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
江敏玉腕輕揮,一招劍式展出,四周橫劍圍立的武當十二大劍手,立見眼前劍影電閃,冷氣森森寒虹漫天,有若花雨缤紛,令人目眩失措。
這一招劍式不但詭谲無比,神色絕倫,而且威勢蓋世無雙,直有窮天地宇宙造化之玄奇,令人嘆為觀止。
歐陽昭一身武學功力,傳自武林三絕和那不知名號的眇目道人,所習旗、笛、掌、劍招式,雖然無一不是罕世奇學,但他目視江敏展出這一招谲诘神妙無倫的劍招之際,也不由得頓時雙眉飛揚地脫口朗聲贊道:“好劍法!”
說來太慢,就在武當道士口發驚“呼時”,歐陽昭脫口朗贊聲中,漫天寒虹已斂,江敏已然納劍歸鞘,粉臉含笑地怡然秀立。
她妙目斜睨,朝歐陽昭妩媚地淺笑了笑,旋忽粉臉凝寒地目注一凡道長問道:“你識得這一招嗎?”
一凡道長滿臉驚愕之色地望着江敏,疑惑地問道:“是不是海天雲湧?”
江敏點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天罡四大精華絕招的起首式。”
一凡道長沉吟地說道:“天罡四大精華絕招,乃本派鎮山劍法,失傳已近六十年之久……”
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雙目精光如電射視着江敏的粉臉問道:“不知姑娘自何處習得?”
江敏臉罩寒霜地問道:“你可知這四大精華絕招當年為何失傳?”
一凡道長聞問,臉色不禁微微一變,沉聲說道:“這種事姑娘最好別問,請先回答貧道,是自何處習得本派天罡四大精華絕招?”
江敏冷冷地道:“如果我不高興回答呢?”
一凡道長道:“這可由不得姑娘!”
江敏微微一笑道:“由不得我難道還由你不成!”
一凡道長長眉略軒,道:“本派鎮山絕學,豈容流落外人之手!”
江敏道:“你想怎樣?”
Advertisement
一凡道長肅容說道:“請姑娘最好先說明習自何處何人?”
“說明以後呢?”
“煩請姑娘随貧道往見掌門,聽由掌門人發落!”
江敏陡地格格一聲嬌笑道:“我可沒有那麽好的興趣。”
一凡道長道:“奉勸姑娘還是聽從貧道長之言較好。”
江敏道:“我就是不聽,你還能把我怎樣?”
一凡道長的雙眉微蹙地道:“這麽說,姑娘是要逼使貧道出手相強了?”
江敏冷然一灑,道:“就憑你?”
一凡道長聞言,知她意思所指,臉色不禁勃然一變,緩緩地說道:“姑娘既已習得本派鎮山絕學,貧道也許無力接得下天罡四大精華絕招,不過……”
江敏不待他話完,便微笑地接着說道:“你要用天罡劍陣困住我,直到我精力疲乏為止,是麽?”
一凡道長正容說道:“天罡劍陣天下無敵,姑娘當不會不知吧?”
江敏點頭說道:“天罡劍陣雖然天下無敵,不過沒有天罡四大精華絕招主陣,便要大打折扣,不能發揮無上威力,對嗎?”
一凡道長道:“但是變化奧妙仍然不可輕視。”
江敏淡然一笑道:“我如果一出手就施展天罡四大精華絕招,以快捷無比的速度,直攻東方主陣之人,你認為還能困得住我嗎?”
一凡道長聞言,心中不禁震駭非常地目注江敏問道:“如此說來,姑娘已深得天罡劍陣之奧秘變化了?”
江敏傲然說道:“要不怎會知道這麽清楚。”
她說着,話鋒忽地微微一頓,目注一凡道長問道:“你一定要我往見貴掌門麽?”
