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1)
卻說一統教主先不說出名號,但他這句:“生下的乃是小妹。”頓使廂房內的其餘四人面面相觑,愣在一起。
其中歐陽昭更是心如鹿跳,忐忑不已,暗忖:這話若是真的,那豈不糟天下之大糕。
因為,他已同江敏有了夫妻之實。
倒是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口道:“教主,此事如果是真,惜乎此刻已不能證實,因為當時沒有第三者在場。”
段冰蓉這句話,好似救命王菩薩,也解了歐陽昭這個圍,他一收腼腆之色,也接着說道:“是呀,家父臨終之時,既未留下遺命,而……”
不等他的話說完,一統教主雙手連搖,不讓他說下去,雙眉一軒道:“老弟,首先聲明,小妹并不是無鹽蟆母醜陋不堪,卻不會便賴起婚來。”
歐陽昭對這句話,一時窘住,還真不好回答。
五爪金龍岳麟見二人話不投機,生恐僵在那裏,對桑子修道:“桑兄,你與歐陽大俠交非泛泛,對這事可曾有些耳聞,或聽見神劍震八荒夫婦生前提過此事沒有?”
鐵筆窮儒桑子修面色十分凝重,拈須皺眉道:“他兩家情誼深厚,老朽卻是知道的,至于指腹為婚也是極為可能,而近情近理之事,只是,此乃兩家私事,故而完全不知。”
歐陽昭忽然想起一個理直氣壯的鐵證來,精神一振,從坐位上站了起來,侃侃而論,微笑道:“在下想起了,不瞞各位說,在天心莊山神廟裏,我曾與家父相聚月餘,那時我雖不知眇目道士就是先父,但先父一定知道是我,既有此事,焉能不告知之理,所以,也許是教主把事給記錯了。”
他說到這裏,神定氣閑,微微搖頭望着一統教主。他心想:這一回你該沒有說話了吧。
不料一統教主盈盈一笑,道:“老弟臺,我請問你,那眇目道士真的是歐陽世伯嗎?”
歐陽昭面有愠色,拂袖言道:“教主何出此言,他老人家傳了在下幾招神劍,你瞧!”
他生恐別人不信,陡地一震雙臂,虛劃一招,豪氣幹雲地又道:“這能假得了嗎?”
一統教主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嗖地一聲,從袖內抽出一柄形同匕首的短劍出來,耀目生輝,寒光逼人,他一愣眼神,突然喝道:“老弟臺,你看!”
說着,一動腕子,“篤——”白光一閃,竟将短劍摔了出來。嘶——破風聲裏,那柄短劍竟射在他身側丈餘的黑漆柱子上面,因相距甚近,他雖未曾運功用力,卻已深入三寸,只剩劍柄不斷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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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初見這柄短劍,不由一愣道:“哦,原來是你!”
一統教主肅聲道:“姑且不問那眇目道士既然傳功在熊耳山,為何不肯以真情相告,而我且從這柄蟠龍神劍說起。”
歐陽昭未明他的真意,忙道:“不用說了,這柄神劍是你從嶺南銀蠍女施鳳英手上得到的,以前你曾親口對我說過,何必舊話重提。”
一統教主仰臉一笑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歐陽昭睜大一雙星目,茫然道:“此話怎講?”
“你可知道這蟠龍神劍有雌雄兩把?”
“這……”
這句話可真把歐陽昭問住了,只好皺了皺眉頭,轉向桑子修問道:“桑叔,真的嗎?”
鐵筆窮儒桑子修連連點頭道:“這卻是實情,不過,是分由你父母二人使用,你父神劍震八荒歐陽丹使用雄劍,你母南海玄女孫婉萍使用雌劍。”
歐陽昭對這位盟叔之言,自然相信不疑,黑臉微紅,讪讪地向一統教主不住颔首道:“啊!這就是了。”
一統教主眼神一動,才緩緩說:“我這柄乃是雌劍。”
歐陽昭聞言,面有戚容,凄楚地道:“那定是家母使用的一柄了,想是家母被七大門派合擊,死後落在你的手裏。”
一統教主搖頭說:“不,不!乃是生前。”
“生前?我母生前?”
