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麒麟衛指揮使的府邸,氣派卓絕、飛檐鬥拱,端的是大梁一品權臣的威嚴和矜貴。

單單是府門口的持劍侍衛,也不是尋常門庭能夠養出來的。

郁棠的馬車緩緩停下,白府大門外,白征帶着白楊、白淮已經恭候多時。

這兄弟三人是白墨池手上的三把利刃,整個麒麟衛,除卻白墨池之外,便是他三人說話算數。

這些年,白墨池一步步将他三人推上了權力之巅。

只不過,這世上有些人始終初心未改,縱然已歷經世事,深藏骨子裏的情愫尤在。

白征今日換上了一身绛紫色錦緞長袍,白楊和白淮也穿着簇新的衣袍,墨發用了玉冠半挽,一看便知面容好生捯饬過一番。手中的長劍換成了折扇,乍一眼還以為是太學裏的風流白面小書生。

白征還算鎮定,畢竟他已經和郁棠相認,倒也能掩住一臉的雀躍。

白楊和白淮咧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早就翹首以盼。

幼時的患難之情是任何事都無法磨滅的。

他們雖然不是同根生,卻早就将彼此視作至親、家人。

郁棠下馬車時,一品閣的婢女憂心道:“姑娘真的要去赴宴?”

郁棠莞爾:“無事的,若是師父怪罪,我一人承擔,斷不會連累了姐姐們。”

幾名婢女默了默,閣主将郁棠視作親生女兒一樣,而郁棠也從不将她們當做是下人,既然姑娘執意要赴約,她們也不便強行制止。

郁棠下了馬車,入眼就看見了白征幾人。

她打量了幾眼,還是沒認出白楊和白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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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子也一樣。

再者,當初他們乞讨時,每日食不果腹,一個個都是面黃肌瘦,那時候根本瞧不出人樣兒。

“糖糖!你真的就是糖糖!”白楊忍不住喚道,目光在郁棠身上打量,掩蓋不住的雀躍。

郁棠笑了笑,見他這般性子,就猜測道:“你是二狗子?”

白楊臉上表情一怔,忙對郁棠眨了眨眼。

四下還有他的手下,他可能不太想讓別人知曉他以前的名字。

郁棠這下篤定了,白楊就是當初話最多的二狗子。

“你是四哥。”

郁棠又說。

這下白楊松了口氣,當初他們一共是七人一塊乞讨,按着年紀,他排行老四,郁棠最為年幼,白征則是他們的大哥。

“糖糖,我就是你四哥,如今是麒麟衛左使,日後四哥照着你啊。”看着面前的郁棠,白楊有種與有榮焉之感,畢竟自家的白菜終于長大成人了。

郁棠點頭,不知幾時開始,她已經紅了眼眶。

他們七人乞讨了數年,挨打是常有的事,但白征等人從未讓她受過罪,有吃食就先讓給她。

郁棠自問不是什麽好命之人,但能遇到他們,是她之幸。

“這位是五哥?”郁棠看向了白淮。

白淮的相貌偏向秀氣,幼時被人吊起來打過,眉梢有道半月刀疤。

白淮俊臉一紅,身為麒麟衛,自是無人敢這般盯視他,更別提是被一個姑娘盯視,他咳了兩聲:“嗯,我是五哥。”

郁棠沒想到當初那個與她差不多高的五哥,如今竟然有八尺有餘,能看見他們安然無恙、前程似錦,郁棠發自內心的歡喜。

她喜極而泣。

又問:“二哥三哥,還有六哥呢?”

此言一出,連帶着白征在內,三人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白淮道:“當初我們幾人走散,二哥三哥被人打死了,老六不知所蹤,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但還是沒有線索。”

郁棠怔住。

二哥和三哥也是心善活潑的少年,卻是叫人打死……

她不敢去想象他們遭的罪,擡手随意抹了淚,她又說:“可報仇了?”

白征三人錯愕的看着她,這小丫頭以前最是心善膽小,現在倒是強硬了不少。

白征道:“糖糖放心,殺了老二老三的人,都死的很慘!”

