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1)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一言未了,人影晃動,兵器聲震,不但執法堂的三十三家執事陰判蔔通等霍地而起,連一統教的其餘數十個教衆,也各展身形作勢騰身,把歐陽昭團團圍住。
刀光劍影,勁風悶喝,一時劍拔弩張,眼見就将展開一場血拚。
歐陽昭雖然是藝高人膽大,但此時身在虎穴龍潭,百十個高手齊向自己動手,心中也不覺一震。
另一邊的白衣追魂段冰蓉,與鐵筆窮儒桑子修,固然是捏了一把冷汗,連五爪金龍岳麟這位老會首,也不由猛吃一驚,他一揮雙手,對着一統教衆大聲道:“各位且慢動手!”
說完,一探身子,深深一揖,又向千手嫦娥宋骊珠道:“上禀副教主,區家場有違忌禁,原應按律治罪,請念他護寶有功,又是初入本教未久,對教規不熟,寬恕一次。”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上隐怒未息,冷冷道:“老堂主,是不是因為區家揚乃是你引薦入教,與他講情?”
五爪金龍岳麟的老臉一紅,苦笑了笑道:“屬下知罪,但拘魂使者區家揚功力還過得去,本教正在用人之際,因此,請副教主成全了他。”
岳麟的話雖然出于至誠,乃是一番好意,但聽在心高氣傲的歐陽昭耳中,如何肯受這等卑躬折節之辭。
因此,他不等千手嫦娥宋骊珠開口,前跨兩步,搶到五爪金龍岳麟身側,震臂一攔,大聲叫道:“老會首,你的好意,在下心感,求情讨饒的,我可全不承認,更不賣這筆窮賬。這檔子事,由我自己來了結。”
他更不等五爪金龍岳麟答話,一閃身,面對着一統教作勢欲發的衆人道:“來,來,來!你們奉命行事的,要抓我的上來。”
歐陽昭的目光如炬,分明是運功作勢,一觸即發,原本稍為緩和的氣勢,又複變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五爪金龍岳麟這位和事佬,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眼見自己即将讨下來的人情,卻被當事的歐陽昭重又挑起,不由氣呼呼的道:“區家揚,你……”
歐陽昭此時已有破釜沉舟之想,也朗聲道:“在下輸命不輸氣。何況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
意料中,他這一發牛脾氣,千手嫦娥宋骊珠必然是氣惱交加,只要她一言半語,一統教的百十個高手,定然連手合擊。
誰知她冷然一笑道:“嗯,氣派不凡。”說完,竟自走下位來,慢條斯理地踱到歐陽昭的身前,淡淡地道:“區家揚,你是存心來伸量我柳暗花明莊來的嗎?”
若是依着歐陽昭的性子,說不定會挺胸爽快地應承。但他一瞟眼,只見白衣追魂段冰蓉與桑師叔一齊對他使着眼色,只好應道:“并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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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嫦娥宋骊珠螓首微搖,寒聲道:“那卻為何口口聲聲要與我一統教見個高下呢?”
歐揚昭也把頭連搖幾搖道:“事逼出此,何能怪我?”
“事逼出此,是誰逼你來?”
“就是你。”
“我?我怎樣逼你?”
“奉命守樓,謹慎從事,不料……”
“你不該讓人擅入藏珍樓。”
“我何嘗讓人擅入藏珍樓來,人家存心要來,我又不是孔明再世,焉能未蔔先知,不讓人家侵入。”
“就該鳴鑼示警。”
“我守樓有責,動辄鳴鑼示警,驚師動衆,那就不用我守樓了。”
“哈,說得不錯。”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粉面一寒,冷冷一笑,接着又道:“如此說,你已把來人生擒活捉住了。”
她這話自問是十分淩厲,少不得要歐陽昭心服口服,無言可對。
然而,歐陽昭是慧口靈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被她的這番話逼住。因此,他毫不思考,半點也不遲疑地道:“這在我來說,并非難事。”
幹手嫦娥宋骊珠黛眉一掀道:“哦,人呢?”
歐陽昭聞言,斜眼對着她掃視了一下,斜跨兩步,反而向一側走去,口中卻冷冷一笑道:“可惜那來人不聽我的指使,一招之下,竟落荒而走,眼見被我追上,卻又是你們的幫規不讓我追了,否則,還怕不生擒活捉嗎?”
