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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你!”

歐陽昭爽朗地道:“什麽話?”

笑面無常尹亮不知為了什麽,臉色一寒,煞氣滿面地道:“為何你不遲不早,要與我同時出現在江湖之上,這不是同我姓尹的過不去嗎?”

歐陽昭一聽,不由失聲一笑道:“你這話我不明白1”

“不明白?哼!武林中山無二虎,天無二日,所有的風頭讓你出盡了,我尹某出來指望着揚名立萬,雄心勃勃,不料全給你占去了先風!”

“這我歐陽昭也不明白,我也沒有存心出風頭,更談不上搶你的上風了!”

“你還要強辯!你一出來,把九派一幫都給震動了,自然人家都不留心我。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毀了七大門派不少的二代弟子,卻不料這露臉的事,都算替你出了力,反而使你聲名大噪!”

歐陽昭聞言,又好氣,又好笑,不由道:“呸!虧你說得出口,你殘殺七大門派之人,使我背上妄殺無辜的臭名,至今尚未洗脫,不料是你這無恥之徒所為!”

笑面無常尹亮又絮絮叨叨地說道:“還有!段冰蓉、吳娟娟、淩瑤姬、江敏、卓小燕,甚至于銀蠍女施鳳英……唉!反正所有的武林少女都對你好,你憑了什麽?你!”

歐陽昭越覺這尹亮語無倫次,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你簡直喪心病狂!你……”

不料那笑面無常尹亮不以為羞,反而說得口沫橫飛道:“桃花運也不是這等走法,不料我那老鬼師父,偏生認準了你,要把我們這位如花似玉的孫小姐,嫁給你!你……”

他的一言未了,黃衫動處,漢玉觀音魔掌珠嬌叱一聲道:“尹亮!你這奴才瘋了嗎!”

羅袖拂處,直取笑面無常尹亮的迎門三穴,淩厲無俦。

誰知笑面無常尹亮,似乎早已防到了這一招,跨步連環,閃出七尺之外,仍然沖着歐陽昭道:“告訴你小子,別油蒙了心。肥水不落外人田,天柱山的花,只有天柱山的人才能采,外人妄動癡念,那是找死!”

歐陽昭尚猶自可,而漢玉觀音魔掌珠既羞且怒,連道:“反了!反了!”

笑面無常尹亮變本加厲,邪眉邪臉地道:“你這是什麽話,我雖侍候過你爺爺,那時我沒練成功。如今我這乾坤十指可不輸與你的魔家萬花掌,可說是門當戶對呀!”

漢玉觀音魔掌珠氣得只顧發抖,花容變色,一時不能聚氣凝神,愣在那裏如癡如呆,泥塑木雕的一般。

歐陽昭怒惱至極,振臂喝道:“住口!以奴欺主,你算是人嗎?”

笑面無常尹亮冷冷地道:“小子!你吃幹醋!”

“一派胡言!接我一招!”

歐陽昭喝叱聲裏,揮掌平地推出,掌勢如潮,竟取尹亮的前胸中庭大穴!

笑面無常尹亮揮掌拒敵,口中卻道:“你可比不上我的掌珠小姐了,我讓她是為了憐香惜玉,你這可是自讨苦吃!”

論功力,笑面無常尹亮并不差到哪裏,雙掌揮處,已消去來勢,回招制敵一氣呵成,雙手十指如錐,陡向歐陽昭點到。

歐陽昭一生嫉惡如仇,耳聽尹亮一席欺主之言,雖無深仇大恨,也是恨不得三招兩式毀了他。

因此,一上手就以七成力道施為,旋風驚電掌前無古人,原是由旋風八式及劍絕哈顏完璧的掌式化來,溶兩大絕學于一爐,招式焉能不淩厲異常。

然而,笑面無常尹亮的乾坤十指正巧也是由暗送無常天地指演變出來的招數,也可說是絕學的精華。

這兩人的勢子一經使開,但見掌勢逼人,指風習習,越來越快,到後來只見掌山掌海指影如雨點似的,密密麻麻,分不出誰是誰來。

兩個高手,快打快攻,轉瞬之間,已是二三十招,冗自難解難分。

以掌上功夫來說,歐陽昭卻是占了上風。

但是,有了詭怪指法的先入之見,未免有顧忌,随時随地,要防着那令人膽寒的乾坤十指,所以打了個平手。

這時,站在那裏氣昏了的漢玉觀音魔掌珠,心情略略安靜了下來,見歐陽昭久戰尹亮不下,從發招的守多攻少,心知必是對惡毒的指招有所畏懼。因此,一抖雙袖,高聲道:“歐陽少俠,你稍退,讓我來整頓家法,清理門戶!”

