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早上,秦桑起床之後,就去了傅連溪那邊。想去看看他的傷。
不過一過去,才發現師姐和徐重慎也在。
兩個人守在床邊,床邊矮凳上還擱着一碗已經喝完的藥。
大概是因為白天看得更清楚一些,秦桑現在才發現,傅連溪的臉色其實很蒼白。
她站在門口,傅連溪似乎發現她,朝她看了過來。
徐重慎回頭也看見她,喊道:“桑桑,你來了。”
秦桑一笑,她走進去,“我來看看傅大人嘛,你好點嗎?”
傅連溪看着她,嗯了一聲。
秦桑雙手一合,“那就好。”
徐重慎見秦桑手裏拿着藥瓶,道:“你過來給我師兄換藥嗎?”
秦桑啊了一聲,她走過去,“他傷得滿重的,今早是要換一次的。”
周妧溫柔地一笑,說:“昨晚真是辛苦秦姑娘了。不過我這次從家裏來,帶了好些傷藥,都是我爹親自配的,剛才已經給阿溪換過藥了。”
秦桑愣了一下,随後有點尴尬地笑了笑,“這樣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把藥收起來,笑道:“處理傷口确實好麻煩的,既然已經弄好了我就不管了。”
她看向傅連溪,笑眯眯說:“傅大人你好好養傷哦,我就先走了。”
徐重慎叫住她,“诶,你上哪兒去?”
秦桑已經走到門口了,她回頭一笑,說:“上回書鋪的老板跟我說,今天有一批新書過來,我出去逛逛。”
她說完就走了。
傅連溪沉着臉沒有做聲。
周妧笑了笑,說:“這秦姑娘還是個小孩子心性。”
周妧的丫鬟在旁邊忍不住小聲道:“大人都受傷了,她還跑出去玩,可見一點沒把大人放在心上。”
“阿秀。”周妧回頭喝止她。
叫阿秀的丫鬟這才低下頭。
周妧這才回頭,看着傅連溪,“阿秀一向口無遮攔,你別和她計較。我看秦姑娘應該是見你沒事了,才放心出去玩的,并非真的不将你放在心上——”
“與我何幹?”傅連溪忽然擡眼,冷冷地說了一句,“她将不将我放在心上,我會在乎嗎?”
“阿溪——”
“都出去吧。”傅連溪心煩地趕人,“我累了,想休息。”
周妧還想說什麽,可見傅連溪眉眼間已有不耐之色,便沒有再說,她道:“那好,你休息吧,我晚些再過來看你。”
接下來的日子,秦桑就沒有再去傅連溪房裏。每天還是同往常一樣,沒事就出門轉轉,一個人過得挺自在。
本來嘛,傅連溪那邊有人照顧,還有徐重慎這個神醫在,她過去也沒有什麽用啊。
這天她和茯苓在街上閑逛,茯苓忍不住道:“公主,你有沒有發現,那個周姑娘好像喜歡傅大人。”
秦桑一笑,“你也看出來了呀。” 她贊同地點點頭,“是喜歡嘛。”
“您就不着急嗎?”茯苓為自家主子着急。
“我着什麽急呀?”秦桑走到街旁一間面攤前坐下,說:“我還等着傅連溪和陛下提和離的事呢,到時候我就自由了。”
茯苓在旁邊坐下,她忍不住道:“您騙騙別人還行,您騙不了我。你明明就喜歡傅大人了,上次從千佛寺回來,您就喜歡上他了。那天晚上知道傅大人受傷,你那麽着急就跑過去了。”
秦桑微微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又笑了,“我沒有。茯苓你不要瞎猜。”
她拎着茶壺往杯子裏倒水,說:“喜歡人多累呀,我才不會那麽傻。我現在就想讓傅連溪趕緊和陛下提和離的事。”
她說着,回頭對老板道:“老板,兩碗打鹵面。”
秦桑和茯苓吃過晚飯回府,在門口碰到徐重慎。
徐重慎一見到秦桑,立刻就問:“你這幾天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前幾天我師兄傷口發炎,燒了一整天,你也不過來看看。”
秦桑道:“我知道呀。不過你們不是都在嗎,又不會有事。再說傅連溪那麽命大,發個燒而已,又不會死,擔心什麽呢。”
“師兄——”
秦桑話音剛落,就見徐重慎看向她身後,喊了聲“師兄”。
她微微僵了一下,回頭時臉上卻又帶了笑容,“傅連溪,好久不見呀。”
傅連溪冷冷看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從她身側走過,往府裏去了。
秦桑望向傅連溪冷漠的背影。兜兜轉轉這些日子,她和傅連溪似乎又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
傅連溪這個人,長相英俊,文武雙全,有勇有謀,确實是很令人心動的。
可他太冷漠了,冷漠得也讓人不敢心動。
秦桑負手往裏面走,心中愈發想盡快離開這裏。
……
日子一天天過去,秦桑越來越想離開長安城,去另外的地方。
她無聊得每天往陶罐裏扔一枚銅錢,算着什麽時候才能離開傅府,離開京城。
轉眼間陶罐裏已經被她扔滿了銅錢,一眨眼,長安城已經下起了雪,一眼望出去,整個長安城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着。
秦桑穿着一件淺粉色的鬥篷,她站在門口,懷裏抱着個暖手的湯婆子,她望着院子裏簌簌落下的白雪,一時竟有些恍然。
“一眨眼,咱們來大秦已經半年了。”她想起來時,還是夏天,如今已經深冬了。
茯苓站在秦桑身側,她看着自家公主,小心問道:“公主可是想家了?”
