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2)
歐陽昭玉面一紅,搭讪着道:“既然如此,那你是一定知道的了?”
“當然,我若不知道焉能問你!”
“你知道什麽?”
“好小子!你這是套我的話,還是求我說出來?”
“任憑于你,不說,我也不求你!”
“你的骨頭卻很硬!”
“說是不說?”
“當然說,我不但要說劍絕的來龍去脈,此番重入江湖,與劍絕的一柄太古神劍,還大有關聯呢!”
“噢!”歐陽昭聽他說得活靈活現,不由人不相信,噢了一聲,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瞧瞧場中諸人,也各都露出了傾神而聽的臉色,仿佛全都感到興趣。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更加神氣活現,一只手摸摸嘴巴,接着道:“你師父劍絕,原是塞外五旗盟的盟主。”
歐陽昭忙道:“這一點不用你多說,早已曉得了,而且五旗盟的盟主,以這塊三絕令符作為信物,持有這塊令符之人,就是盟主!”
紅衣怪人微微點頭道:“是的,一點也不錯,可是,他姓什名誰?你知道嗎?”
這一句話,當然又使歐陽昭的臉上一陣發燒,紅起耳根,但他是生成不服輸的性格,勉強地道:“徒不言師諱,這個……”
紅衣怪人哈哈一笑:“哈哈!小朋友!你也太好勝了,哈哈……”
那種笑,既難聽,又狡猾。
歐陽昭不由惱羞成怒,收起三絕令符,辟毒追魂寶旗揮動,上欺一步,厲喝聲道:“廢話少說,要動手的幹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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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我已決定伸量伸量你的功力,不動手也不成!”
“如此過招!”
“等我把話說完,遲不了!”
說真個的,歐陽昭自己對師門諱莫如深,毫無所知,何嘗不想讓這怪人說個明白,無奈看不慣他那傲橫的神氣,怪模怪樣的态度而已。
因此,也強自按下怒火,冷哼了一聲,嘴裏也不置可否。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又娓娓地道來,說:“劍絕原本是出身蒙旗世家,不是漢人,他複姓哈顏,名字叫做完璧,乃是五旗盟的九傳盟主。有一年,忽然有一個漢人的女子,遠從中原去到蒙旗,那女子生得真是花朵兒一般,可說是沉魚落雁,閑月羞花……”
他說到這裏,還搖頭晃腦,口中喋喋有聲,如同那女子就在眼前一般!
歐陽昭真是不耐,催促着道:“好!算她美就是了,後來呢?”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乜斜着眼神一笑,才道:“把當時五旗盟的盟主,也就是你師父,後來人稱劍絕的哈顏完璧,撩得心花意亂,神不守舍,一心要得之而後快!”
歐陽昭見他又扯起不關緊要的話來,道:“呸!是真的嗎?”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不理會他,只顧一口氣地道:“各位中也許有人知道這一點,你道那女的是誰?”
一統教主宋士龍對武林三絕的往事,也是急欲知道,急躁之情,并不下于歐陽昭,因此不由插口道:“究竟是誰?”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瞟了他一眼,緩緩地道:“她乃是當時武林之中談虎色變,人聽人怕的第一魔頭,都天魔君姚天化的小妾,第九個寵姬,外號人稱毒刺玫瑰的趙莉冷。”
此言一出,在場的武林前輩,如慧果大師、智清道長、玄玄玉女、青衫秀士舒敬堯等人,莫不為之一震。
都天魔君姚天化數十年前,是使武林黑白兩道人聞名喪膽的人物,雖已暴死多年,但至今談及,使人猶有餘悸。因為他不但有一身至高無上的魔功,而且為人狡詐多變,鬼怪異常,正邪不分,嗜殺好貪,任性所為,武林之中,順者可以茍活,逆者必千方百計置人死命。
至于毒刺玫瑰趙莉冷,生就一張迷人多姿的模樣,又精于淫蕩的陰毒之術,害了不知多少武林壯漢,更為武林所不齒,武功雖然平平,但惡名卻甚高熾。
然而她就憑着一副讨人歡喜的模樣,加上狐媚的功夫,投于都天魔君姚天化的懷裏,作為護身符,更加橫行江湖,肆無忌憚,臭名遠播,後來都天魔君姚天化一死,她也就消聲斂跡,再也不敢在江湖上露面,人們早巳把她給忘懷了。
如今這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往事重提,怎不覺得奇怪呢!
