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涼別

? 木頭借了輛牛車,載着她去了城裏。就這樣坐着牛車也花了半天,她想不到如果光用走得,那他又得走多久。“木頭,謝謝你。”蕪言看着他,由衷的感謝他。木頭看着她眸光閃爍的眼睛,窘迫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不用、不用謝。”“哈哈。”她坐在牛車上笑得開心。

幸虧在那場變亂之初,她本就打算逃走。所以懷裏藏了許多首飾和碎銀,還有在狩獵時從樹林裏采得一些草藥。整個村莊都像往常一般安然于世。她問了多次進城的木頭,沒有什麽更帝的消息。也就是說這個世道還沒變。果然,薛絡那時那般淡定,蘇煜更不會平白無故帶着薛絡這麽跳下山崖,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只不過結局有點出人意料罷了。她用銀子買了些日常用品,順帶逛了一圈整個城鎮。

原是叛變那晚,在邊疆守着的鎮遠将軍忽然帶了大軍出現在金陵和蕭家軍還有禁衛軍一起裏外夾攻金陵将叛軍一網打盡。那夜,明月當空,黑影迷亂,喊殺聲不斷。金陵的百姓家家戶戶緊閉窗門,屋外是凄厲嘶喊,血色彌漫幾乎要滲透進厚重的木板。只是,破曉黎明之後,是雨過天晴沖刷一切,青苔石板的舊街還是安安靜靜,不染一絲塵埃的伫立在那。若不是第二日,鄭國公一族和一直身嬌體弱卧病在床的四皇子跪在斬首臺上,恐怕都會恍惚着誤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夢,一場可怖血色的噩夢。

回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晚了。照樣留了木頭吃飯。連續幾日,她都跟着木頭一起去了城裏。到了第十日,她的腳好得差不多了,蘇煜也可以勉強下床了,只是不能用右手和只能單腳跳着行走。“婆婆,好看嗎?”蕪言下了牛車,拉着老婦指着拎着東西一身新衣的木頭,笑靥如花的問。“好看。”婆婆樂不可支的點首。“你看。婆婆都說好看。不準脫下來還給我!”木頭低着腦袋,窘澀得說不出話來。“好了。去吃飯吧。”“恩。”蕪言笑着轉身。朦胧的燭光中,蘇煜靜靜的倚着拐杖站在門口。夜色太過濃烈,掩了他的面容,模糊了他的視線。“蘇公子今日可以下床了。”老婦笑着對蕪言報喜,“恩。真好。”她對着立在蘇煜身旁的薛絡笑了笑,算作回應。

飯桌之上,靜谧無言。原本熱鬧的談笑着的老婦,木頭和老婦老伴三人也似感受到了其中莫名的壓抑感,漸漸止了聲響。蕪言一直垂着眼扒着飯,突然身旁的人夾了一筷子的青菜放至她碗內。她睜着眼擡首愣愣的看着那人。木頭紅着臉,“我看你一直吃着飯,不吃菜。所以……”“謝謝。”她擡起頭,勾起了嘴角。老婦和她老伴在一旁笑得暧昧。不重不響的一聲,蘇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直直的盯着蕪言。“蕪言。”這個人很奇怪,他不願薛絡喂自己,偏偏要用左手學習吃飯。衆人都看向蘇煜,蕪言微微皺了眉。“吃完飯來找我。”說完,他一手支着桌子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拿過薛絡手中的拐杖,擺了擺手,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出了屋。“你哥哥……”木頭也察覺到不對,皺着濃眉疑惑的看着蕪言。蕪言望着對面臉色慘白,失神坐着的薛絡,斂了眉眼。