“一點也不錯,伯母生前留下此劍,作為指腹定親的憑證,當時,我母也将自己所用的三棱九回奪交給伯母,作為交換,不料……”
鐵筆窮儒桑子修聽到此處,忽然一拍太師椅的扶手,猛地站了起來,不勝悲痛,眼望着黑漆柱上兀自插着的匕首,幽幽道:“果然是真有其事。”
室內之人,不由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給一驚。
歐陽昭忙道:“桑叔叔,你是說……”
桑子修的神情稍為安定了些兒,深深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賢侄,歐陽丹兄嫂的一雙神劍,在當時武林之中,乃是頂尖的泰鬥,尤其是雌雄會合,雙劍連手,—可說算是絕響,七派連手恐也無法制得住你父母的雙龍奪珠劍法。先前聞人傳言,你父母失手,就是失在少去一柄劍,威力減少了一半之上,事後人死無以對證,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個謎了。”
一統教主上前幾步,一伸手,在柱子上拔下了短劍,早又不疾不徐地道:“因為歐陽丹世伯夫婦受害,恰巧正是指腹為婚離開我家之後,加之江湖傳言所以失手,又因少了一柄雌劍,所以我父痛不欲生,将這柄劍交付給家母,獨自一人北上找七大門派中人,立誓替世伯找場,臨行言道,最不濟也要把另一柄雄劍與家母的三棱九回奪尋回。”
歐陽昭聽到父母的大仇,不禁悲從中來,強自忍住眼淚,問道:“不知找回沒有?”
一統教主眼中忽然泛起煞氣,陰寒逼人,精光暴長,沉聲道:“誰知又敗在七大門派的百餘高手之下,通身受傷三百餘處,瞎了一眼,僅僅逃出一條性命。”
歐陽昭不由淚落如雨,悲戚萬分,啞着嗓子道:“唉。慚愧!”
一統教主不理他的話,繼續說道:“我父所以不死,是因為從七大門派人的口中,得知歐陽丹世伯的雄劍落在天心莊卓玉堃的手中,為了先前離家時的誓言,傷愈之後,裝成窮道士,去到天心莊隐跡,也不過是想完成雙劍合璧之志,日後好對你這歐陽之後作個交待。”
歐陽昭不由愕然道: “如此說,那眇目道士伯伯乃是……”
“乃是家父。”
“他……他老人家為何對劍法……”
“家父與歐陽丹世伯,除了暢飲之外,研究武功,彼此經常換招琢磨,所以互相對彼此的招數了如指掌。”
“這……”
“這在武林之中不乏先例,也不算稀奇。”
“宋世伯既見到了我,為何一字不提,在熊耳山傳功,也不提及……”
“家父生性耿介,從不虛言,也許是因為沒能替老友報仇雪恨,又沒能做到雙劍合璧的誓言,便含恨終生,只能以傳功授藝,聊報知己于九泉了。”
歐陽昭心如刀紮,一咬牙,恨恨道:“這位老伯也太……”
一統教主此時也是悲形于色,又道:“這卻不能算了。”
歐陽昭聞言,暴睜雙目道:“還有什麽呢?”
一統教主喟然一聲長嘆,眼中濕潤潤的說:“七大門派中人,不知怎地曉得了家父重傷未死,就打算斬草除根,每一派指定四個高手,共為二十八人,越三湘征八桂,追蹤我父。”
歐陽昭狠狠的道:“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腸!”
一統教主咬牙有聲,手中的蟠龍雌劍捏得緊緊地道:“他們追蹤我母,當時小妹還在哺乳之中,我母自然不敵,幸而對八桂的地形甚熟又會,瑤語,逃入瑤山,但因傷重功廢,茍延殘喘,撫養小妹!而我,在中途逃命之時沖散,這才投入恩師門下,苦練十年,才有今天。”
他這一段江湖的往事,真是有血有淚,加上他現身說法,感人之深,可謂至極,室內之人,莫不呆若木雞,聚精會神屏息谛聽。
一時,空氣沉悶,久久無人發出一言。
片刻,歐陽昭才抹幹腮上的淚水,問道:“不是教主指教,在下哪知有此曲折的內情。茫然不知,豈不辜負了宋伯父的一片苦心。”
一統教主意猶未盡,喟嘆了一聲,望着窗外道:“不但如此,我既知道父母的深仇大恨,在從師練功之際,少不得急躁求功,以致至今練成了四不象,甚至意圖下山報仇,又怕七大門派之人一個個死去,報仇不得,豈不要遺恨終生,無顏見九泉之下的亡父與歐陽丹伯父母,因此,竟使師門震怒,背着個叛師的罪孽。”
歐陽昭十分同情道:“這卻難怪教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處在你這種情況之下,也必有這種心理,令師想也不會見怪的。”
一統教主眼中忽然發出異樣的光彩,朗聲道:“噢!這事若落在歐陽昭老弟的身上,你将如何呢?”
