

她好像又做了一場夢,只是這場夢裏她卻能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刺痛。那種從心底蔓延而出的刺痛漸漸爬滿全身,直痛得她淚眼模糊。真神奇。她嘴角微彎,低低笑了起來。身前人影重重,無數火把在夜色下閃爍,像極了曾經桃花林下的點點螢火。“大師兄!你幹什麽!”沈嫣比她哭的更兇,拼了命的想要沖到她身前,卻被身後的蕭雲緊緊拉住了手腕。他淡漠的望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将死之人。他的身後,是黑衣黑袍的男子,一如這般的眼色。也對,她似乎馬上要死了。只是,為什麽呢?她擡首看着眼前的人拔出的劍,在月色下泛着冷冷的寒光。她好像突然想起來了。

兩個時辰前,她背起竹簍準備去幽谷間采草藥。剛關上籬笆門,身後便有人低低喚她。是薛絡。她一身白袍,雖然蒼白瘦弱,但因着這些天來的調養,臉上總歸有了絲血色。“薛小姐。”她象征性的行了一禮。然後無視她,邁步離去。她恨透了她,實在做不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可薛絡似是全然不知,慢慢的跟在她身後,“你是要去采草藥嗎?”“是。”她回了她一個字,顧自走上了蜿蜒的泥濘小路。“帶我一起去,好嗎?”“不行。”她皺着眉,冷冷的拒絕。“我不會添亂的,只在旁邊看着。”薛絡急切請求道。沈汐不理會她,到時山路崎岖了,她自會退卻。只是,沈汐明顯預料錯了。薛絡百折不撓地跟着她到達了目的地,還為留了滿頭的汗和走過那些曲折的小路而興奮不已。沈汐沉默地卸下竹簍,蹲下身采着身前的金錢草。“采藥入深山,蒼茫雲海間。盤空穿鳥道,異卉滿囊拈。原是這個模樣。”薛絡笑着對她道。雖然沈汐不懂什麽詩詞歌賦,但勉強還是聽明白了。可她實在不怎麽想搭理眼前的人,于是便繼續低着頭默默的采金錢草。

“采藥原來是這樣采的。”薛絡在她身旁蹲下,支着腦袋笑着看着她一彎指一用力。沈汐擡首,靜靜的看着她,也不再采草藥了。“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她回望她,落寞一笑。“我只不過想看看,詩中描述的采藥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沈汐不言語,靜待她的下文。“從小到大,我走到哪都有一大群人護着,除了琴棋書畫和發呆。我做什麽都不被允許。你知道嗎?”她微微沉了目光,“小時候我豔羨丫環們踢着毽子的歡樂模樣。有一次,我終于如願以償了。可是,第二天你猜怎麽樣了。”她勾起嘴角,顫抖着用手捂住眼,“她們都不見了。我再也沒見過她們。”說沒有感觸是假的,但對于古代她早就明白了,奴仆的人命便如草芥。她不能奢求讓它變成一個她所理想的世界。“我逃過很多次。最後都被抓了回來。”她苦澀地牽了牽嘴角。“可所幸,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了許多不知道的東西。可也明白了世态炎涼。”她的眼神平視着虛無,像是在想着什麽。

“為什麽這個世道是男子為尊?”靜默了許久,沈汐以為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本想繼續采草藥。卻不料她突然雙眼亮晶晶的望着她,口中說着大逆不道的話,“為什麽女子要被壓迫欺淩,不能反抗?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卻必須始終如一?為什麽女子不能入朝為官?”她說着站了起來,“為什麽要對女子如此不公?”沈汐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裏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在一個養尊處優鎖在閨房裏的大家閨秀口中聽到。“或許是天道罷。”她不禁一嘆。這種想法固然好,可在這個時代裏它确實是不該存在的,想要達到怕是難如登天,最後只會把她折磨的體無完膚。“若天道真是如此,我便要逆了這天道。”薛絡的嗓音铿锵有力,直直撞進她心裏,蕩漾出一波接一波的熱度。“你當真……”“自是。”明明是個瘦弱嬌貴的女子,卻大無畏的說着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只是……”她的嗓音一瞬輕了下去,眸色也黯淡了幾分。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竟是低聲道:“只要有無上的權力就可以了。”她擡首仰望着眼前面色蒼白的女子,“身在最高位。即便你做什麽,也不會有人敢阻撓半分。”聞言,薛絡空洞的望着遠處,顫着身,喃喃自語道:“無上的權力,最高位。”沈汐以為她被自己的話吓着了,正後悔自己怎麽不自覺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卻不料薛絡突然璀璨一笑,笑容妩媚靈動,豔絕天下,聲調比方才更為堅定強硬,“那我便要這無上權力!”

