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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溜煙曳起陣勁風,徑自先行走了。
這時,少林掌門慧果大師也招呼随來的羽化上人道:“我們也該走了!”說完,又向歐陽昭道:“少俠!沉劍潭之會,千萬要記牢了,不要耽擱!”
歐陽昭忙道:“沉劍潭晚輩一定要去一次,但是,不是為了去奪武林第一,觊觎貴派的真經,而是要察看太古神劍的下落!”
慧果大師語意深長地道:“不!反正你記好九九重陽就是了!”
說完,一撩紫雲僧衣,展功而起,老和尚功力果真不凡,勁風不起,衣袂不振,一射三丈,眨眼消逝。
慧果大師同羽化上人一走,歐陽昭忽然失聲而呼道:“哎呀!不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原也打算就此離去,忽聽歐陽昭失聲驚呼,甚感稀奇,不由停了下來問道:“有何不對嗎?”
歐陽昭幾乎是同時地向舒敬堯問道:“舒老前輩,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為何不見,他們到哪兒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十分不解,他不知歐陽昭忽然失聲驚呼,像是有緊急的大事遺忘了似的,此刻反而問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去處,因此疑惑地道:“哦!他兄妹同混世淫魔與少林武當兩派約定,白道中,由慧果大師相邀;黑道中由混世淫魔邀請;正邪之間其他幫會,由一統教出面通知,重九之日,齊上黃山,在沉劍潭相聚。”
歐陽昭似乎不耐煩,但又不能攔住他的話頭,等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話音略停,即便搶着道:“他們的人呢?”
青衫秀士舒敬堯毫不經意地道:“率領一統教下,帶着佛道雙寶早已走了!”
歐陽昭不由一跺腳道:“哎呀!糟了!”
舒敬堯仍然不知何以歐陽昭會急成這個樣子,又道:“怎麽?你此時找他兄妹無益!”
歐陽昭只是搓手,皺起雙眉道:“萬裏飛鴻宋明珠怎好把我的碧玉笛帶走呢?真是豈有此理!”
青衫秀士舒敬堯霍然大悟,心知碧玉笛與辟毒追魂旗同是緊要之物,一則是三絕成名兵刃,二則笛韻乃柔能克剛的不二功力,也算是少見之寶,驟而失去,怎不使歐陽昭焦急呢!
因此,他也十分詫異地道:“難道你在林子中沒碰見萬裏飛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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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忙道:“碰見了呀!”
“為何當時不向她取回?”
“唉!正要收回玉笛,不料出了岔事!”
“什麽岔事?”
“先是遇見五旗盟的弟兄,這還不當緊要,随着又碰到一個喪門吊客似的怪物,以致把索回碧玉笛之事給耽誤下來。如今到哪兒去找她?”
“喪門吊客是誰?”
“不認識。功力甚高,一身孝服,披頭散發,吊眉血口,舌頭伸出嘴外。……”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沒有聽完,就面色一變道:“噢,是他!”
歐陽昭見這位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面色大變,神情緊張,顯見得事出非常,以舒敬堯的老練沉着尚且如此,自然是其中有異。
因此,凝神而問:“前輩,你說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雙眼遠視,目不轉睛地道:“真的是他就增加一層麻煩了。”
歐陽昭生性最急,趕着要打破這個悶葫蘆,搶着道:“前輩敢莫知道此人,他與我約定在天柱山見面!”
青衫秀士舒敬堯猛的一拍雙掌,大聲叫道:“越發不錯了,一定是那個老魔崽子!他居然也出來湊熱鬧!”
歐陽昭可真急了,語意焦灼地道:“到底是誰?”
“你既同他有約,難道不知他是誰?”
“奇就奇在這裏,素不相識,他無緣無故地就……”
“這個老東西就是古裏古怪!他可是善者不來,不是強龍不過江,只怕混世淫魔知道有了他,也要頭疼三陣!”
歐陽昭不由苦笑道:“老前輩,你別逗人了吧!那怪樣的人到底是哪一路的貨色?”
青衫秀士舒敬堯還真會賣關子,故意的神秘一笑道:“這樣吧。你先打發五旗盟中弟兄,柳暗花明莊一把火已燒成廢墟,我們也不能留在這裏。我們開始出湖,在船上慢慢地聊,也可免去寂寞。”
歐陽昭心知急也不在一時,只好點了點頭,然後對着五旗盟的金、銀、銅、鐵、玉等五大旗主道:“适才的變化各位兄弟想已聽見,此間之事已了,盡速離開吧!”
