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1)
暗送無常的身法可真快,歐陽昭等三大高手,竟然都來不及阻止,已見不到他的影子,像煞一陣清風,一飄即逝。
歐陽昭一跌腳道:“讓他走了,真是當面錯過。我不信他肋生雙翅!”說着,一拂袖,就待騰身追去。
青衫秀土舒敬堯也飄身而起,搶到前面,攔住了歐陽昭的勢子,道:“空急無用,總要從長計議。”
歐陽昭此時五心如焚,叫道:“有什麽從長計議的。就算他是三頭六臂,羅漢金剛,我也不能讓他逍遙世外,忘記了敏妹妹的這段血仇!”
這時,在一旁的玄玄玉女羅冷芳,早已抽噎飲泣,聞言不由微微地嘆息了一聲,搖頭道:“暗送無常不但功力奇絕,而且有縮骨長筋的功夫,加上他的天地指,數盡武林,恐也難以找到對手,只怕敏兒的仇,是報不得了!”說完,泣不成聲。
歐陽昭聽在耳內,氣在心頭,一抖手中辟毒追魂寶旗,另手拍的胸膛哨哨作響,既氣又憤地道:“前輩!敏妹的這筆債,包在我歐陽昭的身上,不用你老人家勞心,更不須任何人援手,我若不讨回這筆血債,江湖之上,從此沒有我歐陽昭這一號!”
玄玄玉女羅冷芳哼了一聲,不屑地道:“又是有你,以前的諾言如今怎麽樣了,你不是說,要在一月之內,交給我一個活生的江敏嗎?”
她這句話出口,歐陽昭心如刀紮。一則,他确曾有此諾言,二則,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比玄玄玉女羅冷芳的好受。
江敏與歐陽昭有夫妻之實,而且是歐陽昭唯一的江湖愛侶,比翼鴛鴦。一旦死別,自然也不下于玄玄玉女羅冷芳的師弟之情。
如今聽羅冷芳這等言語,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一時說不出話來,愣愣地如癡如呆,雙眼盯在她的臉上,幾乎要冒出火來。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見,生恐又是一場不愉快,連忙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也不争在一朝一夕,所以……”
歐陽昭哪裏聽得進耳,不等他說完,大聲對着玄玄玉女羅冷芳道:“好!前輩!你等着我用事實答複你的話好了!”
話音未落,蜂腰一擰,人已陡穿三丈,略一點那燒焦了的斷竹枝,又是上射丈餘,直去了五丈,快如閃電,疾似流星。
他雖然耳聞身後青衫秀土舒敬堯連聲喊叫,卻只是充耳不聞,一口氣直向沙洲的岸畔奔去,搶到前些日子來時上岸的碼頭。
但見,人煙寂寥,枯蘆斷葦,分外使人有凄涼之感。
幸而離岸不遠,有幾只無人的小船,橫浮在水面,一起一伏的,随着浪花不停地動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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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這時巴不得插翅飛到天柱山,三招兩式地毀了暗送無常摘心送到江敏的墳前,再讓玄玄玉女羅冷芳看上一看。
天柱山,(在今安徽省桐潛境內,又稱天柱峰,相傳有神仙出現,相距巢湖不遠。)在萬山叢繞之處,終年雲鎖霧封,人跡罕至。
歐陽昭一個人,形只影單,心情不佳,更加顯得寂寞。
這一天,他已到了天柱山下的一座小鎮,日色雖然尚早,但由于要打探上山的道路,以及預備些許口糧,因此就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來。
等到向店家一打聽,歐陽昭不由作了難了。
原來天柱山卻是橫亘數百裏的一片荒山。其中的峰嶺甚多,主峰雖叫做天柱峰,但也迤逦百十裏。
偌大的天柱山,自己又沒有問明暗送無常一個确切的地方,要到何處去找他?
