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秦桑越想, 心裏的那個猜測就越清晰。

否則她想不通,傅連溪那天為什麽生那麽大的氣?就因為她和孟易出去玩了一天?她怎麽想,都覺得他是吃醋了。

秦桑一想到傅連溪有可能是因為吃醋才發了那麽大的火, 她心底反而有點開心。

但開心之餘, 她又不是那麽确定。

所以, 傅連溪究竟喜不喜歡她呢?

元宵節的時候,秦桑回了一趟京城。

是宮裏派人來揚州接她的。如今她雖然和皇室沒什麽關系了, 但好歹也還是一國公主, 是維系兩國友誼的紐帶, 宮裏要慶祝新年, 出于尊重, 是應該請她的。

抵達京城以後,秦桑就直接被接進宮去了, 以鄰國公主的身份,暫時住在宮裏。

她到的那天,陛下讓人在大殿備了些酒菜,算是為她接風。

接風宴上沒別的人, 除了陛下,就只有皇後,還有一位秦桑不認識的官員,看年紀和她差不多大, 長相頗為俊秀。

秦桑坐下以後,從陛下和皇後的談話中,才隐隐約約發現, 原來這不僅僅是個接風宴,這是在給她相親啊。

陛下道:“連溪那小子胡鬧,好端端的鬧什麽和離,朕已經懲罰過他。不過這件事确實我們大秦虧待了公主你。”

秦桑聽得實在心虛,鬧和離的其實是她來着。不過傅連溪受了懲罰嗎?受了什麽懲罰?

她有些想問,但又不是很合時宜。

她正走神,皇後忽然道:“本宮當時答應過你,會再好好為你擇一位夫婿。本宮挑來挑去,總算挑中了宋大人。”

她說着,擡手指了指秦桑對面坐着的大人,道:“宋大人是咱們大秦今年的新科狀元,才華橫溢,不比連溪差。本宮和陛下今晚之所以安排喊你們過來吃飯,就是想讓你們認識一下。”

秦桑聽得腦袋暈乎乎,還真是要給她相親。

她下意識朝對面看過去,宋闵也看向她,他禮貌地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父皇,母後。”皇後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雲湛從外面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秦桑,他不由得驚訝,“桑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秦桑一笑,她站起來向雲湛行了個禮,“給殿下請安。”

皇後道:“你來得正好,陛下和本宮正在讨論桑桑的婚事——”

“婚事?”雲湛聽得更驚訝了,他看看秦桑,又看看秦桑對面的宋闵。瞬間就明白了。他父皇和母後,這是在撮合秦桑和宋闵?

他驚訝之餘,又想到某人。明明喜歡得要死,偏偏不肯說,這下有得他受。

吃過飯,雲湛匆匆忙忙就出了宮,去了将軍府。

福伯遠遠看到太子殿下,急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您來了。”

太子大步往裏走,“你們家大人呢?在府裏嗎?”

雲湛過去的時候,傅連溪剛換了衣服,他剛換下來的衣服上有點血跡,雲湛進去看見,愣了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傅連溪道:“小事。解決了幾個刺客。”

雲湛問:“刺客?又是老二的人?”

傅連溪嗯了聲,“這麽晚找我,有事?”

雲湛這才想起來的目的,他道:“你猜猜看,我今天在宮裏見到誰了?”

傅連溪問:“誰?”

雲湛道:“秦桑。”

傅連溪整理袖口的動作微微頓了下,但也沒擡眼,只淡淡嗯了聲。

雲湛觀察他神色,他這個弟弟從小就是這樣,什麽情緒都不會表露在臉上。小時候年紀小,偶爾還會流露出一點情緒,長大以後控制力越來越好,輕易不會表露出任何情緒來。

他看着傅連溪,又道:“我看父皇和母後的意思,是要把秦桑指給宋闵,估計這幾天就會下旨賜婚。”

傅連溪微微一怔,終于擡起眼來,看向雲湛。

雲湛徑直坐到茶桌前,他拿起個杯子來,拎着茶壺往杯子裏倒水,一本正經故意道:“不過宋闵倒是不錯,今年的新科狀元,才華橫溢,相貌堂堂,和桑桑倒是很般配。”

傅連溪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雲湛悠悠閑閑地品着茶,故意刺他,“你不會不高興吧?也對,你又不喜歡秦桑,她要嫁給誰,你估計也不關心。”