“幫規不讓你追?我們幫規怎會有這一條?”
“誰說沒有?”
“你說說。”
“二大忌禁呀,來人跑入禁區……”
不等他的話說完,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情忽然一震,像是十分吃驚地道:“來人跑入竹林之後嗎?”
她說話的神情分明是迫不及待,一副焦急之态,充滿了兩只杏眼之中。
歐陽昭心中不覺好笑,暗忖:你分明在竹林內瞧得清楚,為何又明知故問,假猩猩的,又在這兒賣什麽關子。想着,不由微哂道:“呃,這又何必……”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搶着道:“嗳,你為何不……”
“我為何不追是嗎?”
“為何不鳴鑼示警呢?”
“可惜追趕敵人,身上沒有帶着一面鑼。”
他這話雖是頂撞宋骊珠,但是十分輕松滑稽,引得其餘的人,全都想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理會這些,卻上跨一步,逼向歐陽昭,大聲嬌叱道:“區家揚,你……”
“我說的是老實話。”
“我是問你,你追到竹林之內,可曾看見什麽?”
歐陽昭更加不屑,心忖:不是見到了你那副迷人的樣子了嗎?怎麽你又在這大庭廣衆之間裝鬼做怪呢。
但他有意逗樂,道:“連個鬼也沒見到,遠遠看到人家跑進了我不能去的禁區。”
千手嫦娥宋骊珠,仿佛安定了不少,态度也顯然平靜下來,緩緩地,像是對着歐陽昭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一步步走回位上,道:“哦!這難怪你,只是今後小心守護藏珍樓也就是了。”
她這虎頭蛇尾,令人難以揣摸的神态,不但歐陽昭如墜五裏煙霧之中,連所有的大廳上人,也全覺得奇怪。
一時,大廳之上的百十個人,全被她這莫名其妙的神态給弄糊塗了,個個無聲無息,空氣變得沉寂異常。
千手嫦娥宋骊珠坐回公案,又幽幽地道:“區家揚,只要你不擅入禁區,縱然是藏珍樓出了岔子,本副教主也不追究。”
說完,她揮了揮手,對着天心莊的四大弟子道:“把這小妖蘭小玉的屍體給收拾了,各位安憩吧!”
她起身離位,不等一統教的教衆行禮,竟自扭身向大廳後走去。
五爪金龍岳麟目送她走後,對着歐陽昭道:“區老弟,這是怎麽一回事?”
歐陽昭更加不明白所以然,搖搖頭道:“我哪知道一統教的事。”
鐵筆窮儒桑子修生恐因此壞事,忙叉開話頭道:“家揚,你怎能頂撞老堂主,天色不早,回樓去吧。”說着,對着五爪金龍岳麟一拱手,也走了。
此時,大廳上的一統教衆,已走了個幹淨,只剩下了兩個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見四下無人,對着歐陽昭道:“三弟,藏珍樓上究竟有何秘密!”
歐陽昭搖搖頭道:“目前還不知道,依我看,秘密不在藏珍樓。”
“那在哪裏?”
“說不定就在所謂禁地的竹林後面。”
“怎見得?”
“你沒見到适才幹手嫦娥的那副神氣嗎?”
“呃。你要随時小心,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大不了鬧個天翻地覆,一統教中,高手也不過如此……”
“萬萬不可莽撞,等我與桑師叔商量後……”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一言未了,驀然,巴答清脆的一聲響亮,由大廳以外射進一縷黃黃的光芒,直落在歐陽昭立身不遠的地面之上。
歐陽昭與段冰蓉同吃一驚,各展身形,不先不後,齊向大廳以外射出。
此時,天色欲曙未明。
空階寂寞,那有半點人影。
歐陽昭返身回廳,查看地上,乃是一塊極小的石子。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露憂慮之色,對歐陽昭低聲道:“三弟,适才的話要是被一統教中人偷聽去,就麻煩了。”
“依小弟之見,此人未必是一統教的人。”
“怎見得呢?”
“若是一統教的人,不會打草驚蛇。”
“那麽這四面環水的柳暗花明莊,還有誰呢?”
“巢湖之中,除了我們之外,必有能人潛伏。”
“你的意思?”