金旗旗主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盟主此時何往?”
歐陽昭微笑道:“我已說過,一身俗債,既有天柱山之約,又有沉劍潭之會,一時恐不能返回旗內,且看黃山一會如何而定,重九之日,各位可到黃山相見!”
銀旗旗主逍遙秀士白俊揚又道:“盟主還有何差遣嗎?”
歐陽昭想了一想……
他本打算要五旗分別打探二位盟姐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劍吳娟娟的下落,以及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的行徑,還有混世淫魔陸明劍黑道中的動靜。
然而,生恐旗下兄弟們邀功過急,好勝心切,萬一因此有個閃失,豈不是自己之過,于心有愧。
因此,思索了片刻,終于道:“沒有要各位插手的,還是各自歸旗,黃山再見吧!”
誰知玉旗旗主飄渺仙姑方無畏婦人家心細如發,她看出歐陽昭心中有事,有礙難分派之處,上跨半步道:“盟主,五旗的弟兄姐妹,不是貪生怕死之流,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公子小姐,江湖上風雲日亟,怎會深守在旗內?”
銅旗旗主過天星石慶瑜也道:“盟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好啦!”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更大聲地道:“難道盟主對自己的弟兄還見外嗎?還是以為五旗的弟兄全是酒囊飯桶,一群膿包不堪驅使!”
歐陽昭見他們如此擁戴,全是一片忠心,不由十分感動,終于道:“既然如此,我——”
他略一沉吟道:“煩勞佟旗主帶着鐵旗下的藏邊四雄苗氏兄弟在黃山察勘,以防上次黃山約會之事重演,直到重九之日才可離開!”
鐵旗旗主獨臂金剛佟天勝色然而喜,留下本旗的三義拔歸他旗,帶着藏邊四雄苗氏兄弟手舞足蹈向歐陽昭恭謹地道:“屬下等遵谕,這就去了!”
歐陽昭叮咛地道:“還有,無論發現有何岔眼之事,不須你等了結,到時告訴我,你們的責任就算完成,千萬不可魯莽将事,因事關大局!”
獨臂金剛佟天勝應了聲:“盟主放心。屬下不敢逾越1”
說完,對着藏邊四雄一揮手,徑自去了。
歐陽昭轉面又向其餘四旗旗主道:“你們也該走了,各率本旗的弟兄,在江湖行道,順便也探聽些武林的消息,天柱山之約,我一定在十日內去赴。”
掌劍雙絕東方浩躬身道:“屬下等謹遵令谕,但願盟主的私事早了,以奠五旗盟的不世基業!”
歐陽昭微笑揮手,也不願使他們失望,說道:“但願如此!
屆時再同各位兄弟舉杯暢飲。”
五旗盟的一衆弟兄,像一陣風似的,各展身形,衣袂連振,轉眼之間,去個無影無蹤。
此時,偌大的白楊樹林子中,只剩下了歐陽昭與青衫秀士舒敬堯、玄玄玉女、羅冷芳三人。不久之前,還是少長鹹集的熱鬧場面,武林拚鬥的血腥形勢,忽然變成凄清起來,反而靜得有些怕人。
歐陽昭目送五旗盟的衆人一走,不由感嘆了一聲道:“唉!
這般人也真夠義氣,我歐陽昭與他們素不相識,又沒有絲毫恩惠加諸他們,而他們對我卻衷心耿耿,真是使我歐陽昭愧煞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江湖中就是有這點義氣來維系着,不然的話,還不天下大亂,倫常全無!”
玄玄玉女羅冷芳嘆息了一聲,無限感傷地道:“我玄玄門就是江敏這一線單傳,不料……”
她已到暮年,對于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銀衣玉女江敏,自然有無限的懷念,一對濕潤的眼睛,神色凄怆,穿過林子,遙遙地瞧向草坪上江敏的墳墓,有依依難舍不勝眷愛之情。
歐陽昭也不禁悲從中來,戚戚然地道:“前輩。但請放心,只要我歐陽昭有三寸氣在,敏妹妹的血仇,我必要替她洗雪,走遍天涯海角,不達此願誓不休!”
他說到後來,語音悲壯,豪氣幹雲。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忽然像似想起什麽來了,精神一振道:“啊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一定是他!是他!”