歐陽昭雖不願半途收招,但是,別人提到整頓家法清理門戶,以江湖的規矩來說,便不好再行堅持下去,只好推出一招,以進作退,躍出丈外,喝道:“小輩!你接受家法吧!”

笑面無常尹亮陰森森地道:“家法?除了魔家四将從鬼門關爬出來,有誰夠資格同我談家法!”

漢玉觀音魔掌珠怒道:“奴才!你忘了形了嗎?”

不料笑面無常尹亮臉上露出奸笑,毫無餘地地嬉笑道:“好姑娘,你要談家法也行,可得等到我倆洞房花燭之後呀!

世上哪有未圓房的妻室先管起丈夫來呢?”

漢玉觀音魔掌珠氣得兩眼冒火,揮掌揉身而上,口中叱道:“你這毫不知羞恥的禽獸!”

笑面無常尹亮一面閃身躲避,一面油腔滑調地道:“這有什麽好怕羞的,你自幼不知被我抱過多少回,你的什麽地方我沒摸過?這是假的嗎?”

這越發不像話了,歐陽昭不由皺眉搖頭。

只把個漢玉觀音魔掌珠氣得一言不發,勁風陣陣聲裏,一雙粉掌迎空飛舞,魔家萬花掌展開,化成一片掌影,真如萬花迎春,密密綿綿,舍命搶攻。

無奈那笑面無常尹亮存心逗樂子,全然不使出真功實學,一招也不硬接,一招也不着力,稍沾即走,俱是油滑的打法,偶而鑽空尋隙,卻專門看準姑娘家的羞恥部位捏一把,抓一把。

他不是在對招過手,全是在調戲胡鬧,仗着靈巧的身法,作盡了便宜,而且不住地咯咯發笑,存心可誅。

漢玉觀音魔掌珠縱有天大的本領,一時也無可奈何。

歐陽昭一見她已累得氣息不均,明知她并不是功力不濟,而是氣急攻心所致,時間一久,必落下風無疑。

須知,武家交手,最惡心浮氣躁。越是高手,越要沉着穩健,因為所謂功力修為,全在精、氣、神,三個字上下功夫。這三個字全靠着精力源源不絕,氣定如山,神守于舍,至于手、眼、身、法、步,不過是形之于外的制敵之術,其運用及力道全仗着一點真氣、元神、精力,三者的支配而已。

卻說歐陽昭對當前兩人的局勢,瞧料得十分清楚,因此,朗聲道:“魔姑娘,休要作惱,還是在下替你代勞吧!”

說着,一運功力,抖臂就待擁身而上。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金鐵之聲,久久不停,深夜空谷,使人不寒面栗。

不但歐陽昭為之一愣,勢子頓挫,連争鬥甚烈的漢玉觀音魔掌珠同笑面無常尹亮二人,也不由撤招閃出七尺,注視着鐵鏈響聲之處。

鐵鏈的響聲劃過長空,随着夜風越響聲音越大,分明漸來漸近。

随着響聲大作,一個白點,迎風疾奔而來。

笑面無常尹亮乍見那個白點,臉上殺氣陡現,冷哼一聲道:“哼!閻王注定三更死,并不留人到五更!”

漢玉觀音魔掌珠也悚然而驚,失聲呼道:“啊呀!是他!

怎的……”

話音未完,人就一蹿而起,迎着白點奔了過去。

此時,那白點已相距不遠,歐陽昭更感到奇怪,疑雲叢生地道:“暗送無常!是暗送無常……”

他的話未說完,那白點已一瀉而至,鐵鎖啷哨,不是暗送無常是誰。

這時的暗送無常,臉色慘白,雙眼發紅,一身白色喪服,上面斑斑點點,染了不少血跡,更加凄厲怕人。

他手中的哭喪棒、招魂幡已不知去向,從頸子上起,一條鐵鏈,長長的,由肩上垂向兩邊,比手臂還長了二三尺,他用兩手四指握着,不住地搖抖,發出一陣陣的驚魂聲音。

漢玉觀音魔掌珠迎上前去,吃驚地道:“你……你怎麽啦?”

暗送無常的雙眼發直,不理魔掌珠之言,一蹿丈餘,揮動手中的鐵鏈,厲如鬼吼地對着笑面無常尹亮叫道:“好小子!

我知道你準是到寶鬥谷中來了!”

笑面無常尹亮仰天一笑,十分惡毒地道:“小爺的行動你管得到嗎?老不死的!老祖宗的派頭收起來吧!倒不如改叫老殘廢,反而合乎實際一點!”

歐陽昭一聽,暗忖:這是什麽話,笑面無常尹亮乃是暗送無常的私教弟子,難道師徒二人翻臉成仇嗎?

那暗送無常鐵鏈抖得震天價響,聲音嘶啞地道:“尹亮!