歐陽昭毫不考慮地道:“我縱然背了不敬師門的惡名,也要先報血海大仇,然後再向師門謝罪。”
“怎奈,恩師……唉!”
“令師不願多傳你的藝業?”
“是的!”
“恕在下魯莽,那麽,令師太也不知達變,過于固執了。”
“是嗎?”
“在下的看法如此。”
“唉!所以人心不同各與其面。”
“令師是哪位前輩,可以見告嗎?”
歐陽昭的這淡淡一問,料不到一統教主的身子一震,連手中緊握着的那柄神劍也嗆啷一聲,跌了下來,其驚吓之狀不言可知。
室內之人全都莫名其妙。
歐陽昭不覺奇怪的道:“教主,難道有何難言之隐嗎?”
一統教主卻搖搖頭,雙目逼視着歐陽昭,一字一字地道:“沒——有——什——麽——”
“既然沒有什麽?何妨見告!”
“歐陽老弟,我想你應知道。”
“我知道?我怎會知道。”
“當真不知道嗎?”
“若是曉得,就不會有此一問了。”
“好,我告訴你。”
“令師是?”
“武林三絕。”
“你?”歐陽昭身子一震,由椅子上霍地跳了起來,這一大出意料以外的巧事,使這位身懷絕學的奇士,也如同平地雷響,愕然若呆。半晌才又凝神大聲道:“你就是欺師滅祖,叛門辱師的宋士龍?”
一統教主頹然坐了下去,幾乎把坐下的太師椅震散了宋,眼中失神,如夢如呓地道:“一點也不錯,欺師滅祖叛門辱師的宋士龍。”他說話的神情凄蒼欲絕,先前的豪氣盡失,人也似一堆爛泥。
一時,室內之人不知所以,全都無插口的餘地。
歐陽昭也幽然地道:“宋……宋……”他一時不知怎的開口。
依了自己對師父所作的誓言,此時就該立将宋士龍斃于寶旗玉笛之下。
然而,宋士龍對自己的情誼,可算不薄,何況還夾着父母的一段淵源,更體念得到宋士龍報仇的心切,自己亦是過來人,情有可原,而且他的一段血仇,直接與自己息息相關呢?
此時,歐陽昭,心亂如麻,沒了主意,終于悻悻喊了聲:“宋師兄,你……”
一統教主宋士龍色然而喜,眼中神色又現,忙探頭道:“宋師兄?你叫我宋師兄?”
歐陽昭乃最重情誼之人,又能設身處地的替人想,因此微微點頭道:“是的,你本來是我師兄嘛。”
一統教主宋士龍更加眼露得色,站了起來,連跨幾步,走到歐陽昭的前面,一探臂,握着他的手,朗聲道:“師弟,你不厭棄我這辱及師門的東西。”
歐陽昭深深地嘆了口長氣,緩緩道:“若以我對師門的應諾,不瞞你師兄說,少不得要代師行法,清理門戶!”他說完之後,一低頭,又停了一停,才接着道:“因為,我曾在三位恩師面前答應過這檔子事。”
一統教主宋士龍深信不疑,微微點頭道:“愚兄完全相信。”
“但是,當時我不知師兄有血海不共戴天之仇在身。”
“這是師弟的大量。”
“不然,又因為這段血仇,乃是由先父母身上,而且,師兄乃是受了牽連。”
“師弟……”
一統教主宋士龍的兩眼又呈濕潤。
歐陽昭忽然語氣一改道:“不過,師兄,你對付受業的恩師,手段也過于毒辣,因此……”
宋士龍眼神一寒,撒手退了一步,失聲道:“師弟打算怎樣處置?”
