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如果沒有你
青檸走後的幾天時間裏,青瑜瞬間消瘦,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三天三夜都沒有喝下過一碗米湯,蒼白憔悴緊跟着是恍惚的幻覺,哪怕是一個旁人看着也會心疼不已。
幻陽忙着火葬場裏青檸遺體火化的一些手續問題,雖然無暇顧及到青瑜,卻不停地囑咐着青澄要照顧好姐姐,因為還有一起華林中學生物老師阮庭煦被刺身亡的案件牽涉到青檸,所以警方對現場取證後,已介入調查。
葬禮那天,水晶棺材裏青檸蒼白安靜的妝容,曾經那樣愛美的一個女孩子,總是喜歡踮起腳尖才屋檐後的石榴戴在辮子上,毛手毛腳地總是戴不好,偏偏倔強地不肯姐姐來幫忙,粉嫩嫩的小手被橡皮筋勒出一條條的血印子,終是戴歪了,她卻拍着小手在衣櫥鏡子前扭來扭來,那種天真奇異的歡喜,仿佛天地間都盈滿了這種快樂,仿佛觸手依舊可及的妹妹的溫度……青瑜幾近崩潰,終是暈厥而入了醫院。
貧血加上最近的營養不良,嚴重的幻覺總是讓青瑜從一場場的噩夢裏驚醒過來,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她總能聽到一個女孩低低地在啜泣着,曾經堅硬無比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她很想去拍一拍那女孩子的肩膀,告訴她,沒有什麽坎是跨不過去的,可是倏忽間的一場天崩地裂,她站在懸崖的邊緣,那個女孩的啜泣聲依舊綿綿不絕地灌入她的耳朵裏,青檸,是你嗎?回答姐姐好不好?她渴求着伸出一只手去想要拽住妹妹,卻發現自己早已跌入無底的深淵……
極度的恐懼讓她不停地發着高燒,幻陽一直陪在她的床邊,他的細心照料,青瑜的燒終于慢慢退了下去,但心底的痛,無時無刻不像一根針紮得她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青瑜記得青檸總是想去看一看大海,她最喜歡的一本壓在枕頭底下的書也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個同樣笑靥如花卻無人能懂的孩子般的大人……只是青瑜從來都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陪妹妹,太多的誤解和難以溝通讓姐妹間的感情早已變得極淡極淡,青瑜很想努力,只是生活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一種揪心的疼,她想她應該遂了妹妹多年以來其實并不算奢華的一個夢想。
那天天空下了蒙蒙的細雨,幻陽驅車三十多公裏來到A城的那片久負盛名的寧海,寧海總是寧靜遼闊地像不曾遭受過什麽風霜的侵蝕,青瑜很喜歡這裏,雨忽然下得大了,她撐了把蟹青色的雨傘,眼前是蔚藍一片的大海,懷裏的青檸的骨灰,冷與硬的碰撞,她終于不再哽咽着對着青檸說道,“阿檸,姐姐來帶你看海來了,如果哪一天你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看看天邊的那顆北極星,跟着它,就再也不會害怕了……”眼淚滾下來,滴下骨灰盒上,是“嗒”的一聲輕響。
青檸的骨灰随着大海流向更遠更遠的遠方,雨聲驟歇,天空驀然放晴,在接近黃昏的夜幕裏,她終于看到那顆久久不曾留心過的北極星,那樣明亮,亮地璀璨晶瑩,仿佛是青檸眨巴的黑漆漆的小眼睛,她總是會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執着地指着那顆星星對青瑜說道,“姐姐,快看,北極星出來了……”
幻陽送她回家,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已經年過半百卻早已瞎眼的父親,他的心痛難過,幻陽雖然檢察院裏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處理,但青瑜這樣的傷心,他如何能放心地下。
隔了那麽多年,他終于忍不住将青瑜輕輕地攬入懷裏,那樣熟悉的溫度,氣息,和曾經丢失的勇氣和執念,遠處有汽車引擎漸漸熄滅下來的聲音,青瑜終于沒再抗拒,她在第一次覺得那樣的溫度像黑暗中迷路的孩子找到的一點燈光,她渴望那樣的靠近,即使隔了那樣多千難萬險的時光,也許此時的許幻陽不過是趁虛而入,可是此生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他只想牢牢地去抓住。