郁棠點頭,這個世上,弱者只有被欺的份,只有足夠強大了,才能護着自己,以及自己在意的人。

一旁的老管家還依稀記得當初的事,他跟随着白墨池多年,那日見這三個少年拖着兩具屍首,怎麽都不肯放手,雖是年輕都尚小,卻是重情重義。

老管家收斂神色,笑道:“三位公子,酒饋已經備好,讓小先生入府用飯吧。”

此時正當晌午,恰是用飯的時候。

白征幾人回過神,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更改,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

幾人入府,郁棠被盛情款待。

開席後,白楊是個心直口快的,道:“糖糖,待你與陸一鳴和離,你就住在白府吧。”

對于這一點,兄弟三人都非常贊同。

經他們幾人調查,古天齊也是不靠譜,誰知道哪日又會不會突然消失。

白淮不敢直接看着郁棠,他看似鎮定,目光卻是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桌案,道:“咱們幾人早就結拜過,既然大哥、四哥,還有我都都是義父的兒子,那糖糖你就是義父的女兒。”

這個說法好像很有道理。

不過郁棠沒想過認爹。

從被師父“強行”收為徒弟之後,一切都顯得有些超乎尋常。

她正猶豫時,一高大偉岸的男子邁入堂內,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次機關大賽的主考官之一的白墨池。

白征幾人起身行禮:“義父。”

白墨池擺了擺手,讓幾人不必多禮,之後行至上首落座。

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郁棠臉上。

真像!

看着郁棠眼角的小紅痣,白墨池突然問了句:“小先生今年多大了?”

雖然白墨池語氣溫和,但不知為何,郁棠仍舊感覺到一股權臣的威壓。

她再次起身,鞠了一禮,如實道:“回大人,我今年十五了。”

十五……

白墨池的目光從郁棠眼角的小紅痣上移開,他斂眸,旁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和那個人如果沒有分開,孩子也應該有這般大了。今日看見郁棠,白墨池腦中總會不禁浮現出曾經種種。

如今時過境遷,可他放不下。

以前放不下,現在也放不下,恐怕這輩子都放不下。

她是他這輩子的障,他渡不過去了。

也不想渡了。

白墨池點了點頭:“小先生請坐,你與我這三位義子的淵源,我已知曉。”

一想到當初古天齊的所作所為,白墨池決定氣氣他。

又或許,郁棠讓白墨池想到了曾經種種。

于是,他當真采納了三位義子方才所言,道:“如果小先生不嫌棄,不如也認我做義父吧。”

郁棠又怔住了。

傳言白墨池此人陰損無度,殺人如麻,但今日得見,卻并非如傳聞那樣可怖。

對方都已經自降身段提出要收她為義女,若是郁棠拂了他的面子,便是不知好歹。

可……

她是不是應該回去跟師父先知會一聲?

此時,白楊迫不及待道:“是啊,糖糖,咱們幾人本就結拜過兄妹,義父是咱們的義父,那也是你的義父。”

白淮接着勸說:“糖糖,你還猶豫什麽?只要你成為白府的義女,日後哥哥們才能更方面的護着你了。”

白征蹙了蹙眉。

若是郁棠成了白府的義女,那……他和郁棠之間豈不是真的是兄妹了?

白征心裏隐約不太舒服,但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白征側過頭,看着他身側的郁棠,并未言辭。

郁棠被幾人盯視着,盛情難卻,她想了想還是答應了,畢竟她的确是将白征三人當做是哥哥的。

郁棠起身,行至廳堂的中軸線上,之後朝着白墨池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郁棠拜見義父,義父福澤萬千,安康順遂。”

白墨池看着郁棠的眼神微微變化着,他不是一個多情的人,當年收養了白征兄弟三人,委實是自己所受情傷太深,一時間無法走出,只好養幾個孩子,聊以慰藉。

至于認郁棠為義女,純粹只是他方才一時興起。

“來人,重賞!”白墨池沒養過女兒,想來女兒家一定要教養,他為官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錢和寶物,又說:“本官既然認義女,那必然要隆重,傳我令下去,三日後在醉仙樓設宴,本官要宴請百官!”

郁棠:“……”真的要這樣麽?她怎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

白征還算理智,道:“義父,糖糖眼下還是男子身份,以兒子看,此事暫時不宜外洩,還是等糖糖洗脫了冤情再說也不遲。”

白墨池卻等不及了。

他就想看到古天齊被他氣的炸毛的樣子。

白墨池一揮手:“無妨,那就對外宣稱,本官又認了一個兒子!白棠可比古棠好聽多了。”

郁棠:“……”(⊙o⊙)

白墨池直接吩咐了下人,将重金送去了一品閣,還将這個消息四下傳播。

趙澈趕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不是趙澈多疑,而是白墨池鮮少這般行事魯莽。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郁棠的身份?

