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1)
歐陽昭只覺得眼前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一反她嬌美溫柔之态,黛眉中殺氣騰騰,杏眼中威棱逼人,兇光閃閃,獰惡如同劊子手似的,自己雖毫無所懼,但也不自覺地心頭一寒。
千手嫦娥宋骊珠卻早又接着道:“第二禁忌可沒有這等嚴格!”
歐陽昭淡然地道:“也請副教主你給說說,看我守得了守不了,守不了這個禁忌,幹脆我就不擔當這個差使。”
宋骊珠的殺氣漸退,面色稍霁,顯然這個第二禁忌,沒有第一條來得要緊,但可也正着臉色道:“藏珍樓後有一片竹林,竹林以外,你不能擅自前去。”
她說着,又玉手一指那高樓後面的千竿修篁,搖曳的大茅竹。
歐陽昭聞聽,一時覺得茫然,心忖,藏珍樓既是一統教的神秘要地,為何那竹林以後又不準閑人前往,難道比藏珍樓更為重要嗎?
想着,愣愣地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自管依言行事,不去也就是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說完,對着臺下的一統教衆揮手道:“各歸泛地!”
一統教中的各級教衆聞聽,全都紛紛出了廣場。
五爪金龍岳麟拱手對着鐵筆窮儒桑子修道:“桑老大,今後這一統教群雄會全看你的了,以你老兄人緣之好,聲譽之隆,今後武林高士,江湖豪傑,必然望風而來,眼看一統教統一武林的大功告成就仰仗着你這位風塵奇士了!”
一言未了,忽地黑影由破風聲裏一掠而至,人未到聲先發,聲如枭隼,音似破羅,厲聲喝道:“好厚的臉皮,臨老變節,五龍會讓你糟塌了,風塵二友也虛有其名!”
人影來得突然,話也說得刻薄。
五爪金龍岳麟勃然變色,晃肩迎了上去,怒吼聲道:“什麽人?”
鐵筆窮儒桑子修也老臉一紅,閃身從臺上穿了下來,同時喝道:“風塵二友怎的虛有其名!”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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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笑聲裏,那條黑影已現身當場。卻是一個頭大如鬥,其胖如球的肥矮怪人,一張粉白的圓臉上,五官擠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奇醜之态天下少有。
五爪金龍岳麟與鐵筆窮儒桑子修二人一見,不由同時噫了一聲,面現驚奇,目露疑光,一時愣住。
大頭矮胖怪人眯起小眼,咧嘴陰笑着道:“怎麽?二位大當家,不認得小老兒了嗎?”
五爪金龍岳麟面色一沉,喊道:“過天星!你這老怪物還沒死?”
他雖然是厲聲吼叫,但語氣之中,有一種既驚奇又意外的八分意思,另外二分,卻是氣餒的怯意。
大頭怪人白牙一露,大頭連晃道:“尤老七的命長。怎麽,你沒料到吧?”
此時,在臺子上已起未走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飄身下了臺來,越過了岳麟與桑子修,嬌叱聲道:“何處狂徒,瞧你這三分不像人,七分卻像鬼的長像,竟敢闖進柳暗花明莊撒野,敢莫是活得不耐煩嗎?”
叫做過天星尤七的大頭怪人并不生氣,小眼連連地眨個不停,對着宋骊珠打量個夠,然後才慢吞吞地道:“喲。今天算開了眼了。這位是不是一統教的副教主,柳暗花明莊的東道主,叫做什麽千手嫦娥的小姑娘!”
這怪人的話了說的是慢條斯理,可分明透着百分之百的大不敬。
千手嫦娥宋骊珠哪裏受過這等搶白,不由粉面生寒,一抖雲袖就待動手。
她身後的五爪金龍岳麟,忽然搶上一步,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上禀副教主,這點子紮手!還是讓屬下與他比劃比劃吧!”