一凡道長點點頭道:“姑娘身懷本派鎮山絕學,事實必須往見敝掌門陳明師承淵源。”
江敏略一沉吟,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不是現在。”
“什麽時候?”
江敏目光掠視了歐陽昭一眼,道:“在歐陽昭少俠黃山赴約之後,我不但一定往見貴掌門,并且還要将天罡四大精華絕招歸還貴派!”
一凡道長聽得雙目陡地一亮,望着江敏問道:“姑娘此話當真?”
江敏口中哼了一聲,接道:“不過我卻有一個條件!”
一凡道長急問道:“什麽條件?”
江敏正容說道:“今夜如果不是你們突然現身,而又不容許歐陽昭少俠将話說明的這麽一擾,那個蒙面人此刻必然已經被擒,弄清楚了假冒神州三傑之名,為惡殺人嫁禍的真相了,所以現在……”
她說至此處,話聲倏地一頓,一雙清澈地秀目電射般地掃了武當十二大劍手一眼,緩緩地說道:
“我要你們将功補過,在黃山赴約之前的這段期間內,協助偵查那冒名嫁禍的蒙面人是誰?設法将其生擒!”
一凡道長聞言,不禁有點遲疑地道:“這個……”
江敏俏臉兒一寒,道:“你們不願意?”
一凡道長長眉微微一皺,道:“非是貧道等不願,姑娘休生誤會。”
江敏道:“那麽你為何還要這個那個的?”
一凡道長沉吟地道:“掌門令谕如山,貧道等如果聽從姑娘之言,便有違掌門令谕,是以貧道等實在無法依從姑娘之言,尚請姑娘原諒。”
他因為江敏不但已經答應于歐陽昭黃山赴約之後,往見掌門陳說師承淵源,并還要将天罡四大精華絕招歸還武當,故而對姑娘觀感頓時改變,不願開罪姑娘,言語之間也變得十分客氣起來。
江敏一聲冷笑道:“這麽說來,你們不但不相信我的話,并且還一定要向歐陽昭少俠讨取《歸雲劍譜》了?”
一凡道長道:“貧道等不是不相信姑娘之言,只因沒有事實根據,貧道等無法向掌門人交待複命,是以……”
江敏問道:“怎樣?”
一凡道長道:“貧道等奉命追讨《歸雲劍譜》。”
“沒有《歸雲劍譜》呢?”
“只好請歐陽昭少俠屈駕随同貧道等往見敝掌門,由敝掌門定奪。”
“他一身待辦之事極多,焉有空閑随同你們往見貴掌門!”
“貧道等無法顧慮那麽多。”
江敏沉吟稍頃,冷冷地道:“聽你這口氣,你們今夜是要發揮天罡劍陣的威力了?”
一凡道長長眉微軒,目光如電地看了歐陽昭一眼,道:“這就要看歐陽少俠的意思了。”
歐陽昭忽然朗聲說道:“道長何必故示大方,說得如此動聽。”
一凡道長道:“并非貧道故示大方,只要少俠肯随同貧道往見敝……”他話還未說完,猛聽得歐陽昭陡然一聲大喝道:“住口!此時此地要想在下随同你們往見貴掌門,除非做夢!”
他說着俊面忽地一寒,朗目神光電射,威棱逼人地說道:“久聞武當天罡劍陣威力罕世,天下無敵,在下今夜倒要開開眼界,你們不妨全力施為,看看是否能夠奈何在下!”
話聲中,已探手入懷取出辟毒追魂旗,振腕一抖,金光閃灼,橫旗當胸,傲然挺立場中。
他心中雖頗不欲與武當道士為仇,但因見他們如此不可理喻,不明是非,不禁勃然大怒,何況适才若不是他們突然現身,不問情由地一擾,又怎會讓那個冒名嫁禍的蒙面惡徒從容脫身逸去!
是以,他在忍無可忍的盛怒之下,便決心要教訓教訓這批蠻不講理的武當道士,同時正好借機鬥鬥武當派名震武林,譽稱天下無敵的天罡劍陣,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多麽厲害?
