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終知
? “爹,你收拾行李幹嘛?”李泱不解的問道。“逃命!”李青岚短而簡潔的回了兩個字。“逃什麽命?為什麽逃命?”李泱在李青岚身旁跑來跑去。“蕪姐姐,爹要逃命。你知道為什麽嗎?”李泱一把坐在木床上,對着端着茶點進來的蕪言好奇的問道。“先生……”她半垂下眼簾。“不關你的事。只是,”李青岚将手中的包裹打了一個結,“是時候該離開這了。”李泱不樂意的聾拉下臉來,“你又要出去玩!”“什麽叫出去玩!這叫雲游!雲游!”“我不管!這次你一定要帶上我!”李青岚不理會李泱,擡首靜靜的望向蕪言。
她從金陵回到這個小村莊,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走走停停,繞山繞水。李青岚表面未說什麽,實則她明白他是想讓她散散心。“不了。”她微微笑着道:“這個村子需要大夫,我想留下來。”李泱才見到她,實在舍不得立馬離去,無奈李青岚執意要帶她走。最後她只能滿是怨念地上了馬車。天邊的火燒雲紅得似火,她擡首微微眯眼,輕笑着轉身入了院子,關上木門。該做晚膳了,一個人的晚膳。
她曾在這裏待過一年多的時光。雖然久不曾回來,但所幸這裏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是,在這個小小村莊裏少了些許人而已。李青岚離開的十日之後,她正看診回來。“你們是要搬走嗎?”她的對面住着的是一戶老實的人家。“蕪大夫!”徐家娘子将手中的一籃子菜遞給蕪言,“我們把房子賣了,打算搬去城裏。”徐漢子抓着一只雞直接放進籃子裏,“蕪大夫這只雞送給你,可壯實了。我們帶着也麻煩。”她推托幾番無果,最後只能伸手接過,道了聲謝謝。“蕪大夫,那我們走了。”牛車辘辘遠去,這個村子裏的人真得越來越少了。她垂了眸,掩去目光中的落寞,轉身關了木門。牛車之上,徐家娘子從懷裏掏出一枚金錠,“沒想到那人如此闊綽。”她喜滋滋地摸了一遍又一遍。“那人看上去就是個貴公子。真不知買咱家的破房子作啥?”徐漢子一揚鞭,“藏好!小心被別人惦記了!”
第二日天一亮,她蓬頭垢面的出了屋,在院子裏的井邊打了水。井水很涼,舒服得透人心扉。她放下手中的帕子,看見對面的院子裏站着一個人。穿着莊稼漢的褂子布衣,看了她一眼然後關門出了屋。蕪言微微皺了眉,為什麽看着那個人怎麽都覺得奇怪。“蕪姑娘。”二牛扛着把鋤頭從不遠處走來,“這麽早就去田裏。”她笑着打招呼。“恩。”二牛面色一紅,然後急急地跑遠了。蕪言一愣,半是無奈地捧了水盆轉身進屋。暖風輕拂,她微側臉,瞥了一眼對面房子的紙窗。
時光緩緩流淌着,一天下來,她偶爾去山內采些尋常草藥,或是給村裏人看病。不過有時候更多是呆在院子裏看看天、曬曬草藥。她不願去城裏,那裏太繁華,太吵鬧。如果實在需要些東西,她便托去城裏的村民順帶回來。紅日西斜,暖風夾雜着草藥的清香拂過鼻間。她坐在板凳上,頭靠着膝蓋,半垂了眼簾。蘇煜,他現在應該過得很好罷。
“蕪姑娘。”籬笆牆外站着二牛,她站起身來,微微笑着招呼,“有事嗎?進來說罷。”“不、不了。”二牛低頭支吾着,向着她伸手。五指緩緩展開,手掌之上靜靜躺着的是一只簪花。很普通的模樣,但她莫名覺得很好看。“今日是你的生辰,所、所以……”生辰?她有多久沒過生辰了。她都快忘了還有這般的日子。“謝謝。”嘴角弧度漸深,她未伸手。“可是,不用了。”在這種村莊裏,吃穿用度靠着一個一個銅板來算。這支簪花雖然普通,但肯定還是費了二牛許多錢。她是決計不能要的。“你把它退回去吧。我用不着。”二牛沮喪地聾拉下腦袋,緊緊握着手中的簪花。她想了想,溫聲輕語道:“你若要真想送我生辰禮物。就陪我去采草藥吧。”她眨眨眼,“我正缺個幫手。”二牛紅着耳朵連忙點頭,“好、好。”她笑着轉身拿過竹簍子,“我……”對面院子裏的人拿着掃帚掃着地,一副認真安靜的模樣。她不由地微微皺了眉,“怎麽了?“二牛似乎也察覺到不對。“沒什麽。”她一瞬舒展眉眼,“我們走罷。”