此言甫落,宋骊珠的臉色不由一寒,豎起一對蛾眉,眼神盯在岳麟的臉上,久久不言不語。
五爪金龍岳麟一見,頓時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冒失,顯得不清不楚,連忙含笑解說道:“屬下失言,我的意思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沉聲道:“是以為副教主的功力不及老堂主?”
五爪金龍被這句話一挑明,老臉不覺紅起耳根,連忙分辯道:“屬下怎敢,我是說……是說殺雞焉用牛刀,遇到這種毛賊還值得副教主你動手嗎?那還要我們這些手下何用?”
鐵筆窮儒桑子修聞言,心中不由暗暗失笑。
他深知這位經多見廣,江湖閱歷極深的五爪金龍岳麟,這番話不過是向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臉上貼金,可算是用心良苦。
他明知道矮胖大頭怪人,乃是五十年前江湖之上的十大害之一。數十年前,十大害互相殘殺,約在雲夢山比武論藝,結果是十傷其八,只剩下這眼前的過天星尤七與另一個蛇蠍美人曹麗雲,而且也都身受重傷。
自從那次比武論藝之後,江湖上再沒有見到過他們,甚至連提也沒聽人提到。
這樁五十年前的武林大事,先一輩的江湖道,可是耳熱能詳。
如今隔了數十年,這位十大害僅存二害之一的過天星尤七,忽然在巢湖出現,怎不叫人大出意料以外呢。
所以,五爪金龍岳麟料着宋骊珠不知道當前敵人的來頭,又恐她大意輕敵,萬一一個失手,一統教新起未久,根基未穩,豈不立刻丢人現眼。
他們這裏各懷鬼胎,一問一答的錯愕之際,那過天星尤七嘶啞的喉嚨一扯,又是發出陣刺耳的怪笑,大腦袋一晃,吼道:“岳麟,你少賣關子,姓尤的這百十年并不是白活的,你配與我動手嗎?”
千手嫦娥宋骊珠乃是心思敏慧,聰穎絕頂的人,眼見五爪金龍岳麟的神色有異,心中早已覺着其中必有怪異,此時耳聞尤七之言,不由心中一動,面上裝成十分自然,微一揮手,對着歐陽昭道:“區家揚,适才我沒見到你的浩天神功,如今可派上了用場了,來逗逗這個大羅漢,全當是元宵節鬧花燈吧。”
她這算是一舉幾得的事,可說恰當至極。
若是歐陽昭毀了過天星尤七,當然是一喜。
縱然是過天星尤七毀了歐陽昭,不但對一統教的名譽絲毫無損,最少也可看得出這個怪物的出手路數身法手式。
歐陽昭尚未答言,一旁的鐵筆窮儒桑子修可着起急來,一震臂大袖一揮道:“副教主,這老怪物乃是當年十大害之一,區家揚出道未久,萬一一個失手,豈不長了他人的威風,壞了柳暗花明莊的聲威。”
千手嫦娥宋骊珠焉能不知桑子修此言的用意,全是在替歐陽昭着想,一時既無話可說,不由粉面一寒,強掙着道:“總舵主,你這話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一統教還沒碰到過上門挑事的三頭六臂,我也……”
她的話未說完,五爪金龍麟更接着道:“副教主說得是,他真能勝了區家揚,随後也少不了一個公道。”
此時,過天星尤七,面露不屑之色,陰沉沉地道:“原來一統教臨陣交鋒當場比武也是不能統一,居然想統一天下武林,真不怕人笑掉大牙,這簡直是癡人說夢。嘿,哈哈,我看你們還是一窩蜂地上吧,免得老夫多費手腳,耽擱時間。”
鐵筆窮儒桑子修,被千手嫦娥宋骊珠搶白了幾句,自是滿腔怒火無處發作,聞言勃然大怒,一跨步,走式運功,冷然一笑道:“好狂妄的老怪,你憑什麽?”話落人動,青衫飄處就待發招。
他快,誰知歐陽昭更快,青衫一晃,人已越過鐵筆窮儒桑子修,口中亂嚷亂叫地吼道:“副教主與岳老堂主說的不錯,能逃出我拘魂使者的手下,也難逃巢湖柳暗花明莊的公道,桑總舵主先看我區家揚的。”
過天星尤七正在洋洋得意之際,猛見這奇醜的少年現身當面,不由仰天打了個哈哈,幹笑一陣,大頭連搖,老氣橫秋地道:“真乃世道大變,居然對十大害的聲名一點也不知道。”說着,橫跨一步,不理歐陽昭的叫陣,反而對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女娃娃,虧你還自充為一教的副教主,竟調派出這等胎毛未退,乳臭未幹的手下出來同老夫交手,是看不起老夫,還是存心叫他送死?”