一凡道長聞,陡地哈哈一聲朗笑道:“俗語有雲:‘虎父無犬子’少俠真不愧是神劍震八荒歐陽昭大俠的後人,就憑這份幹雲豪氣,不由得貧道等不為之心折佩服!”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長休要給在下戴高帽子,請即發動劍陣吧。”
一凡道長微微一笑,轉朝江敏單掌稽首為禮說道:“請姑娘退身陣外。”
江敏冷冷地道:“我不高興!”
一凡道長不由一怔,長眉微皺地道:“姑娘這是何苦呢?”
江敏道:“你是怕發動劍陣之後,誤傷了我是嗎?”
一凡道長道:“姑娘已深得本派天罡劍陣之奧秘,當然難以傷及姑娘,不過……”
江敏不待他話完,便即冷笑地接道:“那麽你是怕我指示他破陣之法了?”
一凡道長正要答話之際,歐陽昭忽朝江敏朗聲說道:“姊姊,你就退出陣外去吧。”
江敏雖已知道他一身武學功力高不可測,也明知道天罡劍陣雖然罕世無匹,但因沒有天罡四大精華絕招主陣,不能發揮無上威力,決對無法奈何得了他,可是她仍覺得難以放心。是以,她一聽歐陽昭也要她退出陣外,遂便不禁秀眉微蹙地,遲疑地說道:“這……怎麽行呢……”
歐陽昭當然明白她的心意,是恐怕他吃虧,遂微笑地安慰她道:“姊姊盡管放心好了,天罡劍陣雖然威力罕世無敵,但是小弟自信尚能應付得下來。”
江敏見他如此說去,不由含情地望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好吧。你多多當心留神!”
說罷,便緩步往陣外走去。
她甫才走出陣外,一凡道長立即沉聲說道:“歐陽少俠請小心,貧道這就發動劍陣了!”
話落,手中長劍舉起一揮,剎那之間,歐陽昭立見眼前人影閃晃,十二個道士身形如電般地圍繞着飄身疾走起來。
十二個道士身形越走越疾,起初還能看得出人影,只不過轉瞬工夫,便快得仿佛是十二縷輕煙,銜尾相接地連成了一個煙圈,無法分辨出他們的身形。
歐陽昭橫旗當胸,挺立中央,雙目精光灼灼地凝注着這十二個身形化成的煙圈,兩道劍眉微皺……
此際,他心中正在考慮着,怎樣出手?怎樣攻擊?才是适宜的。
也就在此際,驀聞遙空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說道:“武當弟子趕快停手撤陣,事情确實有人冒名嫁禍,與歐陽少俠無關,不得對歐陽少俠無禮!”
武當十二道士聞聲,連忙一齊停住身形,納劍歸鞘,朝話聲傳來的方向垂手躬身肅立,并由一凡道長朗聲答道:“弟子等遵命。”
原來這遙空傳語之人,乃是武當掌門人智清道長。
只聽智清道長接着又道:“江姑娘乃本派天玄師祖之後裔,論理亦算得是本派弟子,并與本座同一輩份,一凡等應按門規,以師叔視之……”智清道長說到這裏,語聲微頓了頓,又道:“你們目前可以不必回山,在江湖中分頭偵查假冒歐陽少俠的惡徒,就便追回《歸雲劍譜》,不管有無偵查得消息,皆于三月十五日齊赴黃山天都峰頂向本座複命,不得有誤!”
一凡道長恭敬地朗聲答道:“弟子等敬領掌門法谕。”
江敏忽然朝智清道長話聲的方向,嬌聲說道:“掌門師兄,你約個地方……”
她話聲未完,便即聽得智清道長朗聲笑說道:“不必約地方了,還是依照你原來的意思,留待歐陽少俠黃山赴約之後再說吧。”
語音搖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再說吧”三字時,已經低得幾不可聞,分明一面說着,一面已經走了。
一凡道長等這時因已知道江敏的身份來歷,便齊朝江敏稽首施禮地躬身說道:“弟子等适才不知姑娘乃是本門尊長,冒渎之處,尚望師叔原諒!”