歐陽昭不由猶豫起來。自己不但與玄玄玉女羅冷芳誇下海口,賭了氣,而且也與暗送無常有十日之約,萬一十日之內找不到他,豈不又落下話柄。
想着,心中十分焦急。
但是,憑你如何焦急也是枉然。只有叫店家叫了酒菜,打算飽餐一頓,權且耐性住上一夜,天明進山,縱然是走遍天柱山的千峰萬嶺,也要把暗送無常找到,替已死的江敏了此血仇。
他獨自一人自斟自飲,正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喝着,喝着,不由益發地感到一陣苦悶,唉聲嘆氣。
忽然,眼前陡的一亮,店門前多了兩個人,兩個同這山村野店極不相配的女子。
一個略微胖些兒,身材也高一點,但生來彎眉杏眼,妩媚天成,一颦一笑卻都十分動人。穿着一身上等質料的黑衣衫裙,雲鬓蓬松,雅淡宜人,厚厚的嘴唇,含着半嗔半笑的,倒十分逗人喜愛。
另一個略為瘦小,上身一件橘紅白點的衣衫,下面卻是同樣花紋油綠的裙子,雪白的皮膚,眉梢眼角,也露着一層笑意。
這兩個女的站在店門口,不進,也不走,四只眼睛都落在歐陽昭的身上,滴溜溜轉個不停,把歐陽昭打量了個夠。
歐陽昭一時反而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但心中卻想,看樣子她倆似乎是名門閨秀,怎會到這荒涼的山裏來?
想着,不由又斜着眼對那兩個女的多望了幾眼。
誰知,那兩個女的,一見歐陽昭這等神色,相互地望了一眼,全都噗嗤一笑,又湊在耳邊呢呢喃喃的,不知說些什麽。
歐陽昭更加尴尬,不由紅起耳根,一時擡不起頭來。
幸好,這時店家卻迎了上去,畢恭畢敬地哈腰含笑,對着那兩個女的低聲道:“二位仙姑許久沒照顧小店了,請坐。”
那個瘦小的姑娘朱唇乍啓,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道:“給我們灌五斤上好的酒。”
而那個微胖的卻道:“妹妹,忙什麽?好容易下山一次,先吃完了再說。”
瘦小的一個抿着嘴似笑不笑地說:“貧嘴!萬一誤了事,可怎麽辦?”
胖的那個嘴唇,一翹,眼神一斜,雅聲雅氣地道:“膽小鬼!
會那樣快嗎?老祖宗也不過是才回山,點子最少也要在三天以後才能來,你着什麽急?”
“說不定人家前腳跟後腳地追蹤而至也不一定!”
“呸!老祖宗不是說過十天以內嗎?”
歐陽昭聽她們一問一答,不由心上一動,私忖:這不正是指着我與暗送無常之約說的?
此時,那兩個女的已進店就座,就在歐陽昭的對面,隔着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那小店的店家,似乎對這兩個姑娘特別一點。光是擺上的杯盤碗筷,就透着不同,比別的桌上精細清爽,送酒送菜,分外殷勤。
歐陽昭覺得奇怪,暗地地打量着。
然而,那兩個女的,舉動飲食并無二樣,只是從她們言語行動上瞧,那胖一點的多一些男子氣,不太拘束,瘦一點的斯文一點,但一對眼睛明如秋水,不停地對歐陽昭掃過來。
看情形,兩人必都有一身功夫,明露着隐隐的勁力。
客店荒村,歐陽昭不便當面打探這兩人的來歷,只是暗暗留心。
那兩個女的只吃到日色将要西沉,才算盡興,随手将一錠銀子向桌上一丢,提着一大葫蘆酒,說說笑笑地走出店門。
臨出門之時,兩人都回頭對着歐陽昭嫣然一笑。
歐陽昭這時,也正眼直直地目送她們出店,六目相投,不由又是一陣面頰發燒。
歐陽昭如夢初醒,終于忍不住了,叫道:“店家,店家!
那兩個姑娘是你們鎮上的?”