他這番話說得是颠而又狂,尊而又大,只把個千手嫦娥宋骊珠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口中的銀牙咬得吱吱作響。
那廂的歐陽昭的容顏雖變,心裏依然豪氣千丈,又何嘗受過這等白眼,不等宋骊珠開口,怒叱聲道:“廢話少說,接我三招。”
過天星尤七大嘴吧一咧道:“三招,老夫不動手讓你拍上三五百掌又待如何。”
原來他覺得眼前的少年,最多也不過二十來歲,任他從出娘胎練起。也只有二十年的修為,以自已近百年的功力,一甲子的內功,哪放在心上。
歐陽昭若是個刁鑽狡猾的人,原可以打蛇随棍上,抓住他這一句話,給他壹個不防備。
怎奈他乃是個光明磊落的性格,不願投機取巧,聞言醜臉一正道:“老怪物,你不要自滿,浩天神功乃是絕代奇學,何苦死要面子。”
不料,這句話更激起了過天星尤七的驕橫之态,兩手向背後一負,挺起圓滾滾的大肚皮,狂笑聲道:“娃娃,浩天神功,這名字倒新鮮,來,讓老夫開開眼界,你盡量施為吧。”
說着,邁開八字步,還蠻不在乎地上前兩步。
桑子修料定要以歐陽昭的星月交輝旗笛并用的絕學,鬥這十大害之一的過天星尤七,确是旗逢對手,保險是個半斤八兩,先前他擔心的是歐陽昭此時不能亮出辟毒追魂寶旗同碧玉笛來,因此不想叫歐陽昭出馬。
這時見尤七情願不還手地讓歐陽昭拍內功難到的肚皮,他不由暗自欣喜。
因此,他上跨一步,對着歐陽昭一霎眼,口中連忙道:“既然如此,家揚,你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過天星尤七又是枭笑一聲道:“桑子修,少要搗鬼,我尤七還不在乎。”
五爪金龍岳麟也看出了便宜,一廂催促道:“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區使者,武林中事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盡管打吧。”
經過他二人一吹一唱,歐陽昭不由寒臉一笑道:“既然如此,尤老怪,小心了,看招!”
招字出口,抖臂揚掌,不開氣,不揚聲,輕虛虛地單掌斜揮,腳下并未上步,憑空向挺胸負手的過天星尤七右肩發出。
他這一掌乃是內功所聚,因為對方不閃不躲,歐陽昭也不過是用上了四成以下的力道。因此,更加不見破風之聲,不見他運功凝神的外相。
過天星尤七眼見歐陽昭毫不經意地虛揮一掌,還道他是聚力運功的先兆,全然不在意下。
然而,久久不見他發招,心中感到奇怪,正想開口追問,忽覺一股奇大無比、蒼勁不凡的力道,直對自己右肩迫至,他圓臉不由一變,就打算運功護體。
但是,哪裏還來得及,試着右肩骨痛如裂,血凝氣結,大喊一聲:“不好。”
他的人,也像一個肉球,一旋身連滾帶翻,直退出三丈開外,左手摸着右肩,小眼睜得圓碌碌,叫道:“好小子,這是什麽鬼門道?”