江敏微笑還禮說道:“不知者不罪,過去的事情就算了,不過……”她說至此處,忽地斂容說道:“以後遇事希望你們不要抱着一已的成見,不分清紅皂白,像今夜這般冒失就好了。”
一凡道長臉上不禁微微一紅,慚愧地說道:“弟子知錯了,敬謝師叔訓誨。”
江敏笑了笑,道:“好了,你們走你們的吧,我們黃山見!”
說罷,便一拉歐陽昭衣袖,和歐陽昭掠身疾馳而去。
曉色微露,輕風徐拂。
三月初頭,雖然已是小陽春的季節,但春寒料峭,尤其是在天亮前後的剎那,仍有着冬天的氣息,令人有春寒不勝寒之感。
歐陽昭和江敏并肩疾行。他右手挽着她的小蠻腰,她也把一顆螓首斜依在他的肩胛上。那樣子,乍看起來像似有點弱不甚依,但實際上腳下卻有若行雲流水般地,配合着歐陽昭的步伐,衣袂飄飄,而且快速驚人。
兩個多更次的時間,二人已疾行了三十餘裏,這其間雖曾經過一座小鎮,但因夜漏更殘,驚擾店家諸多不便,是以未曾稍停。
這時,路途之上又隐隐現出一座鎮店,看來距離最多不會超過十裏。
歐陽昭擡頭望了望東方現露着魚肚白色的天空,遂放緩下腳步,輕聲說道:“姊姊,天色已經亮了,前面不遠便有一座鎮店,我們且在這裏就地略事憩息,等到天色大亮之後,再到前面鎮店上進些飲食,好好地休息一陣。”
江敏朝他妩媚地一笑,螓首微點地答道:“好。”
于是,歐陽昭便挽着她在路旁一塊溫軟的草地上席地坐下,望着江敏目露無限關懷之色地問道:“姊姊,你很累了吧?”
江敏見情郎如此多情關懷,芳心裏不禁感覺得甜蜜非常。
雖然兩天兩夜目未交睫,未曾好好地休息過,确實已經很是疲累,但她仍搖搖頭答道:“我不累。”
說時,妙目含情,蜜意萬千地望着歐陽昭,甜甜地嫣然一笑。
歐陽昭從她的神色上,已經看出她的疲累,見她仍然答說不累,知道她一方面是由于好強,一方面也是安慰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又憐又愛,兩只健臂忽地一伸,将她擁在懷內,親吻着她的嬌靥兒,溫存着……
也不知道江敏是實在太疲累了,還是怎樣?她竟是一點也不掙紮,顯得是那麽嬌慵無力,任由他抱着,親吻着,溫存着……
她星眸微閉,俏臉兒上浮現着一抹嬌羞地紅暈,默默地承受着他給予她的這一切,享受着這既覺刺激,而又舒适,令她渾然陶醉的溫馨……
驀然,随着這破曉的微風,飄傳來兩聲喝叱與怒吼的聲音,驚醒了這一對正在渾然陶醉中的人兒。
歐陽昭內功精深,已入上乘化境,他略一凝神谛聽,便已聽出這喝叱怒吼之聲,在左方三裏之外的一片樹林之中。
他心中意念微微一動,便松開擁抱着軟玉溫香般嬌軀的健臂,俯首江敏的耳畔,輕聲說道:“姊姊,我們去看看去。”
江敏星眸微睜,朝他淺笑地點了點頭。
二人展開身形,快逾飄風般地齊朝左方三裏外的那片樹林奔去。
二人馳近樹林,隐着身形向林內望去。只見林中一塊約有三丈大小的空地中央,正有一個中年美婦人和一個身着儒服的中年書生在拚鬥不休。東西兩邊分立着十多個年齡有老有少的男女。
此刻,場中的中年美婦人和中年書生二人,正鬥得極其緊張激烈。分立在東西兩邊的男女老少十多人,一個個都面現緊張之色,全神貫注地凝視着鬥場中二人拚搏的情形。
二人雖然均未使用兵刃,但雙掌招式均皆迅快奇幻無比。