歐陽昭不由一愕,愣愣地道:“前輩!你說的什麽?是誰?”
青衫秀士舒敬堯并不回答歐陽昭的話,反而問道:“少俠!
江姑娘未死之前,是不是雙眼發直,知覺全無,一味惡狠狠的,如同瘋狂了一般,但是一身功力依舊,甚至于還要比平時兇猛一點?”
歐陽昭連連點頭道:“是的,一些兒也不錯。我還感到特別奇怪,既然神經迷亂,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認識,為何對武功招數卻反而精進不少,難道不會忘卻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又睜大了眼睛問玄玄玉女羅冷芳道:“江姑娘瀕死之際,是不是通身遍體都起了無數的紅斑,腥紅點點,如同小兒生痘疹一般?”
玄玄玉女羅冷芳眼神一凜,連忙道:“不錯!果然是通身露出豆大的紅點,透明發亮!”
歐陽昭聽青衫秀士舒敬堯話有來因,似乎已知道下此毒手的仇家的來龍去脈,不由搶着問道:“舒老前輩!敢莫你曉得會此邪惡功夫的人?”
青衫秀士舒敬堯沉吟着道: “應該是他,除了他之外……”
歐陽昭見他皺眉苦思,未便急了追問,但內心的焦急,終于耐不住,是以欲言又止,連連眨眼。
舒敬堯對着他又道:“少俠,若是我推測得不錯,你卻當面把仇家給放過去了!”
此言一出,歐陽昭既疑又急地道:“難道是混世淫魔那老不死的?”
青衫秀士舒敬堯向林外一指,緩緩地走着,一面道:“不是!”
歐陽昭與羅冷芳二人也只好随在他身後,聽那窮家幫主喃喃地道:“恐怕是你所見的喪門吊客的白衣老怪弄的把戲!”
玄玄玉女羅冷芳思索地道:“喪門吊客?是……”
一言未了,白影一閃,由瓣香小築的斷牆頹壁瓦礫堆裏,暴射而起,曳起一陣勁風,竟自落在三人的面前,正是那林子中的怪人。
這怪人來的也太突然,歐陽昭、舒敬堯、羅冷芳三人全是一驚。
吊客似的白衣怪人的人影初現,就冷兮兮地道:“怎麽?
認識嗎?”
歐陽昭一愕之餘,已看清了他正是那林子中飄忽而去的老怪物,不由怒聲喝道:“吊死鬼?你鬼鬼祟祟的竟欲何為?”
那老怪物陰恻恻地道:“你不認識我,舒花子同黑妞兒該認識我!”
玄玄玉女羅冷芳數十年沒人叫過她黑妞兒,因為,這诨名乃是她被道教的高人無為修士從小拾來撫養就喊出來的。
無為修士一死,玄玄玉女羅冷芳已婷婷玉立,沒誰再喊她這小時候的诨名兒。
後來,玄玄玉女因同道教的二代掌教失和,一怒之下離了教,自創玄玄門,更沒有人敢以黑妞兒叫她了。
等到數十年以後的今天,慢說是叫,就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今突然之間,被人叫了起來,臉上不由一陣發燒,斜飄七尺,略一打量,既奇又驚地道:“咦——是你!你……”
喪門吊客的白衣怪人幹笑一聲道:“是我。嘿嘿!幾十年一點兒也沒變!”
青衫秀士舒敬堯也同是一驚!低聲對歐陽昭道:“少俠,是他!被我猜中了!”
他的話音雖然低極,但已被那喪門吊客似的白衣怪人聽見,兩支吊在外面白多黑少的眼珠一動,冷森森的神光一轉,喝道:“舒花子!你又在搗鬼!你少扯閑談,幫主的神氣少賣些兒!”
歐陽昭見一向神氣十足的羅冷芳,與向以豪邁見稱的舒敬堯,對這當前的怪人全都露出驚異之色。那怪人卻趾高氣揚,沒把這當今武林兩個各掌一門的前輩人物放在眼下,不覺勃然大怒道:“林子內讓你一條生路,想不到你又自投羅網!”
喪門吊客的白衣怪人卻冷笑道:“我不是來與你找岔的。”
歐陽昭哪管許多,喝道:“就算我找你也好!”
“你找上我?那也可以。”
“如此看招!”
