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2)

個檀木雕花盒子,各有尺二長短,并排放在鐵匣之內。

左邊一個上面隸書雕着“辟毒追魂寶旗”六個字。

右邊的刻着“碧玉笛”三個盤龍古篆。

歐陽昭不覺失聲而笑。

原來他想:分明是假的,卻煞有介事地這等珍藏,而且從這等外表的高貴來看,不知內情的人豈敢小觑了它,又哪敢說是假的呢?

想着,一時好奇心起,探手打開了左邊一個,連他也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卷放在盒內的,與自己身畔的寶旗,竟然一式無二,倒也金光閃閃耀目生輝,幾可亂真。

歐陽昭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手從盒內取出旗來,另一手也把自己貼身之處的寶旗抖開了來,不覺搖頭嘆息。

試覺着,兩枝寶旗,不但形式一致,連輕重的份量竟也不差分毫,一時興起,不由雙旗揮舞,滿樓生霞。

“嗤,原來自是不同。”

歐陽昭旗招甫動,失聲一笑,已試出真假來。

他試着自己的寶旗,舞動之中,毫不着力,而隐隐地勁道驚人,所發的聲音,也着龍吟虎嘯,鶴唳鳳鳴,清幽蒼勁,随着力道大小而變。

另一手的假品,舞動之中,不但要貫上真力才能運用自如,而所起的聲音,只是一派呼呼之音,毫無奇處。

歐陽昭心中有數,收起了真晶放回腰際,收拾好了膺品放回匣中,那只碧玉笛,他也就無心看了。

拿着兩個檀木盒子,不再下樓,一啓樓窗,江鷗掠波,從三樓上瀉身而下,只向練武場射去。

竹林中忽然一聲輕微的嘆息,有人低聲道:“不要壞了武林三絕的一身清譽。”語音細微,但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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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前射之勢不由一頓,翻腰向發話之處落去。

但竹林中靜悄悄的,空虛無人,連一點跡象也沒有。

他生恐耽擱太久,只是自言自語道:“怪事,這林子中必有蹊跷。”說着,捧定兩個木盒,奔向練武場。

場子上,摸天神煞尚永明在踱着方步,冷恻恻地正在大言不慚道:“一統教妄想統一武林,竟把我們五個老不死的給忘了,未免膽大!”

一統教主面色雖隐在黑紗的後面,但從那對精光碌碌的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種焦灼憂郁的神色。

歐陽昭緊走幾步,把兩個檀木盒向他一遞道:“辟毒追魂寶旗與碧玉笛取到。”

一統教主雙手接了過來,且不打開盒子,微微向前一送,對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大聲的道:“摸天神煞,來到巢湖你不要倚老賣老,另外的四煞現在何處?”

摸天神煞尚永明仰天一笑,硬挺挺地道:“怎麽?尚某一人到了,就算夠臉了。”

一統教主一跺腳道:“你們五煞在江湖傳言,要連手挑我的一統教,為何又不見連手而來。”

“你配嗎?”

“尚永明,你不要無禮!”

“世外五煞一向不知道什麽叫做禮。”

“既然如此,你是不可理喻了,讓本教主打發了你,不怕另外四煞做縮頭烏龜,亮招好啦。”

“對,你接得下老夫的吊索十三招,少不得讓你見識見識。”

摸天神煞說話之中,突然由袖口內扯出一條長可七尺,粗如姆指晶光閃閃的索子來。

那索子是銀非銀,似鋼非鋼,軟如絲娟,抖動之中,虎虎生風。

一統教主無話可說,把碧玉笛的檀木盒對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遞,口中道:“憑他一個三腳貓,還用不上我的旗笛雙寶。”說着,打開了木盒,取出那柄假的辟毒追魂旗來,抖動之間呼呼作響,金光閃爍形勢驚人。

不但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同是一驚,連一統教中的三十三位執事,與天心莊的四大弟子,五爪金龍岳麟諸人,也不由噫了一聲,不知教主這只辟毒追魂寶旗,究竟從何而來,一統教主的辟毒追魂寶旗亮了出來,豪氣千丈,岳峙淵停,往場子中一站,朗聲喝道:“尚永明,本教主是先禮後兵,寶旗無情,此刻住手還來得及。”

歐陽昭雖覺好笑,但冷眼看那摸天神煞陰沉沉的面色,也不由一陣發愣,白森森的雙眼,也不由對着寶旗連眨幾眨。

他心中存有戒備之意,不問可知。

歐陽昭看在眼內,深知這位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對這武林聞名的辟毒追魂寶旗,必有幾分懼怕之意。

但摸天神煞尚永明,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魔星,未見真章,焉能虎頭蛇尾,露出怯敵之意,也冷冷一笑道:“辟毒追魂寶旗,的确算得武林一絕,當年我尚永明,也的确在旗絕裘天慶的旋風八式之下吃過癟,今天,真所謂天道好還,一來伸量你一統教的來頭,二來要找回六十年前這柄破旗下的場子,真乃是一舉兩得,看招!”