歐陽昭淡然一笑道:“老怪物,開了眼界了吧,這就叫浩天神功。”
過天星尤七一招之下出盡了洋相,固然是心中犯疑,愣愣地一時想不通這個古怪的功力來源,對着歐陽昭愕然無語。
而場子中的千手嫦娥宋骊珠與五爪金龍岳麟,二人也不由互望了一眼,覺得這一掌太也奇怪。
這二人乃是一時武林高手,算得是個大行家,現在又是旁觀者清的地位,難道說對歐陽昭的內功修為全看不出嗎?
原因是這等內功潛力在毫不經意之下,能以使功力高極的過天星尤七消受不了,除了百年以上的功夫,斷斷辦不到,而眼前的歐陽昭,既是鐵板神數關漢聲的弟子,哪會有百年的浸淫,除了邪門武功,還能找出第二個理由嗎?
所以,他們對歐陽昭的浩天神功愈發感到驚異、奇怪。
卻說,過天星尤七惱羞成怒,聞言對着歐陽昭一指道:“好小子,你想蒙人?什麽浩天神功,分明是旁門邪道,鬼畫符的怪異手法。”
歐陽昭不加分辯,冷哼一聲道:“坐井觀天,不管是鬼功也好,邪法也行,知道利害就好。”
過天星尤七哪裏肯服,大頭一晃,沉聲說道:“你也接老夫一招。”
說着,肥胖的大肚皮一吸,聚功運神,抖臂待發。
鐵筆窮儒桑子修一見,晃身而前,攔在中間,寒着臉色道:“過天星,怎麽?言而無信,當面反悔?”
尤七也冷冷地道:“老夫何處言而無信?”
“适才你曾說過,任由他拍上三五百掌,為何連一掌也受不起?”
他此言一出,過天星尤七的一張胖臉,紫得像兩片豬肝,但适才歐陽昭一掌的滋味已經嘗到了,此時哪敢嘴硬。
因此,他不答桑子修的話,一分雙掌,反而對着鐵筆窮儒身前揚來,口中卻道:“關你屁事,想接岔嗎?”
過天星尤七乃是江湖早期成名的人物,突襲猛攻,原是情争無奈,怒火難遏之下,事出不得已而為,借此好下臺階。
鐵筆窮儒桑子修全未料到有這一着,等到警覺起來,已成一股猛不可擋的力道,平胸推至,百忙中一彈腿,側躍七尺,怒喝道:“好個無恥的老怪物。”
由他鐵筆窮儒桑子修的起勢多快,但也被過天星尤七的掌風掃及,落下地來,冗自立樁不穩。
過天星尤七總算争回了一點面子,寒聲道:“就憑這點雞毛蒜皮的功力、也敢出面攬事,開口接岔?”
歐陽昭一見盟叔失着,不由怒火更熾,厲聲道:“老不死的肥豬,你再接一招!”
他氣極之下竟使出七成以上的力道,推拍兼施,直向過天星尤七逼到。
也是過天星尤七命裏該當栽這個跟頭,他有了先前的一招,深知歐陽昭功力怪異,存心要以內力壓倒對方,因此,竟冷笑一聲,雙掌微挫,以自己九成功力,不躲不讓,反而迎了上來。
這樣一來,苦頭可就吃大了。
原來潛功內力的火拚,要以對方的反應為主,對方的功力愈高,其引起刺激愈大,所發生的力道也愈強。
過天星尤七一心以為歐陽昭不過是功力怪異而已,因此要用內力的真功實學,自己百十年的修為,克制怪異力道。
誰知恰巧相反,他做夢也沒想到歐陽昭才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內功修為呀。
但聽,轟!一聲石破天驚的大響,人影飛騰半空。
歐陽昭震起二丈,落在場子上,神定氣閑,大氣不喘。
過天星尤七雖也躍起丈餘,但人卻翻跌着退出五丈有餘,—肥臉蒼白,雙目失神,雙手按在胸際,痛苦之情,不問可知。
歐陽昭朗朗一聲道:“老怪物,這才叫真功實學,讓你見識見識。”
過天星尤七雙手未放,跄踉上欺幾步,痛苦地對着歐陽昭,吃力的道:“小娃兒……你……你是……何人……何人的弟子。”
歐陽昭冷然一笑道:“你管不到。”
“好,我……我尤……尤七……今天認栽……哇,哇!”