因此,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由道:“都天魔君姚天化,死去多年,毒刺玫瑰趙莉冷早已音訊全無,你怎的又提起他們來,難道與你所說的與太古神劍有關嗎?”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咧嘴一笑道:“當然!”
歐陽昭聽得入了神,忙道:“你接着說下去,長話短敘!”
“樹打根上起,話要一句句地說,你急什麽?”
他踱開了兩步又道:“原來當時都天魔君姚天化,既想挑了當時的五旗盟,又想從盟主哈顏完璧的手上拿到一柄上古名器,也就是太古神劍。”
歐陽昭不由道:“他與五盟旗有梁子嗎?”
“沒有!”
“那為何……”
“當時宇內武林,原是姚天化的天下,唯獨五旗盟遠在邊陲荒野之地,不受都天魔君的挾制。都天魔君姚天化就像今日的一統教似的,野心勃勃,意存統一武林,焉能不着手,于是就派了個淫娃進入蒙旗,興風作浪!”
一統教主宋士龍雖然聽在耳內,十二萬分的不受用,但為了一聽端倪,也就強自按捺下來,沒發一言。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又已接着道:“果然,當時血氣方剛、壯年的五旗盟主哈顏完璧,經不起毒刺玫瑰趙莉冷的引誘,不久便着了她的迷,竟自舍了蒙旗的基業,随她到了中原,當時只帶了旗絕裘天慶,玉笛郎君圭兩個盟兄弟!”
歐陽昭聽到這裏,不由豪氣幹雲地道:“武林三絕聯手,諒他都天魔君姚天化也無可奈何吧!”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冷冷一笑道:“在當時,武林三絕初入中原,不過是沒沒無聞,無根無派之士而已,有何使人出奇之處!”
歐陽昭不由勃然大怒,沉聲道:“一派胡言,武林三絕威震八荒,名揚四海,誰人不知!”
“稍安勿躁!聽我說嘛!”
“說!”
“哈顏完璧三人進入中原,那都天魔君姚天化要挑散五旗盟的目的總算達到了,便安排了個一計害三賢的辦法!”
歐陽昭不解地道:“難道他乘着盟主進入中原,另派人遠到蒙旗去挑岔尋事嗎?”
“這卻沒有!”
“那怎能挑得了五盟旗的基業呢?”
“五盟旗沒有了盟主,蛇無頭而不行,群龍無首,無形中等于解體!”
此言聽在歐陽昭耳中,不由感慨叢生。
他想起五盟旗的兄弟們,自黃山之會以後,至今毫無音息,此時必然在五湖四海尋找自己的影蹤。
而自己從易容變像以來,江湖上已有自己失蹤之謠,豈不使他們越發的焦憂。
他想着,不由沉思入神。
但那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已經又小溪流水似地,不疾不徐地道:“還不止此,都天魔君姚天化,更利用五旗盟主的哈顏、裘、段三人在江湖之上鏟除異己,一面在武林之中放謠言,說是五盟旗的三人闖進中原,存心要把中原武林掃清,大有吞并所有幫、盟、教、會之意。因此,當時江湖之上,卻也掀起了一片極大的風波,引起了驚人的浩劫!”
歐陽昭不由嘆息了一聲,幽幽地道:“都天魔君這一着棋,也算夠狠毒了!”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面色凝重的又道:“誰知短短的一年之中,劍、旗、笛居然闖下了極大的萬兒,創出了武林三絕的名頭,成了一枝獨秀,都天魔君用盡了心機,唆使挑撥了不少的黑白兩道,向武林三絕挑戰找場,全都無功無成,竟使三絕的名氣高在都天魔君之上!”
歐陽昭不由眉飛色舞,朗聲道:“當然,武林人揚名立萬,但靠着使乖弄巧可不成,必須有真才實學,這就叫做有麝自然香,不用上風揚!”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的語氣一轉道:“都天魔君姚天化的一計不成,二計又生,硬的不行,軟辦法又來了,這就叫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他又有什麽歪主意?”
“他選了一天,就在黃山的都天峰,設宴款待武林三絕!”
“黃山都天峰!”
“是的,就是你與七大門派相約之處。”
“姚天化怎樣設宴呢?”
“自古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他灌醉了旗絕裘天慶、笛絕段圭,卻灌醉不了劍絕的五旗盟主哈顏完璧,那是因為這位蒙旗漢子,在蒙地常年累月的吃酒,酒量大得不得了!”
