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1)

淑妃倚在軟椅上,皇太後到時,才起身福了福。

炎帝對淑妃一慣是縱容。

據說,淑妃剛入宮那兩年,一直不曾笑過,炎帝費盡心思,也無法博美人歡心。直至四公主第一次開口喊了聲“母妃”,淑妃臉上才有了些許笑意。

雖說當初淑妃娘娘生下了龍鳳胎,但對五皇子趙子謙并不怎麽看重。

故此,即便皇後和德妃将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倒沒有當做是死敵。

在後宮妃子看來,淑妃就是一個怪人,炎帝寵愛她,她非但不趁機奪勢,反而對炎帝愛理不理。換句話說,除卻四公主之外,她對宮裏所有人都是漠然視之。

簡直是眼珠子朝天的!

衆人皆知,淑妃娘娘只有兩點喜好:一是睡覺;二是四公主。

炎帝曾是平陽侯時,就已經有好幾個兒子,只不過存活的只有太子和二皇子兩人。

炎帝登基之後充盈後宮,倒也添了幾位皇子,便是當今的四皇子、五皇子,下面還有幾位年幼的皇子。

如今看來,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最有機會接近皇位。

不過,在朝中諸人眼中,還有一個比幾位皇子更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那就是趙澈。

故此,如今朝中勢力錯綜複雜。

大梁的天下看似安穩,實則,動亂一觸即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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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看着炎帝對淑妃百般疼寵,幾位皇子的神色都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五皇子今年十四,身段清瘦高大,五官随了趙氏皇家的男子,英俊立挺。他每次看見母妃對旁人也如斯冷漠,內心總算是能好受些。

“老五,你快看一品閣派出的那位小先生,是不是像個姑娘?還有點眼熟。”四皇子趙子翼坐在觀賽臺上,指着初賽擂臺中央的郁棠,問道。

趙子謙沒有見過郁棠,不過他聞聲望去,的确發現那位機關師很像一個人。

他母妃!

趙子謙抿了抿,母妃是大梁第一美人,這世上怕是難以尋到比母妃還要好看的人了,故此,他對身着男裝的郁棠多了幾分好奇。

太子在內的幾位皇子皆很沉默,誰都知道,這場機關大賽也是他們挑選門客的好時候。

尤其是一品閣的那位機關師!

天齊聖手的徒弟,必然得其親傳,得“天齊聖手者得天下”這句話并非是空穴來風,單單是出自他之手的武器,也能在戰場上發揮很大的作用,更別提其他方方面面的機關。

觀賽席上,白墨池、徐衛骞、古天齊,郁長東,以及大梁五品以上的官員基本上都入席了。

趙澈也在其中。

初賽的第一輪開始後,趙澈一直阖眸假寐。

不用想,他也知道從今天開始,他的棠姑娘會開始揚名天下。

随之而來的,不僅僅是聲譽和財富,還有危機和殺戮。

郁棠一路披棘斬荊,初賽的競争并不是很大,她當場做出的小機關,很快就将對手打敗,成為第一輪中率先勝出的一位。

郁棠表現甚佳,白墨池等人都是與有榮焉,一慣沉默內斂的首輔大人也笑出了兩只可愛的梨渦,對同僚道:“今年的機關大賽當真精彩啊!”

官員們覺得莫名其妙。

這不是才剛剛開始麽?

哪裏精彩了?

首輔笑的這樣慈愛,莫不是要暗中搞事了?!

官員們戰戰兢兢,皆知道這位首輔大人心思深沉。

“首輔所言極是,真是太精彩了啊!”官員随口附和。

然而,徐衛骞還是覺得不夠,又笑眯眯的嘆道:“真是後生可畏啊!一品閣的小先生真乃神人!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父親,能生出這樣的孩子?”

那肯定是他才能生出此等優質的女孩兒!

正準備附和的官員突然不知從何說起。

到底是應該誇一品閣的小先生?還是應該誇小先生他爹?!

……

郁棠參加的這一輪結束後,觀賽臺的上首位置上,德妃看向了淑妃,詫異道:“剛才那位勝出的機關師倒是眼熟的緊,本宮瞧着,和淑妃妹妹有幾分相似呢。”

淑妃面不改色,精致的淡妝使得她看上去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光景,方才她也看見了郁棠,同時也匆匆掃了一眼白墨池等人,心頭猛然顫了顫。

不過面上依舊呈現慵懶妩媚之态:“姐姐若是瞧着相貌好看的人都像本宮,本宮也無話可說,誰讓本宮過于美貌呢,那位機關師俊俏的很,自然不會像德妃姐姐。”

德妃:“……!!!”