他連咳兩聲,突然噴出一口血雨。咚,一屁股跌坐在實地上,再也擡不起頭來。
歐陽昭眼見過天星尤七內傷已到無可救藥之地,心中反而自覺孟浪,自忖與他無仇無怨,深悔不該下此毒手,因此,反而上前低聲道:“不必氣惱,快些運功止血,調息傷勢。”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在一廂道:“區家揚,你的事已完,不必管他。”說完,也走到過天星尤七的身邊,語氣忽然一變,冷兮兮地又道:“尤老怪,這是你找上門來,可不能怪我一統教手段毒辣。”
過天星尤七當年揚名立萬之時,只怕宋骊珠還沒出世,自視當然是目高于頂,此時雖然負着重極的內傷,也不肯丢臉,聞言勉強擡起頭來,口角還流着血痕,語同游絲地道:“丫頭,少賣派勢,姓尤的是輸命不輸臉。”
千手嫦娥粉面一寒,語音沉重地喝道:“住口,姑娘我今天非要你輸臉不可。”
過天星尤七臉上的肥肉連動,也強叫道:“丫頭,你做夢!”
答話之中,口中的烏血,向外翻着血泡,慘絕人寰,使人不忍猝睹。
千手嫦娥宋麗珠不稍息怒,毫不動容,沉聲道:“過天星,眼前有三條路由你走。”
歐陽昭心想:這等慘法,還有什麽三條路好走。
當事的過天星尤七,也不由微睜雙眼,嘴唇動了一動,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朗聲道:“第一條,立刻宣誓終身歸服本教,本副教主願替你療傷活命。”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一雙眸子落在過天星尤七的臉上。
尤七此時的臉色,如同白中泛黃的臘人一般,哪有半點血色,他口中雖不能說話,但眼神微動,牙關緊咬,分明是傷心至極。
千手嫦娥宋骊珠卻自顧道:“第二條,不入本教也不勉強,必須發下宏誓大願,出了巢湖,到處遵本教的命令行事,若有差遣不得違抗。”
過天星尤七已經癱瘓的身子不由一震,明透着恨不得劈掌拚命。
但是,此刻他傷勢既重,氣惱沖心,離死已至不遠,哪有半點力量,只不過一股無名怒火,可以使人明白他的心意而已。
千手嫦娥宋骊珠臉色更加難看,聲音提高道:“第三條就得按擅闖禁地藐視本教,枭首分肢,挂在巢湖周近,以作未來者戒,也好讓一些不知死活的狂人做個榜樣。”
她的話說得字字有力,驚人至極。
不料那個過天星尤七,也許是自覺內傷過重,痛苦難當,巴不得早早一死,免得受這份活罪,但見他突然由跌坐之勢一彈而起,聲如猿啼狼號,猛然叫道:“殺斬由……”話音未落,通的一聲,直挺挺地跌在地上,已像一堆爛泥,順着七孔,不斷滲出淤血,眼看活不成了。
過天星尤七的人已算是死定了。
但是,千手嫦娥宋骊珠并未稍稍心動,一揮手,對着身後的黑衣少婦道:“将肢分屍解,分懸巢湖各寨,給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看看。”說着一回身,又對歐陽昭道:“區家揚,你這份浩天神功,果然不比尋常,改一天本副教主要領教領教。”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動,呆呆地看着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千手嫦峨宋骊珠嫣然一笑道:“你發個什麽愣,我所說的領教,乃是真的要向你讨教,不是要與你比拚過招,真的動手,我不會像尤七這等濃包!”