待他們走遠了,那人将手中的掃把扔到一邊,匆匆的跟了上去。
“我給你開幾帖方子,以後莫要勞累了。”蕪言對着躺在榻上的王家奶奶努力的一字一句道。“多謝蕪大夫了。”王家婆媳拿手搓着身上的圍裙,憨憨的笑着挽留,“午飯馬上好了,就留在這吃吧。”她給村中人看診,報酬有時是一籃菜,一頓飯或幾個銅板。“好。”她輕笑着點首。
王家婆媳有個女兒,王鳳。十六歲的稚氣模樣,生得很是水靈,人也乖巧可愛。只是,對她總有些莫名的敵意。後來蕪言才明白,敢情王鳳的意中人是二牛。“她拎着這籃子是去哪?”其實蕪言是明知故問,以往呆在自己的屋內裏便可見王鳳将這一籃子送到她對面的院子。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送的是什麽,問王鳳,王鳳也不願搭理她。王家婆媳樂呵呵地擺着碗筷,“就是蕪大夫對面的那一家,給了銀子讓我們送三餐。出手很是闊綽,這麽好的差事自是要應了。”“送三餐?”“是啊。說來也奇怪。”王家婆媳神神秘秘地坐了下來,“蕪大夫對面住得可是一個人?”她想了想,似乎這一個多月以來,見到的只有那一人。“可送的卻是四個人的分量,你說奇怪不是。”一個人吃四個人的分量……她看着遠去的王鳳的身影,半是沉思。
她總覺得對面住了不止一人。有一晚,她透過窗紙看到燭火打在窗上的剪影,交疊模糊。可是能分明的看清不是同一個人。那麽,為什麽她從未見到過其他人。有時,一天下來她都坐在凳子上看着對面的院子,從來只有那一個人偶爾進出。
很奇怪。她莫名的覺得怪異。想了很久,她終于做出決定。“你好,”她禮貌的透過籬笆打招呼。“我是蕪言,是個大夫。”她指了指對面,“就住在你對面。”那人沒說話,一雙冷硬的眸子半遮着,直直的看着地面。難不成是啞巴?她微微皺了眉,随即嘴角揚得更高,“恩。能借點米嗎?我沒米了。”那人還是不說話,只是終于擡起眸來看着她。眼神很複雜。難不成他們曾經見過?她想再開第三次口的時候。孫家婆媳來了,“蕪姑娘。”孫家婆娘的看着她的眼神幾乎冒着光。她不安得下意識吞了吞口水。“蕪姑娘,你現在二十三了罷。”她睜着眼點了點頭,“這年紀早該嫁人了啊。”孫家婆娘很是惋惜地揚了揚手中的帕子。蕪言突然明白她要說什麽了。“哎呀,孫大娘就跟你直說。”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二牛那小子憨厚,早就惦着你了。上次你進宮,他懊惱了很久,全村的人都看出來了。如今,你回來了,男未婚女未嫁。不如……”臉側冰冷的眼神讓她莫名的心裏難受,她不明所以的轉首,看見的仍是低着首安靜掃地的人。她微微疑惑的打斷了孫家婆娘的長篇大論,“我……”屋內突然一陣重響,然後是細雜的奇怪聲音。孫家婆娘和她皆轉首看着聲源處,而那人仿似什麽都沒聽到般仍是安靜的掃着地。太奇怪了。她微微皺了眉,突然舉步進了院子。那人見了,終于像是活了過來般。“請你出去。”他的嗓音冷硬刻板,像是下達命令般不容他人拒絕。“你的屋子裏有聲音。”話未完,又一聲重響。“請你出去。”他依然堅硬的命令道。“怎麽了?”身後傳來二牛的聲音,從剛才他便呆在遠處躲着看着。現在,他好像也發覺了不對勁,皺着濃眉走了出來。“二牛,”她轉身退步,“幫我攔着他!”話剛出口,她已趁其不意沖進院子掠過那人直接推開了大門。堂內沒人。“蕪姑娘,小心!”那人真得會武,正直直向她沖來。她抿着唇将那一扇緊閉的房門打開。
