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斷涯
? “來人啊!”她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抓着山崖邊的人。“放開我!救娘娘要緊!”瑾茹哭泣着,掙紮着要放手。“閉嘴!我誰也不會放!”蕪言緊緊咬着牙,兩只手掌上的傷口早已沁出了血。“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沒有誰應該為誰死。”蕪言看着兩人,突然勾了嘴角笑着說,“我還要告訴你們人類的潛能總是無限的。”她一咬牙,又是一個使力。“蕪言,你一直都是這般不一樣。”薛絡輕輕的笑了,她仰頭看着因使力而五官扭曲的人。一滴淚突然打在薛絡臉上,像是往日秋日裏的綿綿細雨,暖暖的泛着濕潤苦澀的氣息。“來人啊!”她又怒吼一遍,卻将許多叛軍的士兵喊了過來。她放不了手,可她也不願死。“小心!”不知誰驚叫了一聲。
“陛下!”薛絡緊緊窩在蘇煜懷中,微顫着睫毛,心有餘悸。蕪言咬着牙将瑾茹拉了上來,然後大喇喇的躺在地上精疲力竭地喘着氣。眼前的蘇煜背對着她一手執着染血的長劍,常青色的長袍也染滿了血漬,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遠遠地蘇莫與蕭雲趕了過來,蕪言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之後,才發覺手掌疼得厲害。還好,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厮殺成片。要不待會裝死吧。或許還能逃過一命。“蕪言姐姐,對不起。”耳畔不知誰在輕語,風聲刺耳。她仿佛看見了蕭雲凄厲嘶喊的模樣,抿唇淡漠的蘇莫,還有轉身一臉驚愕的蘇煜。她輕輕地笑了,清淚滑落耳際,涯底的狂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她像一只斷了翅膀的孤鳥,就這麽落入霧色缭繞之中。“陛下!”手中長劍刺入一旁溫軟的軀體,鮮血噴湧。衣袖被劃裂,蘇煜背着身一點點退後,攬着薛絡跳入了涯底。
天邊孤鳥長鳴,撲閃着翅膀滑落入青碧色的湖水之中。尖小的鳥喙一下又一下梳理着灰色的羽毛。烏黑的眼珠圓溜溜地亂轉,“呀呀–––”刺耳的尖叫劃過天際,它快速的撲閃着翅膀淩空而起。
“嘶——”蕪言伸手支着腦袋慢慢地坐起了身。全身似乎散了架般,撕痛的厲害。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半個身子浸在水中,一只腿似乎沒了知覺。迷霧缭繞遮擋了她的視線。她苦笑低首,才驚覺腰間綁着一條麻繩。蕪言順着繩子轉首,發現躺在幾步之遠的兩個人。她吃力地支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蘇煜,薛絡。她一愣,才恍惚憶起似乎下落之時有幾瞬止了速度,減了她的下墜力。樹林茂密,莺歌鳥語,一汪如圓鏡般的湖泊靜靜的躺在涯底。她緩緩半蹲下身子,聲調沙啞哽塞,“欠了你們的我必會還。”
在皇宮中呆得太久了,以至于她快要忘記自己是一名醫者了。薛絡被蘇煜護得很好,渾身上下只有些許擦傷。至于蘇煜卻是嚴重得多,身上好幾處劍傷,後背一大塊淤血,右手和一條腿都摔斷了。被蕪言拖到一旁的薛絡醒來得時候,蕪言正拿着幾根樹枝替他固定腿。“陛下,陛下他怎麽了!?”蕪言将布條打了個死結,“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會盡力。”“陛下,”薛絡本想去抱蘇煜。“別動他!”蕪言坐在地上,咬着牙提醒。“你怎麽了?”薛絡看着她痛苦的樣子,擔憂得皺着眉。“沒事。”蕪言翻起褲管,腿上血肉模糊一片。她咬着下唇,對着一旁愣愣的不知所措的薛絡道:“把那邊的藥草拿過來。”血水流落進湖水裏,額上冒出點點冷汗,下唇早已被她咬出了血,血肉中的碎石子總算被她挑光了。
