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早餐之後, 按着原先說的, 夏喬安便帶律出了門。
因為雄主臨出門前說還要去三樓書房一趟,跟明明就在家裏坐鎮, 卻仿佛當了一上午“隐形蟲”的夏南打聲招呼,律便拿着雄主開給他的權限先去了屋頂停機坪, 找到屬于雄主的那架小飛行器,給飛行器進行預熱。
像出門前跟長輩打招呼這種事情,原本,律作為夏喬安的“準正式伴侶”, 又已經知道了夏南今天上午在家, 他也是該跟着夏喬安一塊去的。
然而律不久前才滿腦子不和諧思想, 不和諧到他直接忘了家裏還有這麽一位大家長在, 這裏從法律和實際兩重意義來說,都是屬于大家長夏南的財産和住所。
一想到自己在長輩屋子裏忽略長輩本尊, “守序派”的雌蟲就尴尬的快要無地自容了,更別說在心理狀态還沒調整好時去立馬直面長輩。
跟着夏喬安往樓梯口走的時候, 律面上是沒顯露出什麽, 好似很坦然鎮定的欲與雄主一同上樓。
但夏喬安多了解他?
餘光一瞥見到雌蟲不自然的肢體小動作,夏小少爺就發現律在緊張。
于是夏喬安腳跟一轉, 反手把雌蟲推進了就在樓梯旁邊的小電梯間:“你先去停機坪等我, 飛行器權限開給你了,我自己去一趟書房, 很快上來。”
律突然被變更了前行目的地, 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被雄主塞進打開的電梯門裏,他忙扒拉住電梯門框:“可是只有您上去,會不會不太好?”
反應過來後律當然明白這是雄主在體貼自己,老實說,他也确實想規避掉這次會面。
夏喬安摸了摸律扒着門的手,覺得雌蟲這時的姿态有點搞笑,不過他并沒有讓心裏的念頭反映在臉上,只摸完蟲爪,就不容置喙地将它們從門框上拉下了:“不會,安心去等我吧,正好我和雄父也還有點話要說。”
最後半句話聽在律的耳裏,雌蟲自行将它擴展,就是“有點‘不便你旁聽的’話要說”的意思。
對于律這樣的守序派,比起告訴他我完全是為了你而如何如何,便不如像這樣,讓他知道除了“為了他”之外,你做這件事的同時還有其他考量,“為了他”并非致成行為的單一要素,這對守序派們來說就要比前者好接受許多。
夏喬安這麽一講,律也就沒再糾結,乖乖拿着雄主開的權限乘電梯上樓。
夏小少爺言而有信,說了“很快上來”,大概都還沒讓雌蟲等滿一刻鐘,他便出現在了屋頂小電梯間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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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到達停機坪後先給飛行器做好預熱,接着就讓載具維持在預熱狀态待命,折回電梯口守着雄主上來。
夏喬安開門即見一只乖乖等着自己的傻蟲,他在上來期間因為還想着跟雄父的談話,神色稍顯嚴肅,在看見律後就不由自主柔和下來:“怎麽不去飛行器裏坐着等?”
律從他家小少爺手裏接過外套,又為雄蟲仔細穿上:“飛行器預熱已經完成,我也是才走回電梯門口,您就上來了。”
樓下全屋智能控溫系統一直開着,屋內永遠溫暖舒适,電梯間也暖烘烘的,一到這開放式的停機坪,室內外溫差方體現出來。
夏喬安在家裏基本不穿外套,他們家電梯附近就有組立式衣架,家裏蟲常用外套都挂在那上面,他這會才出電梯,身上猶帶一身溫暖熱氣,搭在臂彎裏的外套原本沒打算穿,畢竟立馬又要進相對封閉的飛行器裏。
然而自家大寶貝體貼又動作利索,一句話間就把外套給自己套上了。
夏喬安其實覺得有點熱,但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那走吧。”夏喬安只道。
律稍稍有些在意電梯門剛開時雄主的表情,疑心是談話不太愉快或不順利,然而礙于雄主之前已經暗示過,對方是有“不方便他聽”的話同長輩說,他便什麽也沒問,先替雄主拉開了副駕位的門,再自己鑽進駕駛位。
“雄父應該是意識到了我們的不方便。”冷不丁的,飛行器加速滑出停機坪,進入上行軌道的時候,夏小少爺忽然開口。
律一愣,接着意識到雄主仿佛是在告訴他剛剛的書房談話內容。
駕駛期間不便過度分心,律便把目光落在了前視玻璃映出的雄蟲倒影裏。
他家小少爺居然正好也在玻璃裏看他,
發覺了他的另類取巧,雄蟲還笑了一下。
“雄父剛剛跟我說,等雌父今天回來,他會跟雌父商量讓我提前獨立出去住的事。”
律就差點把飛行器從目标主軌開進了旁側輔軌。
夏喬安非常理解他的反應。
剛剛夏喬安甫一走進書房,迎接他的就是夏南似笑非笑的打量。
夏喬安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您在看什麽,是我臉上沾到東西了麽?”
