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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統教主宋士龍,眼見場子中歐陽昭與混世淫魔陸明劍二人,已全用出了本身真力,一擊之後,都立樁勢,喘息可聞,深知再有片刻,二人必以所有的功力舍命一拚,那時想要犧牲自己,化解兩人的死鬥,必也為時已晚。
因此,掙開被抓的手臂,高聲叫道:“歐陽老弟!讓我來試試老淫魔的斤兩!”
然而,任他高聲喊叫,歐陽昭此時已全神貫注在混世淫魔陸明劍的身上,哪還聽得到別人的呼喚。
再看那廂的混世淫魔陸明劍,此時氣呼呼的,喘息如牛,喉中咯咯有聲,原來紅光滑嫩的一張孩兒臉,此時漲得發紫,全副心神也貫在雙目之中,牢牢地盯着歐陽昭的身上,一霎也不敢眨。
智清道長向一統教主宋士龍身前一攔,誠懇地道:“教主!
你徒喊無益,似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何必去做!”
玄玄玉女羅冷芳卻道:“依他兩人目前的情勢來瞧,說不定歐陽昭再有兩招之後,可能要握有勝券哩!你們看,他的氣色就要比混世淫魔強過多多!”
果然,歐陽昭這時的氣色雖無先前風采,但尚不失紅潤。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點頭道:“以二人的功力來論,也許不相上下,其中夾着一枝辟毒追魂寶旗,歐陽昭就占了少許便宜了。”
他的話還未落音,但聽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人,同時開氣出聲,人又齊地射起,淩空發招,各不相讓。
又是轟的一聲,人影亂飛,慘叫疊起,勁風蓬然激動,數十條黑影在勁風狂卷之中,翻翻跌跌,血箭四射,哎呀暴起。
這種突然的變故,大出衆人意料之外。
慧果大師覺着抓在手上的一統教主宋士龍依然未走,那麽那些黑影是誰呢?
歐陽昭與混世淫魔兩個當事的人,也全是一愣。
原來他二人一招出手,全力而為,突覺力道所接之處,不似先前的淩厲,生恐自己失招落空,致為對方所乘,因此狠命一拍,借着按掌之力,一擰腰反彈而起,快如閃電躍退丈外。
青衫秀士舒敬堯看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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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正在二人合力一按之際,不遲不早,白楊樹林之中,快如離弦之箭地射出數十條人影,像一陣風似地向場子中撲到。
說也真快,他要喊還沒喊出口來,那陣風似的人影,無巧不巧地落向歐陽昭與混世淫魔掌力所着之處。這樣一來,無形之中,抵消了歐陽昭與混世淫魔二人所發的力道。
不過,這數十條人影,卻成了犧牲品,做了冤大頭。
卻說此時場子中血肉狼藉,哼聲四起,慘不忍聞,像是人間地獄。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愣之後,才看出在勁風中震得七零八落的全都是一統教中的徒衆,不由失聲叫道:“哎呀!這是從何說起!”
歐陽昭也看出,已傷未死的,就有天心莊四大弟子之一的陸元青,也不由感到奇怪,開口問道: “陸元青!你們……”
陸元青此時手臂折斷,齊肩之處白骨可見,順着截斷的傷口,不斷地滲着鮮血,哼哼哀哀地道:“教主!莊!……莊內來了,不少……”
他的語不成聲,痛苦得說不下去,令人鼻酸。
一統教主宋士龍心中十分難過,瞧了瞧坪子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肢斷體殘的教衆,啞着嗓子問道:“莊內來了什麽人?”
陸元青定了定神,強自忍耐着,痛苦地道:“許多……許多……高手……他……”
一言未了,白影一線淩空掠到,衆人全是一震。
歐陽昭聞聽柳暗花明莊來了無數高手,生恐宋氏姐妹抵擋不住,失去了自己的碧玉笛,同時也擔心鐵筆窮儒桑子修與白衣追魂段冰蓉的安危。
因此,一閃身形,就向白影射來之處迎去,他以為必是萬裏飛鴻宋明珠無疑,因此朗聲叫道:“宋姑娘你……是你?”
誰知道這條白影不是萬裏飛鴻宋明珠,卻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人一落地,面色鐵青,唾了一聲,怒沖沖地對着歐陽昭道:“呸!是我怎的!你只知道有個宋姑娘!