他的語落人動,臂抖索起,銀藤吊索揮處,掠起一派晶光,夾起絲絲勁風,這老煞星成名有年,果然不同凡響。

歐陽昭也不由暗贊了聲:“好深的功力。”

一統教主也不稍慢,厲聲一喝:“老怪物,你少賣狂。”喝聲中,手中寶旗一揚,金光起處,一躍而起,側橫丈餘。

他沒有硬接尚老怪的吊索。

但一教之主也不示弱,閃身中,手上的旗式乍變,橫掃而前,反對準敵人的血海大穴,連掃帶點,淩厲無俦。

這樣讓招,卸力,騰身,變式,取敵,進襲,一氣呵成,絲毫無隙可乘,名家身法令人贊嘆,實足可見功力。

然而,看在歐陽昭的眼裏,不由微微搖頭。

這并不是歐陽昭瞧不起一統教主的功力,也不是他看出了什麽破綻,只是按着旋風八式的旗招,還真不該這等軟弱。

在他想念之中,更加仔細盯視着兩人的一招一式。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一轉瞬之間,兩人纏鬥在一起,已是十招以上,兀自鬥了個半斤八兩,不分軒轾。

這兩人論功力,可算勢均力敵,不相上下,然而,這一場搏鬥,俱都沒能各展所長。

表面上看,兩人惡鬥得十分熾烈。

其實,明眼人一看即知,這二人彼此都心存顧忌,所發招數,全都是一點即收,見招就撤,沒有一招是硬拼實架,全然閃避騰挪,似乎都在尋隙覓空,等着對方失手,才敢着實用力。

這其中,各有千秋。

一統教主心中對自己手上寶旗,自然明如觀火,這個西洋鏡若是一旦揭穿,不但這個臉丢不下去,而性命也難以保得住,先前勉強擡出了辟毒追魂寶旗來,一則是知道世外五煞當年曾敗在武林三絕手中,心中必在顧忌,吓阻的成份居多,二則對摸天神煞手中的既長又軟的銀藤吊索心存懼怕,若不用較長較闊的外門兵刃,斷斷吃虧不小,好在自己的寶旗是膺品,但也是五鐵精英所鑄,比之一般刀劍,也就毫無遜色。

所以攻心為主,應付為輔,施用了膺品,當然不敢舍命進襲。

另一個摸天神煞尚永明,當年曾敗在旗絕裘天慶的手裏,眼見辟毒追魂寶旗,哪知真假。

因此也就守多攻少,采取穩健的打法。

眼見又是十招下去,仍然雌雄不分。

驀然,摸天神煞尚永明突的一騰身,像一枝花爆似地,怪叫一聲,上射三丈,手中的銀藤吊索一震,淩空喝道:“好小子,老夫幾乎被你給冤了。”

原來,久鬥之下,一統教主始終沒能使出施風八式的後兩招出來,被這個刁鑽古怪的老煞星給看穿了。

因此,他喝叱聲中,手中的銀藤吊索一緊,猛如瘋虎,疾撲而下,一招緊似一招,一式兇過一式,全是進手招數,哪像先前的手法。

這樣一來,場子中的情勢大變。

一統教主料定自己的伎倆已被尚永明看穿,心中未免羞憤交加,更有顏面的顧忌,注意力分散,勉強揮旗應招,已成強弩之末。

嘶——一聲裂金斷玉的聲響,他手中的膺品寶旗,旗面已裂開一條五寸長的痕跡。

摸天神煞尚永明得理更不饒人,口中發出不斷的怪叫,枭鳴也似地叫道:“武林三絕的傳人,也不過如此,老夫要報當年一招之仇,不要怪我心黑手辣了。”

一統教主此時十分狼狽,百忙中一收勢子,側身一躍,堪堪躲過一索,也是羞怒至極地吼道:“尚永明,住手!”