店家聞言,面露怯意,溜到店門外,向上山的路上瞧了一陣,才低聲道:“我們鎮上一共不到二十家,除了農家,就是獵戶,哪有這等花朵一般的人!”
他說話的聲音十分低,好像怕別人聽去,神秘的樣子,透着三分好笑。
歐陽昭奇怪地道:“那她們是哪裏來的,好像同你們認識?”
店家愣愣地道:“認……認識……”
歐陽昭見他吞吞吐吐的,不由急道:“你說怕什麽?她們人又不在這裏!”
“這……這……”
“這什麽?你怕?”
“嘿嘿!嘿嘿!”
歐陽昭越覺必有奇巧,也越要問個明白,一拍桌子焦急地道:“店家,你是怎的?說!”
店家似乎無可奈何地道:“好,好……”
口中應着,人又跑到門前張望了一下,然後才湊在歐陽昭的耳邊道:“她們不是人呀!”
歐陽昭一聽,不由也是一驚。幾乎跳了起來,雙手一按桌子,忙不疊地道:“呵!她們是山精鬼怪?她們明明是……”
店家聞言,臉色登時蒼白,連連搖手道:“罪過!罪過!
她們是天柱山的仙姑,老祖宗手下的人!”
歐陽昭越發迷惑,追問道:“老祖宗?什麽叫老祖宗!”
店家的神情更加緊張,吞着口水道:“乃是山上的大羅神仙,誰也沒見過,只是聽說,這兩個仙姑卻時常在鎮上露面,所以……”
歐陽昭心知此乃愚婦愚夫的妖言,哪裏會去聽這等神話鬼扯,怕店家又扯出一大段附會的荒誕不經的謠傳,因此,連忙搖手攔住了他的話道:“她們住在這山上?”
店家連連點頭道:“據獵戶們說,常在天柱峰左近的寶鬥谷碰見她們騰雲駕霧……”
歐陽昭不覺一笑:“好了,好了!喏,這是酒菜錢,拿去。
我也會騰雲駕霧,你看!”
他說着陡運功力,起勢掠起一陣勁風,快如飛鴻地向店外射去。
店家不由一愣,驚呼起來:“哎啊!我的媽呀!”
歐陽昭不管店家的驚駭,出了店門,徑向萬山叢中深處奔去。好在此時日奄西山,荒村中早已沒了人跡,盡力而為,向适才那兩個女子的去處全力施展,閃電也似地瀉去,一刻不停。
約有半個時辰,歐陽昭已到了四環皆山的茂林之中。然而,卻不見那兩個女子的半點影子。
難道她二人真的會騰雲駕霧不成,不然以我這快的身法,前後相距不過是兩句話的時間,她們怎會便去個無影無蹤呢?
想着,正待再展輕功前進。
驀然,一聲銀鈴似地輕笑,起自身側不遠處。
以歐陽昭耳目之靈,如何分辨不出,一旋身形口中喝道:“什麽人?”
他的人也撲上前去。
恰在此時,那笑聲之處,也射起兩條人影,幾乎撞了個滿懷,同時嬌叱一聲:
“眼瞎了嗎?亂闖亂撞的!”
歐陽昭也不由一愣,斜地一閃七尺,二條人影擦身而過,正是那小鎮上購酒的兩個女子,瘦小的那個還提着個大葫蘆。
胖些兒的那個現身落地,眉毛一揚,手插着腰,含有薄嗔地道:“擅闖天柱山,黑夜之間,追我們兩個女的,你安的是什麽心?”
歐陽昭不由玉面一紅,一時嚅嚅地道:“你……你準知道,我是……是追你們嗎?”
瘦小的那個口齒似乎比較伶利,上欺一步,一手提着葫蘆,一手指着歐陽昭,振振有辭地道:“你還要強辯!是我們請你來的不成?”
說完,把酒葫蘆往近身的樹叉上一挂,捋了捋袖口,認真地道:“說!要是有理,饒你一死。不然,哼!休想出山!”