叫得蠻親熱的!”
語意之中表示怒不可忍的味道,像是受了十分委曲。
歐陽昭不由疑雲滿面,十分不解地道:“大姐!你這是……”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火更熾,不容他說完,搶着道:“誰是你大姐,從今天起,你我永無糾葛,我段冰蓉瞎了眼了!”
眼前放着武林之中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歐陽昭怎麽能受此叱喝搶迫。但是,他想到自己與段冰蓉交非泛泛,乃是口盟手足,又料到她必定是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不然斷不會如此生嗔!
因此,帶着苦笑道:“你這是何苦,話總得說明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哼了一聲道:“還問?你自己總該明白,還用問!”
歐陽昭是真不明白,愣然把手一攤道:“我明白什麽?我的确是不明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怒火不熄,沉着面色,咬着牙,狠狠地道:“少裝糊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從今天起,我們不遇上則已,再在江湖路上遇見,不要瞎三搭四的,自料着我的功力,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哼!我段冰蓉只要有三寸氣在,你這份恩德,我必忘不了!”
她越說越有氣,說到後來,一跺腳,就打算抽身而去。
歐陽昭滿頭霧水,弄成了丈二金剛,完全摸不到頭腦,焉能讓她就此一走。
因此,腳下滑,搶在她的前面,攔着去路急道:“究竟是什麽事嘛!你說明白好不好?”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粉面一寒,雙目放出恨極的光芒,大聲道:“你打算留下我?”
歐陽昭也真急了,搓手蹬腳地道:“你這是聽了誰的挑撥,千萬不要誤會!”
“誤會?我師傅受了重傷也是誤會?”
“你師父?冰魄夫人受了傷?”
“呃!謝謝你歐陽少俠的恩典!”
“這事!……這事我完全不知,與我何關!”
“與你……哼!你推得幹淨!”
“冰魄老前輩為何人所傷,傷在哪裏?”
“是你的宋姑娘的高招!”
“這更不關我事了!”
“不是你的一枝碧玉笛,宋家丫頭也未必就能得手!”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豁然大悟,心知是萬裏飛鴻宋明珠用碧玉笛傷了冰魄夫人,白衣追魂段冰蓉師徒情深,怪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既然弄明,心中反覺泰然,覺着只要把話說明,自然前嫌盡釋,因此,微笑着道:“哦!原來如……”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由他分辯,搶着道:“現在你高興了吧!”
“這……這乃是!……”
“不要分辯,事實如此,還說什麽?”
“你就為此事恨我?”
“我師徒焉敢恨你,不過碧玉笛的來歷你該知道,而我與碧玉笛的淵源,你更明白,不料,你居然別出心裁,用那枝笛來對付我同我師傅,用心雖然良苦,但未免顯得太刻毒了些兒!”
歐陽昭聞言忙辯白道:“碧玉笛乃是她!……”
“她?她是誰?誰是她?”
“她……宋姑……宋明珠匆忙之中借去退敵,誰知……”
“住口!借去的?騙三歲的玩童嗎?”
“事情的确如此!不信盡可以問!”
“哈哈!天下有将師門重物擅自出借的嗎?誰聽說武林之中有臨陣借兵器的。再說,我們乃口盟之交,碧玉笛又是先父之物,你虛情假意地傳了我幾手笛招,為何不借我一用哩?
欺人之談!”
歐陽昭一時竟無言可答,嗫嚅地道:“反正是事實如此!
……”
“好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一針見血的時候!”
“大姐!你……”
白衣追魂段冰蓉哪裏再肯多留,一擰柳腰,平地直射兩丈,徑向白楊樹林中穿去,快逾追風。
歐陽昭更不肯就此把初出道的盟姐弟之情付之東流,也是一弓身起勢追了上去。
誰知半途紅影一現,攔在中間。
卻是混世淫魔陸明劍斜地裏擋住去路,同時叫道:“小朋友!慢走!”
歐陽昭起勢既快,撤身不及,幾乎同他撞在一起,逼得收功落地,滿腔怒火地厲聲喝道:“你打算怎樣?”
混世淫魔陸明劍嘻嘻一聲冷笑道:“我打算把我們的事,也在這兒解決一下,有了個了斷,免得再生枝節!”
歐陽昭甚是不耐,一揚掌道:“我們有什麽事必須了斷?”