摸天神煞尚永明手中的吊索一揮,口中陰兮兮地冷哼道:“嘿,嘿!想不到裘老二的這筆債落在你的身上,休要怪我,到陰曹地府去找你那死去的師父算帳。”

一統教主雙眼泛紅,有氣無力地道:“尚永明,我自認功力不及,你為何開口傷及武林三絕。”

摸天神煞尚永明陰沉沉地道:“數十年來,朝夕不忘的,就是裘天慶當年一招之恨,不料他短命……”

一統教主又道:“你怎麽還……”

“你叫那裘老二起死回生,讓老夫打他三索,今天我就饒你不死,不然的話,哼,哼!”

摸天神煞尚永明的那股狠勁,咬牙切齒,聲如鬼哭神嚎,勢同夜叉攫人。

他口口聲聲辱及武林三絕,場子中的一統教主固然羞憤之至,而另一個歐陽昭更加怒火如焚。

此時,他無心去研究一統教主與武林三絕的淵源,也不管寶旗玉笛的真假事件,自忖,自己既是武林三絕的嫡傳弟子,就不能容許任何人辱及先師,至于一統教主的來龍去脈,那可以另說另講。

歐陽昭乃是個爽朗漢子,想着想着,不由更加生氣。

此刻,又聽那摸天神煞尚永明喉嚨裏骨碌一陣,絮絮叨叨地道:“老夫當年敗在裘老二手裏,曾經立下宏誓大願,誓必把江湖上武林三絕的後代鏟根除淨,斬盡殺絕,今天找上巢湖,也就是為了完成這椿心事,不料天遂人願,皇天不負苦心人,哈哈!”

他口中說着,兩支竹竿似的長腿,也一步一步地緩緩向前探着,直向一統教主立身之處欺近。

歐陽昭聽他之言,不由五髒欲裂,再也忍耐不住,一彈腿,閃身而出,攔住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前丈餘之處,朗聲喝道:“住口!”

突然而發,聲如春雷,不但洋洋自得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忽地一愣,連所有在場之人,莫不大出意料之外,噫了一聲,感到事出偶然。

摸天神煞尚永明俯首凝視,一見歐陽昭奇醜異常,貌不驚人,毫不起眼,不由仰頸一笑道:“呵,一統教中沒有第二人嗎?這正所謂蜀中無大将,廖化作先鋒,哈哈!”仰天狂笑,那份輕視之态,叫人難以忍受。

歐陽昭哪裏受過這等冷眼,越發怒不可遏,厲聲吼道:“一統教如何我不管,你口口聲聲蔑視武林三絕,是何道理?”

摸天神煞尚永明哪裏把他放在心上,又是冷然一笑道:“怪事,一統教的猴兒厮子,不管一統教,卻替死鬼的武林三絕抱不平,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歐陽昭見他那副神情,知道不可以理喻,一攘雙臂,功貫兩掌,微挫之間,發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平推而出,直取尚永明的小腹丹田之處,口中喝道:“老不死的怪物,看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毫不預防,反将小腹一挺,揚揚得意地道:“教主如此,其餘的也就不問可知了!”言還未了,“啊——”一聲凄厲欲絕的慘叫,他的人霍地一驚,一彈跳出丈外,雙手按着小腹,蒼白的臉色大變,哼聲不已,怪吼道:“好,哎呀,好小子,你……哎……”

場子上的人,誰都知道摸天神煞的哈蟆聚氣功是武林之中獨一無二的前輩,普通的功力,拍上三五百掌,也難傷他一根毫毛。

而蛤蟆聚氣功的精英所在,正是在小腹之下三寸的丹田之上。

如今竟被歐陽昭一掌遙遙拍上,既未按實,怎地竟然臉色大變,臨敵露臉之際,并且哎呀連天哩!

其實,別人哪裏知道。

按理,歐陽昭的功力雖然深厚,而摸天神煞尚永明的蛤蟆聚氣也不會這等不濟,連他遙拍一掌也吃不消。

其原因是他自己輕敵太甚,覺得這奇醜的少年,論火候也不會強到哪裏去,縱然讓他拍實,也絕不會在陰溝裏翻船。

此時,感到小腹隐隐生疼,如同大力重錘猛擊硬砸,咬牙強自忍着,一拍如柴的雙掌,十指戰張,将銀藤吊索繞在手腕之上,怒喝道:“小娃兒,你找死!”