歐陽昭像小孩聽老人講故事一般,忙問道:“哦,後來呢?”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十分惋惜地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師父哈顏完璧在微醺之後,竟被毒刺玫瑰趙莉冷勾搭上了……”
歐陽昭不禁失聲叫道:“有這等事?”
“是呀!可是,哈顏完璧乃是極具內功修為之事,焉能元氣不濟,他在緊要關頭,突然覺出毒刺玫瑰是在以純陰采補之術,吸取他的元陽,這一驚焉同小可,登時翻了臉!”
在場之人,此時只有一個玄玄玉女羅冷芳是女性,而且她又已是老邁之年,便也不覺怎的!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眼神一掃在場諸人,津津有味地又道:“毒刺玫瑰一見不對,她本不知羞恥,衣衫不穿,搶起哈顏完璧的太古神劍來個三十六策的上策,爬起來就走。”
歐陽昭吃驚地道:“難道就罷了不成!”
“哈顏完璧可不能不穿衣衫,就是為了穿衣結束,遲了一步,被毒刺玫瑰落荒而走,一溜煙地逃去。”
“後來呢?”
“劍絕對太古神劍愛之如命,也就窮追不舍。”
“追回了嗎?”
“要是追回那劍也就好了。”
“如此說,太古神劍就落在毒刺玫瑰手裏了?”
“并沒有?”
“那是落在都天魔君姚天化手裏?”
“都沒有!”
“為什麽?”
“毒刺玫瑰趙莉冷自料功力不及,而哈顏完璧又死追不舍,她一狠心,竟将那柄上古的利器,武林奇珍的太古神劍,順手抛入都天峰的沉劍潭裏去了。沉劍潭原來叫做澄鑒潭,原本是由于潭水澄清,可以鑒人,不料因此之後,真的變成了沉劍潭了!”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一口氣說到這裏,不禁洋洋自得,揚眉吐氣,顯示着自己經多見廣,超然不群。
歐陽昭不由皺起眉頭,憂傷地道:“難怪師父并稱三絕,而只有旗笛二物相傳了!”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又已接下去道:“你師傅哈顏完璧,淩空一抓落空,眼看那枝太古神劍墜落潭心,這份難過可想而知。苦的是,在這一錯愕之間,竟被毒刺玫瑰趙莉冷乘機溜之大吉,恰好這時旗絕裘天慶與玉笛郎君段圭酒醒之後,發覺有些兒不妙,與都天魔君姚天化動起手來,一進一退之間,也到了沉劍潭。”
歐陽昭神情一振,朗聲道:“三絕聯手,失去神劍,毀了都天魔君姚天化,也可略消心頭之氣呀!”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沖天小辮一動,連連點頭道:“不錯。
當時确是如此,三絕聯手,立斃都天魔君姚天化,可是哈顏完璧失去愛之如命的太古神劍不由心灰意懶,認為畢生之恥,既不願再在江湖露面,也無顏見江東父老回蒙旗中去!”
歐陽昭微微點頭,幽幽地道:“因此,就隐于人跡罕到的賀蘭山窮谷深處!”
“隐到哪兒去老夫不知道,但當時劍絕一灰心,他的盟弟旗笛二絕意料中必也是随着盟兄同進退,從此之後,武林三絕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過去的一些往事,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段掌故了。”
歐陽昭此時的心情真可說紊亂如麻,不由問道:“這段往事,蒙你見告,但不知那毒刺玫瑰趙莉冷後來如何?”
“你問她?”
“嗯!”
“她後來投奔了老夫!”
紅衣怪人的此言一出,場子中人莫不全是一愣。
但是,他不等衆人回過意來,又道:“不然老夫怎會知道這等詳細!”
歐陽昭心中不知那兒來的一股怒火,厲聲叱道:“她現在何處?你與她什麽淵源?說!”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毫不動容,依舊呆滞滞地道:“她現在何處?我也不知道,至于我同她并無淵源,不過我同都天魔君姚天化乃是同門師兄弟而已。”
此話初出,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由失聲叫道:“你是混世淫魔,人稱萬年不老的賽哪叱陸明劍?”
孩兒臉的紅衣怪人面色忽然一沉,怒喝聲道:“你找死!
老夫的名諱是你叫得的!”