皇後原本也在猜忌,但聞言後,借着喝茶的姿勢,抿唇一笑。

就德妃這個沒腦子的玩意兒,還想跟她争?!

郁棠是天齊聖手的徒弟,這件事炎帝早就知道。

他更是知曉,郁棠不是男子,而是一個姑娘,還是陸一鳴的發妻。

所以,炎帝對郁棠方才的表現也甚是在意。

不過,他很快就被郁棠的容貌所吸引。

太像了!

炎帝側過臉,再一次看向了他的美人。

淑妃塗着丹寇的玉指一點點的掰着糕點吃,感覺到了炎帝的目光,那雙桃花眼漫不經心的擡起,與炎帝對視,似是嬌軟無力道:“皇上又看臣妾做什麽?”

炎帝想看就看了,哪有那樣多的理由,他溫柔一笑:“……沒什麽,朕就覺得貴妃今日戴的簪子甚是精致。”

朕的女人,朕還不能看了?!

淑妃眼簾一挑,漫不經心的吃着東西,又緩又淡道:“臣妾昨日也是戴的這只簪子。”

炎帝僵住:“……”是麽?可他昨日也沒見到美人呀。

炎帝輕咳了一聲,當即又吩咐了下去:“來人!傳朕旨意,讓尚宮局給淑妃打造幾副新首飾出來!”

朕的美人,如何能戴重樣的首飾?!

絕對不能重樣!

每天都要戴不一樣的!

淑妃喝了玫瑰花茶潤口,也沒起身謝恩,就是随意擡眼掃了炎帝幾眼。

炎帝方才還在探究為何郁棠會這樣像淑妃,但這一刻也沒什麽探究的心思了。

美人今天興致不高啊!

是沒睡好麽?

炎帝內心惴惴不安,也不曉得今晚能不能去美人那裏安寝,看樣子機會不大呢……

衆嫔妃:“……”敢怒不敢言!o(╥﹏╥)o

……

初賽選拔針對的是大梁的機關手,共有數十輪,每輪的獲勝者繼續參與下一輪的比試,直至選出前十甲。

前十甲脫穎而出之後,便就是入夏時,和北燕、北齊的機關手的總決賽。

而每一屆的機關大賽的真正精彩部分,就是在最後總決賽的時候,真正的高手,都會将自己的絕殺技留到最後。

炎帝之所以這般看着機關大賽,第一是因着精湛的機關術有利江山社稷,這第二便是揚國威的好機會。

而更重要的是,炎帝最嫉恨的老情敵---慕容焦已經向他下了戰書。

他非贏不可!

不然在美人面前顏面何存?!

……

第一日賽事結束後。

郁棠一回到朝廷驿館,就有穿着小厮服飾的人陸續送了賀禮過來。有太子所贈,也有二皇子等人所贈之物。

侍月現在跟在她身邊,時隔數日不曾見自家姑娘,沒想到姑娘這樣吃香。

“姑娘,婢子方才瞧見了明世子,還有白家幾位公子都在下面,不過……”侍月很為難,不敢說實話。

郁棠挑眉:“不過怎麽了?白家幾位公子如今都是我兄長,與我親近也是正常,明世子……且随他吧。”郁棠一心以為明遠博是她的嫡兄,而她自己大約就是那個不靠譜的明家大爺的一夜風流才有的意外。

郁棠不願意承認自己出身卑賤,但可能事實便是如此。否則她實在想不出,為何明遠博在意她,卻又不肯承認。

侍月回道:“婢子剛才瞧見閣主将幾位公子都趕走了。”

郁棠:“……”

這倒是沒什麽奇怪的,很符合師父的個性。

侍月又說:“婢女還看見晉王殿下來了,但沒有進驿站,王爺在驿站外頭吹了半天冷風就走了。”

郁棠:“……”

她今日全神貫注應對機關賽,倒是險些忘卻了趙澈帶來的困擾。

并非是郁棠嫌棄他是個“不行”的,而是她的心已冷,既然給不了趙澈一個女子該有的溫情,她就不該吊着他。

拖泥帶水反而不好。

但不知為何,郁棠雖是內心已經很堅定,每次聽聞趙澈的消息,卻總會心緒波動。

門外響起腳步聲,還有古天齊和白墨池的争執。

古天齊似乎很急躁:“棠兒要好生休息,你還是先回吧!”