另一個胖一點的,也捏起粉拳,在眼前晃了一晃,接着道:“對!天柱山是好來的嗎?這兒可不是茶館酒樓,書場戲院,由着你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歐陽昭不由被她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激怒起來。
他這一發怒,比先前的腼腆神色迥然不同,侃侃言道:“天柱山不是私人的亭園,誰家的産業,有什麽來不得!”
“哦。你還嘴硬!”
微胖的一個說着,對略瘦的一個一使眼色,人影一動兩人左右分開,四掌振起,作勢欲發。
歐陽昭朗朗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有三兩手鬼畫符的功夫。反正沒事,逗逗樂子也好!”
兩個女的一聽,火就大了。
胖的一個鼻子裏哼了一聲,俏皮地道:“好小子!要你嘗嘗魔家雙姝的手段!”
“魔家雙妹?”
歐陽昭心中不由一動,身子一撤,雙手護胸連搖道:“慢來,慢來。你們口稱魔家雙妹,是魔家四将的什麽人?”
瘦小的那個不由一愣,偏着頭道:“你口問魔家四将,倒要察察你的來歷,先說出來龍去脈,不然可是自誤!”
胖的那個面有疑雲地道:“憑你小小的年紀,也配問魔家四将,不要充人物亂提字號,偏偏碰到姑娘的手上,這可算是你冒充錯了!”
歐陽昭不屑地道:“我何必冒充,我是來找魔家一門的岔子的!”
“如此甚好!報上名來,只要過了我們雙姝這一關,我們帶你去!”
歐陽昭盈盈一笑道:“老實的說,不是強龍不過江,暗送無常約我來的。”
兩個姑娘聞言,互望了一眼,然後齊問道:“你叫歐陽昭?”
歐陽昭心中不由一喜,自豪地道:“正是。你們……”
那胖的一個口直心快,忙不疊地搶着道:“我叫美華,她叫小咪,乃是大小姐手下的人,外號并稱魔家雙妹。早就知道你要來了,可沒想到你來得這樣快。”
魔家雙姝的美華說完,對着歐陽昭眼神一抛,又對着小咪神秘地一笑。
那瘦些兒叫做小咪的對美華道:“老祖宗的眼光還真不錯,看樣子也滿神氣的,不知功力如何?”
美華吃吃地笑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功力卻也不差,要同大小姐比,只怕就不行了。”
小眯聽完前上幾步,湊着美華的耳畔唧咕了一陣。
歐陽昭不知她們搗的什麽鬼,朗聲道:“老祖宗是誰?你們搗的什麽鬼?”
魔家雙姝并不答言,同時點頭道:“就這麽辦!”
說着,各振雙掌,又不約而同地叫道:“走出我們魔家雙姝的二十招,自然帶你去見老祖宗,不然,你只好夾起尾巴滾出天柱山去!”
她二人說完,也不等歐陽昭答話,一左一右,奮掌發招。
歐陽昭心想,這真是活見鬼!這魔家雙妹的神情之間,分明沒有敵意,為何又一定要動手過招呢?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魔家雙姝的四掌齊發,勁道已至,不容他多想,也就一抖雙臂,貫功運力,同時揚聲道:“如此,你們小心了!”
言出招随,左右分施,一招野馬分鬃分取雙姝。他這一招的手法雖然平常,力道卻自不弱。
誰知,雙姝的身法奇怪,看是左右分施,等到自己掌勢發出,她二人忽的.一閃一晃,眨眼之間變成了前後合擊。
這樣一來,歐陽昭所發力道不但落空,而且由于雙掌分開,前後變成了不守之地,露出了空隙。
而魔家雙姝的四只粉掌夾起四道勁風,早已連擊拍至。
這等鬼怪身法,歐陽昭不由猛吃一驚。眼看雙妹一味欺近,百忙中,平地上拔兩丈,總算險險躲過。
雙姝之一的美華,冷冷一笑道:“原來不過如此!”
那小咪也道:“武林上傳言說他天上少有,原來是言過其實!”