“小弟既感于師兄的血仇,但也不能不履行對恩師的諾言,所以打算今天與師兄一個了斷。”
“哦!”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驚而退,不知所以。
這室內的五爪金龍岳麟、鐵筆窮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同是一驚,生怕歐陽昭一言不合翻臉動手。
在宋士龍未說出兩家的淵源來,桑子修與段冰蓉二人對動手過招,也不過是懼于巢湖隔水,難以脫身而已。
此時,都已清楚歐陽昭與宋士龍的關系,焉能眼瞧着兩家生死之交的後代火并。
至于五爪金龍岳麟,既然歐陽昭是由他引薦,一方面宋士龍乃是自己的教主,更加不願他二人翻臉成仇。
因此,他三人不約而同,齊聲叫道:“使不得,有話好講!”
歐陽昭見他三人同時走到自己與宋士龍的中間,不由微笑道:“桑叔叔、大姐、岳老堂主,請放心,我所謂的了斷,并不一定是拚命過招。”
鐵筆窮儒桑子修等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一統教主宋士龍雙目緊皺,迫不及待地道:“師弟打算怎樣了斷呢?”
歐陽昭一伸右手,放開三個指頭道:“了結此事,小弟有三個不情之請,望師兄惠允照辦,師門之事一筆勾銷,從今後只字不提。”
一統駕主宋士龍聞言,苦笑了一聲道:“師弟,你要與我約法三章?”
歐陽昭也謙和地肅聲道:“請師兄原諒則個,因為小師弟對師門的承諾,對武林也要有一個交代。”
“如此師弟試說出來,若不關大局,我願應允。”
“第一,請師兄将雌雄雙劍賜給小弟,以安先父母在天之靈。”
一統教主宋士龍聞言,爽朗一笑道:“可以,此乃份內之事,物歸原主,毫不存疑。”
歐陽昭見他這等豪邁爽朗,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小聲的道:“小弟謝過師兄。”
“請說第二件吧!”
“第二件……”
“但講何妨。”
“從現在起,師兄不要再以武林三絕的傳人在江池中露面。”
“卻是為何?”
“師兄既不以武林三絕的傳人揚名萬,小弟就不能算是有違對師門的諾言,彼此心照不宣,除了今天在座之人,便無人知道此事了。”
“這個……”
“師兄已另立門戶,一統教聲名大振,并不弱于武林三絕,想來此點并不使師兄為難。”
“好,我依師弟的意思。”
“謝過師兄,從現在起,恕我不以師兄招呼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嘆了口氣,蒼然的道:“唉,也好,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
“是什麽?”
“就是……”
歐陽昭不由蠕嗫了一陣,黑臉泛紫,終于低頭言道:“宋大哥所說的指腹為婚……”
“哦,怎樣?”
“無論此事的真假!從此便作罷論。”
“這……”
一統教主宋士龍不由失聲一驚,愣然不知所答,只有把一對眼睛連連眨着,瞧着歐陽昭的臉上,半晌才道:“卻是為何?”
歐陽昭雖然有些難以為情,但卻道:“在下自有苦衷。”
“我怎生向小妹交代,此事家母臨終于瑤山之時,曾親口對小妹說明,難道我這做哥哥的替小妹退婚不成,這個恕難應命。”
歐陽昭何嘗不知宋士龍此話乃是實情,但自己的心事重重,又怎生能兒戲将事呢?因此,咬着嘴唇思索一陣,忽然又道:“在下深知此事宋大哥難于啓齒,不過,我想請段姐姐同令妹說明,她們同是女兒身,凡事總好商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歐陽昭所以如此,是為了自己可以把他同銀衣玉女江敏的一段姻緣說給千手嫦娥宋骊珠聽。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忙不疊搖手道:“難,難,難!”
歐陽昭見他那種焦急的樣子,甚為不解,忙道:“令妹骊珠不但國色天香,而且是達情通理之人,愚兄大可以行。”
一統教主宋士龍又道:“骊珠妹妹卻果如閣下所言,通達人情還好商量,只是還有小妹明珠,卻……”
歐陽昭聽到此處,不由異常尴尬,心想:原來他的妹妹不是宋骊珠一人,自己未免太過孟浪了。想着,—只好搭讪着道:“在下魯莽了,原來與在下同庚的不是骊珠姑娘。”
一統教主宋士龍輕聲一笑道:“誰說不是她呢。”
歐陽昭似乎感到好一點,又道:“既然如此,只要骊珠姑娘答應,也就不使兄臺為難了。”
“老弟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話怎樣講法?”