白墨池占着自己武功高強,提手就擋在了古天齊的胸口,将他推到一邊:“我是棠兒義父,我來看看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古天齊一個踉跄,差點被白墨池推倒:“姓白的,你是故意的!”

白墨池挑釁的瞥了他一眼,遞了一個“是又如何”的眼神過去。

但看見郁棠時,白墨池臉色突變,還轉身扶了一把狂奔而來的古天齊,關切道:“閣主,你走這樣快作甚?閣主雖是機關精湛,但也是凡夫俗子,莫要急急燥燥,撞壞了哪裏。棠兒還是個孩子,會跟着你學壞的。”

古天齊感覺到對方用力掐了他的胳膊,他忍着痛,皮笑肉不笑,在乖崽面前,一定要保持大度謙和的師父模樣:“指揮使多慮了,棠兒跟着我豈會學壞?我享譽天下,不是一般人武夫粗人能做到的。”

“呵呵……”白墨池哼笑了兩聲,放開了古天齊,又對郁棠噓寒問暖。

郁棠皆一一答話。

這時,徐衛骞和郁長東也先後到了。

郁棠的屋子頓時變的有些擠,雖說他們幾人都是長輩,但……也是不甚方便的。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

郁棠端坐着,等待着這幾人一道離去,她還想多鑽研一會機關術,今日機關大賽上雖是贏了第一輪,但她的對手也有可取之處,郁棠打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誰知,四人根本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古天齊憤憤然,時隔多年,他還是無比厭惡這幾人:“我與棠兒有事要商榷,你們走吧!”

白墨池冷笑:“棠兒是我義女,我自是關心她的大賽,留下也無妨。”

徐衛骞厚着臉皮給自己找借口:“身為首輔,監督大梁參賽的機關師是我的責任。”

在場的幾人,唯有郁長東最是愧疚:“棠兒可乏了?明日的比試莫要太過憂心,盡力即可。”

古天齊覺得白墨池和徐衛骞已經夠煩人了,現在又冒出一個郁長東,他見到此人就來氣:“今天是吹了西北風麽?怎麽把郁将軍吹來了?你是不是看我們棠兒如今出息了,你很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為啊。我告訴你,棠兒是一品閣的,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若說古天齊、白墨池、徐衛骞唯一同仇敵忾的時刻,那便是現在。

他三人将郁棠當做是心肝寶貝疙瘩,而就在不久之前,郁長東和陸一鳴差點害死了他們的小嬌嬌。

此仇不報非爹爹!

白墨池手中劍柄抵在了郁長東的胸口,禁止他繼續靠近郁棠:“郁将軍,你走吧,我們棠兒可能并不想見到你。”

徐衛骞內心百般回旋。

是他親自去了将軍府,告之了郁長東真相,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這幾方勢力都能護着郁棠。

他自是對郁長東很是不齒,面上只是淡淡一笑,毫不掩飾的展露了頭等權臣的城府和陰骘。

郁長東感覺到了這三人的敵意,他目光溫和的望向郁棠。

她可能是他的女兒。

多好的孩子,今日初場比試就贏了對手。

她從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日子從未順遂過。

郁長東難以平複自己內心的愧疚:“棠兒,你若是不想見到我,那……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郁棠:“……”

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撇開郁長東陷害污蔑她不說,她的确是欠了将軍府的養育之恩。

“您慢走。”郁棠道了一句。

很快,一切就能結束了,等她奪魁,她就在皇上面前言明一切。該還給郁家的,她都會還;該撇清關系的,她也一定會撇清。

郁長東走後,古天齊、白墨池、徐衛骞立刻就敵對了起來。

郁棠:“……”

她想了想只好道:“義父、師父,還有首輔大人,要不……今日還是我來下廚,您三位坐下來好生說話?”

這三人都嘗過郁棠的手藝了。

女孩兒這樣懂事孝順,為了讓他三人停止争執,不惜下廚做飯,他三人如何能繼續吵下去?

不……

應該在私底下吵才行!

徐衛骞溫和一笑:“好,那就辛苦棠兒了。”

棠兒?