招招詭異,暗藏變化,式式神妙,蘊含玄機,打得驚險萬分。
從二人這種出招快捷,奇幻、詭異,神妙上看來,分明都是身負精湛奇學,當今武林的絕世高手。
歐陽昭和江敏隐身一株合抱大樹之後,平息寧神地靜靜地窺視着。忽然,他發覺那中年美婦人所使的掌招,竟和他表妹碧瑤宮主孫珊的掌招一樣,和妙目道人傳給他的掌法絲毫不差。
只是這中年美婦人在這套掌法上,似乎有着特別精湛的火候造詣,出掌不但比孫珊快捷沉穩,而且變招換式之間,更見奇幻詭谲莫測。
歐陽昭看得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道:這中年美婦人莫不便是表妹的母親,自己的姨媽……
他心中這樣一想,因為東邊立着的都是男人,便凝目朝西邊立着的七八個,有老有少的男女群中搜索地望去。
凝目搜索一望之下,他立刻發現了兩張熟稔的俏臉兒,正是孫珊遺派回南海送信的婢女——白風和白珠。
一見白鳳白珠二婢,他立即斷定這中年美婦人,縱然不是南海派掌門人——他的姨媽,也必是南海派中的重要人物。
于是,他便向身旁的江敏低聲說道:“姊姊。我們必須現身出去了,這中年美婦人乃是南海派之人,說不定就是我姨媽。”
說罷,身形微晃,便已飄身而出,氣納丹田向鬥場中朗聲喊道:“二位且請停手!”
他這一聲朗喊,聲音雖然并不太大,但以聚氣凝音的上乘功力發出,傳入正在拚鬥得緊張激烈的中年美婦人和那中年書生的耳中,卻是有如雷鳴,只所得二人心中猛然一震。
随着這一聲朗喊,二人全都情不自禁地各自猛攻一掌,霍然飄身暴退丈餘之外,四道眼神齊皆現露驚愕之色地朝歐陽昭的身上投射過來。
白鳳白珠二婢一見歐陽昭現身,不禁同時發出了驚喜的呼聲,雙雙嬌軀微晃,像兩只彩蝶兒般地,飄身到歐陽昭的圃前,一齊裣衽行禮,嬌聲說道:“婢子參見公子。”
歐陽昭見狀,連忙拱手還禮說道:“不敢當。二位姑娘快請不要如此多禮。”
那中年美婦人一見白風白珠二婢如此神情舉動,便立即明白了這個英挺俊逸有如當年歐陽丹一樣的的少年書生是誰了。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又高興而又悲傷,身形微挪,飄身到歐陽昭的身前,一雙風目中滿蘊着悲喜交集的淚影,凝視着歐陽昭的俊面,聲音微顫地喊道:“孩子……”
這時,歐陽昭已經看清楚了這中年美婦人的臉型輪廓,竟與迷仙谷中那張肖像上,他母親的臉容極為相似。一聞喊聲,心中不由極為激動地望着中年美婦人道:“你是姨媽麽?
……”
中年美婦人已忍不住滑流滿頰地,點點顫身說道:“孩子,我正是你的姨媽……”
歐陽昭不由雙膝一彎,跪倒拜道:“姨媽……”
他一聲姨媽出口,已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哽咽不能出聲。
原來這中年美婦人,正是歐陽昭母親南海玄女孫婉萍的胞姊:南海派當代掌門人孫尚萍。
孫尚萍一見歐陽昭跪倒地上,語音哽咽不能成聲,知他心中悲痛,連忙伸手扶起他來,含淚勸說道:“孩子。保重身體……”
她話未說完,那中年書生已經不耐地朗聲說道:“現在天光已經大亮,芳駕縱容門下無故傷人之事,究竟準備怎樣了斷?請即明白交待,給老夫一個公道!”