“日間月亮門外,竹林之中的人,以及在藏珍樓接應雙妖的黑影,必是一統教以外的另一高手。”
“如此說來,那是我們一線上的了。”
“是敵是友,目前尚在未定之天。”
“這就奇了,那會是誰?”
“一統教聲勢滔滔,來得突然,難免樹敵。”
他倆人只顧凝神而談,胡亂猜測,大廳外人影一閃。
歐陽昭此刻,提着精神,早已留心,沉聲喝道:“什麽人?”
“是我。”
語落人到,鐵筆窮儒桑子修長衫飄飄,已到了他二人身側,低聲道:“賢侄,我看也許我等的行藏已被千手嫦娥宋骊珠窺破。”
白衣追魂段冰蓉大不為然,連連搖頭道:“斷然不會,從她重用三弟來看……”
歐陽昭忽然想起竹林之外追趕大妖蘭小翠之時,遇見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情景,也覺十分可疑,遂将當時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鐵筆窮儒桑子修聽完,不覺眉頭緊皺,沉吟片刻道:“果真如此,這就使人莫測高深了。”
三人又計議了一陣,不敢久停,各自分別。
卻說歐陽昭別了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二人,折騰了一夜,人也真的困乏不堪。天色漸明,哪還有心安睡,就在床上跌坐運功将息。
誰知功運一周,忽覺燈光一晃,空氣微動。
這要是換了常人,或者是修為有限的武林中人,再也不會知道。
然而,歐陽昭功力修為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而且又是在心神安定,萬念俱無的運功之際,感應更加靈敏,慢說是燈火微動,就是蚊蠅飛過,也難以瞞他。
因此,他霍然而驚,坐姿不變,從床褥上虛空而起,整個人落向門首,這份快勁,可說是筆墨無法形容。
但是,等他落在門首,放眼察看,不由暗叫了聲慚愧。
原來那靠東側的一扇窗子,不知何時打開,虛掩着的窗門,這時被清晨的曉風,吹得還在晃動。
歐陽昭深知有異,不暇細瞧,一震雙臂,整個人像一只弩箭,平射着從那将可穿過一個人的窗口射出。
驀然,白影一點,已遠在十丈以外,直向竹林中落去。
“噫,我看你往哪裏走。”歐陽昭既急又惱,挺身追去。
他的人将到竹林,忽聽林內嬌美的一聲:“忘了禁地的限制嗎?”話聲雖然甜美,但語意隐含威脅。
歐陽昭心中一遲疑,人也不由自主地落在竹林邊際,朗聲道:“副教主還沒安憩。”
竹林內毫無聲息,仿佛無人一般。
“副教主,請出來,我有事相告。”
又是一片沉靜。
“副教主,有奸細逃進竹林。”
哪有半點回音。
歐陽昭不由大奇,心忖:這話聲的口音,分明是千手嫦娥宋骊珠,為何一連三問不聽回答,難道她已發現了那點白影,墜下去了。
想着,正待一騰身射進林子。
不料竹林深處又是一聲軟語道:“休要魯莽,快些兒回去。”
歐陽昭越發吃驚,不覺呆在竹林子以外,已發未起的勢子,也只好停在一邊,對着竹林發話之處發呆。
照情形看,自己的一言一動,都在別人明如觀火之下,而自己空白生着對眼睛,此刻豈不與盲人無異。
此人若要加害自己,那可說是易同反掌。
他想到這裏,不由低聲道:“你是何人?不是副教主?”
“此時不必多問。”
林子內這一次算是回答了話,但聽聲音,細微至極,奇怪的是,聲音雖然十分細微,但字字明白清晰,如同在耳畔低語一般無二。
歐陽昭的判斷。一是此人功力極高,所說言語,貫上內功修為,用細密傳音的力道送出。此人必是絕世高手,功力登峰造極。
另一想法,此人對林子中的地形十分熟習,此時必然就在自己立身之處不遠,因此既看得見自己,話音清楚低微,也就不足為奇了。
歐陽昭心中只管想着,人也就站在當地,像是發呆。
不料,竹林內,淡然一笑道:“唉,你發的什麽呆?天色不久即将大明,休要替自己添煩惱。”
這席話更加模棱兩可,不知是警告還是關懷。
然而,歐陽昭還是不放心,一閃身,竟從竹林之外一彈而起,直向林子內躍進,口中低聲喝道:“少弄玄虛,我一定要與你對對盤。”話未落,他的人已穿進了林子深處。
“噫,這……”
白影一點,約莫在林蔭深處微動即逝,好快的身法。
歐陽昭怎會服了,不問青紅皂白,認準了方位,騰身追去。
這時雖已近黎明,但竹葉隐蓋,密林遮擋,左彎右拐,哪裏還看得見那點白影。
歐陽昭此時已由一探究竟的心情,變成被人捉弄的意氣,一停四處游走的勢子,口中怒道:“藏頭露尾的,算什麽人?