擁抱太緊,她終于失聲痛哭了起來,這麽多天擠壓出來的情緒,悔恨,愧疚,自責,恐懼,憎恨,憐惜,思念……太多太多,她無處發洩,找不到可以停靠的肩膀,她太需要一種安全穩妥的避風港灣,可是這樣的溫暖她卻只想起一個人來……遠處的車窗被搖開,一支吸了一半的香煙被彈出窗外,小巷裏因為下雨路上的坑窪了積了一泓雨水,鵝黃色的煙綿在水裏緩緩洇開,一小簇紅寶石樣的光芒漸漸淡成墨灰色,坐在後座的助理Peter剛剛接完一個電話,他有些猶豫,卻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陳總,杜醫生說病理切片的報告結果已經出來了,情況不是很樂觀,他希望可以當面跟您談,宋小姐這邊?”杜醫生曾經是陳起桢母親的主治醫生,他應該算是看着陳起桢長大的長輩,多數情況下,病情都是應該隐瞞病人找家屬商量下一步該采取怎樣的治療方案比較妥當,但是他很了解陳起桢的性子,
陳起桢驀地發動車子,引擎在低低地咆哮,他冷峻隐忍的臉龐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不要告訴她。”
檢察院的文山會海少不了幻陽的出席,青瑜好些的時候他還是回了A市,青瑜一整個下午都在妹妹的卧室裏整理她的遺物,小時候他們姐弟三個的合影被青檸夾在半舊的筆記本裏。青檸性格雖然孤僻,卻是極為細膩的,她有很多話都寫在自己的本子上,一頁一頁,像輕盈的蝴蝶躍然于青瑜的指尖,那些纖細端秀的字,大部分都是寫得關于阮庭煦的……他今天穿了一身筆挺的中山裝,很帥,很有風度,上課時的樣子更是迷人,而且看着我時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溫情,姐姐弟弟甚至爸爸都不曾給過我這些溫柔,雖然他是我的老師,但我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愛上他……今天我生病發燒了,在學校的廁所的走廊裏差點暈了過去,是老師把我送去了鄉鎮衛生所,我的青筋一直都很細,護士插了很久才插對了筋,手都快被拍腫了,老師心疼地差點把那個護士罵哭……今天老師好像有點喝醉了,他帶我去很遠的地方開了一間房,狹窄的賓館樓梯裏總是能看見衣着裸露的女人抽着煙,眼神迷離地看着身邊的路人,我很害怕,老師對我說,這就是一個女孩成為一個女人必須要走的路,女人?我第一對這樣一個過程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姐姐怎麽會知道我和阮老師之間的事的,她一定是偷看了我的日記,她總是那樣,以為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雖然有點恨姐姐,但一直以來,為了撐起這個家,她也是很不容易,只是我們始終就像仇人,一說話就是争吵,我不想這樣,可是我不想先認輸……
太多太多,青瑜一頁一頁地看完,她的眼淚一直順着鼻梁往下滾,晶瑩的淚珠徐徐洇開,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浮現在淚花上,變得大而模糊。青瑜努力去揩拭,卻發現越湧越多,最後一頁裏夾着一張早已泛黃的照片,是母親抱着還才兩周歲不到的她,肉嘟嘟的小臉蛋,那時的母親很美麗,眉目如畫一般地将二女兒抱在膝蓋上拍照,青檸圓亮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那稀奇古怪的攝像機鏡頭,“啪”地一聲,那是母親唯一一張和她單獨拍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她用圓珠筆寫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應該是才學會寫字的光景,她悄悄寫道,“媽媽,你在天堂還好嗎?我和弟弟,還有姐姐都非常想你,很想很想你……”
青瑜的心仿佛突然被誰挖走了一塊,那種心慌,她沒敢放聲大哭出來,父親亦是傷心地整夜整夜地抽煙喝酒,幾天的光景已是極度消瘦,哪個孩子都是一塊心頭肉,就這麽生生地被挖去了一塊,他顫抖着雙手将青檸的遺像抱在懷裏一遍一遍地撫摸,當初的争吵,青檸的賭氣離家出走,他亦是如此這般地心急如焚……
青瑜曾有意藏起父親的煙鬥來,她不願看着父親繼續這樣不要命地抽煙,幾乎連肝膽都要一起咳出來,可是抓起煙鬥的瞬間,她才忽然想起來上一次的争吵,父親似乎将這只煙鬥已掼地粉碎,如今重新握在手裏……父親只是眼睛模糊一片看不真切,其實心裏比誰都明朗,“其實即使你是瞞着我,我如何能不知那孩子不是幻陽,我一把老骨頭了,沒指望能把這只煙鬥重新焊接好,只是辜負了你媽的一片心意,”父親頓了頓,将煙鬥重新裝上煙草,顫顫巍巍地,卻一絲也沒有漏出來,“孩子啊,你好多話不跟我這個爸爸說,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孝心,怕我難過,可是爸爸是過來人,他是個有心人,倒不能像爸爸這樣辜負了別人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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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瑜的額頭磕在門框上,微微疼痛的麻木,她沒有告訴父親陳起桢的家世,從小到大,父親都見不得她受到半點的委屈,懸殊的家境,要怎麽樣地艱難才能修成正果,她已經經歷過一次羞辱,害怕同樣的局面再次讓她驚慌失措,丢了宋家世代的顏面。