歐陽昭一拍之後,并不乘機取敵,昂然而立,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還逞強?”

摸天神煞尚永明慘白的臉色一寒,一伸手臂,遠遠地就向歐陽昭抓到,口中也怒吼着道:“娃兒,你鬼怪多端,是何人門下?”

歐陽昭毫不猶豫,朗聲言道:“武林三絕的嫡傳,正牌貨,你照子挂亮些。”

這話出口,他是有意讓在場之人全都聽到,所以貫足中氣,仰天大喊,因此,聲震入雲,豪氣不群。

場子中人不由全是一震。

一統教主黑影一動,一躍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身側,沉聲道:“大妹,此人是何來頭。”

千手嫦娥宋骊珠尚未答言。

那廂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早又暴聲吼道:“武林三絕哪有你這種傳人,你小小年紀,信口開河,只怕連武林三絕的面也沒見過,居然冒充字號。”

“讓你見識見識。”

摸天神煞尚永明破竹嗓子一扯,慘白的臉上露着不屑的神色道:“你要老夫我見識什麽?”

歐陽昭雙掌一挫,朗聲道:“我要你這老怪物,見識見識我的這雙肉掌,領略我武林三絕門中的真功實學,也免得你信口雌黃,瘋犬狂吠。”說完,一飄身,又待奮掌出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三角眉一皺,一只手仍舊按在丹田之上,抓出的另一只手,忽然中途撤招,面露疑雲,道:“娃兒,武林三絕,并無奇門邪功,為何你……”

“少見多怪,真章實為,何來邪門功夫?”

“你休要唬人,老夫不信你小小年紀有此功力!”

“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你老怪再活五百年,又有什麽出息。”

歐陽昭的話固然令人難堪,而神态更教這五煞之一的鬼怪人物難以忍受,一揮手,腕上的銀藤吊索甩開,兜頭向歐陽昭襲到。

但見銀光閃閃,勁風習習,一代怪物,盛氣之下,果然不同凡響。

歐陽昭雖然說着話,可是也在随時留神,此刻面臨生死關頭,哪敢稍有疏忽,一見銀光掠到,因不明吊索的招式,不敢以肉掌硬接,百忙之中,探手在腰際一摸,厲喝一聲:“來得好!”

金光閃耀,旗影飄飄。

歐陽昭的辟毒追魂寶旗出手,精神也為之一震。

這時,不單是摸天神煞尚永明陡吃一驚,連在場諸人,也不由全是愕然不知所以,個個張口結舌。

摸天神煞尚永明失聲一叫,騰身躍退丈餘,口中怪叫道:“啊呀,小娃兒,辟毒追魂寶旗?”

歐陽昭手中晃動寶旗,引得金光亂繞,勁風陣陣,朗聲道:“算你識貨,我就貨賣識家吧,過招!”

他橫旗當胸,昂臉擡頭,不可一世。

此刻,場子內百餘人的眼神,全都集中落在寶旗之上,這些人,固然有不少庸手,但行家卻占多數。

寶旗一現,魚魯立辨。但見一統教主手上的一枝膺品,暗淡無光,失去原有的光彩,絲毫不見奇處,然而樣式卻也算巧奪天功,維妙維肖。

一統教主這時可算尴尬之至,十分難堪。

他身為一教之主,這等當堂出醜,竟以假作真,姑不論他知道與否,這份臉,算是丢盡了。再三思索,都感難以存身,恨不得有地縫鑽了下去。無奈之下,一飄身,朗聲道:“二位且慢動手!”說着,人已到了場子中間。

偏生遇到個不盡人情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寒着臉,冷笑一聲道:“哦!你還有臉說話?”

一統教主此時是騎虎難下,強捺住滿腔怒火,讪讪地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歐陽昭原是最重感情的性情中人,念在一統教對自己不薄,同時屢聞人言,教主與自己的淵源深厚,如今眼見他難下臺階,同情之心油然而起,撤招收勢,後退三步,微笑着道:“教主,有何話說嗎?”

一統教主悻悻地道:“我有兩句話,必定要與你說明白……”

摸天神煞尚永明不等他說完,大聲叱道:“好不知羞,事到如今還擺教主的駕子,豈不令人笑煞!”

歐陽昭明知一統教主此時無從回言,手中的寶旗虛劃也大聲叱道:“老怪物,只有等時候生,沒有等時候死的人,怎麽?你搶着要上路嗎?”