歐陽昭一聽青衫秀士舒敬堯叫出這紅衣怪人的名字,眉頭不由一皺,心中有十二萬分的厭惡,但一心要追問毒刺玫瑰的下落,只有按捺住一百個不耐煩,道:“趙莉冷現……”
他的話尚未落音,驀覺人影一晃,混世淫魔陸明劍的人,已越過場子,直向青衫秀士舒敬堯穿去。
青衫秀士舒敬堯似乎知道這老怪的厲害,忙不疊晃肩側躍丈餘,避過來勢,不敢硬接。
混世淫魔陸明劍一撲不中,并不甘休,口中噫了一聲道:“你能躲出老夫幾抓!”
說着,紅衫飄處又已勢起招成,追着青衫秀士舒敬堯撲至。
歐陽昭急于知道有關太古神劍之事,手中寶旗一動,穿身攔在中間,大聲道:“且慢!”
混世淫魔陸明劍小眼一翻道:“怎麽?你接岔!”
歐陽昭強忍着一肚皮不高興道:“我要問毒刺玫瑰趙莉冷的下落!”
混世淫魔陸明劍的面色一寒,遙指着青衫秀士舒敬堯,沉聲道:“你稍候着,亂喊老夫的名諱,這筆帳不能就此算完,等我與他說明之後,再找你清結!”
青衫秀士舒敬堯對這老怪有些怯意,但仍不失幫主的身份道:“舒某在這兒等着你!”
歐陽昭對舒敬堯微笑道:“前輩!讓他說完太古神劍的來龍去脈再講。”
混世淫魔陸明劍已說道:“毒刺玫瑰趙莉冷與老夫相處甚好,不料數日前傳聞都天峰突然被炸,她也就瞞着老夫重入江湖!”
歐陽昭甚是不解,反問道:“都天峰被炸,與她有何關聯?”
混世淫魔也不遲疑地道:“自然有着關聯!”
“有何關聯?”
“聽說都天峰一場好炸,湊巧把沉劍潭給炸缺了,因此,那潭水流盡,那賤人一定是意存獲取沉入潭底的太古神劍,又以為此事無人知道,豈不是手到擒來,不勞而獲!”
歐陽昭乍聞此言,不由心中一震,搶着道:“她得到沒有?”
混世淫魔陸明劍不疾不徐地道:“老夫追入江湖,才知道少林武當九傳的鎮派之寶,落在此間,因此,先來柳暗花明莊,見識見識這兩部奇書,并未到黃山去,所以那賤婢是否得到了太古神劍,也就不得而知了。”
歐陽昭稍微緩了一口氣,略一沉吟道:“師門之物,豈能流失!太古神劍我一定要取得,以安亡師在天之靈,而報師門成全的大恩大德!”
他的話乃是自言自語,不料混世淫魔聞言,揚聲一笑道:“小朋友!那是你癡心妄想!”
此時事已問明,歐陽昭對這聽之不雅的混世淫魔就沒有先前那份耐心,怫然不悅地道:“你此話怎講?”
混世淫魔陰陰一笑道:“毒刺玫瑰聲名狼藉,無處可奔,無處可投,縱然有了太古神劍,四海雖大也無存身之所,不投老夫還往何處,再說,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歐陽昭見混世淫魔說的旁若無人,好像那柄太古神劍已成他囊中之物一般,不由冷冷一笑道:“如此就好了!”
混世淫魔陸明劍滿面疑雲地道:“怎樣?”
歐陽昭一揚手中辟毒追魂寶旗,豪氣幹雲地道:“既然如此,太古神劍算是有了主兒,我就唯你是問好啦!”
“唯我是問?”
“對!太古神劍既是師門之物,我就有權利唯你是問!”
“憑什麽?”
“憑你自己所說,憑我手中的寶旗!”
“哈!哈哈……”
混世淫魔陸明劍未語先笑,久久不絕,笑聲乍斂,十分好笑地道:“小兄弟,虧了你膽敢說出這話來,單憑你那辟毒追魂寶旗恐怕還不是老夫我的對手!”
歐陽昭索興進逼一步道:“靈不靈當場一試!”
“如此甚好,不過我先要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麽?”
“老夫乃是真功實學,一不弄毒,二不取巧,辟毒追魂寶旗雖是三絕之一,對付些小的歹毒功夫、邪門手法綽綽有餘,遇上了老夫,只怕……嘿嘿!”
