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仲春時節,滿山野花燦漫。

自北而南的官道上,一支數百人組成的鐵騎簇擁着一輛華蓋珠翠的馬車,快速疾馳在黃土道上,揚起陣陣塵埃。

即便車速極快,一路上車轅也換了數次,但慕容焦還是很不滿意。

他從懷中掏出書信,已經不知多少次反複查看。

書信上的字跡已經被他摩/挲的有些毛毛糙糙了。

然而驚喜之情一路不斷持續,慕容焦吃齋禮佛了數年,近日突然改成吃葷,又還俗了。

自那天收到密信之後,仿佛一夜之間年輕了數歲,又回到了當年鮮衣怒馬的時候。

探子不斷送來大梁京都的消息,車隊停下休憩時,探子如實禀報:“皇上,大梁機關賽的前十甲已經決出,魁首是天下第一機關師天齊聖手的徒弟,不過……此人身份存異,竟然是改名換姓,以戴罪之身參賽,她原本是郁長東的養女,這次大賽之後,此女面聖訴冤,非但與将軍府決裂,還說要休夫呢!”

慕容焦在數日前已經知道了郁棠的身份。

他站在廣袤的曠原,負手而立,面色詭異的變化着。

身邊的心腹劉宗遠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察覺到,皇上近日每每聽到大梁京都的消息,時而擰眉、時而狂喜、時而又陷入沉思。

不愧是皇上,心思絕非是尋常人能猜透的呢。

而此時,慕容焦在心裏對郁長東和陸一鳴千刀萬剮的同時,也忍不住悄悄感嘆:那丫頭不愧是朕的女兒啊!有乃父風範!

劉宗遠是個半百的老頭兒,既是慕容焦的軍師,也是他的心腹。

劉宗遠遞了一份名帖上前,道:“皇上,這裏便是大梁這次決出的前十甲。臣以為,咱們最大的勁敵就是天齊聖手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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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慕容焦的神色又一次詭異的變化着。

一想到他的女孩兒如此優秀,他忍不住唇角微揚,溢出一抹老父親的小驕傲,但一想到郁棠早就被古天齊找到,那厮慣是個謊話連篇的,指不定已經在郁棠面前說過什麽了。

思及此,慕容焦鷹眸一怔,面露狠色。

劉宗遠揣測君心,以為是皇上對這次機關大賽憂心忡忡,忙揮了揮手,将北燕帶來的前十甲召了過來。

這十人當即上前,跪地表忠心:“皇上,吾等一定竭力全力壓制郁棠,不會讓她有任何勝出的機會!”

什麽?!

豈有此理!

敢欺負他女兒?!

慕容焦爆喝了一聲,俊美之中透着一絲書生氣的容顏,此刻有些了冷意:“爾等放肆!”

衆人跪地,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怎麽回事。

難道不應該贏了大梁那個小女子?

這次北燕不是已經向大梁的炎帝下了戰書了麽?

上一屆北燕的機關師輸了,這回不應該一雪前恥?

劉宗遠也摸不着頭腦,他以往最是能揣度聖意,最近怎麽不靈了?

慕容焦很不放心這群人,他們為了升官發財,什麽事都做的出來。他的女孩兒還是個女娃啊!

慕容焦冷着臉:“不得傷她!”

劉宗遠更不解了:“皇上,這次決賽非同小可,聽說是要入大梁皇族密室的,若是無意傷了對手也是正常,再者,她可是天齊聖手的徒弟,此人前些年盜了北燕皇家墓地,此仇不能不報啊!”

劉宗遠以為,自己的忠言逆耳,一定深得聖意。

誰知,他話音剛落,慕容焦暴跳如雷:“混賬東西,誰也不準傷她!都給朕聽着,你們的任務是打敗北齊,大梁其他機關師也不要放過,無論如何都要讓郁棠勝出!”

屆時小姑娘一定會很高興。

慕容焦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見他的女兒獲勝的喜悅。

這算是爹爹給你的第一份見面禮吧。

慕容焦心裏默默的想着。

金銀珠寶太俗氣,他思來想去,實在不知該贈什麽禮。

倒是像這樣,顯得獨樹一幟。

當然了,他不能讓郁棠知道,他讓北燕的機關師放水了。那樣對孩子的自尊心是一種傷害。

當爹的,務必要事事俱到,将一切細枝末節考慮周全。

衆人:“……”

皇上這是什麽計謀?