傅連溪臉色變得難看。雲湛瞧在眼裏,忍着幸災樂禍的沖動。

他這個弟弟,從小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生死面前都毫無懼色,難得見他有失控的神色。

雲湛想笑。心裏默默想,這個秦桑,真是厲害,居然能讓他這個一向冷靜自持的弟弟載這麽大跟頭。

不過傅連溪這性子,估計也就秦桑能收拾了。

雲湛來傳完話,等着看熱鬧,幸災樂禍地走了。

次日就是元宵節,晚上陛下在禦花園設宴,宴請文武百官。

每年的這個時候,宮裏就格外熱鬧,禦花園裏挂滿了宮燈,官員們的家眷今日也被允許一起進宮。

秦桑在房間裏沐浴完,換了件淺粉色的新衣裳,收拾妥才慢悠悠走去禦花園。

到禦花園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相熟的人交頭接耳在聊天,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

秦桑不認得宮裏的這些人,她也毫不在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

桌上擺了一些點心,秦桑正好有一點餓了,便無聊地剝起松仁來。

“公主。”秦桑正剝着松仁,聽見有人喚她。她回過頭,才發現是宋闵。

不得不說,宋闵的長相也是很出色的,不愧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

秦桑微微一笑,喊了聲,“宋大人。”

宋闵的位置和秦桑安排在一起,他在秦桑旁邊坐下來,和秦桑聊天,“聽聞公主醫術了得,去年棠水村爆發瘟疫,是公主翻遍古籍找出了治療方法。”

秦桑連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幫了一點小忙,真正救人的是徐大夫。徐大夫才是神醫呢。”

宋闵點點頭,“徐大夫我也聽說過,聽說是傅大人的師弟。”

秦桑笑了一笑,點點頭,“對。”

宋闵看着秦桑,默了一會兒才道:“公主不記得我了?”

秦桑愣了愣,她眼裏露出疑惑,看着宋闵,困惑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宋闵點頭,“我母親去年生過一場重病,彼時我尚未高中,家中貧窮,公主曾經來我家替我母親義診過。”

他看着秦桑,“公主果真不記得我了?”

秦桑看着宋闵,想了半天,總算想起來。去年她還在京城,那會兒她閑着沒事,有時是會出門去義診。

那天她原本是茶館裏聽說書,偶爾看見對面的藥鋪将一位求醫的老大爺趕出來,老大爺跪在地上哭着磕頭,那藥鋪的夥計卻拿着棍子攆人。

她過去詢問,才知道原來那老大爺是來為自己病重的妻子買藥,妻子患病已經花光了家裏的積蓄,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且病情反而越來越重。

老大爺當時已經身無分文,他想着平日都是在那間藥鋪拿藥,便想求着藥鋪老板施舍一副藥救命,等日後有了錢一定如數奉還。

誰知那藥鋪老板聽後卻直接揮手趕人,說道:“我這開的是藥鋪,不是善堂,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秦桑見那大爺抹着眼淚,心中不忍,便和他說明自己也是大夫,可以去幫忙看看。

老大爺聽後滿眼淚的眼睛裏終于有了點亮光,對着她千恩萬謝,然後才連忙帶路去他家裏。

其實不是什麽很難治的病,秦桑診過脈後,便寫了一副方子,讓茯苓去抓藥,又幫忙施針緩解病人的痛苦。

“我已經讓人去抓藥了,你們按着我說的,一日三次熬藥給病人喝,三天後我再來看診。”

她離開時,正好撞上得知母親病重從書院匆忙趕回來的宋闵。

兩人當時打了個照面,秦桑不太記得了,但宋闵記得。

他記了很久。母親病愈後,他甚至四處打聽過,卻再也沒見過秦桑。

昨晚皇後娘娘突然說要給他賜婚,讓他見一見,他原本并不高興,但當秦桑走進來的時候,他心中又驚又喜,甚至幾乎按捺不住想求陛下當場賜婚。

他現在很高興,問秦桑,“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秦桑想了半天想起來,她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宋大娘的兒子。”

宋闵一笑,“對。”

秦桑笑道:“那我要恭喜你呀,中了狀元,你爹娘肯定很開心。”

宋闵笑了笑,他替秦桑倒一杯果酒,說:“我母親很記挂你,讓我請你去家裏坐坐。”