誰知混世淫魔陸明劍毫不遲疑地道:“就是那柄太古神劍!”
“太古神劍?乃是武林三絕一門之物,不許任何人插手!”
“噢!要是落在毒刺玫瑰趙莉冷的手上呢?”
“歐陽昭誓必取回!”
“你有把握?自料能抵受得住趙莉冷的銷魂融骨功嗎?”
“這你就不必管了!”
“好!你我各憑本身功力,老夫我也是志在必得,到時鹿死誰手,要看彼此的功夫,另外加上運氣了!”
“呸!你!……”
歐陽昭說時,眼睛不住對白衣追魂段冰蓉去處瞧。
此時,天色雖已是日上三竿,辰末已初,但因白楊樹林子內,綠樹蔭濃,枝密葉茂,仍舊是一片陰暗暗的。
林蔭深處,分明有一條白影射起,穿樹游走不停,白影也忽隐忽現。
歐陽昭一拂袖,人就平地穿起,進入林子,直向白點射處飛去,口中高聲叫道:“大姐!你聽我說嘛!”
“誰是你的大姐,雞叫貓喊的!”
不料白影突現,哪裏是白衣追魂段冰蓉,卻是借去自己碧玉笛的萬裏飛鴻宋明珠,橫執玉笛,俏立林間,盈盈而笑。
歐陽昭一見,想起為了這枝碧玉笛,致使自己情同姐弟、相處彌堅的盟姐起了龃龉,覺得十分不值,因此沒好氣地道:“是你?拿來!”
萬裏飛鴻宋明珠眉稍微動,星眸半斜,十分妩媚地道:“你這人怎麽啦,什麽拿來!”
歐陽昭依舊沉着臉色道:“還我的碧玉笛!”
“喲!這麽兇幹嗎?我道能不還你嗎?”
“還我就好了,拿來吧!”
“等我退了強敵,必定完壁歸趙!”
“還有什麽強敵!你不是已在前莊逞夠了威風了嗎?”
“誰告訴你?”
“這個你不用問!快快地還我!”
“你瞧。”
萬裏飛鴻宋明珠手中的碧玉笛一順,徑向林子深處指去!
歐陽昭不知要他瞧什麽?順着她所指之處看去,但見林子的另一端,人影幢幢,隐隐約約,竟有不少探頭探腦的人。
原來先前自己進入林子,只顧追着白影,并未打量到其他,因此全然未覺,此時一見,也不由問道:“這些人是什麽道路,是敵是友?”
萬裏飛鴻宋明珠微笑而俏皮地道:“你看樣子就知道了,是友會這樣鬼鬼祟祟的嗎?這還用問!”
歐陽昭不由眉頭一皺道:“就憑他們這種躲躲藏藏的行徑,也不見得有何驚人之處!”
“這卻未必!”
“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他們卻個個都是高手,人人功力不凡!”
“怎見得呢?我看你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從他們身手的矯健及輕功的快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修為雖非爐火純青,也堪稱頂尖高手!”
“那他們為何不現身而出,與你一見高下!”
萬裏飛鴻嫣然一笑,揮動手中的碧玉笛道:“所以,我目前還不能把這玉笛還你呀!”
歐陽昭不知她為何又扯到碧玉笛上來,不由奇怪地道:“這與碧玉笛何關,你不過……”
“嗳!你這人總是不相信別人的話!”
萬裏飛鴻宋明珠說時,面帶憂郁,略有感傷,一手抖了抖碧玉笛,另一手捏着衣角,語含幽怨地道:“不知為了什麽?
他們對這碧玉笛,似乎說不上怕,但卻有幾分顧忌似的,每當我的笛招遞出,他們必撤招不攻,我就憑着這碧玉笛占了不少便宜,不然的話,怕不早已被他們聯手合擊,筋疲力盡!”
歐陽昭半信半疑,揚眉道:“果有此事?”
“我騙你不成!”
歐陽昭見她說的煞有介事,不由奇道:“真乃怪事,待我看看他們是什麽道路。”
說完,晃肩而起,徑向那些人影之處奔去,同時口中大聲叫道:“什麽人?藏藏躲躲的算是什麽?”
他的喊聲初止,人已到了人影閃綽之處,還沒來得及打量。
驀然,荊棘深處,樹蔭叢中,人影齊動,齊向自己立身之處擁來。
歐陽昭不由一驚,手中辟毒追魂寶旗一橫,蓄功戒備。
不料,那數十條人影現身之後,轟雷也似地高聲叫道:“參見盟主!”