那四人若都知曉郁棠是淑妃娘娘所出,必然都會站出來搶女兒,屆時他該怎麽辦?

晉王殿下抑郁至極,一個陸一鳴還沒徹底擺脫,又多了四個強勁敵手!

趙澈不請自來,不管是白墨池,又或是白征兄弟三人皆有些防備他。

而且也皆知,趙澈是為了郁棠而來。

白墨池看出了三個義子的心思,不過這三個兒子也委實愚鈍,郁棠如今成了白府的義女,他們三個誰也不能再娶她。

事已至此,白墨池只能在心裏為三個義子惋惜。

白墨池起身相迎,抱拳道:“不知晉王駕臨,是有何事?”

趙澈掃了一眼郁棠,少女剛剛喝過酒,小臉紅撲撲的,水眸閃爍,即便是僅僅一個随意的眼神,也勾人心魄。

趙澈心裏癢癢的,很想抱着她……

“本王恰好路過白府,就過來看看。”趙澈面色微沉,來時便已聽說了郁棠已經認了白墨池為義父。

如此一來,白征幾人就成了郁棠的兄長,自是可以排除白家兄弟幾人的威脅。

但白墨池突然鬧了這一出,讓趙澈不得不提防着。

又說:“棠兒,你不是要參加機關大賽麽?怎的不好好回去研習機關術?你可知,這次參賽的機關手皆有數年經驗,你切莫掉以輕心!還不随師叔回去!”

郁棠:“……”

棠兒?

晉王倒真是将她當做是師侄了,竟這般喚她。

郁棠無言以對,她資歷尚淺,能順利報名,也是因為師父的名聲在外。

而且,趙澈按着輩份的确是她的師叔,她無以反駁。

郁棠起身,朝着白墨池福了福:“義父,三位哥哥,那今日就到此結束,棠兒且先回去研習機關,日後棠兒再登門拜訪。”

白墨池和白征幾人面色各異。

趙澈明明是來搶人的啊。

真過分!

師叔就了不起了麽?!

不過一想到趙澈是郁棠的師叔,幾人的心情瞬間好轉了不少。

有這層輩份擺在這裏,趙澈應該不會胡來。

白墨池朗聲一笑:“哈哈哈,那今日棠兒就先回去吧,義父改日登門與你師父暢飲幾杯。”

看着白墨池異常開懷的大笑,郁棠心裏怪怪的,總感覺不管是師父,又或是義父,都是有故事的人。

……

郁棠是被趙澈捉到馬車上的。

她也不曉得自己哪裏招惹了這人,他全程冷漠,氣場駭人。

到了一品閣時,郁棠就聽見瓷器摔碎的聲音,柳如是疾步而來,面露焦慮之色:“棠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去勸勸你師父!”

師父不是一直都溫潤如玉,性子極好麽?

郁棠忙問:“柳姨,發生了什麽事?”

趙澈在場,柳如是不敢說太多,只道:“白指揮使方才命人送了大批金銀財物過來,說是已經收你為義女,此事可當真?”

郁棠點頭。

義父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

聞言,柳如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事情怎麽會這樣?!

白墨池好端端的收義女是甚麽意思嘛?!

柳如是:“棠兒啊,去好好哄哄你師父,你師父一生未娶,将你當做是親生女兒了,可不比你新認的那個義父差。”

郁棠秀眉微蹙。

直覺告訴她,師父和義父都有些小題大做,仿佛這二人是在故意鬥氣。

難道師父和義父曾經有過什麽不可調和的糾葛?

趙澈沒有離開,他以師叔的身份,厚着臉皮待了下來。

見到古天齊時,他手中正舉着價值連城的古董青瓷,柳如是看着一地狼藉,心肝肺都在抽痛:“閣主,千萬別沖動了,你手裏拿的是一千兩啊!”

郁棠慌了,她原以為師父只是耍小脾氣,見眼前此景,才知師父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師父?可是棠兒做錯了什麽?”郁棠上前幾步。

古天齊雙眸赤紅,一看見郁棠,就淚眼婆娑了起來,也不顧趙澈和旁人在場,随手丢下青瓷,一把将郁棠抱在了懷裏。

這是他的崽啊。

是他古天齊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寶貴的東西!

誰也不能跟他搶!