老淫魔言外之意,分明是輕視歐陽昭的功力,自诩為功力深厚的絕頂高手。
歐陽昭勃然大怒,寶旗抖起萬道霞光,迎面一層,喝道:“老妖魔!你也太自大了!”
混世淫魔可也不是等閑之輩,焉能任由歐陽昭叱喝,孩兒面忽的一變,原本紅彤彤的臉色,轉眼變得青筋暴露,橫肉虬現,猙獰有如鬼魈山精,恐怖如同僵屍夜叉,雙掌一拍道:“罷了!罷了!老夫數十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初次露面就碰見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娃兒!說不得,看掌!”
這老怪物果然不同凡響,語出招随,揚掌力到,一股怪異的勁風,歪歪曲曲,發了出來。
歐陽昭雖有寶旗在手,心知這老淫魔是來者不善,也不敢輕敵大意,采取穩健的打法,且不硬碰硬接,掠出旗風,護住迎面要穴,略向左撤,然後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側面發招,厲聲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招!”
混世淫魔陸明劍掌勢發出,陡見一派金光閃耀,還以為歐陽昭要硬接他的一掌,心中暗道,那算你小娃兒該死。
因此,不但無收招停勢之意,而且加速催功,猛攻直撲。
不料毫不着力,空無一物,歐陽昭在旗影飛揚裏已閃入左側,叱喝着攻到。
老淫魔初不料歐陽昭避敵閃身,出招還擊,竟會有這等的快法,百忙之中迅速一收雙掌,拒迎來招。
但是,高手迎招,只是在于一分半厘之差,此刻哪還來得及,但聽,一聲悶雷也似的大響。
“咦!好小子!”
混世淫魔陸明劍的右膀一揮,微感酸麻,幸而左掌斜劃消去了不少壓力,同時身子一歪,霍地穿出丈餘,險險地躲過了一招。
饒是如此,他也驚得瞪起小眼,面色凝重地久久不發一言,瞧着這年輕輕的歐陽昭,愕然不知所措……
歐陽昭與人交手對敵,一向不出手則已,出手必然是猛攻硬殺,從來不曾稍沾即走,或是閃躲騰挪。今日攻招初出,自己即行躍身而退,冷招側擊,反而覺着極不自然。攻出一招之後,但覺着自己所發力道,經敵人橫起左掌一消,竟自減少一半功力,心中也不由暗暗警惕。私忖這當面的混世淫魔陸明劍,果然不是吹噓之詞,功力之高,實為出道以來所僅見,自知更要格外留神。
他有了這點想法,便也一攻即收,沉着面色,目射精光,端視着敵人,既不二次出手,也不敢半點大意。
這樣,雙方互相凝視,無形之中是表示,這一招兩人是個半斤八兩,旗鼓相當之局。
混世淫魔陸明劍哪裏會料得到,雙掌一挫,環顧四周凝目呆視的衆人道:“數十年不履武林,居然出了這年輕的高手,也算不虛此行了!”
老淫魔此話的用意,不過是掩飾自己的窘态,聊以解嘲而已。
歐陽昭卻不是這種講法,接着道:“你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我還道你有何驚人之處,原來是紙紮的老虎,也不過如此而已!”
混世淫魔怎能忍得下,奮臂起步,大喊道:“娃娃,得巧賣乖!”
“你盡量施為吧!”
話聲裏,雙雙都已起勢前欺,掌風掠起,旗光陡動。
這一次交手,兩人心中各有分寸,全都沒敢以硬碰硬。
勢子一經展開,但見一青一紅的影子,在金光閃爍,勁風鼓動之中,全都快如流星,捷比鷹隼,煞是一場武林少見的惡鬥。
歐陽昭的旋風八式,此時再也不敢免去後面的七八兩招,被逼得全都用上,綿綿不絕,招招着力。
但是,因為他的身法太快捷,一旁的一統教主宋士龍用盡了心思,也難窺其堂奧。
那是由于歐陽昭此時的對手,可算一等一的少見角色,使旋風八式不能按着常規使出,必須順着敵人的招式,見招拆招,見勢破勢,趁隙進襲,尋空惡攻,與先前同鬼火陰煞功力低一等的交手,可以随心所欲自然不同。
高手過招,如同一陣狂風,一掠而過,轉眼之際,兩人已是十五六招,冗自不見上下,難定輸贏。雖然同是猛攻惡撲,但誰都是守身第一,攻勢次之,兩人互相争先機,總是個拉平架勢。
此時,場子中的一衆高手,全都屏氣凝神,眼也不眨地盯視着二人。
“哦!”