大街之上人頭攢動,呦呵叫賣聲不斷。她低着頭,手中捏着的是一個信封。今早天微微亮時,她像往常般捧了藥給薛絡。然後如她所料,一個時辰之後,薛絡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找她。她裝模作樣的診了脈之後,吩咐其他人都去屋外守着。蘇煜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一雙眸子饒有興味的望着她。她坐在床旁的板凳上,從腰間拔出了前不久剛買的匕首。蘇煜的眸色微變,卻仍是含着笑。“蘇煜,欠你的一命我還了。”她擦拭着光滑的匕首,“如今,你欠我的也該還了。”她這個人分得太清,恨是恨,恩是恩。即使這樣活得很累,她也不願就此糊裏糊塗。要了她半條命的一腳,徘徊在鬼門關的三十大板。她仍是記得。手中的匕首刺入了胸膛,因着藥物他不能動不能言,卻能實實在在感受到來自冰冷刀器刺入血肉的痛苦。蕪言閉了眼,一使力将匕首拔了出來。然後像是觀賞自己的傑作般看着蘇煜微顫的身軀還有鮮血彌漫的衣衫,微勾嘴角,緩緩開口,“你不會死。”她擦幹淨了匕首上的鮮血插回腰間,順手取了一粒藥丸塞入他口中。再極快地替他敷了藥,止了血,包好紮。他的嘴唇因失血有些蒼白,卻還是微微笑着。她放開他,讓他重重跌回了木板床上。房門輕啓,蕪言平淡道:“我替他放了血排了毒。他現在不能動,不能言。”薛絡不疑有他便慌忙地跑到床畔。果然陷入情愛裏的人都是傻子,竟是這般就信了她。

昨晚蘇煜将她叫到房中,将信封交給了她。讓她今日交給城中的太守。她知蘇煜醒來之後,必是馬上會與他人聯絡。所以每日跟着木頭去了城裏,安排好了一切,以便逃跑。圍場狩獵之時她原本采了一種令人暈厥的菌類,打算進了城鎮偷偷讓薛絡吃了,趁亂逃跑。可沒想到,現在竟是這般模樣。不過卻比當初的要容易得多。“你過來。”她隐在太守府旁的小巷中,對着走過的一個年幼的乞兒招了招手。“公子有什麽吩咐?”這模樣、這語氣,一看便是老手。她微微笑了笑,将信封和一兩銀子放到他手中,“你親手把這信封交給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他搖搖小腦袋,皺着眉道:“這價錢有點少。”她從袖中掏出了十兩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辦成功了。這十兩就是你的了。”他皺着眉裝模作樣思慮了會,點了點頭,“好。”

她坐在牆頭之上,看着乞兒在太守府外不停的叫嚷,終于将人喚了出來。只是出來的不止是太守,還有那個冰冷的男子。山莊之內,早已将她看作了死物,本要一劍斷了她的命的人。他拆開信封,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物,仔仔細細讀完信後,急忙帶着一群人馬出城而去。太守留了那乞兒,怕是要問是誰給了他這封信。虧他機靈,三兩下便逃走了。“你倒聰明。”她笑着将手中的銀子扔給了他。“那是自然。做生意自然要有信用。”他接過銀子,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蕪言一笑,跳下牆頭。從另一頭蹿出了小巷,跳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向城門駛去。

遠處薄霧青黛如煙,康陽大道旁樹枝林密。車輪辘辘,驚起無數飛鳥。她坐在馬車之上,耳聽馬蹄聲聲,由遠及近。車簾飛起一角,排排騎兵之後,是黃色織錦的馬車。她默數着一二三,鈴聲悅耳。“駕——”車夫一揚鞭,馬兒嘶叫一聲,更快地向前駛去。黃昏落日伫立在路的盡頭,她撩起車簾,窗外是飛馳地樹影,還有緩緩飄落的幾點雪色。冬日終究是來了。這飄飄渺渺的第一場飛雪裏,她自由了。

兜兜轉轉幾回,她總算是入了邊城。她喝了藥,假毀了自己半邊臉。她怕蘇煜念着那一刀,不肯放過她。不過貌似是她想得太多了,三個月過去了,并沒有什麽緝拿。茶樓之內,坐着三兩人,閑談着近日的趣事。飄雪飛落,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公子。公子。慢點。慢點。”一個小厮模樣的人舉着傘對着快步不停的錦衣華服公子急切的叫嚷着。“再不回去。羽兒發現了該罵了。”嗓音清潤如玉,帶着幾分後怕。“羽兒姐姐怎麽會罵公子呢?”“你懂什麽!”他邊跑邊作痛苦狀。“哎呀!小心我的話本!”主仆在風雪中忙成一團。她看得有趣。耳畔有人嗤笑道:“這就是黎家的公子!不學無術!”“誰叫人家富庶呢?有錢便是貴公子,我們這些窮人家哪能比。”“看着罷。總有它落敗之時!聽說金陵有一殷家最近風頭正盛。”“倒是有聽說。”