怎麽首輔大人也這樣喚她?

郁棠讪了讪,總覺得近日發生的事有點蹊跷。

古天齊有些不悅。

之前郁棠是他一個人的乖崽,這下可好,那幾個家夥都冒出來了。

一碗紅燒肉已經安撫不了他的內心,必須要兩大碗!

……

明遠博走在廣寒宮外的漢白玉上,他不停的擡手擦拭額頭的細汗,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行至大殿門外,着碧色宮裝的女子對他道:“明世子,淑妃娘娘在裏頭等您了,世子快些進去吧。”

明遠博頓了頓,又擡手理了理衣襟,這才款步邁入殿內。

姑母相貌絕豔,性子卻是極其古怪。

對當年的事,明遠博也有所耳聞。

其實,淑妃雖是柔美纖細,但明遠博自幼就有些怕她。

別人是用刀子殺人,淑妃卻是寥寥幾語就能傷人于無形。

據說,後宮所有女子都被淑妃傷過,就連皇太後也不例外。

不多時,明遠博饒過層層輕紗帷幔,終于在貴妃椅上看見了淑妃。

這一次,淑妃沒有看話本子,而是眼神直直的盯着他。

明遠博心裏咯噔一跳,面上極力保持鎮定:“姑母找我有事?”

淑妃微挑眉,之後漫不經心的轉動着玉腕上的美玉手镯,道:“今日初賽奪魁的那位小先生,是不是和本宮有些相像?”

明遠博呼吸一滞,依舊面上不顯,未免淑妃起疑,他看似未經思量,就說:“姑母,遠博倒是覺得那位小先生不及姑母美貌。”

淑妃是後宮之中出了名的是自我為中心。

也是她曾揚言,世間最美的女子就是她,而且這句話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駁。

淑妃從貴妃椅上起身,緩步行至明遠博跟前,盯着他的眉眼,就那樣直直的盯着,半晌之後,她哼笑了一聲:“小騙子!本宮倒是瞧着那小先生的容色在本宮之上呢。”

明遠博:“……”姑母今日叫他來的目的,難道只是為了比美?

都說伴君如伴虎,明遠博卻覺得他這位姑母的心思最令人難以讀懂。

“行了,你走吧,本宮也乏了。回去告訴你祖父,日後不要往廣寒宮送東西了,都是一家人,該幫的地方,本宮難道還能不出手?”

淑妃揮了揮她的玉手,動作輕緩,顯得五指和手腕柔軟纖細。

明遠博安安分分的應下:“是,姑母,遠博知道了。”

這廂,明遠博剛被宮人送出去,淑妃突然跌倒在了軟榻上,那張精致的面容已然煞白。

“娘娘!您怎麽了娘娘?!”宮人急忙道。

淑妃揮手,那雙美眸之中溢出一抹狠色,但她很快就進去了內殿,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

接下裏的幾日機關術的比試,淑妃皆以身子不适為由,并未觀賽。

直至十日後,整個初賽的最後一場比試時,淑妃才姍姍來遲。

她與往前一樣,妩媚依舊,也同樣的目中無人、放肆妄為。

炎帝好幾日不曾看見美人,心癢得慌,見淑妃落座,問道:“愛妃近日忙些什麽?”

淑妃喜靜,廣寒宮內尋常時候都是鴉雀無聲,她若是不高興,炎帝也不敢去叨擾。

淑妃靠着貴妃椅,眨了眨純澈的大眼,嬌笑了一聲:“皇上猜呀。”

炎帝被這抹笑意蕩的心神不定。

美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呢!

他當然知道淑妃在宮裏做什麽。

據他的探子回禀,他的美人在廣寒宮睡了幾天……

今日見美人愈發美豔,看來沒有白睡。

這時,禮部侍郎上前道:“皇上,初賽魁首已經得出,是一品閣的古棠。”

對這個結果,炎帝并不吃驚,甚至是絕大多數的官員都早有預料的。

天下第一機關師唯一的徒弟,當然會奪冠!

炎帝點了點頭:“叫她上來。”

宮人依言唱禮:“一品閣古棠上前面聖!”