歐陽昭怒不可遏,顧不得亮出辟毒追魂寶旗。話聲裏,雙掌一挫,左右齊施掠身而上,連劈帶削,銳不可當。
然而,那怪人鬼魂似的白影一動,忽然飄出丈餘,吼道:“找我你可以上天柱山,先前既已有約,為何出爾反爾!怕嗎?”
“慢說是天柱山,刀山油鍋,歐陽昭也不怕你了!”
“既然如此,你急什麽?”
“現鐵不打,要煉什麽鋼?過招!”
“慢來!慢來!”
喪門吊客的怪人雙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只顧對着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沉着聲音道:“老夫的性情,你們也有個耳聞,我與這娃娃有約,十天以內在天柱山相見,在這十天之中,你們少廢話,要膽敢多言多語,小心老夫的暗送無常天地指!言盡于此,你二人酌量吧!”
他說完之後,左手的招魂幡右手的哭喪棒全都一舉過額,人就一彈而起,只向莊外射去。
歐陽昭肩頭微動,已追蹤而起,厲聲叫道:“那麽容易就走嗎?”
喪門吊客怪人卻也不是急欲一逃的樣子,收勢停身,站在竹林枝焦葉枯的邊緣,吊眉連掀道:“你打算要我怎麽?”
歐陽昭厲喝道:“我要你留下萬兒來!”
“這個容易!”
“報出來龍去脈,師承門派!”
“這也瞞不了誰!”
“說呀!”
“他們會告訴你!”喪門吊客的白衣怪人卻不直接回答,随手向青衫秀士舒敬堯同玄玄玉女羅冷芳一指。
歐陽昭卻也不饒人,大聲叱道:“我要你親口說!”
“要是不呢?”
“連你的人就留在這兒,等這把尚未熄的一場火把你化骨揚灰!”
喪門吊客的白衣怪人聞言,不怒反笑,聲動四周,功力不弱。
笑聲一斂連連地接着道:“痛快!痛快!小朋友!快人快語!”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少裝空賣勢,快講!”
“可是我也問你一句!”
歐陽昭不耐煩地道:“問什麽?”
“天柱山之約,你敢不敢去?”
“哼!十日之內,你等着好啦!”
喪門吊客的白衣老怪仰天朗聲道:“好漢子,既然如此,老夫也破例地要你知道!”
說完,手中的招魂幡同哭喪棒一并,夾在脅下,把一雙手向前一伸,寒着聲音道:“小朋友!這是武林之中,幾代以來,獨一無二的招牌。你可要看仔細了,機會難得!”
歐陽昭不知他所說的招牌是什麽?但放眼瞧去,不由大悟,原來這個老怪的手與衆不同。
別人的手上各有五指,而這喪門吊客怪人的兩支手,一共也只有四個手指,更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手上只有大姆指同小指,其餘的中間三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全都沒有,而且仿佛如天生地設的一般,刀斬斧削,不留絲毫跡痕。
歐陽昭依然不明白他這對怪手的原因,更不用說從手上看出他的功力、門派、名號、師承了。
因此,依然怒沖沖地道:“你這是殘廢,我不管你,難道想要我可憐你嗎?”
喪門吊客白衣怪人的無血臉上,也不由青筋一漲,沉聲道:“小朋友!你得尺進丈!既然你等不得,我告訴你,你瞧好了!”
說完,身子一扭,兩手的大姆指,相對一碰,口中喝道:“這是天!”
接着,兩個手的小指又是一碰,口中也喝道:“這是地!”
說時,一對吊在外面的暴眼,射出怕人的血森森的陰光,使人見而生畏。
喪門吊客似的白衣怪人這樣一比劃,歐陽昭自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越發不耐,怒聲叱道:“比手劃腳!你是啞人不成?”
這時,恰巧落後的青衫秀士舒敬堯與玄玄玉女羅冷芳雙雙趕到。
舒敬堯緊上兩步,沖着那怪人打量了一下,遂道:“如此說,你就是當年叱咤風雲,顯赫一時的天地指功夫的唯一人物,暗……”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舒花子!你大膽,敢呼老夫的名諱,不怕犯我三大忌之一嗎?”