歐陽昭依然愣愣地,不置可否。
然而,他心中卻暗暗道:你的功力,在黃鶴樓見面的當天,我已領教過了,并不比尤七強到哪裏去。他想着,傻笑一笑,勉強掩飾道:“副教主的功夫蓋世,我哪配同你動手,嘿嘿。”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是盈盈一笑道:“本教志在使武林一統,勢必一統武林,各門各派的絕學,務必一脈貫通,因此浩天神功也不例外,好在人已入本教,遲早都容易問道,各守本位去吧,那兩條禁忌,休要忘懷。”說着,彩袖輕拂,在幾對少女擁着之中,已轉身而去。
此時,五爪金龍岳麟,已對着鐵筆窮儒桑子修道:“總舵主,你我走吧。”
鐵筆窮儒桑子修只好對着歐陽昭道:“家揚,藏珍樓中幹系非小,你要當心了。”
他這話明是囑咐歐陽昭小心守護藏珍樓,暗裏可是對他一種叮咛,叮咛他凡事小心将事,休要露出馬腳。
歐陽昭自然會意,一咧歪嘴答道:“師叔放心,一切有我,諒也無妨。”
說完,他一飄身,竟向高矗入雲的藏珍樓穿去。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
歐陽昭人才落了下來,樓門呀的一聲,已打開了來,已有兩個一統教衆迎出,雙雙翦拂同聲道:“弟子乃藏珍樓清掃司事,迎候使者。”
歐陽昭乍見,不由一愕,心忖:原來千手嫦娥宋骊珠派有二人監視着我。
但是,他對這二人眼神略一審視,不由暗暗好笑。
因為,從這二人眼中神色來看,分明功力不見得高明,一顆心便放了下來,道:“一切俗禮全免,勞碌了一天,該休息了。”說着,大跨步進樓,直向門首貼有,“藏珍重地,擅闖者死”的樓門進去。
那先前二人一見,同聲道:“上禀使者,樓上乃本教禁地,樓下乃使者安身靜室,尚請留步!”
歐陽昭腳下未停,口中卻道:“噫,連我這守樓的也要禁步嗎?”
那兩個弟子忙道:“不是此意。”
歐陽昭故作不解道:“是什麽意思?”
“只有發現可疑的跡象,或者有人侵入之際,守護之人才能不受忌禁的限制。”
“到那時我對樓內情形毫無所知,怎生護樓守寶?不關爾等之事,副教主責問,完全由我擔代。”
兩個一統教的喽哕,見他說得順理成章,振振有辭,只好連連點頭道:“使者說得極是,樓下靜室打掃妥當,看完了此樓的形勢,請徑自安息,屬下等不敢擅入禁地,恕不引領了。”
“你等自管安心,此樓若有閃失,一切由我擔當,斷不連累二位。”
他打發兩個教衆去後,從底樓一直察看到頂層,看到那樓建造的并無特別之處,只是每層中安放着一些鐵櫃,略略有些兒刺眼,大約那些鐵櫃之中,必是存放着奇珍異寶,或是有關廣統教的利器秘本,稀世物品。
因是在白晝之間,歐陽昭不便查看,生恐為人看見,略一審視之後,即便回到樓下靜室中。
他不敢安睡,只在床上運功行氣,打坐調息。
歐陽昭的人,折騰了一天,也真個地乏了,這一坐下來,就是一個更次,正待起身登樓。
驀然,一絲勁風擦空而過,分明是衣袂震動之聲,不過是十分細微而已,換了功力稍差之人,還真分辨不出,就是歐陽昭若不是調息打坐沉寂寧靜之時,恐也不能斷定是有人侵入。