一統教主一跺腳,無可奈何的道:“好,小兄弟!你與他見過高下再說,一統教今天這份難堪,我是永不忘懷,尚老怪,不要嘴強,本教主今天算是認栽。”

一教之主說出這等認栽服輸的話來,可說是悲憤至極,萬不得已之事。

歐陽昭也有敵忾同仇之感,拱手道:“教主請代我助威,看我要這老怪心服口服。”

摸天神煞聞言怒道:“老夫一生還沒服過何人!”

“我就要你服了我武林三絕的傳人,否則,我一步一叩首,拜出柳暗花明莊。”

他嘴裏說着,手上可沒怠慢,一震旗式浪卷千層,快如電掣,疾如風火,直向摸天神煞遞到,連卷帶掃,半指半劃,精妙絕倫,勇猛異常。

一統教主乍見,暗贊了聲:“好!”他的人也乘着勁風聲裏,一閃退回原先立身之處,袖手旁觀。

摸天神煞尚永明可算得武林中的大行家,兼且曾與武林三絕動手過招,雖然是敗在旗絕裘天慶的手下,但因此之故,對旋風八式的旗招,更加刻意鑽研,數十年來朝夕不辍。

這時,他冷眼衡量歐陽昭出手,心中不覺先就冷了半截。

因為,以他過去的經驗而論,歐陽昭的功力,不但絲毫不下于當年的旗絕裘天慶,而且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算得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故而,他不敢怠慢,手中銀藤吊索抖起鬥大的索花,護住了迎面大穴,厲嘯連連道:“好小子,居然學得蠻像當年的裘老二。”

歐陽昭鼻子裏哼了一聲道:“哼。你知道利害也就是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嘴上焉肯示弱,色厲內荏地道:“可惜這個三腳貓的玩藝,拿來對付我,那算是孔夫子門前賣文章。”

“口說無憑,你接招!”

歐陽昭旗招展開,如同長江大河,一瀉千裏,許久未用寶旗,如今突然施展,感到特別親切,也特別勁道。

但見他掠起一派旗山旗海,已分不清一招一勢,但瞧着,霞光萬道,紛紛繞繞,勁風逼人,淩厲異常,把周圍五丈以內的細土碎石,卷得逆風飛舞,四面八方靜觀之人,全都震起衣角,獵獵作響,不能凝目而視,一派絕學,不比尋常。

先前,摸天神煞尚永明白以為功力深厚,還存心用自己的獨門吊索,設法制下這年輕的高手,但是五招一過,他這個如意算盤,全部落空。

因為,他試覺着當面的奇醜少年,不但旗招得心應手,熟練老到,而內功之高,使人難以相信,自己拚鬥苦纏的手法,簡直無法同寶旗接近。

雖然如此,但這老煞星還是此心不死,一抖手中銀藤吊索,乘着歐陽昭變招換勢之際,一咬牙,猛地一絞,竟打算把歐陽昭手中的寶旗奪來。

在摸天神煞尚永明的意料中,縱然不能把敵人手中兵器纏奪過來歸為已有,但自己近百年的修為全力用上,震出手法,當無問題。

因此,随着他吊索一抖,口中也喊道:“給我撒手!”

不料歐陽昭對旋風八式的七八兩招特別熟練,較之一統教主不知高明多少倍,眼見吊索纏來,故意換式稍遲,任由他纏上之後,冷哼聲道:“哼,只怕未必吧!”

這話說來太遲。

但聽,繃的一聲,銀藤吊索固然是纏在辟毒追魂寶旗之上,但辟毒追魂寶旗的旗面,卻把那根姆指粗細的雪白吊索,裹得緊緊的,想要抽出萬萬不易。

這樣一來,銀藤吊索的一端握在摸天神煞的手裏,另一端也就仿佛握在歐陽昭的手裏。

他二人各不相讓,欲罷不能,一根吊索,經過雙方用力,繃得筆直,如同弓弦似的,力道貫滿了,絲毫不懈。

摸天神煞乍覺一股力道由索身上直襲自己握索的右手,不由大吃一驚,趕忙施功運氣,力貫右臂,口中悶哼道:“鬥內力?那是你找死。”

歐陽昭是存心逗這老怪的樂子,盈盈一笑道:“老怪物,你失策了。”說着,力貫旗身,微微內帶。

摸天神煞尚永明執索的手,忽覺力道吸引,心中大駭,暗忖:這娃兒的力量還沒用完?好生怪異,吊索若是出手,這就不能在江湖上混了。想着,不自覺地催功着力,猛向後扯。

歐陽昭也覺着對方的力道陡增,猛力拖扯,暗罵一聲:老怪物,你自己要出洋相,我就成全了你吧。心中想着,手中的寶旗忽然一晃,旗面散開,随手又是一送。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登!登!