事出猝然,歐陽昭大出意料之外,放眼望去,不知是驚是喜,愣愣地愕在當地,如夢呓一般地道:“原來是你們!”
這些人乃是五旗盟中的金、銀、銅、鐵、玉五大旗主,率領着九英?八傑、七虎、四雄、三義、雙莺、雙鳳數十個高手,他們依次而立,肅身哈腰執禮甚恭敬态度誠摯感人。
歐陽昭不由一陣感慨。
自從黃山一會,自己從來沒想到過他們,一連串的奔波勞碌,不料他們對自己是依舊忠心耿耿,信奉不衰。
因此,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戚容滿面地道:“黃山一別,我因連番失意,岔事疊出,竟不能同各位共同甘苦,真是說來慚愧,不料各位對我愛護如昔,實屬愧煞我歐陽昭了!”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恭謹地道:“盟主說哪裏話來,五旗的弟兄們自從失去盟主的下落,日夜憂心如焚,雖然明知盟主功力蓋世不虞有他,但總以不能朝夕拜谒為念,因此,結伴四處探訪,今日總算蒼天有眼,得見盟主的虎駕!”
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也裣衽為禮,娓娓地道:“盟主許久未見,神采益發飛揚,此乃五旗盟之幸,但願自今以後,盟主不再離開屬下弟兄,更是五旗弟兄的唯一心願!”
歐陽昭縱然是鐵石心腸,也必為他們的忠誠感動,何況他本是性情中人呢。因此,鼻頭微酸,喉嚨阻塞,一時說不出話來。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勸慰地道:“上禀盟主,武林之中此時正值混亂之期,五旗盟何必要趟這次渾水?還是請盟主駕返盟旗,靜以待變!”
歐陽昭連連搖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道:“我豈願插上一腳,無奈我一身孽債未了,怎能就此清靜下來!”
銅、鐵二旗的旗主,過天星石慶瑜,獨臂金剛佟天勝聞言,雙雙叫道:“盟主有何未了之事,交給我們五旗的弟兄,包管沒錯,就是赴湯蹈火,我等也是萬死不辭!”
歐陽昭心想:你們的情義雖然可感,可是我一身太也多事了,父母之仇未報,師門糾葛不清,兒女俗務未了,數不清的恩怨待結,豈是可以假手別人的?
想着,只好淡然一笑,徐徐地道:“各位的情義、我萬分感激,無奈有許多事,非我親自動手不可,不是各位可以代勞的!”
五旗旗主還待要說什麽,歐陽昭忙搖手示意,要他們不必再說,而且又問道:“各位兄弟今天齊集巢湖,是巧合還是計議妥當來的?”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樁大事,上跨一步,忙道:“上禀盟主,屬下等前來巢湖之時,于渡江中路遇吳姑娘,再三囑咐,請盟主速到天柱山一行。”
歐陽昭不由一愕道:“哦!是雷音神劍三妹吳娟娟?”
掌劍雙絕東方浩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她?”
“她一個人?”
“是的,吳姑娘是一個人。”
“她沒說為了什麽嗎?”
“吳姑娘行色匆忙,屬下原也問她有何重大事故,要不要本旗弟兄效勞。”
“她怎樣說?”
“吳姑娘面色甚是凝重,她說事關盟主本身,別人無法幫忙,連她也不過一知半解,也弄不清楚!”
歐陽昭不由一陣狐疑。他想:雷音神劍吳娟娟,分明是在迷仙谷同她師父雷音神尼,陪同被人用惡毒手法制成瘋癫的吹簫引風淩瑤姬在一起,要施用一百零八式羅漢震穴功,替淩瑤姬療傷解穴,為何她獨自一人到長江渡口露面。
又想:一百零八式震穴功,乃佛家近于失傳的絕學,當時雷音神尼曾說過,施功之際、施功之人也危殆萬分,焉能說是淩瑤姬已經無恙了嗎?
縱然淩瑤姬已被解穴,也不會盡早就複原,退一萬步想,就算她複原了,以淩瑤姬傲然不群的個性,豈能就此放過仇家,怎不同吳娟娟在一起呢?
還有,她為何不回雪山,卻要自己到天柱山一會,是何道理?