他說時,惡狠狠的,雙手四指筆直,如同鐵筆一般隐隐發抖。
說也不信,舒敬堯統領一十三省窮家幫,乃是武林知名之士,江湖鹹尊的人物,一向為人光明磊落,正直無私,不避邪惡。不料,在這怪人喝叱聲中,臉上極為不自然,雖未露出懼意,但所要說的話已止住不言,分明是有了怯意。不願開罪當面的怪人。
歐陽昭看在眼內,不由奇怪,心付:這舒幫主是怎麽哪?
驀然,黑影一閃,玄玄玉女羅冷芳突的越飛而至,手中多了一帕天蠶玄帕,抖動之下勁風微震,大聲叱道:“什麽忌禁不忌禁,你恃仗魔家四将的臭名,任意胡作非為還不算,居然要擺出一副老不死的臭架子!”
那怪人聞言一搖頭發,鬼怪也似地吼道:“黑妞兒!你造反!”
玄玄玉女羅冷芳手中的天蠶玄帕一陣揮動,嘶叱地叫道:“暗送無常,羅姑奶奶的一條命交給你了!”
說時,抖臂揚帕,盤龍繞鳳十三舞起勢遞招,疾厲無比。
歐陽昭不由一時解不開。
他不知道這當面的怪人與玄玄玉女羅冷芳有何梁子,但從羅冷芳氣咻咻,急呼呼的樣子,似乎有不共戴天之恨。
此刻,那怪人喉中咯的一聲,吐在嘴唇外面既長又紅的舌頭一伸一縮,囫囫囵囵地道:“小黑妞兒,你竟敢犯我三諱之一,直呼老夫的綽號!”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恍然大悟。他想,這喪門吊客的老怪綽號一定叫做暗送無常!
又想:天地指,一定是他就着殘廢的獨有雙手,練就的一種奇門功夫。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哦,他猛地想起,适才青衫秀士舒敬堯曾經提到過,江敏也許就是被暗送無常天地指所點。
如此說來……
他哪能再忍,恨不得立刻将這老怪掌劈當地,用他的心來獻于江敏的墓前,一消心中惡氣,而安江敏的一縷芳魂。
想着,趁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正與那暗送無常僵持之際,跨到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身畔,低聲問道:“舒老前輩,這老怪物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道:“是。是的,乃是當年魔家四将手下的第一號辣手人物。”
歐陽昭且不理會這些,又道:“他的功夫是不是叫做暗送無常天地指?”
舒敬堯又是一點頭,慎重地道:“不錯!招勢詭怪得出奇,除了他的外門兵刃,幡棒雙連之外,只要稍露出空隙,四指可全是制命之處!”
“他四指一旦點上呢?”
“輕者瘋狂七七四十九日吐血而亡,重則三十六日通身紅斑而亡,更甚者七日之內七孔流血而死!”
“我卻不信……”
歐陽昭說着,一起勢就待撲出,迎向老怪。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把拉個正着,神色凜然地道:“少俠,你要怎樣?”
“照此推斷,江敏、淩瑤姬雙雙被點,是他所為是毫無疑問了!”
“我也是猜在他的身上。”
“他來得正好,我找還找不到呢?讓我領教領教他的天地指也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扯了扯歐陽昭的衣袖道:“不可魯莽,舒某不是長他人志氣,更不是小看少俠的功力,但這老怪的的确是紮手人物,不凡的魔頭。”
這位窮家幫主自認為這番話說的也算恰到好處了。
不料,歐陽昭怫然不悅道:“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但前輩的懼怕态度,恕晚輩不敢應命。嘿!”
他最後蹦出一聲冷笑,分明有輕蔑舒敬堯怕事膽小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堯臉色一紅,分說道:“少俠,你誤會了,我并不是不要你插手……”
“這不叫插手,替江敏報仇,乃是我份內之事,為淩瑤姬雪恥,也是武林中一個義字理所當然!”
“但也得有個必勝的把握!”
“那與貪生怕死何異?”
“見機争先,知己知彼,怎能盲目而行。”
“如此說,玄玄門的羅老前輩,乃是盲目而行了?”