再不露相,我可要得罪了。”說完,凝神谛聽。
果然,先前語音又起,但聽道:“快回房去,自然明白。”
歐陽昭哪裏相信,盛怒道:“少玩花槍,我……”
“決不騙你,休要誤了大事,快快回去,我也走了。”語落聲渺,遠遠的竹葉聲動,發話之人果似走了。
歐陽昭心知這白影不但功力渾厚,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對竹林的情形十分熟悉,再追也是徒然,只好騰身出林,返回自己的住處。
“啊呀!”歐陽昭由窗子內射回床前,不由失聲叫了起來。
原來自己的床上,枕頭下面,壓着一頁竹青花箋。
這分明是自己運功入神之際,被人做了手腳,怎不叫他大吃一驚呢。
意料中,自己警覺之際,來人不但入屋,而且居然在自己存身之處的咫尺之地,放下了這頁花箋,自己一射離床,只顧四下打量,反而忽略了近身之處。
這一點不過因心理關系,卻也不足為奇,奇的是,來人既能在自己枕畔放下花箋,自己的這條命,豈不是操在那人的手裏。
這個臉,算是丢到家了。
歐陽昭一跺腳,無可奈何地拿起花箋,放眼瞧去。
但見那花箋之上,寫着兩行娟秀的行書,寫着:“明晚月到中天,竹林原地一晤。”
短短的十二個字,沒有下款。
這花箋之上,微微有一絲幽香,淡淡地散出,而字體娟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筆,尤其原地兩字,必是指自己追趕大妖蘭小翠遇見千手嫦娥宋骊珠之處。
歐陽昭這樣一推想,這留箋之人,不是她還有哪個?
他又想:既是千手嫦娥宋骊珠,無論何事,當可大大方方明日張膽地為所欲為,那又何必故弄玄虛。
是試探我的功力?還是……
歐陽昭再也想不通這花箋的來歷,更不知道這寄箋之人的真意何在。
忽然,莊內鼓聲大作,一連三通,聲震遐迩,遠近可聞。
歐陽昭不明就理,将那頁花箋朝貼身之處一塞,翻身出了房門,以為又發生了事故,就待向藏珍樓奔去。
天心莊的四大弟子連袂而至,其中之一陸元青大聲喝道:“教主回莊,一衆執事齊往正廳谒見。”
他四人說完之後,也不等歐陽昭答話,又叱喝着往別處去了。
歐陽昭心情一陣緊張,精神一震,不敢怠慢,徑向正廳而去。
正廳上鴉雀無聲,一統教中所有教衆已雁翅般列在兩側,一個個肅靜無聲,畢恭畢敬,莊嚴肅穆。
他正待溜到鐵筆窮儒桑子修的身側,以便應付突然而發的事變。
廳外嗖嗖風響,黑影一閃,一個蒙面的魁梧漢子,率先瀉了進來,身法之快,幾乎使肉眼看不清楚。
憑他歐陽昭輕功如何之好,眼力如何之強,也自嘆此人的功夫為自己出道以來所僅見,高不可測。
忽然,他心中一動,覺得這人的身法好生熟悉,怎會……
但是,不容他多想,那黑影落在正廳中間,紋風不動,屹立如山,朗聲叫道:“副教主何在?”
“哥哥,回來了。”
湊巧,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已由後面轉出正廳,對着那黑衣人裣衽為禮,接着又道:“小妹率領一統教三堂屬下,以及巢湖一十八舵弟子參見。”
不料被稱教主的黑衣人一擺手,接着道:“一切禮儀全免!”說話的中氣充沛,顯見功力不比尋常,但語氣之中,帶着七分急焦,三分不安,透着十分迫切。
正廳之上的一統教衆,不由全是一愕。
但誰也不敢啓口問話,全都凝神注視教主的動靜。
一統教主把露在面紗外面的雙眼一輪,環掃了大廳上的衆人一周,最後落在鐵筆窮儒桑子修的身上,眼神一懔,道:“風塵二友的桑大俠何時駕臨本教?”