歐陽昭越想越糊塗,越想越想不通,又向東方浩問道:“東方旗主!三妹說要我到天柱山何處相見呢?”
掌劍雙絕東方浩不由一愣,紅着臉道:“屬下該死,呆姑娘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這就是了,也不能怪你!”
歐陽昭眼見掌劍雙絕東方浩十分過意不去,明知不能怪他,而且就是怪他也無濟于事,因此反而淡淡一笑。
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急,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偌大的天柱山,要我到哪兒去赴約呢?就是把天柱山翻了個過,也未必能……”
他一言未了,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冷酷的笑聲,陰森森的,十分刺耳,就在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歐陽昭不由一震,反身喝道:“誰?”
“乃是老朽!”
憑他歐陽昭如何的膽壯,如何鎮定,也不由突的一驚,失聲連退三步,愕然失色。
原來不知何時,他身後站着一個白發蓬松,凸眼吊眉,形同吊客喪門,俨如兇煞惡鬼的人來。
那人除了吊眉方鼻,吐舌咧嘴之外,一身淡黃的衣衫,麻索緊腰,右手一根哭喪棒,左手一枝招魂幡,其怪無比,其醜難描。
此時,正垂着上眼皮,伸着長舌頭,陰兮兮的,似笑還哭,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使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
歐陽昭心神略定,二次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喪門吊客怪物伸在口外的長舌一卷,冷冷地道:“老朽非人非鬼!”
“你是什麽東西?”
“大膽!老朽乃介于人神之間的仙體!豈能任你亂說亂叫?”
歐陽昭又好氣,又好笑,回頭對着五位旗主道:“他一派胡言,必又是哪路老不死的邪魔外道,你們有認識他的嗎?”
五旗盟的金、銀、鐵、玉等五個旗主全都搖了搖頭。
那喪門吊客似的怪物又冷笑一聲道:“他們配認識我嗎?”
歐陽昭勃然大怒,暴喝聲道,“住口!識相亮亮金字招牌,不然……”
“不然你怎的,莫非你真的要把天柱山翻個過不成?”
“天柱山?你是天柱山的哪派怪物!”
“你既不知,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該在背地裏咒罵天柱山!”
他言三語四裏,口風中分明與天柱山有些淵源。此時,歐陽昭想到吳娟娟的安危,急欲要知道有關天柱山的一些端倪,因此不肯放過這唯一的線索,手中咧的一聲,抖開了辟毒追魂寶旗厲聲叱道:“快快講來,不然可是死路一條。”
“嘿!嘻嘻!老朽還真的活膩了,閻王老子不讓我去,只怕你也沒辦法确送我到陰曹地府,因為那裏的十殿閻羅都占着位置,老朽去了沒地方坐!”
這番話,既出于嬉笑怒罵之間,又有狂傲刻薄之意。
歐陽昭哪裏聽得進,寶旗一翻,金光四閃,迎面虛晃一招,沉聲道:“我不怕你不說!看招!”
話起人起,卷起絲絲勁風,疾遞一招,閃電撲出。
不料他快,那喪門吊客似的老怪也不慢,淡黃的影子一閃,虛飄的身子,竟在瞬刻之間,閃入一棵白楊樹之後,其快無比,功力奇詭。
歐陽昭一招落空,怒火更熾,二次揮旗揚招,追蹤而上。
此時,五旗盟的數十高手,眼見自家盟主動手,雖不敢冒然出招聯手而上,但各震随身兵刃,叮哨聲裏,轉眼四散開來,把那怪物遙遙地圍了個風雨不透。
誰知這怪物身手還真也不凡,身子一溜,又向五步以外的大樹飄去,指着遠遠的樹林道:“今天之事,也太麻煩,老朽在天柱山等你,你有種的打發了他們前去赴,約好了,萬一命短,也只好作罷!”
歐陽昭以為又來了什麽怪人,順着他所指之處瞧去,雖然人影幢幢,風似地撲奔而來,卻是那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行人家,遂又轉身喝道:“天柱山何處?你是什……咦!”
話音未畢,不由目露驚疑,四下打量。
原來就在這略一分神的轉瞬之間,那喪門吊客似的怪人,已自去個無影無蹤,哪還有半點影子,這份快勁,實屬少見。
他驚愕之餘,又見五旗盟的一衆弟兄,兀自遙遙圍在三、丈左右的由周,全都蓄勢戒備如臨大敵,不由對着離身側稍近的五大旗主道:
“人呢?”