老太爺把你撫養成人,老夫我傳你功夫,不料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不止忘恩負義,而且恩将仇報,老夫我縱死九泉,也不饒你這衣冠禽獸,來!來!你毀了我吧!不然,我就毀了你!”

他說時,聲淚俱下,痛苦之情,昭然若揭,義憤之慨,溢于言表。

這時,歐陽昭才見到原來那暗送無常手中的鐵鏈并非是一條,乃是兩截,每一截的一端,都穿在他自己的肩胛骨上,似是穿刺未久,殷紅的鮮血,冗自向外滲着,順那鐵鏈滴了滿手滿身,令人毛骨悚然,心膽俱裂。

笑面無常尹亮狂笑聲道:“老廢物!你要毀我,那是今生休想,我要毀你,易如反掌,可是,我偏不毀了你,要讓你活着受一些罪!”

暗送無常一抖兩截鐵鏈,痛苦地向尹亮掃去,口中厲叫道:“以奴欺主,以下犯上的禽獸!我與你拚了!”

“嘻嘻!你成嗎?”

笑面無常尹亮也不還手,随意側跨一步,輕而易舉地閃開。

須知,肩胛乃練武之人力道的樞紐,稍有不便,舉手擡臂便已不能,何況用兩根姆指粗的鐵鏈鎖上呢?

因此,暗送無常此時縱有天大的力道,至上的修為,也全已散功洩氣,怎能同功力與他一線之差的尹亮動手,只氣得他連連跺腳,咬牙有聲。

歐陽昭雖已明白了些端倪,可是弄不清詳情,眼看暗送無常這等慘狀,也不由産生一股同情之心。眼看他又要舍命揮動鐵鏈,作徒勞無功的一掃,就一閃而前,連連搖手道:“住手!說明了來!”

暗送無常垂頭喪氣,無力的雙手下垂,順着鐵練的尖端,一滴滴地流着血,雙眼盯在歐陽昭的臉上,哀痛欲絕地道:“少俠!老夫約你來此,想不到……”

他已淚下如雨,泣不成聲。

歐陽昭連連搖頭道:“是誰?是誰弄得你這等慘法?”

暗送無常強忍悲切,咬牙切齒地道:“還有誰?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好徒弟!算我暗送無常少年好殺的下場!”說着,邁過了歐陽昭,對那陰笑連連的暗送無常尹亮,惡狠狠地道:“姓尹的小子,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徒弟,你是栽培我暗送無常的天大恩人!你……”

嗆啷,一抖兩截鐵練又橫掃過去。

然而他此時流血過多,力道全無,已成強弩之末,那能奈笑面無常尹亮何呢?

歐陽昭見暗送無常已到了這步田地,把前來找場的事只好放了下來,暫時不提,卻勸勉暗送無常道:“你的傷勢不輕,能好好的将息,也不致于便斷送了這條命!”

笑面無常也冷兮兮地道:“是呀!誰叫你不安份,豈不是咎由自取!”

歐陽昭眼看他那種得意洋洋,不關痛癢的樣子,陰險得叫人生怒,不由喝道:“你與他有師徒之份,居然下此毒手!

于心何忍!”

笑面無常尹亮寒着臉色道:“此乃我天柱山之事,與你何幹?”

歐陽昭原本已覺着尹亮太過絕情,先前未曾發作,不過是由于未明事體的真相,如今見尹亮竟然對自己如此無禮,不由勃然怒道:“我今天就要管管,尹亮!你不把事說明白,你師父就是你的榜樣!”

那笑面無常尹亮長長一聲狂笑,傲然道:“哦,那算你有種!”

歐陽昭厲聲問道:“你師父對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忍心下此毒手!”

“這個,嘿嘿,想我練功學藝之時,受了他不知多少拷打,無盡的折磨!”

“那是望你成名,此乃有恩之事!”

“好!就算如此,他為何把你約到天柱山來?”

“解決兩家的梁子!”

“梁子?分明是要把那如花朵一般的魔掌珠送給你!”

“一派胡言!”

歐陽昭說着,不由向那漢玉觀音魔掌珠瞧去。

見她此時已将搖搖欲倒的暗送無常扶在一塊大石上靠好,正在驗看他的傷勢。

笑面無常尹亮仿如沒事的人一般,踱了兩步緩緩地道:“老廢物數十年不入江湖,同你這胎毛未退的人有什麽梁子,你打算騙我尹亮,可惜我尹亮有一顆七竅玲珑心!”

歐陽昭心中一動暗忖:難道暗送無常真的數十年不入江湖?那……想着,沉聲道:“在下乃是為了解決點瘋吹簫引鳳淩瑤姬,點死銀衣玉女江敏的一段血債!”

“啊!”