歐陽昭不由悚地一驚,深知來人功力高絕,他那敢怠慢,打坐之勢不變,一提真氣,由床上平飄下來,輕撥窗門一射而出,可說輕如落絮,快比閃電。
然而,星月在天,萬籁俱寂,哪有半點人影。
他一提勢子,不由樓門拾級上樓,一個騰身,人已上了第一層的樓窗。
“叭噠!”一聲清脆的輕響,反而落在自己适才起身的院落之中。
歐陽昭暗喊了聲慚愧,百忙中不暇多想,翻身向發聲之處射回。
噓,空氣發出聲裂帛音響,一條紫绛的人影晃眼而過,快比流星,竟向莊外瀉去,絲毫不停。
月光皎潔,分明看得清楚。
歐陽昭更不怠慢,毫無考慮地直向那紫绛人影追去。
不料那紫绛人影仿佛知道有人追趕一般,悶聲不響,一味風馳電掣,一瀉三丈,連點之下,快捷無倫,任是歐陽昭輕功登峰造極,也不過是追個不先不後,要想越過他,攔着去路,甚是不易。
那紫绛影子出了柳暗花明莊,徑向沙塢湖畔落荒而去。
此時,按說對不是歐陽昭的守地,照理自可不聞不問,任由他去,然而歐陽昭來到柳暗花明莊,原是要看個究竟,遇上這等事兒,焉能放手,因此,也不願驚動別人,一味不聲不響,埋頭窮追不舍。
這兩人都以上乘輕功,極快的勢子,轉眼之間,已到了水波淼淼,蘆葦深沉的後莊湖畔。
前面那條人影,绛紫的光影一瀉,直向蘆葦深處落去,如同一只紫色鷗鳶一般,連那蘆花也沒帶倒一根,輕功之巧妙,實為不可多見的高手。
歐陽昭怕他借着蘆葦掩護難以捕追,又怕他先已安排了舟船,自己水性不通,到時少不得望水興嘆。因此,猛一運氣,施出全身功力,并手疊腰,也追蹤落下,論快慢,也不過是分寸之差而已。
誰知,落下地來,風聲蕭蕭,随風搖曳的蘆花,枝葉嗖嗖作響,卻不說那绛紫的人影,連蘆葦也沒看到踐踏的痕跡。
歐陽昭不由一陣茫然,心想:好快的身法,好俊的輕功,這一遭我的跟頭可算是栽大了。想着,口中不由噫了一聲。
“哼!”
忽然,一聲冷冷的陰笑,起自身側不遠之處,聲音雖低,但夜闌人靜,所得十分清楚,也十分刺耳。
歐陽昭循聲一撲而去,口中低喝道:“什麽人?”
绛紫的人影一晃,由蘆葦之中一閃而出,低聲道:“大呼小叫,是想要柳暗花明莊的蝦兵蟹将出來群毆群鬥嗎?”
敢情是個女的,聲音雖然極低,但也掩不住那股嬌滴滴的韻味,但甜美中,隐含着一些淩厲的意味,從字字清晰,餘音不息上看,分明功力極高,修為不弱。
歐陽昭原也不想驚動了一統教中人,因此,也以細微的聲音,深厚的功力道:“放心,你能逃出我的一雙肉掌之下,柳暗花明莊縱有千軍萬馬也擋不住你,但我提醒你一句,想要逃出我的一雙肉掌,可比逃出千軍萬馬還要艱難百倍。”
此時,他已同那紫绛人影相隔不遠,蘆葦雖然把目光變得影影綽綽,但以歐陽昭的絕佳目力,已看出那影子确乎是個十分娟媚的女子,白皙面孔,雙瞳如水,五官秀麗,通身紫绛勁裝,連包頭都是紫绛色的。
那身着绛紫的女人似乎為歐陽昭深厚內力所驚,噫了聲道:“噫!瞧不出。”
歐陽昭不知她所指為何,又沉聲道:“夜闖巢湖,私入禁地,是什麽路數?講。”
果然,那紫衣女人右手一分擋在她眼前的蘆花,對着歐陽昭仔細打量一個夠,然後才慢吞吞地道:“休要問我,你究竟是誰的弟子,那個門派,到巢湖來潛龍卧底,為的是什麽?”