她想過這輩子或許不會再見到他,又或許再見之時他仍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誰能告訴她,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像發瘋了般滿身狼狽的蜷縮在地上。“陛下!“魏洵跪在地上極為痛苦的哭號着。珃溟正努力的想要綁住蘇煜的手腳。可蘇煜練過武,很快便掙脫了他,向着她直直的沖過來。她何時見過他這般模樣,衣衫淩亂得像個瘋子。
肩膀上的手抓得她極疼,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紅得似血,卻毫無光彩。他的臉龐可怕的扭曲着,似是隐忍着極大的痛苦。這是為什麽?珃溟一把桎梏住他的雙手,一掌狠狠的敲昏了他。“陛下……”魏洵哭着爬了過來。“他是……蘇煜……”她難以置信的喃喃開口。珃溟冷冷的看着她,“七令,送客!”他命令完轉身将蘇煜放在床榻上。“請你出去。”七令一下擋在她面前,帶着冰冷的語氣客氣道。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是蘇煜?蘇煜應該是呆在金陵,繼續做着坐擁天下的帝王。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個小小村莊裏?可是,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真實得不像她所做的任何一場夢境。“他怎麽了……”她滿腦子渾渾噩噩的,下意識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七令不敢碰他,只能強硬的邊下逐客令邊後退。“與你無關。”珃溟的語氣目光還是那般的冰冷,一如初見的模樣。只是,多了一絲恨意。“我是大夫。”她擡眸,用清冷的目光回視他,“或許我可以幫他。”珃溟還在猶疑,魏洵已是不管不顧的跪倒在她身前,“娘娘救救陛下罷。陛下他太痛苦了。”她沉默着向蘇煜走去,珃溟沒有再攔她。
略顯寒碜的木床之上,靜靜的躺着臉色蒼白的蘇煜,他的臉龐較以往瘦削了幾分,眉眼依舊緊緊的皺着,想必是這痛苦在夢裏仍是入了骨髓。她緩緩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脈象極為奇怪。“他吃過什麽?”她嗓音過于淡薄,以至于激怒了珃溟。“你不必知道他吃了什麽!”她皺着眉轉首,心底莫名的也冒出了點怒意。
“蕪姑娘!”二牛沖了進來,他似乎被打得不輕。不一會,孫家婆娘也帶着一幫村民趕了過來。“就是這!這!”孫大漢看着二牛,大嗓門的怒道:“誰動的手!”一下子,他身後的村民都沸騰了起來。珃溟冷冷的掃視了衆人一圈。殺敵萬千的氣勢霎時讓衆人渾身泛寒的噤了語。可二牛身上的傷的仇還是要算的,衆人按捺不住的就要開打。“各位。”蕪言站起身,對着衆人行了一禮。“蕪姑娘!你這是做什麽?”“蕪大夫,你這樣是幹啥?”“實在抱歉。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二牛變成這樣都是我造成的,希望大家不要責怪他們。”“這、這……”“娘們,這咋回事?”“我也不知。蕪姑娘,這是為啥?”孫家婆娘滿是不解的看着她。“二牛。”蕪言語氣中滿是歉疚,“你的傷我會全權負責。對不起。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要追究?”“蕪、蕪姑娘,”二牛擺擺手,“不過是點小傷。大老爺麽的,這點傷,算啥!”“你這出息!蕪大夫!哈哈哈……”一場鬧劇,就這般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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