她拿起一杯熱茶,掀起半邊紗簾,一飲而盡。霧氣彌漫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将一錠銀子放在了木桌上。“小二,結賬。”“好咧!”小二一甩手中的抹布,谄笑的迎了上來。“你知道許文秀住在哪嗎?”她又從腰間拿出一錠銀子。“奧。許秀才啊。客官看見那條小巷沒,一直走到盡頭就是了。”她放下銀子,拿起一旁的佩劍,站起了身。“看上去是個厲害的江湖劍客。”“看模樣年紀不大。”蕪言微勾嘴角,舉步踏出了門檻。為了符合自己這身裝扮,她特意去買了把劍,裝裝模樣,吓吓小賊,也省卻了不少麻煩。

破舊的木門敞開着,院子裏站着一個挺拔瘦弱的男子,微彎着腰喂着在地上亂跑着的小雞,他身上的藍衫洗得有些發白。“閣下是?”他白淨的面容含着淺笑,不同于蘇煜,是那種清爽襲人的讓人極為舒服的感覺。蕪言沒說話,伸手将手中的簪子遞到他面前。他手中的小木碗跌落在地,一把搶過簪子,急切的問道:“妍兒呢?我送妍兒的簪子為什麽會在你手裏!?”她收回手,緩緩開口,帶着平靜的口吻,“她死了。她的仇我已經報了。”他愣愣的望着蕪言,邊喃喃自語着邊蹒跚着後退,“不可能。不可能。”“她讓我跟你說,不必再等她了。”蕪言垂了眼睑,語調越來越輕。最後轉身向外走去,“你,好自為之。”漫天雪色,沾濕了她的長袍。紗簾缭亂,她微仰着頭看着遠處青山薄霧,重巒疊嶂。孤鳥長鳴,落日餘晖。或許,她想,就這麽長安于此或許也不錯。

她懂醫術,雖比不上沈梓銘、李大夫精湛,卻還是有些本事的。邊城之內,她尋了一處醫館。只求包吃住,不要工資。老板想了想,便應允了。她在這紅河醫館的第二日,便傳來消息說是許秀才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她坐在木桌旁,半垂下眼簾,一手搭着病人的脈,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卻在發顫。這樣也好。她想:妍兒你也不必獨自一人,再忍受這寂寞的苦楚了。

永和三年。又是一年花開爛漫的缤紛時節。從一開始的好奇與疑慮,到現在的接納與尊敬。蕪言漸漸融入了這小小邊城之中。“蕪大夫。出診去啊。”“恩。”她禮貌颔首。拂曉天明,她挎着藥箱慢慢踱步在青石板的碎石路上。府尹府外的士兵咬着手中的包子,笑着打招呼,“蕪大夫,這麽早就來了。”“恩。”鬥笠下的面容含着笑意,點了點首,進了府內。

邊城之內的府尹是個清廉親民的好官,一直深受着邊城百姓的愛戴。府尹的兒子何旻汶是個青年才俊,在衆人口中口碑也極好。只是這位府尹大人的夫人卻是一直纏綿病榻,久不見好。知曉緣由的人道是,這府尹大人原有個女兒,卻在十幾年前走丢了,追尋至今都未果。府尹夫人因着這心病才成了這般模樣。“蕪大夫來了。”侍候的丫環領着她穿亭走廊,皺着眉向她絮叨,“夫人最近老是睡不好,咳得也越來越嚴重了。”

臨湖的四角亭內,倚欄立着一個紫紅長袍的女子。“夫人。”她微鞠躬。“蕪大夫。”那女子轉過身來,姣好的鵝蛋臉上是蒼白的面容,一身華服掩不住她清貴的氣質。雖已至中年,卻不得不贊嘆上天神來之筆,未在她臉上留下一點時光痕跡。這是一個從裏至外都讓人找不出一絲瑕疵的人。或許也因此,才讓這般光華的女子一直被疾病纏身,忍着常人不能忍的諸多禁忌。她微颦着眉掩帕輕咳的幾聲,音調虛弱缥缈,“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夫人!”丫環哽咽着驚叫。“夫人若是能将心結解開,必能長命百歲。”“心結……”何夫人轉過身,看着碧湖石畔楊柳依依,新枝嫩芽,幽幽嘆道:“如何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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