歐阻昭聽完之後,心中不由忽地一驚,暗喊了聲:“糟糕!”
原來他聽這女子所說潛龍卧底四字,以為她乃是柳暗花明莊的人,又覺得她是識破自己行藏的人。
因此,他的殺心頓起,他想:不毀了當前的女子,自己的底牌不難被她揭開。一念既起,腳下微微前欺,壓低了喉嚨道:“私入巢湖,窺人秘密,反而查問起我來了。”
那女人面色一沉,低叱聲道:“站住,你待怎樣?”
歐陽昭道:“我要你知道柳暗花明莊不是庵觀寺院,任由你說來就來,說去就去。”
“哦,好大的口氣!”
“看招。”
一問一答之間,歐陽昭已發招揚掌,朝空中直向來人拍去。
不料那绛紫裝扮的女子并不還招,身影一閃,霍地飄出七尺,歐陽昭不由心頭一懔,暗贊了聲:“好快的身法,好輕的式子。”
原來那女子晃動之間,形同鬼魅,不但毫無聲息,而且是從那密度極大的蘆花叢的空隙之中穿去,就連高大的蘆葦也沒碰動一根。
這份使人難以相信的輕功,歐陽昭自己也料着辦不到,因此,越發覺着不能放松,非要追問不可。他的一招落空,毫不稍緩,一提氣,風聲動處,二次出手,招發人随,口中輕哼一聲道:“你想走!”
誰知那女子更不還手,也不答話,一味像捉迷藏似地,悶聲不晌,盡管在周圍二十餘丈的蘆葦之中東閃西躲,穿梭避招,逼得歐陽昭牙癢癢的,恨不得一掌把她立斃當地,方消心中之恨。
然而,那女子的輕功太也怪異,總是可望而不可即,滑溜之至。
眼看已是十餘招下去,兀自若即若離。
忽然,歐陽昭一掌初發心頭一動,口中不由失聲道:“不好,敢莫中了她的調虎離山鬼計。”
紫衣女子聞言,冷冷一笑,陰裏陽氣地道:“小子,為時已晚,你以為我怕了你是嗎?”
—言未了,她一反先前毫不還招,只顧閃躲的架勢,雙袖一抖,嗖!由腰中解出一幅绛紫羅帕來,迎風一揮,進步襲敵。
一片嘩啦呼嚕之聲,那些蘆葦,被她掃去丈來方圓一片,羅帕也夾起勁風,如鞭似棍,直向歐陽昭肩胛掃到。
這樣一來,歐陽昭更覺所料不錯,一晃肩,平地冒起兩丈,直向莊內奔去。
這并不是歐陽昭怕了紫衣女子手中的軟兵器,而是他覺得回護藏珍樓要緊。
難道歐陽昭真的是對一統教忠心耿耿嗎?
不過他覺得自己初到巢湖,要探聽的事毫無端倪,若是藏珍樓出了岔子,如何使千手嫦娥宋骊珠相信,既不能使她信任,就難在柳暗花明莊存身,豈不空費了一番心思,到頭來前功盡棄。
有了這些想法,因此,他心中擔心,怎肯與這女子糾纏。
焉知,越是他急欲回莊,那女子手中的紫絹羅帕舞成一團光圈,窮纏苦逼,加之她身法又快,一時難以脫出勁風之外。
逼得歐陽昭怒火如焚,也不喝叫,一探手,就待亮出辟毒追魂寶旗,打算三招兩式之下,打發她上路。
忽然,白影一線,劃空而至,人未至,聲先發,低喝道:“何處毛賊,竟在巢湖鬧事!”
歐陽昭心中不由一喜,低聲道:“段姐姐,這點子交給你了。”
敢情那點白影乃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