秦桑望着院中那株淩寒盛開的梅花,她笑了笑,搖搖頭,“哪裏有我的家呢。”
她是被南國皇室放棄的人,她嫁來大秦的那一刻,就沒有家可回了。
沒有人會想她的。
茯苓跟了秦桑這麽多年,她是最懂她家公主的人,她沒有表面上看着那麽開心,她有她的難過。
她上前道:“公主,明天是您的生日,咱們出門去玩吧。眼下快過元宵了,聽說明晚就要開始挂燈,要挂滿七天呢。明晚街上肯定會很熱鬧的。”
秦桑笑了笑,點了下頭,“嗯,明天再說吧。”
次日就是秦桑十九歲的生日,一大早,福伯過來請她去前廳吃飯。
她有很長時間沒有去前廳吃過飯了,福伯忽然來請她,她還愣了一下,問道:“怎麽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福伯慈祥地笑道:“今天是周姑娘的生日,廚房做了很多好吃的,太子殿下也過來了。”
秦桑聞言微怔了片刻,随即才笑着點了下頭,“好,我收拾下就過去。”
“好的,那老奴先下去了。”
福伯告退後,茯苓氣得跺腳,“什麽意思啊,周姑娘生日就一大群人給她慶生,今天還是您的生日呢。”
秦桑坐在鏡前梳頭,她笑了笑,安慰茯苓道:“有什麽嘛。以前過生日不也是咱們倆一起過嗎,晚上我們自己出去玩就好了。”
秦桑到前廳時,所有人都到了。
太子殿下見到她,笑道:“桑桑,你可來得太晚了。”
秦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事先不知道,所以起得有點晚了。”
她來得有點晚,還剩下傅連溪旁邊有一個位置。當着太子的面,她沒辦法,只好坐過去。
她将手裏拿着的錦盒送給周妧,“周姑娘,因為事先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沒有提前準備禮物。這只手镯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周妧微笑着接過錦盒來,“你太客氣了,其實就一個生日而已,我都沒想着要辦,是阿慎非要慶祝。”
徐重慎道:“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當然要辦了。”他又轉向傅連溪,問:“是不是,師兄?”
傅連溪背靠着椅子,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麽,有點走神。聞言才擡眸看了徐重慎一眼,然後淡淡嗯了一聲。
這頓生日早宴果然豐富,長壽面,壽桃包,紅雞蛋,什麽都有。
秦桑看着周妧開心的笑臉,和她面前的長壽面,忽然有一點羨慕。
有這麽多人記得,絞盡腦汁地為她慶祝生日。
徐重慎道:“桑桑,師兄請了戲班子晚上過來搭臺唱戲,你到時候也一起過來看啊。”
“是啊桑桑,一起過來看吧。今天的戲班子特別有名,我平時就愛看他們的戲。”周妧也熱情邀請。
秦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看戲,但她也不好直接拒絕,便道:“晚一點看吧,我可能要出門。”
“這樣啊——”周妧笑了笑,“那行,那你忙完過來吧。”
“好。”秦桑笑着應了一聲。
秦桑低頭吃早飯,傅連溪側眸看她,終于問了她一句,“你晚上要去哪?”
自從上次在府門口碰到,傅連溪冷漠走掉以後,幾個月來,這還是傅連溪第一次和秦桑說話。
這幾個月,秦桑在府裏見到傅連溪的次數很少,偶爾見到,她和傅連溪打招呼,傅連溪也冷漠得完全不搭理她,直接把她當空氣掠過。
次數多了,她也就不打招呼了。
所以傅連溪突然主動問她,她還有些驚訝,驚訝之後就笑着說:“有一點私事。”
傅連溪眼神不明地看她一眼,“你倒是很忙。”
說完就移開目光,不再搭理她。
晚上戲班子在室內搭臺唱戲,周妧今日是壽星,心情格外好,她時不時就側頭和傅連溪講話,讨論臺上的戲。
不過漸漸的,她臉上的笑容就一點一點淡下去。
她看出來,傅連溪一整晚都心不在焉,臺上究竟唱了什麽,他壓根一句也沒聽。
周妧盯着他看了很久,忍不住試探,“阿溪,你在想什麽?”
傅連溪沉默了一陣沒說話,而後卻忽然放下手裏的茶杯,說:“我有點累,先走了。”
他說着就起身,周妧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她望着傅連溪離去的背影,不禁漸漸拽緊了手中的手絹。
過了好一陣,她才轉過頭,問徐重慎,“阿溪去哪裏了?”
徐重慎道:“不知道,估計是有事吧。”
傅連溪從花園裏出來,心情越發煩躁,連腳步都越來越快。
他煩躁到近乎有些失控。
這幾個月,他幾乎沒有見過秦桑。他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甚至還想着如何和陛下提和離的事。
然而今天早上一見到秦桑,她在他身邊坐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所謂心如止水,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可能對秦桑做到心如止水。
他走出花園,就看到茯苓端着一只托盤往回走。
茯苓也看見了傅連溪,她連忙屈膝行禮,“大人。”
傅連溪垂眸看了眼托盤裏的東西,只一眼,便不由得微微愣住。
托盤裏是一碗面,和一枚紅雞蛋。
他不由得皺眉,擡頭看向茯苓,“這是什麽?”
茯苓猶豫了下,低聲道:“是長壽面和紅蛋。”她輕輕咬了下唇,擡頭看向傅連溪,說:“大人,今天也是我們家公主的生日。”
茯苓說着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請求道:“大人,公主背井離鄉,也沒有親人了,她一個人其實很孤獨,您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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