孫尚萍聞言,臉色陡地一寒,一聲冷笑,說道:“你屑下口齒輕薄,戲辱婦人,我們手下施予薄懲,焉能說我縱容門下無故傷人?你不自責未能好好管束屬下,反而厚顏要替屬下報複受懲之恨,如此不明是非護短,虧你……”
那中年書生不待孫尚萍話完,便即沉聲叱道:“芳駕休要強詞奪理,我們還是手底下見過真章,分決高下之後再說好了!”
孫尚萍又是一聲冷笑,道:“你既然如此護短,不分曲折,一定要見真章,我便也懶得與你多說廢話,不如就各憑武學見個真章好了。不過,你可要仔細小心了,我再度出手之時,勢必全力施為,手下決不會得再稍留情容讓了!”
中年書生聞言,雙眉忽地微挑,朗聲哈哈一笑,沉聲說道:“芳駕且莫自負驕狂,今天你要不将那無故傷人的門下處治,給老夫一個公道,就休想離開此地!”
孫尚萍口中一聲冷哼,正待飄身而出和中年書生再度動手,一搏高下之際,陡見眼前人影一閃,歐陽昭已經飄身而出,卓立在中年書生對面八尺之處。
孫尚萍一見,心中不禁微微一驚。
她雖已聞說歐陽昭的一身武學功力深厚絕倫,出道以來,已有不少名震當今武林的一流高手敗在他底手下……
但那畢竟只是傳聞,她并未親眼目睹事實,何況她已與—中年書生搏鬥過百餘招,深知中年書生武學之精湛,功力之深厚,已堪列當世武林絕頂高手之流,實在不是一個普通易于對付之人。
在她認為,歐陽昭雖是武林三絕的衣缽傳人,然因年齡所限,內功修為必定尚還未臻十分火候,焉能是中年書生之敵?
是以,她見歐陽昭飄身而出,心中哪得不驚?連忙喊道:“孩子,你趕快退回來,讓姨媽自己來和他見個高下好了!”
歐陽昭聞喊,回頭朝她微笑地說道:“這種小事情何勞姨媽親自動手,你老人家請放心休息着好了。”
孫尚萍聽他如此說法,心中忽然微微一動,暗道:我何不暗中凝神戒備以防不測,藉比機會看看他的武學功力,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高深精湛……
他心念一動,便即叮囑地說道:“孩子。你要千萬謹慎,不可大意輕敵!”
歐陽昭答道:“侄兒知道。”
答罷,便轉臉目注中年書生朗聲問道:“尊駕何人?請先報名號!”
中年書生沒有答說名號地反問道:“小娃兒,你要管閑事?”
歐陽昭見中年書生答非所問,俊臉立時一寒,沉聲說道:“請尊駕先報出名號。”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經數十年不曾履足江湖,名號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何必多問。”
歐陽昭一聲冷笑,道:“尊駕既然不願報出名號,在下自是不便勉強,不過……”
“怎樣?”
歐陽昭目光如電地冷冷地說道:“尊駕可就不能怨怪在下将尊駕視作江湖惡徒,手底狠辣,不予留情!”
“哈、哈、哈……”中年書生陡地縱聲一陣狂笑道:“小娃兒。你口氣真狂妄得可愛,只可惜……”
說到這裏,倏地頓口,目視歐陽昭微笑不語。
歐陽昭接問道:“只可惜什麽?”
中年書生臉色驟然一斂,沉聲說道:“你還不配!”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尊駕休要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你既說在下不配,何妨便以你一身所學和在下動手一搏,試試究竟配是不配呢?”