歐陽昭人在淩空但可聽得真切,不由無名火起,懸空一擰蜂腰,朗聲喝道:“大膽丫頭!不知好歹,看招!”
雙掌曳起一片潛力,抖動之中,由上而下,分向魔家雙妹襲到。
這一招乃是歐陽昭旋風驚電掌式的精華,與先前的野馬分鬃相比,淩厲何止百倍,直如驚濤拍岸,怒潮排壑。
魔家雙妹居然也是大行家,乍見之下,同聲道:“這一招還有些意思!”
口中說着,也不敢怠慢,雙姝的身影一分,四掌挫處,拒敵卸力,閃身還擊,居然順理成章,俨然名家身手。
歐陽昭看在眼內,不由暗暗贊嘆了一聲。
心想,這雙姝的口風裏,分明可以聽出,乃是魔家四将的丫頭,怎的會有如此功力?看來武林之中真是莫測高深,魔家四将一門,久不在江湖露面,卻原來竟有這等修為!
想着,展開自創的旋風驚電掌式,絲毫不敢大意。
魔家雙姝這時也此進彼退,攻守有序地聯手合擊。
三個人就在這窮山荒郊的半腰之中,一來一往的鬥了起來。
以歐陽昭的功力來論,雙姝乃是望塵莫及。但是,雙姝的身法奇幻莫測,忽東忽西,捉摸不定,兩條人影,如同穿花蛱蝶美妙輕盈。
歐陽昭看她二人的手法掌力上,不但不毒辣,而且有所顧忌,竟有玩笑的意味,毫無拚命的樣子。因此一時也未便驟下毒手,全力施為。
轉眼之間,已是二十招以上,眼看一彎新月,已由東方雲層裏露出,怕不已是初更時分。
歐陽昭心中已自不耐,高叫一聲,道:“再要糾纏,我就不客氣了!”叫着,人已暴射兩丈,開氣出聲,發出陣虎嘯龍吟的嘎然長嘯,清越悠揚,聲震之時群山響應。嘯聲甫落,人也淩空而下,抖擻精神,—掌勢一變,完全用快攻快打,招招貫上內力,式式采取攻勢。
這樣一來,魔家雙姝便吃不消了,雙口嘤然一叫,兩個人被歐陽昭的掌風逼得滴溜溜亂轉,如同走馬燈似的,守穴護位已感困難,慢說是進退有序,遞招施襲了。
歐陽昭的掌勢一經展開,如高山流水,長江大河,綿綿不絕,一瀉千裏,忽然手式一緊,朗聲喝道:“丫頭,爾等小心了!”
兩聲莺啼似的驚呼,人影乍分,魔家雙姝已彈身閃出丈外,四只明亮亮的大眼睛,驚魂不定地瞧着歐陽昭。
歐陽昭一掌震退了雙姝,猿臂虛揮,沉聲道:“你們該知道了吧?說,暗送無常現在何處?”
魔家雙姝臉色突的一沉,厲喝道:“滿口胡言,不知道天柱山的忌禁嗎?”
歐陽昭仰天一笑道:“忌禁?那是你們天柱山的事,忌不到我頭上來!說!”
魔家雙姝互望了一眼道:“他太狂了,上!”
她兩人說着,又待震掌而上。
忽然,一聲鳳鳴似的清嘯,高吭入雲,發自谷底。
魔家雙姝同是一震,已經作勢欲撲的身子,也後撤一步,美華驚呼一聲道:“哎喲!小姐練功的時候到了。糟!”
雙姝之一的小眯,也忙不疊地道:“不要與他纏不清了。
走!”
說着,飄身一縱,抓起挂在樹叉上的葫蘆,起勢向那谷底瀉去。美華也不怠慢,起勢追蹤而起,慌慌忙忙,去勢奇疾。
歐陽昭要想攔住雙姝,并不為難,但他正要一個帶路之人,因此盈盈一笑道:“你們盡管走,我不難為你們。”說着,展起勢子,也尾追上去。
不料追到一半,前面的魔家雙姝突然剎勢落地,同時叱道:“窮追死跟怎的!不服氣改日再來過!”