身為軍事,劉宗遠一手拍在了腦殼上:“臣知道了!那位棠姑娘就是皇上安插在大梁的細作!”

慕容焦:“……滾!”

他的女兒才不是細作!

……

同一時間,大梁京都。

屋內,三角獸爐騰起絲絲安神香,然而肅殺之氣依舊難以平息。

白墨池、古天齊,以及徐衛骞三人,圍繞着四方矮幾盤坐了下來。

房門緊閉,屋內再無閑他人等。

古天齊最先忍不住,痛罵道:“慕容焦那個混賬,他這次突然親自前來大梁,難道也知道了棠兒的身世?他那人霸道卑劣,這次定然會将棠兒帶走!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我要帶棠兒離開,你二人不得幹涉!”

徐衛骞眯了眯眼。

他知道郁棠的身世,是因為有人暗中告之了他。

那慕容焦呢?

難道也有人給他送信了?

徐衛骞擰眉,若是郁棠被慕容焦帶走,他這個大梁一品權臣就難以見到她了。

他更是不能讓古天齊将郁棠帶走!

徐衛骞老謀深算,內心焦慮,卻是語氣極緩,道:“閣主,皇上暗中尋你已久,棠兒如今也已經開始名揚天下,你若是帶着她就這樣離開,日後必定被朝廷追捕。棠兒是個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那種的折騰。再者,棠兒才脫離苦海,日後有你我罩着她,她留在京都,必然榮華一世。”

徐衛骞在桌洞底下踢了白墨池一腳。

白墨池也贊成他的話。

棠兒若是走了,他必然也要跟過去,可那個人呢?

總不能将她丢在皇宮不管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那樣的人從不會奉承,這些年也憑着實力在宮中樹敵無數,到時候奪嫡之争,必然也會牽連其中。

白墨池不放心她。

況且……

郁棠是他最後的希望。

有郁棠在身邊,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

思及此,白墨池也道:“閣主莫要激動,咱們三人總不會一定輸給慕容焦,而且閣主可不要忘了,皇上将慕容焦視作仇敵,或許用不着咱們出手。”

古天齊如醍醐灌頂。

今時今日,他猛然發現,白墨池和徐衛骞也并沒有那樣惹人厭。

古天齊最是不喜權勢中人,他心裏也自己的小九九:“要留在京都也可以,不過……棠兒需繼續住在一品閣。晉王早就對棠兒虎視眈眈,只有一品閣才能擋的住他,你二人不準有意見,也不能隔三差五過來蹭飯!”

白墨池、徐衛骞:“……”

讓郁棠留在一品閣倒是可以,畢竟古天齊說的沒錯,一品閣的機關天下聞名,的确能擋住趙澈。

可吃不上棠兒做的飯菜……

這就難了呢。

徐衛骞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女兒之後,早就不将臉皮當回事:“棠兒可以住在一品閣,我偶爾去看她也不過分吧,大不了,每月給你一筆銀錢做補償。”

白墨池随即贊同:“我是棠兒義父,我若是不去看她,難免孩子心裏會多想。閣主,你不能只為了自己,而忽略了棠兒。別看棠兒堅強,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內心柔弱。你放心,我會命人每月準時将飯菜銀子送到一品閣。”

古天齊:“……”

這二人好像很有道理啊。

不是!

他的重點明明不是吃飯的銀錢!

一品閣什麽時候缺過錢?!

古天齊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突然拍案道:“那行!成交!不過,每月初一十五,我要帶棠兒去郊外踏青,你二人不得露面!”

白墨池搖頭:“閣主有所不知,棠兒如今備受各方勢力關注,有我和麒麟衛相護,才能保她安危啊。況且慕容焦用不了多久就要抵達京都,屆時以咱們三人之力,量他也不能如何!”

徐衛骞表示贊同:“我好歹也是六部之首,有我在場,棠兒自當安全。若不這樣,每月初一十五,咱們相約一道出行可好?”

白墨池雖然不太情願,但為了女孩兒,他選擇委曲求全:“好,我沒意見。”

古天齊:“……”

這二人的話似乎依舊很有道理啊!

不對!