中年書生忽然搖搖頭道:“不行。”
“為什麽?”
“你還不配和老夫動手!”
歐陽昭劍眉微微一軒,道:“是不是認為在下武功不堪尊駕出手一擊?”
中年書生點點頭道:“還有另外原因。”
“什麽原因?”
“老夫不願以大欺小。”
歐陽昭微微一笑道:“尊駕可知一句俗語?”
“什麽俗語?”
“武功無老少。”
中年書生目視歐陽昭道:“你是說以達者為先?”
歐陽昭點點頭道:“不錯!”
“這麽說你自以為武功很高了?”
歐陽昭劍眉微軒地道:“很高雖說不上,但決不比尊駕差。”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道:“那應該比我高了?”
“不錯!”
“你自信能勝得老夫嗎?”
歐陽昭星目中神光陡地一閃倏逝,朗聲說道:“十招足夠!”
中年書生臉色不由勃然一變,但旋即便縱聲大笑道:“小娃兒。你有神經病吧!”
歐陽昭朗聲說道:“尊駕不相信,何不動手一搏!”
“十招為限?”
“十招之內,必将尊駕敗于掌下!”
“不能呢?”
“自斷雙手奉上。”
歐陽昭這話說得實在太狂了,只聽雙方所有的高手全都雙眉緊皺,只有江敏聽來毫不為意,神情怡然自若。
中年書生自是不相信,陡又縱聲一笑道:“小娃兒。弓不可拉得太滿了,太滿了,弦要斷的。”
歐陽昭道:“這個不勞擔心。”
中年書生笑了笑道:“小娃兒,你口氣雖然狂妄得使老夫生氣,但是你這份豪氣傲骨,卻又使老夫覺得你十分可愛……”他說至此處,微微一頓,望着歐陽昭問道:“你的掌力如何?”
“決不輸你。”
中年書生略一沉吟,道:“我們在掌力上一較高下如何?”
“勝負怎樣說?”
“只要你能接得下老夫三掌,今天的事,便沖着你就此勾消!”
歐陽昭點點頭道:“好!在下如果接不下來,仍是老話一句。”
“什麽老話?”
“自斷雙掌奉上!”
“小娃兒,你這是何苦呢?”
“我願意如此。”
中年書生搖搖頭道:“老夫可不願意。”
“尊駕要怎樣?”
中年書生心念忽然一動,道:“做老夫的弟子怎樣?”
歐陽昭毫不考慮地道:“好。就這樣一言為定,請發掌吧!”
中年書生的年紀看似只在四十開外,但因其內功修為精湛,養生有道,實際年齡已是七十多歲,一身武學功力造詣之高,更已達登峰超極之境,足堪為一派宗師。
他見歐陽昭不但生得人品俊逸,豐神如玉,而且氣宇英挺,豪氣淩雲;言語神态雖略嫌狂做,但狂傲得并不十分讨厭,風度謙謙,仍不失風儀;心中不禁暗生贊佩,動了愛才之念。
因此,歐陽昭自言十招之內要将他敗于掌下,否則便自斷雙手之語,雖然令人聽來有過分狂傲,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犢不畏虎之感,但是他心中不僅毫不生氣,沒有一點怒意,反而覺得歐陽昭這份豪情膽識的可愛,也唯有具有這等豪情膽識之人,才是真正的武林豪雄,才能在武林中轟轟烈烈地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在他認為這個俊逸不凡,豪情可愛的少年書生,縱然藝出名師高人,身負絕世武學,但因年齡所限,火候造詣定然不會太深,決不可能是他六十餘年修為之敵;尤其要在十招之內勝他,那簡直等于是癡人說夢,荒謬無稽極頂的狂話。
歐陽昭話聲落後,便即氣定神閑地傲然卓立,俊目朗朗地注視着中年書生,靜待中年書生發掌。
中年書生見狀,不由微笑地朗聲說道:“小娃兒。你準備好了沒有?老夫可要發掌了。”
歐陽昭氣定神閑如舊,傲然地朗聲答道:“何必多問,尊駕盡管全力發掌就是。”
中年書生雙眉微軒,喝道:“小娃兒,小心接掌!”