五大旗主如夢初醒,齊向那怪物先前隐身之處瞧去。
原來,他們還不知道這圍在核心的敵蹤已渺,看清之後,不由互望了一眼,一個個噤若寒蟬,慚愧至極,同時噫了一聲,五人齊向那樹後撲去,然而,林木蒼蒼,樹影婆裟,哪有半點影子。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垂手低頭,面現愧色,對着歐陽昭道:“屬下等無能,放走敵人,請盟主……”
歐陽昭聞言,忙忙搖手不疊道:“哪裏話來!怎能怨到你們各位,只怪我自己經驗不足,受了他金蟬脫殼之計,好在他有天柱山之約,不怕他跑上天去。”
此時,混世淫魔陸明劍等一群人,已蜂群似地湧了來。
歐陽昭此時是憤惱兼有,一見混世淫魔陸明劍,不等他先開口,即便怒目橫眉怒聲吼道:“你窮迫苦逼,究竟要怎的?”
混世淫魔陸明劍卻不疾不徐地搖手道:“不要生嗔,我等已有計議,特來告你知道而已,此時不必再惡狠狠的了!”
歐陽昭不相信地道:“與你有什麽計議的!對付你這般老不死的魔崽子,只有一個字!”
混世淫魔陸明劍冷冷一笑道:“哦!一個什麽字?”
歐陽昭毫不猶豫,暴吼一聲,如同春雷乍展道:“殺!”
混世淫魔陸明劍臉色不由一寒,陰恻恻地道:“瞧不出你的殺煞這麽重?心胸這麽狠!”
歐陽昭憤然道:“除此以外還有什麽好辦法!”
“如今我們卻已有了最好的辦法,化幹戈為玉帛了!”
“你說得好聽!”
“我不同你說,你問他們好了!再見!嘻嘻!”
一陣陰陰的冷笑,混世淫魔陸明劍的紅影暴起,一射兩丈,徑向林子處穿去。接着,世外五煞的兒鬼火陰煞曲南和與帶着內傷的烈酒毒煞鮑慶餘,十大害之一的蛇蠍美人曹麗雲等三人,衣袂齊震,也追蹤而去。
歐陽昭遂待騰身攔阻,起勢欲追。
卻是青衫秀士舒敬堯閃身攔住,朗聲叫道:“少俠!由他們去吧!”
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也雙雙言道:“一因一果,看來自必有個了斷,只是時間稍緩而已!”
看他們的神色,聽他們的口氣,分明是真有了協定了,不然為何有這等輕松,混世淫魔陸明劍也不能就這樣虎頭蛇尾呀!
歐陽昭見一衆魔煞去遠,不由轉面對着青衫秀士舒敬堯問道:“舒幫主!各位前輩真的與淫魔計議妥當了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微颔首道:“是的,這卻不假!”
歐陽昭甚是迷惘,皺起眉頭道:“是怎樣的一個計議法?”
慧果大師嘆了一口氣,悠然道:“我佛以慈悲為懷,不料一部《金剛真經》,竟會引起無數殺劫,未免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而且恩連怨結,武林必無寧日,必須來一個了斷,以杜絕未來的殺劫,消除無盡的殺機。因此,老衲忍痛決定下來!”
這位年高的得道僧人,少林一派名門的掌門,說到這裏,神情有些怆然,不禁悲戚之感;連連拈須搖頭不已。
歐陽昭傾神而聽,但也沒聽出到底是怎樣的計議,如何免去殺劫,了斷所有的恩怨,因此急急問道:“慧果大師立意良佳,用心甚苦,但不知怎麽一個了斷法呢?”
慧果大師的兩道壽眉深鎖,一對原本神光湛湛的眼睛,不覺濕潤潤的,嘶啞着喉嚨道:“我已與混世淫魔陸明劍約定,九月九日登高之夜,仍在黃山沉劍潭與他們魔道一會,到時願将《金剛真經》作為禮物,送于一個功力最高的人,絕不據為少林所有,免得再行明争暗奪!”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愕,忙道:“這并不是最好的辦法!”
慧果大師沉着的道:“小施主有更好的妙計嗎?”