臨回A市前,青瑜去了一趟母親的墓地,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墓碑旁的雜草又深了些許,青瑜用手一把一把地薅着,鋸齒狀的野草刺疼了青瑜的手,她只覺得心頭一辣,血汩汩地湧了出來。
她咻咻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終于平靜地坐在母親的身邊,不知坐了多久,日光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她終于褪去了這麽多年來所有僞裝的堅強和麻木,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着頭徐徐忏悔,“媽,對不起……”氧氣罩裏母親艱難地握住她的手,血管的極速膨脹已經讓她幾乎說不出來,紫漲的臉上唯有眼淚一行一行地往下滾……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母親只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自己可憐而苦命的三個孩子,可是終究挽救不住,她必将帶着這種內疚和自責悔恨終生。
從墓地回來時,暮色已接近黃昏,天邊的晚霞漸漸地褪成淡紫,青澄不放心這個大姐,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可是青瑜已經幾天沒有開過機,偶爾路過一處小學的時候,她的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她曾在這裏上過學,只是後來房屋因為年久失修經常漏雨,鎮上又蓋了一所新的小學,所以這裏很快就被人們所遺棄,可是如今它重新矗立在青瑜眼前的時候,竟然是煥然一新的面貌,甚至多了更多的硬件設施和加固設施。
塑膠跑道,籃球場,蕩漾的小秋千,還有拴在兩棵大槐樹上的橡皮筋,青瑜總記得那時她的腿長,總是跳皮筋的冠軍……教學樓前矗立着一塊淺褐色的大理石石碑,天色一點點黯淡下來,風吹得枝頭的樹葉“嘩嘩”輕響,她看到石碑上镌刻的捐建人的名字,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她忽然覺得心裏的雪驟然放晴,她早應該猜到是他,捐贈了這樣多數目的金額,卻只是為了換回她此生最念念不舍的那臺母親的縫紉機。
他總是裝作若無其事,她亦是渾然未覺,像兩個都不喜歡猜謎語的孩子,心甘情願,沒有虧欠。
重新坐上火車回了A市,青瑜開了手機,很多條來電記錄和短信,她來來回回翻了很多遍,有弟弟青澄的,有映雪的,最多的也是許幻陽的,他應該是真擔心着青瑜,可是過去的感情,青瑜沒有看到通訊錄裏她特別備注的四個字,心裏有着一種莫名的失落,可是驀然湧起的沖動和從未有過的勇氣,她第一次撥回了他的號碼,其實早已在心裏打了無數個草稿,試圖假裝輕松的口吻,他調侃毒舌跳腳着,她依舊淡淡地回應,或者只是似有若無地輕輕“哼”一聲,一切還似從前一般,不想改變……
可是電話那頭永遠都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青瑜将手機握在手裏,手心裏漸漸地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或許他只是手機沒電了忘記了充電,或許他正在開會,無暇顧及其他,或許他只是出差在飛機上……
心裏的惴惴不安,一下了火車她就去了陳起桢的那棟私人別墅去找他,可是偌大的屋子裏空無一人,鴨絲絨的沙發上不再躺着那個慵懶跳腳的家夥,櫥窗裏的那張他和他母親的合影也消失地無影無蹤,她的心裏漸漸漫過一層恐慌。
青瑜想了很多辦法,她試着去打陳起桢的助理Peter的電話,沒有人告訴她他去了哪裏,仿佛突然間就消失了,像不曾來過一般,可是假若真的不曾撞見,或許她也不會那樣痛苦地在洶湧的人群裏失聲痛哭……
沒有了陳起桢的消息,青瑜的日子寡淡地像一杯白開水,依舊苦撐着在上班,只是偶爾下班走過那條斑馬線的時候,她才恍惚想起什麽似地回過頭來,身後是濤聲洶湧的一片汽車狂按喇叭的聲音,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他專屬給她的VIP副駕駛座……橫沖直撞,失魂落魄,手裏抱着的文件撒落一地,顧不得去撿,只是不停地尋找,在那個人潮洶湧的路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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