“好啊。改天吧。”

兩人正聊着天,秦桑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傅大人。”

秦桑愣了一下,她下意識擡起頭,遠遠就看到傅連溪一身黑衣,從暗處走來。

傅連溪神色冷峻,又着一身黑衣,天生就帶着一股迫人的氣場,他一出現,現場氣氛便緊張了許多,大家都不敢造次。

傅連溪的位置在陛下下首,又在群臣之上。

傅連溪到後不久,陛下、太子殿下,皇後娘娘也都到了。所有人頓時更是端正坐好,陛下在上首落座,講了幾句話,便宣布晚宴開始。

每年的元宵節,宮裏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節目。臺上有歌舞助興,百官們暢所欲言,氣氛很是熱鬧。

傅連溪今晚心情不好,從晚宴開始,就一直在喝酒。有官員來敬酒,也都是來者不拒。

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誰都看出傅大人心情不好,臉色比平時還黑。大家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後面的官員膽子小點的,都不敢去敬酒了。

雲湛今晚倒是心情很好,他瞧着傅連溪一直喝悶酒,心裏早就樂瘋了,他湊過去,故意刺他,“你看看,桑桑和宋大人是不是挺般配?我看他們倆聊了一晚上,看起來很是投緣啊。”

他話音剛落,傅連溪緊握着酒杯,終于擡起眼來他。

雲湛終于忍不住,他笑出來,拍了拍傅連溪肩膀,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桑桑還是很厲害嘛,居然能把你折磨得這麽慘。”

傅連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移開目光,繼續喝酒。

他一整晚都沒往秦桑那邊看,但他知道,他快要徹底失控了。

晚宴一直到半夜才結束,官員們陸陸續續出宮。

秦桑要回宮殿去,臨走時她拿走了一盞燈籠玩。因為外男不得随意進入後宮,宋闵只将她送到內殿外,他道:“那便說好了,改日我來接你。”

秦桑彎着眼睛一笑,“好的。謝謝宋大人送我回來,宋大人慢走。”

宋闵笑了笑,他這才轉身,往來時的方向去了。

秦桑等宋闵走遠,她才轉過身,拎着燈籠往內殿裏走。

她踩着月光,一路晃着手裏的燈籠。快到內殿時,遠遠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愣了一下,但是腳步沒停,經過他時,徑直往前走。

手腕被拉住,秦桑愣了下,她擡頭看向傅連溪,“傅大人,你這是做什麽?”

傅連溪看起來很不高興,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終于說出一句,“秦桑,你是以折磨我為樂嗎?”

秦桑望着他,不解地問:“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她掙紮着想把手抽回,傅連溪卻将她手腕握得更緊,她疼得皺眉,擡起頭,“傅連溪,你放開我。”

傅連溪不放,他看着她問:“別的男人比我好嗎?為什麽你對別的男人都能有說有笑,對我就恨不得離我遠遠的?”

秦桑望着他,她下意識抿了唇,“傅大人,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讨厭我嗎?我哪裏做得不好?你非要離開我?”

秦桑望着傅連溪,她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她不确定地問:“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秦桑,你說我什麽意思?我傅連溪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才會被你這麽折磨。”

秦桑下意識抿了下唇,她想先把手抽出來,可傅連溪根本就不肯放開她,他将她手握得更緊,問她,“秦桑,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秦桑手指僵了僵,她望着他,想聽一個答案,“你喜歡我嗎?”

傅連溪看着她,他明明喝了很多酒,眼神卻清晰,“你說我喜歡你嗎?秦桑,是不是要我貼張告示,告知天下,說我傅連溪喜歡你,你才會信?”

秦桑望着傅連溪,她心裏突然湧起一絲甜蜜,她忍着開心得想要轉圈的沖動,她想平靜一下,努力把手抽了出來,她道:“那倒不用,那倒不用。”

她往後退幾步,傅連溪見她後退,臉色變得難看,他突然往前兩步,一把拽住了秦桑的手腕,“你又想逃?秦桑,我告訴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嫁給別人,你一天是我傅連溪的人,你這輩子都是!”

他說完,轉身就怒氣沖天地走了。

秦桑懵在原地。她望着傅連溪怒火沖天的背影,好半天,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她轉過身,心情愉快地晃着燈籠,邁着輕快的步子回內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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