“沒有。”要笑不笑,目光怎麽看怎麽別有深意的夏南回答,“我就是在看,我家的小蟲崽是真的長大了。”
夏喬安一時摸不準雄父這話的潛藏話意,幹脆沒接。
他用充滿求知的表情看着雄父,夏南就暫且收走了面前的一小塊懸浮屏:“我昨晚那會還只想着,你也到了能把雌蟲帶回家過夜的年紀,也是我的疏忽,都想到了過夜,但又像潛意識裏覺得你還小似的,想的都還是‘帶朋友回家玩并住一晚’性質的普通過夜,對于其他同樣需要關注的地方就遺漏了。”
夏喬安:“……”
這會雄父話裏的“潛藏話意”是摸準了,然而他發現自己依舊有點沒法接。
當幼崽到達一個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間的轉變期時,做家長的似乎都難免會遇到同一個問題。
一方面,他們覺得孩子正在長大,已經跨越了生理及法律意義上的那條“成年線”,感到從此當以面對一名成年同族的态度去對待對方了。
可另一方面,他們又覺得孩子分明還小,哪怕理智上知道對方已經成年,但情感上仍會認為“才成年也還是很小”,接着便拿早已習以為常的那套舊日方式去對待孩子。
“他已經成年了”和“他還是個小家夥”兩套觀點同時存在于腦內,牽扯着家長們的思維及行為。
夏南昨晚就是陷入了這樣的一個混淆區。
他覺得夏喬安可以帶律回來過夜了,在這一刻是拿對待成年雄蟲的念頭在看待幼崽,然而等夏喬安真的把律帶了回來,他卻又一點也沒意識到成年幼崽帶伴回家的不方便,還是直到今天早上,他隐隐約約感覺到了小雄蟲卧室那頭的能量磁場震蕩,又見證了訪客柏長官的“來去如風”。
夏南在書房裏莫名其妙了一小會,忽然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考慮不周。
“你需要有更大且更私密的獨立空間。”夏南對夏喬安說,“等你雌父今天回來,我就跟他商量這事。”
夏喬安眨了一下眼睛。
他突然被告知自己的獨立出去住一事也有望合理提前,但還沒想好該怎麽回雄父的話,他家雄父就開始“趕客”。
“好了,你不是還要出去嗎,律先去樓上等了是不是?”一家之主揮一揮尊手,把幼崽直接揮出了書房,“快去吧,別讓對方久等。”
夏喬安起先跟律說他單獨來書房就好,還有話要跟雄父說,這是哄蟲安心的托詞,沒料到一趟短暫的書房之旅結束,還真的有所收獲。
在飛行器上跟律分享完他們或許能更早搬出去的消息後,夏喬安看着律似乎還是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他瞥一眼前方開闊的空航主軌,決定适時地另起一個話題,替雌蟲分散一下注意。
“對了。”夏喬安說,“還有一件事得告訴你——你是不是直到現在為止,都還遺漏了件事沒發現?”
律其實不純粹是在為“能提早跟雄主住在一起”而難以置信,他是在偷偷懷疑,自己今天上午一系列“不體面”的表現也被雄主額雄父給感知到了,內心正七上八下,很有點窘。
突然聽雄主說自己遺漏了什麽事,律的注意力就活像一根“指蟲針”,長期固定指示目标夏喬安,嗖的轉回到雄主這裏。
“非常抱歉。”想不起自己遺漏了什麽的雌蟲羞愧低頭。
又火速擡起來了,畢竟他還在操作飛行器。
他只能慚愧的繼續說:“請您給一點提示,可以嗎?我實在沒有想起來是忘了什麽——我是不是遺漏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也說不上有多麽重要。”夏喬安手肘支在前方臺面上,在副駕位上側過身,撐着腦袋看律,“就是我們都起飛有一會了,你知道我們今天出門是要去哪嗎?”
“……”
律看了一眼前方軌道,又看了眼自己的控制主屏。
雌蟲發覺這才是更需要他來難以置信的事情。
他今天是怎麽回事?他都已經啓動飛行器進入空軌飛行半天了,居然還沒有問過雄主他們是要去哪裏,就這麽讓雄主跟他一塊在主軌道上漫無目的的滑行?!