當晚,她們在湖邊燃了個火堆。薛絡擔憂會有追兵趕來。蕪言躺在地上,平淡的開口,“陛下現在這副身子不能随意移動,也走不了多遠。追兵可能會來,陛下移動了會死。既然結果差不多,何必還要大費周章。”她側了個身,背對着火光。薛絡坐在石頭上,沉默良久,方艱澀的回道:“也對。”夜風寒涼,蕪言躺在地上,聽着身後的女子喃喃的輕喚着,“蘇煜。”
三天之後,蕪言的腿傷差不多了,最起碼可以走點路。其實重要的是,蘇煜需要更好的藥。她與薛絡用枝條和繩子編織了一個網的模樣,将仍在昏迷不醒的蘇煜放在上面,輪流拉着前行。一天,兩天,五天。薛絡崩潰般半跪在蘇煜身旁,終是忍不住的掩面哭泣起來。蕪言冷冷的望着她,“如果你都絕望了,他還有什麽依靠活下去。”她說着,垂了眼看着仍臉色慘白躺着的蘇煜,“我不想欠你的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
兩天之後,她們終于碰見了村莊。黃昏落日,炊煙袅袅,田野阡陌,她們敲響了最近的一戶人家的木門。裏面的老婦迎了出來,看着她們狼狽破落的模樣,訝異的詢問緣由。蕪言從懷中掏出了幾錠銀子,乞求一個聞聲而來的莊稼人去城裏抓些藥來。村中沒有紙墨,她便用血在撕下的衣擺上寫了藥方交給了那人。村民樸實,幫着将蘇煜擡到了幹淨的床榻上。薛絡坐在床旁,日夜的兼程在這一瞬放松後,疲倦便接踵而來。最後她吃不住地倒在了床畔。蕪言應付完了一切,用布巾沾了老婦送來的熱水,咬着牙擦拭着腿上更為潰爛的傷口。
五日之後,蘇煜在傍晚的時候醒了過來。那時薛絡正坐在床畔替他仔細擦拭着臉頰,發覺他睫毛微顫,連忙沖至院中,将坐在板凳上幫着老婦洗菜的蕪言拉了起來。蕪言一瘸一拐的跟着進了屋,一眼便見蘇煜睜着一雙墨黑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
脈象平和。“哥哥無礙了。”她勉強得笑了笑。老婦跟着開心道:“我這就去殺一只雞。”“謝謝婆婆。”薛絡含着淚感激的笑道。她們一開始編的身份便是蘇煜與薛絡是夫婦,她是蘇煜的妹妹。這一戶農家,只有老婦和她老伴二人。“婆婆,我幫你。”“哎。”蕪言跟着老婦出了屋。正巧一直幫着她們在城裏抓藥的莊稼漢木頭回來了。“蕪言姑娘,這是你的藥。”“謝謝。”她笑着接過。“木頭啊,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老婦笑着招呼。木頭的爹死在了戰場上,後來娘也郁郁寡歡的撒手人世了。徒留了那時還年幼的木頭一個人。老婦很喜歡木頭,總是會與她聊起木頭悲慘的遭遇。她也挺喜歡木頭這個人,善良單純。這些日子都虧了他幫了這麽多忙,還不計報酬。“是啊。留下來吃個飯吧。”蕪言也笑着挽留。木頭紅了耳朵,點了點頭。
落日歸家,深秋的夜晚來得越來越早了。她站在院子裏對着木頭說:“明兒個你帶我一起去城裏吧。”“你也要去?”“恩。我想進城看看。”“有點遠,你……”“沒事。”她眨眨眼,“大不了到時你背我走。”木頭整個臉紅得似天邊的火燒雲,支支吾吾回道:“好……好。”“那就這麽說定了。”窗紙之上人影晃動,調笑聲不斷。蘇煜微微眯了眼,目光中的陰蟄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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