郁棠很平靜,她半斂眸朝着觀賽臺的中軸線上款步走去。

古天齊、白墨池等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血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看着自己的女孩兒如此優秀出彩,沒有哪一個當爹的毫不動容。

古天齊控制不住自己,一度哽咽:“棠兒長大了啊。”

一旁的白墨池和徐衛骞:“……”

這厮說的很有道理,棠兒好像是長大了。

可……自從知道郁棠的存在以來……她不是一直都是這麽大麽?!

此刻,幾位爹爹又察覺到了趙澈、白征、明遠博以及在場無數青年才俊的火熱目光,爹爹們的敏銳感在此刻尤為明顯,一個個臉色都冷了下來。

女孩兒長大了,是要嚴加防備了。

……

郁棠行至中軸線,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擡頭,跪下之後,雙手觸底,額頭抵在了手背上:“民女郁棠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炎帝唇角一抽,他還沒問罪,這小姑娘就自己不打自招了。

京都的姑娘們如今這樣不怕死麽?

炎帝對郁棠的事了如指掌,卻問道:“郁棠?你不是古棠麽?怎麽又成了姑娘?”

郁棠保持着跪地的姿勢,又說:“民女有罪,但民女也有冤情!還望皇上給民女做主!”

炎帝瞄了一眼郁長東和陸一鳴。

這二人一個都不能動。

否則他的局就要亂了。

郁棠和古天齊用假名參賽,這是欺君之罪,但……他依舊不能動!

炎帝突然很頭疼,不管是郁棠師徒二人,又或是郁長東和陸一鳴,他都很需要。故此就假意道:“哦?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倘若你有半句虛言,朕定治你的罪!”

郁棠道:“民女原是孤女,因乞讨入京,被郁将軍所救,之後成了郁将軍府的養女……”

郁棠将她的過往闡述一遍時,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淑妃娘娘的指尖掐入了肉裏,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郁棠又說起了案子的事:“……民女不曾殺人,一切都是郁将軍和陸大人蓄意污蔑嫁禍,民女已經搜齊了證據,奈何刑部迫于将軍府和陸大人的勢力,已經草草結案。民女別無他法,只好隐姓埋名,以這種方式面聖伸冤!”

郁棠話音剛落,白墨池站了出來,拱手道:“皇上,臣到了此刻方知,原來臣前陣子所收的不是義子,而是義女。不過既然臣已經是郁棠的義父,臣以為,臣理應為她多言幾句。”

炎帝:“……”呵呵,到了今日才知道?當朕這樣好騙?

炎帝面不改色:“白卿且說。”

白墨池已經事先将證據皆準備好,還有那日路經粥鋪的人證,以及刑部主審官員也扯進來了。

明眼人也得看出來,他是有備而來。

而且準備相當充分,足以讓郁長東和陸一鳴拖下水。

白墨池對郁棠的關心超乎了尋常,這勢必會讓炎帝起疑,甚至對付他,或是郁棠。

徐衛骞知道,他應該出場了。

于是,徐衛骞也站了出來:“皇上,白大人和棠姑娘所言非虛。臣的學生,陸一鳴,的确做了僞證,污蔑了棠姑娘。臣有罪啊,皇上!”

按着事先準備好的步驟,古天齊也上場,他可能不太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忍不住落淚:“皇上,草民的徒兒秉性純良,與那馮川無冤無仇,自是不會出手殺人!一切都是郁長東和陸一鳴幹的,還望皇上明鑒!”

炎帝看着人證和物證,他還能說什麽?

“郁棠,你擡起頭來。”炎帝命令道。

郁棠照做,為了走到今日,她付出了太多,洗脫冤屈是一個目的,她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随着郁棠擡起頭,炎帝這才真真切切看清了她的臉。

炎帝怔住。

太像了。

世間怎會有這樣相似之人?!

炎帝覺得奇怪,又看了看淑妃,這回,淑妃沒有與他鬥嘴,而是直截了當的回瞪了他一眼。

兇狠狠的。

美人的水眸宛若是帶着刺的玫瑰,極致的好看,卻也傷人,炎帝一僵,沖着淑妃憨笑了一聲,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卻見美人已經轉過臉,不再搭理他。

炎帝:“……”糟了!美人這回真生氣了!