歐陽昭不由意興悠然地道:“誰跟你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魔家雙妹同時呸了一聲道:“呸。無賴!你不是跟我們怎麽也向寶鬥谷走?”
“我是赴暗送無常的約會來的。”
“一派胡言,老祖宗住在前山。這兒是後谷!你騙人也要騙得像呀!”
魔家雙姝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一愣,前山、後谷把他弄糊塗了,又見她們的話似乎不假,一時不知進退,幽幽地道:“前山?前山什麽地方?”
“天柱山九峰一谷,誰都知道。這兒是一谷的寶鬥谷,老祖宗住在九峰的第九峰岳常峰,你去吧!”
歐陽昭點頭道:“哦……”
然而,他忽然想到這等崇山峻嶺,要到哪兒去找,她們既是暗送無常的人,盯住她們不怕那老怪物不出頭。
想到這裏,不由調皮地道:“我不管什麽九峰十峰,找到了你們,就向你們要暗送無常這個人。”
那雙姝不由全急了。
小咪一拍手中的酒葫蘆,嬌嗔道:“誰跟你耍賴……”
語音未落,忽然,黃光一閃,雙姝的身後已多出一個人來,輕言細語地道:“小咪,美華,你們同誰說話?”
魔家雙姝頓時花容失色,面容大變,忙不疊地回身跪在當地,全都噤若寒蟬半聲不響,頭也不敢擡。
歐陽昭就着月色之下,但見說話的,乃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粉脂不施,但卻雅淡自然,一身杏黃的宮裝,越顯得高貴大方,超俗出塵。
那姑娘見魔氏雙姝不答,卻似沒見到歐陽昭似的,僅只在喉嚨裏哼了一聲,對着跪在面前的魔家雙姝道:“回谷!”
魔家雙姝聞言,由地上爬了起來,低着頭一聲不響,樣子懼怕已極,似乎是等着那姑娘先走。
這時,那姑娘才眼角一斜,對着歐陽昭瞟了一眼,一抖長袖,就待騰去。
歐陽昭乍見,忙道:“姑娘,慢走,在下要借問一句。”
那姑娘略一遲滞,大大方方地道:“客人前來天柱山有何見教?”
那說話的端莊靜宜,哪兒像一個草莽的武林中人,就是貴族大戶的千金小姐,也沒有這份靜娴婉淑。
歐陽昭心中暗自贊美,也收起武家的豪情,略以拱手為禮,潇灑地道:“請問有一位人稱暗送無常的武林前賢,與姑娘怎樣稱呼?”
黃衣姑娘這時才打量了一下歐陽昭,喃喃地道:“噢。他乃我家三代忠仆,你找他有事?”
“他與我有天柱山之約,我是赴約而來,即欲一見!”
“哦。你是神劍鎮八荒歐陽丹大俠之後?叫歐陽昭的就是你?”
黃衣姑娘說着,一對明亮亮的大眼睛連在歐陽昭身上打料了幾眼,從頭到腳,瞧了個仔細。
歐陽昭好生奇怪。心想,暗送無常這怪物,原來都已有了安排,不然為何天柱山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我是歐陽昭。
想着,只好微笑道:“正是在下,煩請姑娘要暗送無常出谷一見。”
那姑娘柳眉一掀道:“他住在第九峰,相距甚遠,你明日再來吧。”
說完,手中的杏黃羅帕一揮。
那廂的魔家雙姝見姑娘的羅帕一揮,各展勢子,直向谷底落去。
黃衣姑娘直等雙姝的身形消失,展顏一笑,皓齒初現道:“行将再見!”