鐵筆窮儒桑子修料不到這位大教主會認識自己,聞言起身道:“老朽昨日剛到。”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搶着道:“桑前輩随同岳老堂主護寶前來,小妹已委請暫理群雄會大事。”
一統教主略一點頭,又急急匆匆的道:“桑前輩來得正好,此為一統教之幸。”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得不謙讓的道:“教主擡愛,桑某何能……”
不等他的話落音,那一統教主又道:“并不是謙辭,眼前即有一事,必須請教桑大俠。”
鐵筆窮儒桑子修聞言,不由一震,忙道:“教主有何指教。”
“桑大俠早年成名,威攝江湖,但不知對世外五煞的來龍去脈能見告一二否?尚請不吝賜教。”
此言一出,桑子修的人不由一震,猛跨一步,吃驚道:“世外五煞。”
一統教主也是眼露精光,神情焦急地道:“正是,桑大俠經多見廣,對武林中黑白兩道的武功人物,莫不知之最詳,故而有此一問。”
鐵筆窮儒桑子修苦笑一聲道:“這就不敢,不過對世外五煞,老朽卻知道一些端倪。”
“這就不錯了。”
“世外五煞乃早年成名的人物,久已不聞動靜,怕不早已隐跡名山大川,甚而與草木同朽,物化多年了。”
一統教主眼神凝聚,颔首道:“嗯,願聞其詳。”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明就理,只好道:“世外五煞乃是七十年前武林之中的五個絕頂高手,不但武功特異,而且全都嗜殺成性,為人全是善善惡惡,性情又全喜怒無常,全憑一時好惡。叱咤風雲數十年,不知多少英雄好漢,斷命在他們五人手上。乃是武林前輩,與當年的武林三絕并駕齊驅,功力修為都到爐火純青之境,堪稱江湖先進,武林碩彥。”
随着桑子修的話音,那一統教主的眼神,不斷亂轉。
而另外的歐陽昭,心中也不禁起伏不定。
因為他自從出道以來,從未聽說過世外五煞這段武林佚事,更沒聽說過與自己三位恩師——武林三絕威名相等的字號。
一統教主專心一意,聽到這裏,略一沉吟,淡淡地道:“原來如此,本教主多蒙指示了。”
接着,他忽然又向桑子修道:“世外五煞的功力奇在哪裏,怪在何處,桑老不知洞悉其詳否?”
鐵筆窮儒桑子修拈須微笑道:“這就非我所知了,只因,五煞橫掃江湖之際,老朽尚籍籍無名,未曾目睹,等到桑某出道,他等便隐于泉林之中,怕不早已過世。”
“過世?哈哈!”一統教主朗聲一笑,遂又道:“他們不但沒死,而且恐怕日內就要找到巢湖來了。”
此言一出,大廳上不覺一陣騷動,議論紛纭。
五爪金龍岳麟起立拱手道:“教主,此話當真?”
一統教主眼神忽地一愣,語有不悅道:“多此一問,本教主何必說假。”
五爪金龍岳麟老臉一紅,讪讪地道:“聞聽江湖傳言,五煞的功力雖然各異,但功力則出于一源,同參絕世奇功,只怕有些辣手!”
千手嫦娥宋骊珠神氣千丈,一揮手道:“老堂主,只管放心,一統教既言志在統一武林,他們不來也得找他,如今送上門來,何必杞人憂天。”
這席話她是侃侃而談,更把個五爪金龍岳麟說得老臉血紅,搭讪着道:“二位教主的明鑒,老朽之意不過是要加意提防而已。”
一統教主并未理睬岳麟的話,眼神忽然又落在白衣追魂段冰蓉的身上,雙眉重鎖,颦目言道:“段姑娘想是與桑大俠一同來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淡淡一笑,答道:“正是。”
不料那一統教主忽然大聲道:“段姑娘,本教主也有一事相問,還請實情相告。”
段冰蓉不知他指的是什麽,不由心中一跳,但面上卻莊重的道:“何事?”
一統教主緩緩的道:“武林之中,近日忽有一人失蹤,音訊渺茫,不知姑娘知道嗎?”