炎帝又開始頭疼。

德妃亦然。

要知道,郁将軍可是她的支柱和靠山。

“郁長東!陸一鳴!你二人可有話要說?”炎帝低沉着嗓音,問道。

郁長東和陸一鳴這次并未作為任何反駁。

有些事錯了一次,當真不想再錯第二次。

就在郁長東和陸一鳴正要起身認罪時,郁棠卻道:“皇上,民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民女願意不追究任何誣蔑陷害之責,但民女懇請與将軍府,還有陸一鳴徹底撇開一切幹系!”

她的名字至今還寫在将軍府的族譜上。

有一樁事讓郁棠十分費解。

将軍府明明不看重她,卻就是不肯放她走。

而陸一鳴心裏的人明明是郁卿蘭,他卻就是不肯與自己和離。

所以,郁棠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炎帝突然挑眉。

不追究罪責?

這雖不符大梁律法,卻可變通,他正好需要郁長東和陸一鳴

這一點,郁棠的做法倒是令得炎帝十分欣賞,也省得他再用計謀劃,即便是史書如實記載,也不會說他昏庸無道,只會贊他是個擅變通,通情理的帝王。

炎帝咳了幾聲:“咳咳,此話怎講?”

郁棠道:“只要将軍府将我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也只要陸大人肯與我和離,我便不追究任何污蔑陷害之責。”

炎帝很好奇,他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要求:“為何?”

郁棠默了默。

沒有人喜歡逆來順受,也沒有人總能以怨報德。

她不是不恨。

她只是不再想與将軍府和陸一鳴有任何的牽扯。

半分都不想!

她要借着今日的機會,讓全天下皆知,她郁棠不是将軍府的養女了,也不是陸一鳴的妻。

郁棠說出了自己內心所想:“民女本是乞兒,是郁将軍将我領回去,也是将軍府将我養大,民女活在世上,不想欠了任何人的!郁卿蘭殺人之罪,與民女毫無幹系。但民女願意不追究郁将軍和陸大人之責。從今往後,民女與将軍府也罷,與陸一鳴也好,再無任何瓜葛!”

該還的恩情也都還了;

該報的恩也都報了!

郁棠的話,讓炎帝尋不出毛病,他甚至有些欣賞這小姑娘。

這廂,郁長東閉了閉眼,他紅了眼眶,“棠兒,将軍府會劃去你的名字,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将你當做是女兒看待。”

郁棠淡淡一笑,有些潇灑,真正到了這一天,原來也毫不難過,反而是真正的解脫了,她說:“不必了,我已有師父和義父,就不勞煩郁将軍牽挂。”

郁長東啞然。

一旁的白墨池和古天齊二人卻是歡快的很。

就在事情快要結束時,陸一鳴突然開口:“皇上,臣……臣不同意和離!臣願意承認一切罪責!”

郁棠一怔。

她沒想到陸一鳴會這般。

他這又是作甚?

耽擱了她一輩子還不夠,如今怎麽就不肯和離?

炎帝陷入為難,仕途和女人之間,但凡是男子都會選擇前者,陸一鳴這顆棋子很是難得,他還真沒打算放棄陸一鳴。

郁棠當即道:“皇上,民女與陸大人并無夫妻之實,再者,陸大人心有所屬,民女懇請和離!”

這話無疑刺激了陸一鳴,男人像是失了智,“郁棠!我心裏沒有別人!”

郁棠覺得好笑。

他心裏沒有郁卿蘭,上輩子會為了她一路涉險?就連他的恩師---首輔大人都背叛了,也要爬上權力之巅,不就是為了護着郁卿蘭在後宮安穩麽?!

郁棠和離之心已決,今日當着炎帝的面,她就是要堅決到底:“若是陸大人不同意,那民女這便休夫。”

她這次給了郁家機會,給了郁卿蘭機會,也給了陸一鳴機會,她想要的無非是徹徹底底斷的幹幹淨淨。

郁棠自問這些年多虧了将軍和陸一鳴的照顧,她已經還了恩情了,既然要和離,那就一定要果斷明了!

炎帝:“……”

至今為止,大梁還從未有女子休過夫啊。

這姑娘也忒狠了吧。

在炎帝看來,這世道本就是男尊女卑,郁棠的做法簡直就是對男子的藐視啊。

此刻的炎帝發現,郁棠不僅是相貌像他的美人,這性子也像呢……

炎帝:“……”不敢多想了。

陸一鳴是他看好的新起之秀,若是冠上一個“被休”的頭銜,日後還如何在朝堂退擡起頭來。

炎帝輕咳了幾聲,又多給了路一鳴一個機會:“陸一鳴,既然你二人夫妻緣分已盡,便和離吧,朕給你一日時間,一天之後務必要将和離書送于棠姑娘!好了,今日到此為止,都散了吧!”