嘭通!

摸天神煞尚永明自己原已後扯,更加歐陽昭一松一送,兩股力道催着,如同狂風卷掃落葉,連連退後十步有餘,一屁股跌坐在平陽地上。

人影一掠,金光暴長。

歐陽昭心知道這老怪不比尋常,随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後退跌坐之勢,一撲而前,手臂一長,寶旗的旗尖,已頂在尚老煞星的中庭大穴,厲聲道:“尚老怪,你還有何話說,要死要活?”

這變化也太突然,等到衆人看清之後,還不知這世外五煞之一的尚永明,究竟是如何跌倒的。

功力較高的,也不過覺得他是為歐陽昭的內功震退。

功力低的,目光不靈的,連歐陽昭如何進步,旗招如何施展也看不清楚,更遑論其他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數十年不履江湖,如今初次露臉,就遇上這等慘敗,可以說連做夢也沒曾想到過。

武林中輸命不輸氣,輸招不輸臉。他的自視特高,怎肯在這些人的面前塌下這份老臉承認失敗。因此,怒惱氣極地吼道:“小娃兒,這算是真才實學嗎?”

歐陽昭是存心嘔他個半死,手中辟毒追魂寶旗不停地抖動,似刺不刺,似紮不紮,道:“你還不服?小爺我立刻要你血染巢湖,橫屍當場!”

這種玩弄的手法,逼人的語調,可真比死還難受,尤其是對于尚永明這一種成名甚早韻人物,算是挖苦到極點。

摸天神煞尚永明此時是如同老牛跌進深井裏——有力使不出,羞憤交加地道:“是好漢你就要了我姓尚的這條命!”

歐陽昭越發揚聲道:“除非你向武林三絕低頭服輸,發誓從今以後不再信口開河!”

“小娃兒,姓尚的至死不忘武林三絕的卑鄙。”

“你住口!”

“啊——”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子一震,發出一聲刺耳的狂叫。

原來歐陽昭手臂略長,那寶旗的尖端已抵緊在尚永明的心口,刺入寸餘,又厲聲喝道:“尚老怪,再不立誓,我可就要……”

“來,我這條老命交給了你!”

摸天神煞尚永明也算是條硬漢,不但不軟口讨饒,反而把胸膛一挺,硬生生迎了上去,先前刺入胸口的寶旗尖端,不由又推進寸餘。

歐陽昭面上煞氣陡現,劍眉一掀道:“你可不要怪我。”

“小娃兒,姓尚的算記住了你。”

“那敢情好,成全了你吧!”音落,歐陽昭右腕略擡。

“嘶”寶旗尖微一上撩,竟把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幾層衣衫挑破開來,他心口已多了一個血孔,血洞裏鮮血涔涔,不斷的外流。

再看摸天神煞尚永明的人,雙眼不知何時,已突出眼眶之外,眼角、鼻孔、耳根、嘴唇,全都在滲着一道血痕,隐隐外流,其狀之慘,令人鼻酸。

歐陽昭在旋風八式尚未使完,竟使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橫屍就地,使一統教的教衆全都瞠目結舌,不禁呆在那裏。

但是,也更顯得一統教主站立不安。

此時,老煞星已死,鐵筆窮儒桑子修大聲道:“得住手時且住手,賢侄,算了吧!”

他說着,飄身到了歐陽昭的身側,低頭省視已斷氣的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屍體,口裏卻低聲對歐陽昭道:“昭兒,這殘局如何收拾?”

“同他們揭開來談。”

歐陽昭的話音甫落,那廂的一統教主與千手嫦娥宋骊珠雙雙騰身來到。

一統教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對着歐陽昭一颔首,低頭省視着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屍首,半晌默默無言。

千手嫦娥宋骊珠卻粉面生霞,也羞答答地道:“區家揚,你這枝辟毒追魂寶旗,乃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歐陽昭盈盈一笑道:“乃是恩師手傳,放心,決不是偷來的。”

一統教主這才搭讪着道:“如此說來,你是歐陽昭師……老弟了?”

