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何旻汶番外上

? 十二年前,十二歲的何旻汶還有許多王孫貴族照規矩都是要進宮裏的學堂做皇子們的伴讀。他是太傅之子,出于心理作用。他一直都覺得該在衆人面前做好表率作用,才不至于丢了父親的臉面。豈料他的優異遭到了素來覺得地位尊貴的幾個皇子的嫉妒,聯合衆個公子哥來整治他。

等他醒來,卻是發現自己被無情的抛棄在了不知名的某處。他渾渾噩噩的走着,枝桠枯寂,風雪山路上行影單薄。就在他饑寒交迫,想要倒地一睡不醒之時,他看到了站在樹下眨着眼防備的盯着自己的她,翠綠的棉襖棉褲包裹着她圓圓滾滾的小身軀,她警惕的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只危險的豺狼虎豹。這是一個女孩,還是一個小女孩。何旻汶苦笑着不抱任何的希望,就這麽依着身體的困乏倒在了雪地上。他太累了,只想休息一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他閉着眼,腦子昏昏沉沉的幾乎沒了思考的能力。

他想當時的他肯定是凍壞了腦子,才會如此可笑的放棄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所幸,那絲希望并沒有舍棄他。小小的身軀緊貼着他,即使衣衫厚重,他還是感受到了那份悸動的心跳,一點一點靠近,頻率相同的幾乎連在了一起。幹涸的嘴唇漸漸被滋潤,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溫暖的源泉就在他的唇畔。他的身軀一顫,睜開眼的一瞬便撞進了一雙明亮璀璨單純無害的眸子裏,像是銀河之中最為光彩的那顆耀眼啓明星。

這個女孩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罷,只不過是單純的想要救他。

“過一會,父親就會找到我們。”她信誓旦旦的語氣像是一個魔咒,無端得令他一直焦灼不堪的內心安定了下來,是一種平穩安寧的沒有世俗紛雜的淡然。

正如女孩所言,她的父親很快的找到了他們。何旻汶第一眼見到那位素來傳聞是自家敵對的長者,吃力的恭敬行了一禮,“柳相。”今日是柳夫人的忌日,柳相原是帶着女兒柳依水來山中祭拜的。不曾想,稍不留神便把女兒給弄丢了。被支開的家仆連忙四處追尋,柳相當時心中的悔意簡直難抑如洪水。但萬幸,柳依水還是被找到了,順便附帶了一個何旻汶。

何旻汶被救了回來。那幾個皇子公子皆被帝王狠狠懲戒了一番。原本還要再多加些,幸是何太傅及時制止。何旻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再見到過他們。

自那以後,他最常做的便是課業完畢,一個人慢慢踱步過青苔綠藤布滿的灰暗白牆。偶遇那個古靈精怪,時不時會從牆內探出腦袋的柳依水。有時,他會站在牆邊跟她說幾句話,依着黃昏落日的溫暖餘晖,向她描述牆外面她所看不見的世界。有時,他會給她帶些好玩的好吃的,像是對待雲沁一般寵溺着她。是的,他想,他長她六歲,他對她,就好似妹妹一般。

可是這一切的平衡就在那一天被打破。雲沁被他弄丢了。那天的中秋燈會上,他太在意柳依水,幫着柳依水離開了相府之後,他的視線幾乎大半都膠在了柳依水身上。他看着她時,總會微微勾了嘴角,眸含寵溺的淺笑。他想:她最近真的長高了許多。

雲沁的失蹤成了太傅府一家人的心病。何旻汶的心在看見母親落淚不止時,幾乎碎成了一片。周遭的沉悶窒息得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瘋了般的四處奔波,不顧一切的打探消息。到頭來卻是一無所獲。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這一切的開始。他頹廢的待在家中,也不再在意什麽課業,他把自己認定成了千古罪人。

也就在這一段苦悶時刻,何太傅被降為了邊城太守。一個個打擊接連不斷的砸在了太傅府上。整個太傅府霎時暗沉沉得幾乎沒了生氣。離開之前,何旻汶像是沒了魂魄般從早到晚站在牆邊。他不過是想要尋求一點溫暖,那個一直笑語晏晏讓他免去世俗煩擾的女子。他不過是想要見上一見。哪怕只是臨別之前的最後一面。

他等了五天,最後沒見到柳依水。卻等到了蘇煜,蘇煜與他趣味相同,在學堂裏便一向交好。蘇煜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被柳相告密才降了職。而柳相所告的密,都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說出來給柳依水聽的。“旻汶哥哥,你父親是做什麽的?”“旻汶哥哥,太傅是一種什麽官職?”“旻汶哥哥……”那時的他想必是崩潰得沒了意識,只剩下一副行屍走肉。但他想:柳依水還是孩子,怎會有那般複雜的心思。必是柳相教的。他信她。

後來,到了邊城。蘇煜會時不時給他寫些信,抑或是從金陵傳來她的幾句短短消息。無外乎,這個女子聰慧得令人贊不絕口。她可以一曲驚嘆世人,也可以在皇宮貴族間游刃有餘。那時的她不過小小年紀,成了這夜泱國唯一一個可以随侍柳相左右的人。即使是朝堂,她願意亦也可駐足。

何旻汶輕笑着扔了手中的酒盞,她終究是騙了他。窗外細雨蒙蒙,不似金陵江南水鄉的纏綿多情,帶着一絲絲冷冽鑽入了他的心扉。“旻汶,”楊予維一手摟着花樓裏的天姿絕色,一手将酒壺遞至他眼前晃了一晃,“一醉解千愁。”他失笑的接過酒壺,微垂了眼簾,遮了眼底暗淡的眸光,一仰頭便飲了個幹淨。

他的課業不再優異,他喜上了習武。他的外表仍是一個只會溫潤淺笑的翩翩佳公子。只是他的心變了,裏面住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會和楊予維逛花樓酒肆,打架鬥毆。楊予維在明,他在暗。他不再單純善良。如果說楊予維是惡魔,那他便是黑暗之下操控惡魔的那一雙手。讓人始料不及,猜不透也摸不到。

蘇煜無法與他聯系的那幾年,他依言替蘇煜描摹邊城的地勢,打聽商賈之間的小道消息。他知道,有些事情開始蠢蠢欲動了。一切都向好的方面發展,蘇煜成功奪位了,雲沁終于尋到了。而他也回到了金陵,這個闊別已久,滿是回憶的地方。

他刻意不去尋她,想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可到頭來,他還是在酒肆外見到了十年後的她,身材變得更為高挑,面容消瘦不再是往昔肉嘟嘟的了。她身着一襲男裝,皺着眉望向他們。确切的說,望着蕭雲。她的眼裏有愛慕的光澤。

英雄救美,他聽着旁人說的那些話,顧自飲下一杯酒,心中不禁一聲嗤笑。還真是老套的情節。閣樓下的路人形形□□,他一眼便望見了她,依然是一身男裝,只是多了絲落寞。他的手一動,酒盞一翻,便落了那人滿身。她擡起頭,一雙琉璃璀璨,單純迷茫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這雙眼,曾是他桎梏的開始。他微勾了嘴角,手中的杯盞滑落,疾風陣陣。柳依水極快地閃過,滿含愠色的視線直直的盯着他。修長的指節緩緩的漫不經心地輕敲着窗棂,他輕輕的笑着,眉眼彎彎的回視着她。這一切,終究要有個始末。

他曾受的苦痛,他想讓她也一并嘗一嘗。只是,“我似是在哪裏見過你?”柳依水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早已忘了他。原來自始至終,他不過都是一個過客,她生命中微不足道、可以随意忘卻的路人。那麽他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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