……

華蓋馬車緩緩停在了陸府大門外。

陸老太太由周氏攙扶着下了馬車。

陸一鳴發跡之後,陸家也算是從沒落之中重新崛起。

故此,陸一鳴可以說是陸家的希望,更是陸老太太眼中的出息子孫。

但今日從宮中歸來,陸家人的臉色卻是鐵青一片。

一慣讓人省心的陸一鳴,竟然差點公開違抗聖意,幸好炎帝似乎很看重陸一鳴,今日在宮裏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母親!您一定要好生勸勸一鳴,不能就因為一個女人把前途給毀了啊!”周氏忿然道。

她真是沒想到郁棠竟然不在刑部大牢中。

更是沒有料到郁棠成了天齊聖手的徒弟,還在這次機關大賽的初賽中奪魁了。

而讓她更加不曾預料到的是,郁棠會主動提出和離,陸一鳴他還不同意!

原本,按着周氏的計劃,郁棠最好是能爛死在刑部大牢,而以陸一鳴今時今日的地位,必然能娶一位高門大戶的千金。

唯有出生尊貴、家族煊赫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的兒子!

郁棠是個乞兒出生,指不定是怎樣卑賤之人所生,有什麽資格成為她的兒媳?!

陸老太太知道周氏的心思。

她老人家自然也盼着陸一鳴高升,陸一鳴的崛起,等同于陸府的崛起。

她對周氏心存意見,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讓陸一鳴與郁棠和離了。

總不能真的等着郁棠來休夫吧?!

剛邁入陸府大門,陸老太太對守門小厮道:“關上門!”

小厮照做,紅漆鑲銅柳丁的大門剛被合上,陸老太太就叫住了陸一鳴:“一鳴!”

陸一鳴面容憔悴,已經沒了昔日那個連中三元的文曲星的飒爽卓然。

他側過身,眼神無光。

陸老太太見他如此,不由得鼻頭一酸。

她這個孫兒好強,再多的苦難,都是放在自己心裏,從不與人說,也從不輕易表露。

他從小到大好像也沒喜歡過什麽東西。

陸老太太倒是記得,陸一鳴和郁棠定下婚事之後,他來她屋裏吃酒,半醉之時,一慣少言寡語的少年,一直喋喋不休的說着郁棠的事。

外人都以為陸一鳴心裏的人是郁卿蘭,可陸老太太是個通透人。

陸一鳴只是太重情義了,最終還是為了補償幼時的青梅竹馬,而弄丢了自己喜歡的姑娘。

陸老太太壓抑着自己的心疼,對在場諸人道:“聽令,統統給我老婆子跪下!”

一言至此,陸老太太領着周氏,率先朝着陸一鳴下跪。

陸老太太道:“一鳴,你若是不肯和離,我老婆子就長跪不起!整個陸府都長跪不起!”

陸一鳴從頹唐到震驚,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抑,他一直以為只要他出人頭地就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運。

可事實上,他好像錯了。

到了今日,他還是無時不刻都在受着別人的掌控,就連自己的妻都不能選擇。

起初,讓他和郁棠定親的是陸家人。

如今,讓他和郁棠和離的還是陸家人。

他自己呢?

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陸一鳴眼眶潤紅,他嗓音微顫:“祖母,別逼我。”

陸老太太知道這件事讓陸一鳴為難了。

他是那樣穩重的人,也無比看重他自己的仕途,這次卻是為了郁棠,差點就惹怒了炎帝。

陸老太太看着他:“一鳴啊,不是祖母在逼你,是你在逼祖母啊!咱們陸家經不起任何波折了,但凡有一個可行的法子,祖母也不會這般!”

周氏當即就道:“一鳴,你還猶豫什麽?那小賤蹄子都揚言要休你了,你還留她何用?那樣目中無人的女子,她配不上你!”

到了這個時候,周氏依舊認為郁棠害了陸一鳴。

陸老太太突然側頭,低喝:“周氏,你閉嘴!這件事發展到了如今的境地,你也逃不了幹系!”

周氏是這幾年才在陸府擡起頭做人,被婆母這樣一吼,面子上雖是過不過,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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