“啊!”
轟然一聲驚天的暴響,叱喝聲中,人影一合即分。
歐陽昭閃身躍出丈外,辟毒追魂寶旗橫置平胸,另一手揚掌外推,玉面森嚴,目光凝聚。
混世淫魔陸明劍面容緊張,左掌護胸,右掌外削,腳下沉樁取勢,原來矮小的身子,此時更采用低樁,雙眼中紅光暴射,神情吃力。
原來他二人硬接了一招,此時已互相發出內力,拚上了內功修為。
場子中人不由全是一怔。
慧果大師緩緩地走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身側,低誦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舒幫主,歐陽小施主的功力雖然恍自天來,但怎能與這出了名的魔頭拚上了內力呢?豈不是大大的失策!”
青衫秀士舒敬堯也劍眉緊皺,低聲答道:“論功力歐陽昭未必輸給他,可是只怕時間一長,那就難說了!”
那邊的智清道長也緩移而來,善意地道:“舒幫主說得對!
究竟他年事太輕,根基未必有混世淫魔穩固!”
玄玄玉女羅冷芳如癡如呆,看着兩人,眼也不霎。
此時,場子中的歐陽昭與混世淫魔陸明劍,忽然同時大喝一聲:“嘿!”
“呵!”
兩人的身子像兩支箭陡然射起,相對撲到。
“篷!”
暴雷一聲,半空中力道接實,一青一紅的影子,又像兩道爆起的火花,煞似兩顆墜落的殒星。
唰——曳起刺耳的哨音,轉又落在場子中間,原來立身之處。
這一突擊暴襲,是極為少見的打法,不但分寸要拿捏得十分準,而且力道要凝聚得十分牢,稍一差池,便有粉身碎骨的後果。
這兩人落下地來,與先前一般無二,仍舊是氣不湧出,面不改色,依然互相逼視,像一對惡狠狠的鬥雞似的,顯然又是不分軒轾。
像這等內功的搏鬥,乃是絲毫無法投機取巧,全仗功力修為的拚搏,雖然最為公平不過,但是所耗的元氣也最多。武林中人都知道,除了雙方有一人稍弱,勢必血染當場,非殘必死,若是旗鼓相當,終至兩敗俱傷,甚而同歸于盡。
武林中不到萬不得已,全都不采用這種比拚,即使有血海深仇,殺父奪妻之恨,也不肯輕易出此下策。
按說歐陽昭與混世淫魔陸明劍,并無深仇大恨,何以竟然如此呢?
以混世淫魔陸明劍來說,他自以武林碩果僅存的前輩自居,心目中是唯我獨尊,存着沒有第二個人的想法,此番重入江湖,又是雄心萬丈,說真個的,若不是歐陽昭有天大的奇遇,集武林三絕與眇目道人的全部功力,還真找不出另外一人與他抗衡的,焉有不狂傲之理。
初不料乍行露臉,就碰上了歐陽昭,他怎知這年輕輕的後起之秀,會是自己唯一的克星呢?
等到一交上手,以混世淫魔的閱歷經驗而論,也就知道歐陽昭不是好相與的,但騎虎之勢已成難下,加上歐陽昭的言語毫不饒人,當着衆人面前,還能說過不字嗎?因此也就咬牙吃黃蓮,不願叫出苦來。
至于歐陽昭,師門仇恨還在其次,更瞧不慣混世淫魔的驕傲氣色,好勝成性的他,更加不願示弱了。
他兩人一擊之後,不見高低,誰也不肯放手,略一凝神,二次騰身,艾是淩空一擊,絕大的勁風,震得群山響應,空氣中嗡嗡響個不息。
這樣一連三次比拚,強弱不但不分,也瞧不出一點異樣,鹿死誰手,此時完全看不出來。
一統教主宋士龍在一傍蓄神端詳,兩手捏拳,不覺濕淋淋出了陣冷汗,他後退幾步,搭讪着向智謀甚多的青衫秀士舒敬堯道:“舒幫主,你瞧,這一場拚鬥勢必要到兩敗俱傷的地步!”
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知他此話的用意如何,冷然道:“那對一統教來說,豈不是求之不得的事?”
宋士龍不由一陣臉紅,但此時哪有心情與人鬥口,遂又道:“一統教的存心并非如此!”