段冰蓉一軒秀眉,思尋了片刻道:“不知道,但不知教主何以問到我頭上,莫非此人與屬下有何關連不成?”
“姑娘猜得不錯,此人與姑娘大有關連。”
“啊,是誰?”
“乃是姑娘的盟弟,武林三絕的傳人,神劍歐陽大俠之後,歐陽昭。”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不由好笑,暗忖: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但口中卻不敢遲滞,生恐引起他人的疑窦,極其自然地道:“三弟自從黃山大會之後,音訊全無,不知教主為何提起?”
一統教主喟嘆了一聲,十分眷念地道:“本教主與他淵源極深,故而有此一問。”說完,又低聲道:“若有寶旗玉笛二者之一,我也不耽心什麽世外五煞了。”言罷,緩緩地踱開兩步,這才一震雙臂,對着大廳上所有會衆朗聲道:“柳暗花明莊日內有強敵找場,各自小心将事,加意防守,不得……”
誰知他的語音未了,廳外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喋笑:“哈!嘿嘿,嘿!”笑聲陰沉恐怖,如同猿啼鷹號,狼嗥枭鳴,令人不寒而栗。
笑聲甫落,沒等廳上人喝問,白影閃動之中,一個既高又瘦,如同竹竿似的慘白漢子,已跨進了正廳。
這人如飛将軍從空而至,加上奇高奇瘦的長相,怎不使人突然而驚呢?
連身為一教之主的黑衣人,也不由霍然一躍,閃身離位,側穿丈餘,抖臂振功,朗聲問道:“閣下何人?”
那竹竿似的怪人,蒼白怕人的臉上陰沉沉,既無血色,也沒有笑容,一咧烏金也似的嘴巴,露出一排刺眼的白牙,皮笑肉不笑,冷兮兮地道:“不認識?”
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氣,聲如破竹的口音,實是少見。
一統教主心知來者不善,尚未答言。
那廂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已是怒不可遏,飄身到了大廳的中央,離那瘦高怪人不足兩丈,嬌聲叱道:“大膽,這是什麽所在,焉能任你裝呆賣傻,報名受死。”
她一向傲橫慣了,說話之際,早已運功作勢,震掌欲發。
高瘦怪人不怒不嗔,發出聲陰笑,慢條斯理地道:“怎麽?
你們不是已在談着我嗎?還用問。”
一統教主聞言,更加霍地一驚,他生恐宋骊珠少年憤事,氣極之下魯莽,到時弄個灰頭土臉,先失了威風。
因此,連忙搶上前去,攔住千手嫦娥宋骊珠,目光一掃,對那長瘦怪人道:“如此說來,閣下是世外五煞之一了。”
“不錯,讓你給胡猜亂朦朦住了,摸天神煞尚永明,聽說過我這一號嗎?”
摸天神煞尚永明,乃是世外五煞之一,幾乎是武林之中早已遺忘的人物。當年橫行宇內,與武林三絕齊名的字號,只有老一輩的人,才知道他們一麟半爪的往事,不料突然在柳暗花明莊露臉,怎不使在場之人全是一驚呢?
鐵筆窮儒桑子修用右肘一碰身側的歐陽昭,低聲道:“休要逞強,這點子紮手,看他們如何打發。”
歐陽昭尚未答言,那廂的一統教主早道:“世外五煞,本教主早已聞名,不知有何見教。”
摸天神煞尚永明幹幹地一哼道:“咳,聽說一統教要統一武林,這話是真的嗎?”
一統教主也毫不猶豫的道:“不錯,本教志在統一武林!”
“那麽我們這五個老不死的,算不算武林中的一份?”
“這個……”
“能說不算嗎?”
“算得。”
“你怎麽打發呢?”
“五位若打算在江湖上行走,少不得也要統一在本教之中。”
“你辦得到嗎?”
摸天神煞尚永明的話音未了,長腿一擡已上欺一步。
一來他的腿特長,二則身法絕快,一眨眼,人已到了一統教主的身前,長臂虛揮之下,作勢欲撲。
一統教主身為一教之主,身具一代絕學,沉着穩健超逾常人,在這千鈞一發,即将展開生死搏鬥的剎那之間,居然毫不動容,朗聲一笑道:“那自然要見千真章實學,否則,也難使你們五位心服口服。”
摸天神煞尚永明白臉一寒道:“要我尚永明心服口服,只怕目前還找不出這一號。”
“如此,本教主要你見識見識,亮家夥吧!”