薛絡站在空曠的岩石鋪就的光禿地面之上,身後是藍天白雲映襯下的巍峨山峰,偶有幾只雄鷹引吭着翺翔于天際,雄美而壯麗。寒風将她的袖袍吹得獵獵作響,她直直的凝視着自己,突然輕笑一聲。“沈汐,你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可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沈汐聞言,也跟着一聲輕笑,“機會總是要自己創造的。”不錯,她想殺薛絡。就在方才,薛絡背對着她,只要她在身後稍稍一使力,薛絡便會摔下陡坡,必死無疑。可是最後,她終究是勸服自己,這般做太容易落下把柄,即便要她死,也必要做的天衣無縫。

“如果可以,”她的眼中帶着燦爛的笑意,緩緩細語道:“我想:我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知己。”可惜,沒有如果。可惜,慕然依在。

沈汐看着她一步一步順着山中小徑離去,眯眼遠望,谷中竹林繁密,竹葉青翠。清風拂動,帶起沙沙聲響。那聲音仿若鬼魅凄厲的哀泣,遠遠的傳至她的耳畔。薛絡就這樣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看着遠處竹湧磅礴,心想:那個女子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彎下身,想要拿起地下的竹簍。卻是手一抖,竹簍傾倒,草藥立刻傾灑了一地。她這才發現手顫得厲害,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最後卻是全身也不由自主的發顫起來。那個人會死,一想到死,一想到是自己間接的害死了薛絡。她的心突然難受忐忑的厲害。她曾活在那樣的世界裏,接受了十八年生命重于一切的教育。那就像是一種印刻在她身體裏的符咒,滲透進骨縫,不斷地在她腦海裏翻騰吟誦。蕪言閉上眼,一咬牙,終究是狂奔下了山。

她們來時的山路經過一片竹林。白天自是無礙,可若是接近夜色,林中白霧四起,身陷其中便如入了迷宮,如何都走不出來了。而且,林中毒物最喜黑夜覓食,夜色中一旦踏入,必定屍骨無存。她愣愣望着那一抹白色跑入竹林,即使她如何凄厲的嘶喊都止不住那人歡快的步伐。她站在竹林之外,呆呆站了半響,才恍惚回神,顫抖地想要飛奔回莊裏。她知道義父會有辦法的,他一定會有的。只是還沒等她邁上一步,便有人一腳将她踹遠。力道之重,痛得她幾乎忘了呼吸。她倒在地上,喉中泛起腥甜之味。“沒想到你竟如此惡毒,要取她的命。”依舊是青衫白襦,眉眼含笑,一如她的義父溫良無害的模樣。可她知道這種人最是無情冷血,城府深沉。她冷冷的望着他,吃力的支撐着晃晃悠悠的身體站了起來。衣袖擡起,抹去嘴角的血跡。“那我做的可還讓你滿意?”他一笑,仿若雲淡風輕的世外高人,無欲無求,超脫塵俗。只是,在開口的一瞬,卻淪為從萬丈深淵下爬出的惡鬼,殘忍、嗜血。“原想讓你使毒,最後卻是用了這種辦法。也罷,只要是能讓她活不成便行了。”他手中的折扇還淬着虞美人的毒汁,“雖說你也不算幫了我什麽忙,但總歸還是出了些力,”他的眸中泛起涼涼的笑意,帶着慵懶的嗓音緩緩道:“便留你一個全屍。”他的身後漸漸走出一個黑袍黑發的人,如冰寒般的面容,正是昨日宴會之上虛與委蛇的貴客。原來是這樣。她一手按着腰側,那裏痛得徹骨。他盯着她的眼神一如昨日,冰寒透骨。原是早已将她看作了死物。

她顫身蹒跚着一點點退後,眼前的長劍在地上劃過一條淺淺的餘痕。她這條命兜兜轉轉幾回死裏逃生,實在是舍不得就如此草率的在這裏被斷送。死得這般不明不白。緩緩向她而來的人突然止了步伐,薄唇緊抿,眸色微沉。“呵,”他身後的男子輕笑,紅豔的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的折扇輕抵在額角,眯起的雙眸流閃着危險的波光。倏然,青衫一閃,他入了竹林。寒意纏繞的黑袍男子冷冷的睇了她一眼,轉瞬也消失不見了。若不是腰間刺骨的痛意,提醒着她剛才險些命喪于此,她還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可怖的噩夢。

隔着十幾米的遠處那偷聽的人終是被逮住。“少将軍。”墨黑的寬袖一卷,輕拭過冰寒的劍刃。珃暝看着幾步之遠遙遙而立的背影,冷漠的聲調一如既往,“可莫忘了你們蕭家倚仗的是誰。”寬偉的背脊一顫,袖中的手心緊握發汗。竹葉瑟瑟,涼風習習,那人如來時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她咬着牙回了莊裏,原想抓住個人回去禀告沈梓銘。可奇怪的是,沿路幾乎了無人跡。“你真要這般做?”眼前樹影婆娑,她眸光一亮,小跑着尋聲而去。只是,她剛跑了幾步,便再也沒有心力擡腳向前。“汐兒入了宮,便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可那皇帝已有六十歲高齡了。”楊荛一如往常般溫聲細語道。“可是,夫人。”她第一次聽到沈梓銘這般的嘆息聲,夾雜着深深的力不從心。“你是想要嫣兒入宮嗎?”如死一般的寂靜下,她的手腳漸漸冰涼,“那便……聽夫君的吧。”

一抹身影極快的在她眼前掠過,她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幾步,将自己的身形掩在繁花綠枝之後。“師傅,師娘。薛小姐入了碧竹林。”執劍的青衫弟子跪着禀告道。“碧竹林!怎會去了碧竹林!”楊荛聲中含着難掩的急色。

她站在花叢之後,呆呆的看着三人快步離去。夜色漸攏,她不知自己究竟站了多久,直到寒意滲心,她才倏然發覺整個逸逍山莊寂靜漆黑的可怕。她不該在這顧影自憐的,薛絡還不知生死,她怎可自私的想着自己的事。雙手緊緊抓住裙擺,她擡首看着遠處微亮的火光,嘴角微勾泛起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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