青衫秀士舒敬堯疑惑地望着他道:“連去兩個勁敵,一統教兵不血刃,這買賣是賺錢的生意!”
一統教主宋士龍看出舒敬堯與歐陽昭的交情不薄,只不過試探這位窮家幫主,有沒有化解之法,不料一味受人的冷眼,遭舒敬堯的搶白,面子上十分過意不去,臉色一寒道:“你為何……”
幸而,此時慧果大師已看出了些端倪,生恐他們翻臉成仇,忙插言道:“教主,舒幫主的意思是……”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卻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歐陽昭的玉笛在手,這個比拚就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一統教主宋士龍明知舒敬堯所說不錯,但卻還口道:“你是存心找岔,碧玉笛乃是他甘心情願借與小妹,又不是騙去的!”
青衫秀士舒敬堯為人原自正直,平時說話也極有分寸,無奈此時擔心歐陽昭的安危,未免有點心浮氣躁;他聞言冷冷地道:“偷尚且可以,騙更不足為奇了!”
他這話分明是指着一統教主宋士龍偷取少林的《金剛真經》,武當的《歸雲劍譜》而發的,語意挖苦,也十分刻薄。
一統教主宋士龍身子一挺道:“舒敬堯!你不識好……”
“歹”字尚未出口,蓬——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徹地而起,聲震九霄。
原來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又已換了一招。這一招比先前幾掌勁厲十分。
雖然兩人一合即分,但雙方的氣息已自不勻,兩人的額頭發亮,隐見汗漬。
歐陽昭手中的辟毒追魂寶旗悉悉發抖。
混世淫魔陸明劍的雙掌也戰巍巍地置在胸前,似推未送。
慧果大師的壽眉深鎖,對着一統教主宋士龍同青衫秀士舒敬堯道:“二位不必争論,似此下去,他兩人必然是同歸于盡,陸明劍并不可惜,而歐陽小施主乃武林奇花慧果,與老淫物同時一死,豈不是武林中一大損失,使人千古遺憾,我等焉能袖手旁觀?”
智清道長也道:“大師,這等拚鬥內功,別人可無法援手!”
久不發言的玄玄玉女羅冷芳也道:“先拿我自己說,要從中化解卸力,卻沒有這份功力,不知衆位如何。”
青衫秀士舒敬堯憂心忡忡地道:“除非聯手!”
一統教主宋士龍也插言道:“聯手之策尚不為一條可行之路。”
青衫秀士舒敬堯沒有睬理宋士龍的話,卻向慧果大師道:“依在下的愚見,有兩條辦法可行。”
智清道長色然而喜,但面有疑雲地道:“哦,居然有兩條可行之路,舒幫主說說看。”
舒敬堯未語先是一陣微笑,紅着面臉,顯得有些不方便地道:“第一條是我等聯手,趁着混世淫魔運功凝氣,注意歐陽昭之際,大家從他後面聯手齊上,分施合擊,只不過這等辦法,傳入武林……”
他說到這裏,紅生滿臉,嗤嗤地笑了兩聲。
在場諸人全是一派一門之長,誰願落個不光明的聲譽,因此,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誰置一聲可否。
慧果大師拈須沉吟着道:“舒幫主的第二個辦法是什麽?”
青衫秀士舒敬堯舐了舐嘴唇,緩緩地道:“那是傷及在場之人!所以,也是下策。”
一統教主宋士龍心中似乎比任何人焦急,所以,雖然舒敬堯連着給他難堪,他依然追問道:“你先說說看。”
舒敬堯僅僅白了他一眼,只管絮絮地道:“煩請二位掌門與羅前輩,加上在下,一共四人,每二人連成一組,兩人去消歐陽昭的來勢,兩人去抵陸老淫魔的勁力,一齊發動,雙管齊下,也許可分解目前他兩人僵持之局。”
智清道長喃喃地道:“這雖不是最好的辦法,卻也是最明智的主意!”
玄玄玉女羅冷芳也道:“不過,四人的時辰要扣得準,不然的話,他二人的力道引到兩個人的身上,只怕不止是傷,簡直有生命之險!”
一統教主宋士龍聽那青衫秀士舒敬堯并不提到自己,顯然沒把自己放在眼內,心中這份難過,可想而知。
他想:這拚鬥之處在自己的柳暗花明莊,乃是一統教創教的基業,自己的碼頭,自己不管,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