“她則不然。你瞧——”
歐陽昭放眼瞧去;但見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與暗送無常已交上了手。
暗送無常右手插腰,把哭喪棒與招魂幡并握在一支左手中,并不怎的着力,左一劃,右一揮,腳下幾乎不動半寸,如同兒戲一般。
可是,此時的玄玄玉女羅冷芳,一幅天蠶玄帕,舞得漫天蓋地,風雨不透,招招曳起勁風,式式全用絕活,拚命地進攻,全力地施為。
然而,憑她如何地狠,總在暗送無常的身外七寸之處,休想沾到他的衣角。
有時,玄玄玉女的天蠶玄帕也乘空鑽隙的暴施辣手,搶走險招,不按章法的陡然長遞,看看似要得手。
還真透着奇怪,就在那一線之差,千鈞一發之際,那老怪的幡端棒柄,必然意想不到地突然而至,不止是護位守穴,而且把天蠶玄帕震得嘶的一聲,暴閃開去,蕩出尺外。
轉眼之間,足有十多招,總是這樣。
那暗送無常神态自若,仿如沒事的人一般,一任玄玄玉女狂攻。
越是如此,那玄玄玉女羅冷芳更像瘋虎似的,帕帕着力,舍命惡鬥。
歐陽昭更加大怒,一掙衣袖道:“這老怪也太狂傲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道:“別急,你看出來苗頭來沒有?”
歐陽昭更加不解地道:“苗頭,什麽苗頭?”
青衫秀士舒敬堯指了指場子中的二人說:“他們只有一個人在拚命!”
“前輩是說暗送無常沒有全力施為?”
“何只是沒有全力施為!……”
“是狂妄自大?”
“那倒不是,所以說這就是苗頭。”
歐陽昭覺得奇怪,睜大了眼睛道:“為什麽?”
青衫秀士舒敬堯笑道:“他們再鬥一百招下去,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放心!我怎能看着羅冷芳冒險,不妨稍退後一步,我說明白他們的淵源。”
他說着,果然把歐陽昭向後拉了一拉。
歐陽昭此時急于知道這檔光怪陸離千變萬化的情勢,反正瞧情形,玄玄玉女羅冷芳果如舒敬堯所言,一時不會有什麽變化。随着舒敬堯的一拉,半推半就地退回幾步,問道:“羅老前輩與暗送無常有何淵源?”
青衫秀士舒敬堯摸了摸嘴巴,無限感慨地道:“玄玄玉女羅冷芳,與這老怪物有主仆之份,師弟之情,朋友之誼。”
歐陽昭不由奇道:“這是什麽來由!”
舒敬堯認真地道:“暗送無常乃是當年風雲宇內武林的翹楚號稱魔家四将的手下忠仆,而玄玄玉女羅冷芳則是魔家四将的幹女兒,豈不有主仆之份?”
“怎麽又扯到師弟之情呢?”
“玄玄玉女羅冷芳開業學藝,名是無為修士徒弟。而無為修士乃是道家高人,松鶴閑雲,四海為家,帶着個女徒兒甚是不便,就把羅冷芳寄在魔家四将之處。初步的功力,可以說完全是由魔家四将的高手指點,因此,暗送無常算是替羅冷芳打定根基的開業授藝之師,只是名份未定,焉能無師弟之情?”
歐陽昭也不由微微點頭,但又道:“既然如此,焉能談得上朋友二字?”
青衫秀士舒敬堯更不怠慢地道:“你聽我說下去。玄玄玉女基礎大定,離開了魔家四将,随無為修士去煉本門玄功,尚未完成出師之際,常與魔家四将時相往還。因有以上這兩段淵源,與暗送無常便成了朋友,也有不淺的情誼。”
歐陽昭卻又問道:“羅老前輩是不是以為江敏之死與這少年時的熟人有關?”
青衫秀士舒敬堯道:“自然!否則也不會與數十年不見的故人,初見面就兵刃相對,死拚死鬥了!”
歐陽昭佯佯一笑道:“何必要她們故舊翻臉,讓我替江敏找場也就是了。”
說話未完,一弓腰,人已箭射而起,直向羅冷芳與暗送無常拚鬥之處射去,快如火花一爆。
“少俠!你……”
青衫秀士一把抓了個空,任他喊叫,已是不及。
歐陽昭閃身來到當場,大聲喝道:“羅老前輩,你暫且住手,敏妹的血債,由我向這老怪物讨回!”