眼看律仿佛整只蟲都已經震驚蒙了,是正靠着身體本能在繼續操作飛行器,夏喬安趁前方正是變道口,且指示燈剛轉為紅燈,他抓緊時機“騷擾”駕駛,摸了摸雌蟲腦袋:“再告訴你一件十分出蟲意料的事情——你沒有想起來問我去哪,其實我也還沒想好我們要去哪。”
夏喬安說的是大實話。
作為“出門”提議的發出者,實際上直到此刻,夏喬安也不知道他和律今天出來是要去哪裏,做什麽。
他之前想的非常簡單——在家裏呆着多少有些尴尬,一會中午雌父上完課回來,律暫時與他家雌父依舊相處不太來,很容易讓雙方都放不開,所以不如他提前和律一同出門,兩蟲在外面找個地方過休息日,沒準會比呆在家裏更自在。
可這個“找個地方”的地方究竟要找在哪,夏小少爺便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已經先完成了出門步驟。
而他家大寶貝全然沒發覺他們連目的地都沒有,認認真真操作起飛行器前行,讓夏喬安起先險些以為,律今天是轉了性,居然不打招呼就自行做了行程計劃,準備對今日兩蟲的行動全權負責,帶他去對方預計好的地方。
這顯然就是夏喬安想多了。
“我連要去哪都沒告訴你,你也沒想着問,就這麽理所當然的跟着我出來。”夏喬安似嘆氣又像感慨。
律分出一縷餘裕關注着前方的指示燈,他先老老實實反省了自己沒問的疏漏,覺得他沒能在為雄主做考慮時盡善盡美,這裏做錯了,再才就夏小少爺的“理所當然”形容發表意見:“您想要去做什麽,不用解釋清具體詳情,只要您說了需要我一同去,我當然就該跟着去。”
夏喬安一不留神,被雌蟲話裏的認真和信任又将心髒輕輕撞了一下。
那感覺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瓢溫度要高于體溫的熱水,讓他一時有點坐不安穩,很想再去騷擾一回駕駛。
不過不巧,指示燈恰逢此時變燈,律在變燈變軌這種時刻絕對專心,将兩蟲角色調換,假如這會是律在副駕,夏喬安駕駛,他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沉迷娛樂”而枉顧駕駛安全。
有點躁動的雄蟲只好住爪住腦,并在心底唾棄自己明明是從十年後重生回來的,在十年前裝少年蟲裝了一段時間,居然像真的被少年心性浸染,都要沉穩不起來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那點不自在,夏喬安略微更換過撐頭姿勢,信口胡說:“我什麽背景前情也不說,讓你去哪就去哪,那萬一我其實心存壞心,準備把你偷偷拐出去賣了可怎麽辦?”
律過了指示燈,前面又是可供飛行器勻速滑行的長程直道,他不用再全神貫注于駕駛,偏頭看向雄主,給了夏喬安一個特別信任又包容的眼神。
律對自家小少爺再信賴不過,不僅不為這種一聽就是胡說八道的假設所動,心底隐約還有點譴責意味,覺得,他家雄主真是多年如一日的喜好自黑,總愛把最不可能的壞事都往自己頭上安,根本不顧那假設是否與現實相差出了一個星系。
“您不會的。”律篤定地說。
說完,律又想了想,他在雄主的注視下表情忽然就不自然了兩分。
夏喬安聽見大寶貝低低咳嗽一聲,音量低了下去。
律小聲補充了一句:“您就算有壞心,也絕對不是有這方面的壞心。”
夏喬安:“……”
他正心裏有鬼,為了緩解不自在才胡說閑聊,沒想到直接導致了自己“有鬼”的對象就點名自己在“某方面”有壞心。
雖說律的讀心技能遠不如自家雄主,必然是猜不到雄主之前想躁動的做點什麽,不過只是這樣擦着邊的“歪打正着”了一回,夏喬安也感到他心跳突然有點快。
有點正在心裏構建一樁壞事,卻被本尊提及皮毛的微妙被抓包感。
幸好,面對着自家伴侶,雄蟲的心理素質和表情管理永遠夠出色,無懼被傻蟲真正看透。
“危險發言。”夏喬安只評價道,他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表現得相當游刃有餘。
可憐大寶貝沒看透雄主的裝模作樣,被雄主一笑,還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像別有所指,他今天白天已經連續“暗示”了雄主兩回,慘淡的沒有一回成功,自己想想都覺得羞慚。
“您想好要去哪了嗎?”律不好意思的轉移了話題。
夏喬安看了眼導航,在副駕位這頭的副屏上圈出一個位置:“先往中央商業區開吧。”
地點是随手指的,至少讓兩蟲不至于再漫無目的滿天亂晃。
夏喬安注視着律熟練改變航向,預備再次換軌,突然就想起一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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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