見字音落,人也一抖羅袖,展身循着山勢向谷底瀉下。
歐陽昭一見,不敢稍緩,一面追縱而起,一面叫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找到這裏,明日要我再找回來,只怕不太容易,無論如何,我要一見暗送無常,解決兩家的一點債務。”
黃衣姑娘聞言,不由奇怪地道:“債務?暗送無常數十年隐匿第九峰,從未踏入江湖一步,只數日前,才到巢湖一行,你與他有何債務?”
歐陽昭聞言冷冷一笑道:“姑娘!若此話不是欺人之談,那就是你為人所欺了。”
“此話怎講?”
“暗送無常前此曾以惡毒手法,點瘋了玉簫倩女柳薇的弟子,迷仙谷的吹簫引鳳淩瑤姬,又點死了玄玄門玉女羅冷芳的單傳二代弟子,銀衣玉女江敏,那江敏乃是在下……在下的紅粉知己,怎說不算梁子?”
“此話當真?”
“瘋的瘋,死的死,還假得了嗎?”
黃衣姑娘皺鎖黛眉,凝神想了一陣,終于搖搖頭道:“不會,不會!暗送無常的人我豈有不知之理,何況,他數十年來,确乎沒有離過天柱山一天,怎會到迷仙谷去害人。只怕是你誤會了。”
歐陽昭聞言,不由也皺起眉頭道:“姑娘!這又不是怎麽有面子的事,我訛詐你不成,最好請他出面,免得有所惑疑,也好叫姑娘相信。”
他說話的神色,未免失之急躁,由于過份激動,所以有幾分責難之意。
黃衣姑娘面有不悅之色,但口中卻道:“請問你有什麽确切的憑證嗎?”
歐陽昭道:“怎會沒有。瘋的死的,全是由于天地指力所傷,此其一;暗送無常在巢湖柳暗花明莊雖未直認不諱,但卻也算默認的承擔下來,此其二;他約我前來天柱山,必是有了結恩怨之意,此其三;有這三點,還不夠嗎?”
黃衣姑娘沉默不言,由着歐陽昭說下去,等到歐陽昭的話一停,梨渦微現地微笑說道:“這三點理由聽來雖好,但都不能成為鐵證!”
歐陽昭聞言,朗朗一笑道:“為何呢?”
“第一,暗送無常天地指,在我天柱山就有兩人有此功力。”
“啊——另一人是誰?”
“暗送無常的私教弟子,家祖父的書僮,笑面無常尹亮。
至于第二三兩點,更加不能據以論斷了。”
“若不是暗送無常所為,他焉有不辯白之理?”
“暗送無常的性情我焉能不知。他既然發現了江、淩兩位姑娘是傷在獨門的天地指之下,他何必多言,再說辯又何益。
何況,縱然是他私教弟子尹亮所為,他也有教下不嚴之過,豈能一推幹淨!”
黃衣姑娘娓娓道來,不疾不徐,歐陽昭也不由一陣沉吟,終于又道:“他約我前來天柱山,有何說辭?”
此言一出,黃衣少女忽然一改先前侃侃而談的大方神色,螓首低垂,面現紅暈,月光下益覺妩媚。
歐陽昭見她一聲不響,不由追問一句道:“姑娘,為何不講下去?”
黃衣姑娘十分難為情,勉強地掙出一句:“要我講什麽?”
歐陽昭益發得意地道:“講我所提的第三點呀!他為何約我前來天柱山?”
那姑娘的兩頰緋紅,神情中,似乎嬌羞不勝,星眼微斜,嚅嗫再三道:“你……到時自知……”
說完,竟不理會歐陽昭,一扭腰肢,霍地射起三丈,轉身而去。
“姑娘,你沒有說的了吧!想走,就得交出暗送無常!”
歐陽昭的話未落人先起,銜尾而追,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迫追不舍。
黃衣姑娘的勢子雖快,但也快不過歐陽昭去。
轉眼之間,歐陽昭不但追上了她,而且一疊蜂腰,淩空一個翻騰,反而由她的頭頂穿了過去,硬生生地攔在前面,大聲道:“姑娘!在下來此不易,暗送無常既然約了我,也不會失約吧!”