“骊珠雖好講話,明珠卻難游說。”
“事不關己,她未必堅持。”
“怎說事不關己,此事與兩個妹子大有關連,簡直是切身利害,至于亡母的遺命,則更加不可遺忘。”
一統教主宋士龍的這番話,使歐陽昭不由滿腹疑雲,連其餘的岳麟、桑子修、段冰蓉等三人,也聽不出眉目。
歐陽昭只好硬着頭皮,直接了當的問道:“家父指腹為婚的,究竟是哪一位令妹,怎說……”
“難就難在二人都是。”
“宋兄休要兒戲。”
“宋士龍一生不善戲谑,這等終身大事,豈能出自兒戲。”
“此話使在下不明,難道說……”
“老弟臺,舍妹二人,乃是雙胎孿生,因此……”
這也太湊巧了,歐陽昭不由哦了一聲,一時不知所措,眼望着白衣追魂段冰蓉,大有求援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雖然心思敏捷,但對這等難題,一時也發了主意,面露苦笑,螓首連搖,表示愛莫能助。
一統教主宋士龍緩緩地走回原處,從地上拾起那柄雌劍,重又納入神中,對歐陽昭說道:“本人所以一再延請老弟,一半為了一統教的大事,一半也急于了結這段公案,舍妹有了歸宿,我這就放下一件心事。”
歐陽昭聞言,忙不疊道:“這事恕在下不能應命,無論如何,請轉告令妹。”
“難道歐陽昭老弟不顧已死的兩家先人的交誼。”
“這個……”
“那也該念在家父為歐陽丹世伯身罹重傷,被七大門派的高手圍毆,奄奄一息之中,還保存着這柄神劍,抛家棄妻子兒女不顧,潛跡天心莊,刻意冒險,渴求雙劍合璧的一片苦心。”
“宋兄!”歐陽昭淚如雨下,一統教主宋士龍也十分激動,接着又悲戚的道:“縱然這些你兄弟完全不知,難道我父熊耳山舍命傳功之情,也不能使你感動嗎?就算沒有指腹為婚之說,你照顧兩個弱女,也不能有所推托呀!”
一統教主宋士龍說來情到理周,侃侃面談,每句話都至情至理,每個字都使歐陽昭無可回答,愣愣地呆在那裏,作聲不得。
半晌,才蹦出一句:“宋兄!不是我歐陽昭絕情寡義,只是,我實在有難言之隐,因此,只好辜負了二位令妹,以及……”言還未了,紫影閃動,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人已俏立當場。
她的臉色顯有薄嗔,黛眉上掀,杏眼含怨,對着歐陽昭掃了一眼,又向一統教主宋士龍嬌嗔道:“哥哥,你是怎麽啦?
這等事還有個勉強得來的嗎?”
千手嫦娥宋骊珠雖然是對着宋士龍說話,但眉梢眼角,分明在瞄着歐陽昭的身上,顯然适才的一些争執,都被她聽了個真切。
歐陽昭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這等情形之下,自己無法進言。
白衣追魂段冰蓉是女兒之身,設身處地,對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處境,自然十二萬分的同情,嫣然一笑,搭讪着道:“副教主,事緩則圓,休要生嗔,總歸有個合理的解決。”
五爪金龍岳麟與鐵筆窮儒桑子修兩人,也同聲道:“既是一家人,凡事自好商量。”
千手嫦娥宋骊珠苦笑一笑道:“嘿!無須商量!我宋骊珠命該如此,世界上終生不嫁的,并不是沒有,所以我認命了,休要唠叨各位。”
說話的神色凄涼,如怨如訴,分明在內心深處,抱有無限的委屈,滿腔的哀怨,顯然言不由衷。
歐陽昭是巴不得她有這句話,聞言,深深一躬,也十分歉意地道:“多謝姑娘!”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卻道:“兄弟,這事不能算完,依我看來,明珠妹妹未必首肯,雖然骊珠妹妹答應下來,她那一關未必走得通。”
歐陽昭忙道:“明珠姑娘現在何處?”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現微笑,眉頭一軒道:“現在本莊。”
白衣追魂段冰蓉奇怪地道:“現在本莊嗎?為何未曾拜見過。”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一笑道:“段姑娘,她不但沒有我好講話,而且想見她也不容易。”
歐陽昭插口道:“既然明珠姑娘也在本莊,煩請骊珠姑娘代為進言,說明在下的苦……”
他的話尚未說完,千手嫦娥宋骊珠搖頭不疊地道:“哼,這不是我可以進言的。”
“難道以姐妹之情……”
一統教主宋士龍早搶着道:“歐陽老弟,因為你不知道我那位妹妹的脾氣,所以很難怪你,慢說是骊珠,就是我這做哥哥的,也未必敢說出悔婚之事。”
“卻是為何?”