話落掌發,推出一股勁風狂飙,威勢有如排山倒海般地直朝歐陽昭擊至。
歐陽昭和江敏隐身樹後窺視之時,便即已看出中年書生的一身武學功力極高不凡,乃當今武林絕頂高手。
勁敵當前,他怎會大意?表面上雖是氣定神閑,暗中卻早已功行全身,運氣凝勁以待。
中年書生掌力威猛淩厲無倫地朝他擊來,他自是不敢怠慢,口中立時朗然一聲大喝,疾地推掌吐力相迎。
就在此際,陡聞一個嬌甜的聲音急促地喊道:“白叔叔趕快撤掌後退,不可無禮!”
說時遲,那時快,嬌喊之聲方始入耳,雙方的掌力已經接實。
只聽得轟的一聲有如天崩地裂般地巨響大震,勁風激蕩,沙土飛射中,中年書生身形頓被震得搖晃着連退了五個大步,忍不住胸中一陣熱血翻湧,張口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也就在這雙方掌接實力,中年書生被震得身形搖晃後退,口噴鮮血的剎那,場中已疾如電射般地縱落一個背插長劍的絕色少女。
歐陽昭一見這絕色少女,心中不禁微微一動,劍眉微級地暗道:“糟了……”
原來這絕色少女,正是昨夜奉命分頭傳令,玉旗旗下的雙莺之一——巧莺裴小婉。
裴小婉身形縱落,一見中年書生已經吐血受傷,也就顧不得向歐陽昭行禮,立即一擰嬌軀,躍到中年書生的身旁,關心地急問道:“白叔叔,傷得怎樣?”
中年書生內功深厚,雖被震得吐血,但并無大礙,他一面運功壓制住傷勢,一面搖搖頭道:“不要緊!”說着身形微晃,跨前數步,目射精光地望着歐陽昭喝道:“小娃兒!你功力果然不凡,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喝聲中,雙掌已緩緩地平提至胸前。
裴小婉見狀,不由大驚失色,急忙嬌軀一晃,出手如電地拿着中年書生的右腕脈門,嬌喝道:“白叔叔!不可以!”
中年書生右腕脈門被巧莺裴小婉拿住,當下不禁一怔,喝道:“小婉!你這是做什麽?”
巧莺裴小婉急道:“白叔叔,你知道他是誰嗎?”
中年書生不由微微一愕。目視裴小婉搖頭問道:“他是誰?”
裴小婉松開他的右腕,肅容說道:“他就是老盟主的衣缽傳人,本盟新任盟主!”
“呵……”
中年書生聞言,心中不禁猛然一震。臉上立時現露出一片驚喜而又尴尬之色地呵了一聲,旋即仰首縱聲哈哈一陣大笑道:“三十年的苦待,五旗盟屬下終于等着出頭之日了!”
說罷,臉容陡地一肅,朝歐陽昭拱手躬身行禮,恭敬地說道:“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參見盟主,适才因為不知是盟主大駕,以致冒渎虎威,尚祈盟主原宥勿罪!”
歐陽昭自裴小婉現身,稱呼中年書生為白叔叔,并攔阻他和自己動手,便已猜想到他可能是銀旗旗主白俊揚,乃才有暗喊糟了之語。
白俊揚行禮參見,他連忙拱手還禮朗聲笑說道:“不知者不罪,白旗主何罪之有?這種小事請勿記在心上,倒是……”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語轉關懷地目視白俊揚道:“白旗主內功雖然極是精深,但既已震動血氣,還望即時運功調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