“不錯,在下正是歐陽昭。”

“那麽,碧玉笛現在你身畔?”

“瞧!”

歐陽昭探手取出碧玉笛來,迎風一劃,嗚嗚作響,清幽高昂,攝人心神。

一統教主凝神而視,瞧了瞧歐陽昭右手的辟毒追魂寶旗,又看看他左手的碧玉笛,眼神忽然一斂,有些濕潤,對着歐陽昭一拱手道:“師……賢弟,你易容深入巢湖,必對本教有了芥蒂,我今晚這跟頭栽得算到了家,從此一統教算是你的了。這教主一席,非你莫屬。”

歐陽昭一聽,不由大驚,退後一步道:“這……這決使不得,至于我易容改裝前來巢湖,卻另有要事,此時正好向你說明,此間事了,立即他去,休要多疑。”

一旁的一統教衆,耳聞教主讓賢,不由全是一愣,其中與歐陽昭無恩無怨的,自然無可無不可,而素與他有些梁子的,如天心莊的四大弟子,當然心存恐懼,因此,一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一統教主正要出言相勸,另一廂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卻在他耳畔低語了一陣。

歐陽昭以為她是奉勸哥哥,不能退出一統教,因此笑着道:“宋姑娘,副教主,你放心!……”

誰知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陡然紅起耳根,螓首一垂,猛地一抖雙袖,人就穿身而起,如同離弦之箭,疾射而去,轉往莊內去了。

歐陽昭不覺茫然不解,心想:這句話也沒有得罪你呀。

此時,五爪金龍岳麟拱手道:“上禀教主,此地非講話之所,進莊之後,再行定奪。”

這位老江湖乃是因為眼看教主與歐陽昭推辭不下,借此收舵轉變,緩和這僵持之局,才有這一主意。

一統教主略一沉吟,又喟嘆了一聲,緩緩地,語帶傷感地道:“老堂主轉谕,本教弟兄各歸原地。”說完,又拉了歐陽昭的手,十分親切地道:“老弟,我們該多多親近,唉!”

歐陽昭見他一再唉聲嘆氣,不知究竟為何,乃說道:“教主不必長噓短嘆,适才你與摸天神煞交手,不過是吃了那柄假旗的虧,不然,是必勝無疑。”

一統教主且不答言,目前一統教中執事各自散去,只剩下五爪金龍岳麟、鐵筆窮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以及歐陽昭,連教主自己剩下五個人,他揮手道:“我們在東廂房細談吧。”說完,也不虛讓,無精打彩地向東廂房而去。

五人進了東廂,坐下之後,一統教主忽然伸手扯下自己的面紗,霍地站起,對着歐陽昭道:“賢弟,你認識我嗎?”

歐陽昭不由一愣,愕然地仔細端詳着他。

但見他劍眉虎目,白淨面皮,五官端正,神采飛揚,加上他本來魁梧的身材,越覺着灑脫不俗,英俊昂揚,可算得堂堂男兒。他端詳了半晌,搖了搖頭道:“素未謀面,不過在黃山與規元寺都見到過,但是,我不認識你,因為你終年蒙着面紗。”

一統教主似安定了不少,緩緩地坐了下來,幽幽地道:“既然不認識我,我總會向你說明白的。”

歐陽昭聽他仿佛還不願露出口風,又恐怕他二次提出教主之事,因此,搶先向他問道:“外間傳說,以及教主屢次囑人告知在下,說與在下淵源極深,不知究竟是為何,今天請詳細告知,以釋在下心中疑雲,而開茅塞。”

一統教主淡淡一笑,不答歐陽昭的話,反而向鐵筆窮儒桑子修道:“桑前輩,與前輩同時行道江湖中人,有一位人稱禿尾蒼龍的,不知前輩還記得此人否?”

鐵筆窮儒桑子修聞言,象是霍然大悟,眼神一愣道:“哦,是了,教主莫非是當年威攝三湘,名揚八桂的禿尾蒼龍宋劍豪宋大哥的子侄?”

一統教主面有戚容,微微點頭,嘆了口氣道:“他正是家父。”

“如此說來不是外人了。”

“桑前輩算是我的父執輩,請今後不要以教主呼之。”

“私交公誼,另當別論。”

“前輩見外了。”

歐陽昭見他倆自顧客套,心中自然焦急,忙插嘴道:“那麽教主的大名可否見告?與在下又有何淵源?”

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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