“她不但生性固執,而且性情烈躁,但卻靜如小岳,要想說服她,真可不是三言兩語的事。”
歐陽昭不由奇怪,心忖:我一百個不應承,她又奈我何。
他想着,又道:“那只好由在下面陳衷曲,請她原諒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盈盈一笑道:“好輕松,你見得到嗎?”
這話不由引起了歐陽昭的不悅,黑臉一紅道:“現在本莊為何見不到,煩請人去請來,在下願當面說明。”
一統教主宋士龍見他說話已有微愠,忙道:“這卻不行,舍妹居處,連在下也不能擅自進入,除非她相約,或者我先運功傳訊得到她的允許。”
歐陽昭聞言,甚為不服,朗聲道:“明珠姑娘現在何處,在下前去,與她申明就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搶着道:“她所居之處,就在藏珍樓後,那片竹林之內,真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
她說話的樣兒十分神秘,明透着——就是告訴了你,你也未必能去得了。
歐陽昭心中一動,暗想:你來騙人,那林子內,昨晚你分明在那裏,怎會說輕易不能進去。想着,口中道:“既然如此,在下前去就教,也就是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眼神忽然一動,忙不疊搖手道:“千萬不要魯莽,使不得!”
他那焦急的神色,仿佛進了竹林就有天大的危險一般。
歐陽昭淡淡一笑,他不知宋士龍兄妹搗的是什麽鬼,但他曾為了追趕大妖蘭小翠與那條黑影進去過一次,自然胸有成竹,因此道:“賢兄妹放心,我在黃山與七大門派約會,也未曾感到半點可驚之處。”
千手嫦娥宋骊珠聞言,嗤的一笑,道:“七大門派算得什麽?一統教既然志在統一武林,還沒把他們放在眼下。”
歐陽昭也覺得她這句話說得太過自滿,也是微聲一笑道:“姑娘一管窺豹,七大門派縱然不算什麽,既然為九派一幫之列,也不是輕易好相與的,難道還比不上令妹嗎?”
自然,他這番話乃是針對千手嫦娥宋骊珠所發,說來也含着三分輕視之意,宋骊珠如何聽不出來,不由粉面一紅,語含不悅之色,大聲道:“不是強龍不過江,我兄妹既然敢創幫立教,就有這份擔待。”
“歐陽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頂天立地的漢子!”
“如此說你是存心與一統教過不去了?”
“并無此意。”
“那為何……”
一統教主宋士龍、鐵筆窮儒桑子修,見他二人又是一言不合争論起來,生恐立刻翻臉,雙雙不約而同的道:“你看,越說越遠了,何必又扯到題外面去?”
歐陽昭餘憤猶存,從懷內掏出了一頁錦箋,揚了一揚道:“慢說柳暗花明莊的一片小小竹林,縱然是龍潭虎穴,我準定今晚前去一會高手。喏,一客不煩二主,順便了卻一椿約會。”
“約會?”
在座之人,不由全是一愕。
其中千手嫦娥宋骊珠更為奇怪,驚叫道:“誰的約會?”
歐陽昭本以為是她的約會,料定這頁錦箋乃是千手嫦娥宋骊珠所留,如今察顏觀色,心知所料不對,但卻道:“既然你這位一莊之主不知,我也就更加不明白了。”
這句話自然又傷及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自尊心,粉面變色,陡然秀眉一揚,虛揮右手,大聲道:“少要在口頭上傷人。”
歐陽昭卻聲色不動,冷冰冰地道:“何謂口頭傷人?這明明是實話實說。”說時,把手上錦箋向一統教主宋士龍面前一遞,又接着道:“宋教主你看,這沒名沒姓的,叫我怎……”
他的話尚未說完,一統教主宋士龍眼光一掃那幅錦箋,霍然作色道:“你,你到過那片竹林?”言下,驚奇、疑慮,兼而有之,顯然十分詫愕!