歐陽昭略一沉吟道:“妙計雖無,但到時你争我奪,焉能不起殺機,豈不造成恩怨?”
慧果大師點頭道:“老衲何嘗不知,但此乃壯士斷腕的辦法,一則将殺劫一次了過,二則并非老衲殘忍,讓那些貪心的魔頭自相毀滅,殺惡人即是善念,也可略為減少一些武林之害。說真的,我卻願一部《金剛真經》,落在最毒的魔頭手裏!”
歐陽昭聽到此處,甚是不以為然,睜大眼睛道:“卻是為何!”
慧果大師苦笑一笑又道:“往好處想,但願他能窮研真經的含義,大徹大悟改悔向善,往壞處想,使魔道中為了奪取真經自相殘殺,不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
他這一笑,不由又引起了慧果大師的話來:“小施主,你這一笑,似乎已悟到了老僧的一點私念!”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玉面一紅,忙不疊道:“大師不必多疑,在下毫無他意!”
盡管他如此說,而慧果大師卻也微笑道:“小施主不必隐諱,老衲我也不會留虛面子打腫臉充胖子。我所以這樣斷然決定,寧肯舍去少林歷代相傳之寶,實在因為目前武林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抱殘守缺自命為名門正派的江湖道,已是人材凋零,日漸沒落,事實上已不能保存列祖宗的基業。因此,以佛家的四大皆空來論,也不必要枉自勉勵,反而使本門下代多遺禍根,未蒙到其利,先蒙其害,為這部真經犧牲,甚至于香火斷絕!”
這位有道高僧滔滔不絕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
歐陽昭心知他所以如此說法,雖有些原因,最關鍵的不過是少林派目前的一衆高手,既不能硬奪已失的鎮寺之寶,即使奪回去,以後也難以保存。
他心中這樣想,嘴上可不能不給慧果大師留些面子,含笑點頭道:“前輩高瞻遠矚,使人欽敬,江湖人士若都有這等淡泊的想法,又哪裏來的恩怨,怎會引起殺劫呢?”
慧果大師笑一笑,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歐陽昭也轉向智清道長,拱手道:“掌門人對貴派的《歸雲劍譜》又将如何處置呢?”
這位武當掌門的心情,似乎比慧果大師沉重不少,雙眉緊皺,面有隐憂地道:“也依約在黃山沉劍潭畔解決!”
他說話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語音有氣無力。
歐陽昭察言觀色,明知必有隐情,追問一句道:“難道也要按照少林一派的辦法,将劍譜送與功力最高的人!”
智清道長聞言,連連搖頭道:“不!不!本門的劍譜乃是武當張三豐真人心血所創,又是本派的衛道精華,與真經的情形大有分別,不可同日而語!”
歐陽昭笑道:“掌門道長說的不錯,《歸雲劍譜》一旦落在別人手裏,武當一派的基業,無形中就前功盡棄。晚輩說一句放肆的話,武當一門也就不成其所謂本派了!”
智清道長老臉不禁緋紅,但卻不能不承認這句事實如此的話,只好唯唯連聲,接着道:“少俠說得不錯!不錯!
……”
“既然如此,道長然何又有黃山沉劍潭之約呢?”
“這個……”
智清道長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歐陽昭卻走近一步,低聲道:“道長,盡管放心,我歐陽昭首先聲明,對劍譜決無非份之想,必要時,也許能為武當盡些微勞!”
智清道長色然而喜,低聲道:“貧道先行謝過。”
他雖然沒有作揖打躬,稽首施禮,但從他生滿了皺紋的臉上,可以看出乃是出于衷心的感激。接着,他又向歐陽昭低聲地道:“不瞞少俠說,目前就是本派的劍譜送到貧道手上,恐怕不但帶不回武當山,而且連我這條老命也留不下來,光是混世淫魔陸明劍這一關,我就通不過,不要再說其他了,所以也只好拖一時算一時。”
歐陽昭不禁替這一位名派的掌門悲哀,同情地問道:“那麽到了沉劍潭恐怕高手更多呢?”
“到時只有傾武當所有人力,盡人事而聽天命,舍命完節,殺身護寶,縱不能收回劍譜,也可見武當一門的先祖于地下了!”
智清道長說得如鲠在喉,終于沉甸甸一拱手,說道,“貧道先走一步了!”
他也許因為憂心如焚,或是其情難堪,說着,手中拂塵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