怎麽說來說去,他還是沒法獨占乖崽?!

古天齊防備的掃了白墨池和徐衛骞幾眼,暫時按耐住不滿的心情,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

乾坤殿內,炎帝的心情十分糟糕。

機關大賽結束之後,美人回了廣寒宮,又是一睡不醒。

近日想見美人一面,愈發的困難。

而第二樁糟心的事,便是老情敵慕容焦馬上就要來京都了。

以往的機關大賽,都是各國使臣攜帶機關師參賽,慕容焦今年卻是選擇親自走了一趟。

第三樁事,便是他鼎力栽培的心腹栽了跟頭。

陸一鳴這次僥幸逃過一難,但将軍府備受波及,即便郁長東免于問責,可郁卿蘭殺了人這是事實。

原本,炎帝是打算将郁卿蘭許給自己的幾個兒子之一。

太子背後是柳氏家族,老二身後的勢力也不可小觑,老五有歸德侯府撐腰,老四尋常大大咧咧,是個沒腦子的,炎帝打算讓郁将軍府成為老四的支柱。

郁卿蘭許給趙子翼的可能極大。

此時,郁長東跪在大殿內,黑色大理石冰涼刺骨,郁長東胸口的刺痛遲遲無法恢複,他丢了一個女兒,如今另一個孽障,他也得保住啊!

一想到郁卿蘭,郁長東已經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樣的心情了:“皇上,臣知罪了!是臣教女無方,才致她這般膽大,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出來。可臣之女兒流落在外數年,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臣日後一定對她嚴加看管,臣懇請皇上看在郁家百年忠孝的份上,饒了臣的女兒這回吧!”

郁長東在殿內痛哭。

一半是因為郁卿蘭如今變的面目全非;

另一半原因是郁棠。

炎帝一揮廣袖,這件事他不想當那個惡人,更是不想被人落下昏君的口舌,他道:“郁卿,此案你自己看着辦吧,朕不過問。”

聞言,郁長東瞬間明白了的炎帝的意思。

只要炎帝不插手此案,以将軍府的勢力,他稍用手段,就能瞞天過海。

郁長東匍匐在地,跪拜謝恩:“臣——謝皇上恩典!”

……

從宮裏歸來,郁長東的眼眸一直是赤紅的,他在書房見了心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真正做惡的時候,但凡有點良知的人也會痛苦不堪。

郁長東站在今日的地位上,雙手早就不幹淨。

可他錯就錯在,尚且存了一絲的良知。

郁長東沉聲吩咐:“殺了馮家所有人,一個不留!把大小姐流落在外的痕跡都處理幹淨了!”

心腹稍怔,但并未質疑。

是自己女兒重要,還是外人重要,這不是什麽值得争議的事。

世道就是如此,強者為尊!

心腹應下:“是!将軍!”

心腹退下後,郁長東仰面望着外面的一輪孤月,心口一陣撕裂的痛:“罪孽啊!”

他會有報應的!

又或者,他的報應已經開始應驗了!

……

由将軍府暗中插手,郁卿蘭的案子很快就消了。

但郁卿蘭并沒有松口氣。

她已經知道郁棠如今名揚整個京都,先是郁棠結識了晉王,之後又拜師,認義父……

似乎郁棠每走一步,都在漸漸聚攏主角光環。

郁卿蘭已經察覺到自己失誤了,她雖是白月光,但也不排斥劇情的變化,如今看來,劇情已經開始脫離了書中原本的走向。下一步她定要好好的走,一步不能再錯。

她必須要去見見那個人!

趙澈雖是地位崇高,手段強大,但這個世界也并非只有趙澈一個強者!

……

三日後,宮中設宴。

這次宴席算是給此次機關大賽的前十甲慶賀,也為鼓舞士氣,讓機關師們在接下來的總決賽中為國揚威。

故此,前十甲皆在邀請之列,郁棠作為魁首,必然備受關注。

其實,郁棠這幾天突然從忙碌中停下來,竟是有些無措。

她徹底離開将軍府了,也與陸一鳴和離了,日後做什麽,何去何從還未定奪。

接下來,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家的私生女。

結果是什麽已經不是很重要,她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郁棠今日依舊穿着男裝,她倒是覺得,男裝穿着更是舒适方便。

前十甲的機關師年歲大小不一,從弱冠到半百皆有。郁棠本身就太過突出,加之頭上還盯着天下第一機關師之徒的頭銜,她後面的九人輸的心服口服,宮宴開始時,機關師們相互之間敬了幾杯。

郁棠不敢多飲。

她知道自己是一杯就倒,沒甚酒品。

在她沒有留意到時,一宮人低垂着眼眸突然靠近了她,下一刻,郁棠感覺到腿上一涼,那宮人當即驚吓過度,跪下道:“小先生,奴婢并非有意!還望小先生莫怪!”