歐陽昭越發不慌不忙,微一颔首,淡然道:“是的,不但如此,依在下看來,柳暗花明莊已來了高手。”
一統教主宋士龍更加吃驚,忙道:“怎見得呢?”
“自然有憑有據,因為在下已遇見功力絕世的高手,在貴莊兩次露臉,難道賢兄妹還蒙在鼓裏不成?”
“高手?他是什麽樣子?”一統教主宋士龍十分激動,問話時,一對精光碌碌的眼睛,落在歐陽昭的臉上,一眨也不眨,等着他的答複。
歐陽昭是何等聰明之人,從他兄妹的言語神色之中,已斷定是真的不知,他故意要炫耀一番,侃侃言道:“乃是一條并不魁梧的黑影。”
宋家兄妹聞言,不由同時道:“黑影?”
歐陽昭是有心逗他兄妹,索興誇大其詞,加重語氣道:“不瞞賢兄妹說,那條黑影功力之高,不但為在下出道以來所僅見,而且以在下身手來說,不敢稱為如何之巧,而一個快字,還勉強應付了,但也只不過見到一條黑影而已,難道還算不得是絕世高手嗎?”
一統教主宋士龍凝神而視,幽幽地道:“如此說來,那絕不是她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十分不解,疑雲滿面地道:“怎麽會?
明珠一向不穿第二種顏色的衣服,怎會是一條黑影。”
一統教主宋士龍搖着頭道:“奇怪,照歐陽昭老弟所說的一身上層功力,仿佛除了她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黑影?”
“她不會穿黑色衣服的。”
千手嫦娥宋骊珠說完,一回頭對着歐陽昭道:“你沒有看錯?”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副教主,宋姑娘,你把在下也太小看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又怕他二人頂撞起來,忙道:“不是,不是。因為巢湖的柳暗花明莊之內,照理不應該有外人侵入,尤其是有頭有臉的高手。”
歐陽昭不由又是一陣大笑,豪邁地道:“賢兄妹休要作惱,在下雖算不得有頭有臉的高手,知道有我這一號的在江湖之上也算不少,我不是已在不知不覺之中進了柳暗花明莊嗎?”
此言一出,千手嫦娥宋骊珠只氣得粉臉鐵青,花容慘白,勃然大怒道:“歐陽昭,你欺人太甚!無論是誰,高手也罷低手也好,進了我柳暗花明莊,休想輕易出得了巢湖三百裏的水域。”
歐陽昭尚未答言,忽然,室外傳來一聲冷笑,不疾不徐地道:“未必吧。”
這話突然而發,室內五人不由同時一驚,略一愣,全都躍身出屋。
朗朗乾坤,發話之人已渺如黃鶴,空蕩蕩的哪還見得到半點人影。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喏,你們瞧這算不算高手。”
千手嫦娥宋骊珠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氣無處發,狠狠地對着歐陽昭道:“好,今夜二更以後,三更以前,到竹林一會。”說完,紫影一閃,人已騰身而去,其餘的人望着她的背影,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語地紛紛射起,各自打算去了。
月淡星稀,雲濃霧重。
巢湖上煙雲茫茫,夜色,更顯得陰沉沉的了。
柳暗花明莊的影子,黑黝黝地躺在這深沉沉的夜裏。
高聳的藏珍樓頭,忽然射起一條青色的影子,好快的身法,好巧妙的勢子,如江鷗掠波從樓上一瀉而下,連一點破空之聲也沒有。
這條青色的影子,将及屋頂,不向下落,略一仰頭挺胸,徑向樓後那片竹林之中射去。
忽然,圍牆的陰影之處,也冒起一個修長的儒衫人來,他上下射兩丈,直追先前那條青色的影子。相距不遠,他輕微地拍了拍手。
那條青色的影子聞聲知警,不向拍手之人射回,十分機警地斜躍兩丈,低沉沉地喝道:“誰?”
儒衫修長的人,前趨丈餘,也落在獸角隐蔽之處,輕聲道:“歐陽昭老弟,不要聲張,是我?”
歐陽昭此時已聽出來人是誰,順着獸角靠了過去,道:“原來是舒幫主,舒前輩。日間……”
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