有人攔在前面,黃衣姑娘焉能不氣,收勢停身,落在一塊大石之上,粉面生寒,黛眉一豎,微愠地道:“夜闌人靜,你把我漢玉觀音魔掌珠當作什麽人?死追窮纏的!”
歐陽昭心中原來沒有什麽邪念,耳聞漢玉觀音魔掌珠之言,也不由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确不應如此。
然而,他抛開父母血仇,師門大事,五旗盟的一家兄弟,以及自己江湖上的恩怨,前來天柱山赴約,焉能憑這兩句話打發得了的。
因此,端肅着面色道:“除了要請姑娘交出暗送無常之外,在下別無他意。”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更加不悅道:“交出來!你好大的口氣,魔家四将雖死,魔家的功夫尚在,你須要三思而行,弓拉滿了可是要斷的,”
歐陽昭未便驟然翻臉,只是冷笑了笑道:“強龍難壓地頭蛇,我歐陽昭可不敢。但血債血還,只要暗送無常送我一個公道,其餘的争強比勝,在下還看得十分淡泊。”
漢玉觀音魔掌珠也報之一冷笑道:“天柱山在武林中,一向不與人争強比勝,你此番應邀前來,乃是……乃是……”
她欲言又止,似有隐衷。
偏生遇上了性急的歐陽昭,逼着問道:“乃是什麽?”
“乃是客位!”
漢玉觀音魔掌珠面上飛霞流丹,十分勉強地沖口而出,四個字說得特別重,好比吼叫一般,顯是被逼無奈。
歐陽昭不明所以然,以為魔掌珠是惱羞成怒,也一掀劍眉叫道:“少賣小姐架子!不管你們魔家的威風如何,也不管你同暗送無常弄什麽玄虛,今天我既來到天柱山,你們就別想安靜!”
漢玉觀音魔掌珠可真的大發嬌嗔道:“你不要咄咄逼人,有什麽大不了的,我魔掌珠全接了!”
歐陽昭尚未答言,黑暗之處,忽然有人接着道:“用不到。
孫大小姐,天柱山再不濟,也用不到要一個嬌滴滴的小姐打頭陣呀!”
話音固然冷漠,語意也微帶輕浮。
漢玉觀音魔掌珠雙眉一皺,由大石上閃身而下;嚴厲地道:“你到寶鬥谷來則什麽?”
歐陽昭耳聽漢玉觀音魔掌珠說話的語氣似乎已知來人是誰,但從言詞的森嚴,又像是對這人十分厭惡,不由心中大奇。
放眼望去,但見陰影之中,徐步走出一個中年漢子。
那漢子卻是生得十分魁梧,臉上一層說不出令人害怕的笑臉,慘白白的,帶着一臉的邪氣,兩耳招風,左面耳根,有一道發亮的疤痕,通身青衫,束發不冠,雙臂搖搖擺擺踱着不倫不類的方步,分明是庸俗之中裝成斯文的樣子。
他一面走着,一面對漢玉觀音魔掌珠斜着眼神道:“我是來保護你的呀!瞧,這不是正是時候嗎?嘻嘻!”
那副嬉皮笑臉的神情,令人作嘔。
歐陽昭不明來人的身份,未便發話,只是看着他覺得十分不順眼而已。
不料那漢子卻找上他來,寒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陰恻側地道:“歐陽昭,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今天你私闖天柱山,送上門來,可不要怪尹大爺心狠手辣了!”
歐陽昭與他素不相識,聽他自稱為尹大爺,心想,敢莫他就是漢玉觀音魔掌珠口中所稱的笑面無常尹亮?
想着便道:“閣下莫非是人稱笑面無常的尹亮?”
笑面無常尹亮陰陰的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歐陽昭見他那股味道,實在厭惡至極,但卻又道:“我在何處與閣下見過?”
尹亮未語先笑,然後慢條斯理地道:“在我沒說之前,有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