郁棠一看對方将酒水灑在自己的衣擺上,倒也沒動怒,她如今也沒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笑道:“無妨的,我且去擦拭幹便是了。”

那宮人一直低垂眼眸,禦花園中,雖是華燈高照,但郁棠看不清對方的臉。

不過,倒是覺得在哪裏見過。

她起身往供賓客歇息的偏殿走去。

入宮是不能攜帶自己的婢女的,今晚侍月并沒有陪在她身邊。郁棠一路走在千步廊中,倒也沒有多想。

這時,白墨池和徐衛骞交換了眼神。

他二人發現,郁棠剛離席,趙澈後腳也不見了。

晉王太過分!

他們自己也是過來人,知道小年輕滿腦子都在想什麽馊主意。

白墨池和徐衛骞也先後起身離席。

……

這廂,郁棠正走着,突然有人用手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唇,之後她的細腰被人圈住,薄荷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一個旋轉,待她被人摁在牆角,郁棠看見了趙澈的臉。

幾日不見,這人消瘦不少,清隽的臉上添了幾分難以消散的郁結,這樣的趙澈,看上去有幾分禁/欲,和孤冷。

“唔——”郁棠的唇被趙澈的手緊緊捂住。

男人的身子靠近,二人之間幾乎再無空隙時,他突然附耳,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唇輕輕擦過,帶着醉意,低喃着:“噓~你乖些,不要出聲。”

郁棠即便是想出聲,也無法開口說話。

這時,她聽見千步廊那頭,有聲音傳來,是義父在說話:“糟了,棠兒定然是被晉王帶走了。”

徐衛骞沉着臉:“實在過分,皇宮大院之中,晉王如何能直接擄人!眼下宮門守備森嚴,晉王和棠兒一定還在宮內。白墨池,讓你的人趕緊去找!”

他只想要女兒,暫時并不想添外孫!

女婿就更別提了!

白墨池比他還急,武将都是血氣方剛,那晉王趙澈還是個寡了數年的高手,他家女孩兒嬌美羸弱,男人瞧見了都會喜歡。

“咱們兵分兩路,現在立刻去找!”白墨池道。

徐衛骞點頭,焦慮成疾。

女兒太好看也是一個問題,一個不留神,就被居心不良的混賬帶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郁棠對趙澈眨了眨眼,示意他放開自己。

為了讓郁棠安心比試,趙澈經受了數日煎熬,大賽期間并未去招惹她。他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郁棠害得他茶飯不思,此刻美人在懷,他絕無可能一點便宜都不占。

二人身段懸殊頗大,為了迎合郁棠,趙澈躬着身子,低下頭,故意附耳哈了口氣,道:“你猜猜看,他二人以為本王打算将你如何?”

有些人孟浪只會讓人覺得惡心。

但趙澈孟浪的手段獨具一格的魅力。

郁棠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身子骨一軟,水眸瞪的老大,試圖用眼神控訴他。

她的樣子似乎是取/悅了男人,趙澈低低一笑:“本王上次與你說的事,考慮的怎麽樣了?你現在既是無罪之身,又與陸一鳴和離,這下總沒有理由拒絕本王了吧?告訴本王,你願意跟了本王,嗯?”

作者有話要說:  【爹爹群聊小組】

慕容焦:爹來了!爹終于來了!

古天齊:你誰啊?

白墨池:不認識。

徐衛骞:踢出去!

炎帝:作為一個繼父,朕每天都是綠雲罩頂。

郁長東:養父沒有發言權麽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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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早上好呀,大家節日快樂!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啦。晚上六點見,麽麽噠~感謝大家的支持和留言。

馬上就要過年了,祝福大家事事順利,越來越美,一直十八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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