此時,玄玄玉女羅冷芳雖然在暗送無常不還手之下,也累得脊背見汗,口中生津,天蠶玄帕雖還舞個不停,但已無先前那股威力。
暗送無常一見歐陽昭到來,左手中的幡棒陡然一震,向外微揮道:“黑妞兒,讓他來講講道理。”
他這随手一震,玄玄玉女羅冷芳似覺着身子一仰,差一點不來個仰面朝天,忙不疊舞起手中的天蠶玄帕,方才穩住樁勢。
歐陽昭現身落地,不敢輕敵,順手在懷內抖出辟毒追魂寶旗,迎風一晃,泛出萬道霞光,威風凜凜地道:“暗送無常,江敏與你何冤何仇,淩瑤姬與你有什麽梁子?你驟下毒手,害她們瘋的瘋,死的死!”
暗送無常色神自若,慢條斯理地道:“哦。一個人要攬兩回事。”
歐陽昭怒火甚熾,喝道:“血債血還,—把你的一條命交出來,便宜了你!”
“要是不交出來呢?”
“碎屍萬段,方消我恨!”
歐陽昭說時咬牙切齒,咯咯有聲,人也上欺一步,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暗送無常手中的幡棒連搖,依舊不急地道:“少要惡狠狠的,你我既有十日之約,到時少不得還你一個公道!”
“約會取消!”
“為何?”
“此時就是你納命之期,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那卻未必!”
“是漢子動手!”
“先前你已答應了天柱山之約?”
“先前不知害死江敏,點瘋淩瑤姬的就是你!”
“此時你準知道就是我嗎?”
“除你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叫暗送無常?”
“你準知道是暗送無常幹的?”
“武林之中再也沒有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是你少見多怪!”
“你不認帳就行嗎?”
“混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
歐陽昭哪裏聽過別人這樣當面辱罵,寶旗一掠,上手使上七成功力,疾如閃電地推出一招,同時喝道:“老妖精,看少俠饒不饒你!”
這一招怒極出手,真如狂飙乍起,迅雷暴響,氣魄驚人。
憑他歐陽昭如何快法,白影一動,暗送無常的人已自不見。
歐陽昭旗勢初出,敵影頓失,不由大吃一驚,百忙之中,收旗護體,急切間轉身察看,敵人幸而未到身後。但這種情形,未免顯得有如驚弓之鳥,張皇失措。
竹林左側,盈盈一聲冷笑,暗送無常又悠悠然地施施而出,沉聲道:“我是念在人材難得,奇葩不多的份上,讓你破例欺負老夫一次,小朋友,這是可一不可再的,休要逼人太甚!”
他越是悠然,歐陽昭越覺得沒有面子,寶旗又動,作勢欲撲。
暗送無常連忙叫道:“小朋友。我已說過,你的面子,我已算是賣足了!”
歐陽昭不知這老怪物為何一味游走閃躲,論功力,他絕不低于自己之下,論手法看情形他絕不是有懼怕寶旗的道理,為了什麽……
那廂的暗送無常又走向氣喘未停,怒氣未消的玄玄玉女羅冷芳,和霭地道:“黑妞兒,在當時,我的确不知道江敏就是你的門下,如今大錯鑄成,我也無話可以辯白!”
玄玄玉女羅冷芳氣吼吼的大聲道:“你不要貓哭老鼠假慈悲,誰不知你一向手法奇狠,誰又知你安的什麽心!”
暗送無常一改先前的那樣陰恻恻的态勢,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反正,我此番再做馮婦,重入江湖,乃是上報故主,難道你就一點不替你的義父着想嗎?”
歐陽昭聽得不耐其煩,插口喝道:“休要扯三拉四,難道魔家四将死而複生,叫你出來殺人!殺沒仇沒怨,沒有罪惡的人?”
暗送無常的吊眉一掀,眼珠轉了一轉,對着歐陽昭凝神而視,然後道:“小朋友,天柱山之約,你自然明白,但願你不要失約!”
歐陽昭恨之入骨地道:“死還要選個日子,找個地點嗎?”
他這原是一句狠極的氣言,不料暗送無常卻毫不為忤,神色有些凄然地道:“是的,我暗送無常,四指之下,不知染了多少血債,死,也是應該的了。可是,我生是魔家四将的手下;死,也是天柱山的野鬼!”
這個老怪物居然有些兒嗚咽。
但轉瞬之間,他又恢複了本來面目,對着歐陽昭冷冷地道:“記好了!十日之內,我在天柱山候駕。”
說完,不等別人開口,又向玄玄玉女羅冷芳:“黑妞兒,但願那天你也上一趟天柱山,就算舊地重游吧!”
語音未落,暗送無常的人影已渺,這老怪物的身法之快堪稱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