“要在兵器上動招,那可是你自己找死。”
“未必。”
一統教主兩字出口,身子側躍七尺,回頭對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大妹,藏珍樓如今是何人守護?”
歐陽昭不由感到奇怪,心想:為何在這生死關頭問起藏珍樓來。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已答道:“新入本教的拘魂使者區家揚。”
一統教主眼神忽地暴射,厲聲道:“教他取出我的辟毒追魂寶旗與碧玉笛來,讓他們世外五煞見識見識。”
此言一出,不但大廳上的一統教衆全是一愣,連那枭傑不馴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毫無血色的臉上也不由一動。
其實,最吃驚的還是歐陽昭同桑子修段冰蓉三人。
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兩人不約而同地全看着歐陽昭。
歐陽昭更加不解,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寶旗玉笛分明在貼身之處,為何一統教主要我到藏珍樓上去取,難道這等稀世奇珍武林瑰寶還有第二份不成。
在歐陽昭想念之際,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向他招手道:“區家揚,過來!”
歐陽昭只好跨上兩步道:“屬下見過副教主。”
宋骊珠還沒開口吩咐,一統教主的一對逼人眼神,已落在他的身上,威光淩淩地掃視了一下,精光閃爍,使歐陽昭不由一驚。
一統教主一面打量着歐陽昭,一面道:“藏珍樓三層正中的鐵匣之內,把辟毒追魂寶旗與碧玉笛取來,送往練武場,本教主要伸量世外五煞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說完,也不等歐陽昭回話,一攘臂大聲道:“尚永明,我在演武場候駕!”
黑影一晃,一統教主的人已一射二丈,穿出正廳。
其餘的一統教衆,也紛紛向大廳外擁去。
摸天神煞尚永明幹澀地一笑道:“派頭不小,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練武場就練武場吧。”話聲中,白光一線,也已追蹤而出。
千手嫦娥宋骊珠對着歐陽昭道:“愣什麽,快快取去,送往練武場。”說完,香氣飄風,佩環輕震,也向練武場奔去。
歐陽昭好生奇怪,一看四下無人,下意識地摸摸貼身之處的寶旗玉笛,分明現在身邊,怎會……
忽然白影一閃,有人射進廳來。
歐陽昭以為是适才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厲聲喝道:“什麽人?”
“三弟,是我。”
原來是白衣追魂段冰蓉,人未落實,又低聲問道:“三弟,你的寶旗玉笛?”
歐陽昭奇怪的拍了拍腰際,睜大了眼睛道:“現在身邊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更加茫然地道:“這等武林重物,怎會有膺品,何況,一統教主立刻就要用它來對付強敵,這不是令人懷疑的事嗎?”
“我也是這等想法。”
“三弟,你的旗笛保險沒錯嗎?”
白衣追魂段冰蓉顯然替歐陽昭擔着份心事。
歐陽昭不由咧嘴苦笑,探手由懷內取出了辟毒追魂寶旗,迎風一抖,黃亮亮的金光閃耀,眩目生輝,口中道:“段姐姐,連你也不相信小弟?”
“不是不相信……”
“什麽人!”
歐陽昭忙不疊收起寶旗,飄身向廳外射去,運功震掌,就待向偷窺自己與段冰蓉亮旗交談之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發現廳外有人,毫不怠慢的追蹤而起。
“你二人也太不小心了。”
原來是鐵筆窮儒桑子修,面色凝重,又道:“這是何等地方,豈能由我們露出馬腳,無論寶旗玉笛是真是假,快去取來,靜觀其變,怎能就在這裏亮出辟毒追魂寶旗來。”
歐陽昭的黑臉一扯,連連搖頭道:“桑叔叔,這兒的事真乃千變萬化,令人莫測高深,不辨真假。”
“江湖之事本來是其妙難測,快去取旗,段侄女,我們走。”
說完,揮起衫袖率先而去。
白衣追魂段冰蓉,對着歐陽昭嫣然一笑,也随之而起。
歐陽昭更不敢怠慢,徑向藏珍樓奔去。
他三腳兩步的上了三樓,但見正中鐵匣用封條密封,他毫不猶豫地撕去封條,打開匣蓋,分明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