柳如是一個疾步奔了過去,将青瓷抱住:不容易啊,救下了一千兩!

古天齊抱着郁棠嬌小的身子,內心無法壓制的父愛,像澎湃的海浪般翻騰,恨不能把整個天下也搶來送給他的乖崽。

古天齊心滿意足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他一擡頭對上了趙澈陰冷銳利的眸子。

古天齊內心哼笑。

他的崽,他還不能抱了麽?

趙澈憑什麽不高興?

古天齊繼續抱着郁棠,嘆息道:“乖徒啊,你知不知道白墨池是何方神聖?他殺人不眨眼、吃/人/肉、飲/人/血、無惡不作、惡貫滿盈,你如何能認他做義父?你要是缺了爹爹,不如就把師父當成你爹嘛!”

雖然郁棠很敬重師父,但到底是男女有別,她推開了古天齊,見師父依舊眸中含淚,不忍讓他不悅,道:“師父,棠兒定當給您養老送終,您與義父在棠兒眼中是一樣重要的。”

古天齊:“……!!!”

一樣重要?

他才不要和白墨池平起平坐!

古天齊:“棠兒,你要知道,為師才是最重要的!”

郁棠:“……嗯,棠兒曉得了。”

趙澈:“……”-_-||古天齊這厮最重要?當他趙澈不存在了麽?

果然是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

同一時間,歸德侯府、陸府、徐衛骞,以及各路勢力都陸陸續續聽說了郁棠認了白墨池為義父一事。

歸德侯府內。

明钰山在書房來回踱步,明遠博過來時,也同樣心緒不穩:“祖父,白墨池會不會知道了什麽?他怎會突然成了郁棠的義父?”

明钰山反複嘆氣:“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

明遠博默了默,扪心自問,他倒是盼着郁棠能恢複身份,如此一來,她便是明家的孩子,是他的表妹,他能名正言順的照顧她。

“祖父,當初您瞞着姑母,說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雖是郁棠被您送到了揚州城的富商家中,可後來誰能想到那富商會在游玩的半路上被山賊截殺?郁棠後又淪為乞丐,她竟然一路乞讨到了京都,這一切不是天意還能是什麽?眼下咱們是不是應該想想如何幫幫郁棠?”

明钰山眉心緊蹙:“幫?可日後明家出事,誰又來幫明家?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父親去了哪裏?!他就是個混賬!我歸德侯府看似勳貴百年,但實際上處處暗藏殺機,你切莫像你父親一樣膽小怕事,只知臨陣脫逃!郁棠的事暫且不要過多幹涉,否則會更令人起疑!”

明遠博明白祖父的意思,眼下只能如此。

若是郁棠的身世暴露,就單單是姑母,就不可能會原諒祖父和明家。

淑妃娘娘生了一對雙生胎,但對五皇子一直不聞不問,獨獨對四公主疼愛有加,還不是因為念想着郁棠……

……

徐衛骞接到白府送來的帖子時,詫異了半天,問心腹道:“白墨池當真收了義子?”

男子道:“那一品閣的小先生分明就是郁棠,白府名義上對外宣稱是義子,其實是義女,屬下還聽說,白墨池打算将郁棠的名字寫進族譜。不過……一品閣閣主先一步給郁棠改了姓,那位小先生便是以“古棠”的名字報了機關大賽。”

徐衛骞手中捏着燙金大字的請帖,心頭那股疑惑,到了這一刻變得愈發強烈。

他知道,白墨池和古天齊曾經搶過同一個女人,如今搶同一個女兒?!

徐衛骞斂眸,半晌沒有回過神,好片刻之後才吩咐了一聲:“去準備一份厚禮,三日後本官要親自去赴宴。對了,白墨池還給哪些人發了帖子?”

男子如實禀報:“京都權貴之中,有九成都收到了請帖,白墨池包下了整個醉仙樓,就連押金都已經交了。醉仙樓從今日開始不招待食客,專門準備三日後的宴席。”

徐衛骞:“……”

白墨池這次是不是太高調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墨池:糖糖必須要入我家的族譜,白棠,多看聽的名字。

古天齊:糖糖是我的崽!!!

徐衛骞:你們瞞的我好苦o(╥﹏╥)o

慕容焦:又是沒露臉的一天,爹爹心裏苦啊~

炎帝:朕的帽子顏色有點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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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早上好呀,今天的第一更奉上,麽麽麽噠。寶寶們,動動手指評論起來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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