笑面無常尹亮耳聞歐陽昭之言,失聲一驚,人也陡地一震,霍地平射二丈,騰身到了暗送無常的身畔,厲吼咆哮道:“老殘廢,不冤枉吧,你洩了小爺的秘密,你說該不該死!”

歐陽昭何等聰敏,察言觀色,已瞧料了八分,也穿身而起,跟縱躍去,大聲道:“你敢動手?少俠我就要你的命。”一面取勢預防笑面無常尹亮陡下毒手,一面對喘息不已的暗送無常急急問道:“淩瑤姬、江敏二人之事,不是你幹的?”

誰知那暗送無常喘着氣,斷斷續續地道:“是……是我……誰說……誰說不是我……天地指……武林……之中……

并無……并無二家……”

歐陽昭不由垂頭喪氣,軟了下來。

因為,此來天柱山,目的在替江敏報仇,替淩瑤姬找場,順便探聽吳娟娟的下落,如今暗送無常的人落到這等慘狀,怎生報仇,怎生找場難道把一個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一掌擊斃,就算報仇雪恨了嗎?

可是,那漢玉觀音魔掌珠卻睜起大眼睛,望着暗送無常不服氣地道:“你為什麽要承認這檔子事,你數十年未出天柱山一步,哪來的恩怨,你替人受過,這是何苦呢?”

歐陽昭十分迷惑,不知他們如何攪不清。

笑面無常尹亮卻沉聲對魔掌珠喝道:“不知羞恥的賤婢,你是存心愛上了那小白臉不是,關你屁事!就算是小爺做的,又怕誰來。”

歐陽昭更加明白,雙掌一挫,沉樁作勢道:“怎麽?都是你幹的好事。”

笑面無常尹亮撤身後退兩步,仰天一陣狂笑道:“凡是與你這小子要好的女人,都莫想逃出爺爺的乾坤十指。哈,嘿嘿!”

歐陽昭勃然大怒,喝了聲:“好狠毒的尹亮,害師欺主,狂言不慚,不要你當場報應,天地間還有正義公理嗎?”說着,雙掌一分,旋風驚電疾拍而出。

笑面無常尹亮,一則不敢硬接,二則有意炫耀,掌式不用,一扭腰閃出丈餘,陰森森地一笑,揚聲道:“天柱山上,還輪不到你撒野。”

歐陽昭一招落空,毫不怠慢,挫掌抖臂,腳下連環上步,第二招又已發出。

誰知那廂的暗送無常吃力地叫道:“歐陽少俠,住手!”語音迫切,歐陽昭不自主地收招撤式,問道:“有何話講?”

暗送無常雙眼原本外突,此時更加凄厲怕人,支撐着道:“少俠,這小子乃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天地指本無二傳,讓我打發了他,不然的話,我死了也難以瞑目。”

這個老怪物好勝心切,明知此時自己已無能為力,但卻打腫臉充胖子,喘息了一陣又掙着道:“老朽的天地指,在江湖中闖蕩了半世,還沒遇見敵手,今天,唉!你若把尹亮毀了,老朽的天地指便落個功力不濟之羞,你若敗在他的手上,他為人心狠手辣,對師門尚且如此,焉能放過了你,豈不是我約你前來天柱山引起的禍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暗送無常說話的心情沉重,詞意懇切。

歐陽昭放聲一笑道:“這個你放心,就算……”

他此時的話,實在難以出口。

因為,歐陽昭若是說不把笑面無常尹亮放在眼下,無形之中是藐視了暗送無常自認為宇內無敵的天地指,豈不使這垂死的老人傷心,若是說怕了尹亮,當着敵人的面前豈不露出怯意,焉是歐陽昭所願。

他沉吟了一下,只好接着道:“就算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吧!”

那廂的笑面無常尹亮,聞言輕蔑地一笑道:“這可不是賭運氣,沒有真功實學,只怕你難出天柱山。”

歐陽昭本想發作,但是暗送無常又用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乞求道:“少俠,老朽尚有兩事相托,無論如何要你答應下來。”說完,一對暴出的大眼睛,射着悲哀的企望之色,十分迫切,也使人無法拒絕。

歐陽昭只好微微颔首道:“你說說,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不使你失望。是不是要我代你嚴懲劣徒,清理門戶?”

暗送無常連連搖頭道:“不,不!清理門戶,焉能仰仗他人。”

歐陽昭苦笑一笑道:“你此時……”

暗送無常搶着道:“我知道我此時已無能為力,但我情願死在我的天地指之下,也算是我苦練數十年不白練了,讓他尹大爺千秋萬歲。”

雖然他的話說得凄涼動人,但是,笑面無常尹亮卻只是陰恻而笑,無動于衷。

歐陽昭嘆息了一聲道:“好,你要托我兩件什麽事?”

暗送無常越加悲楚地道:“第一件,煩你将老朽的屍骨埋在天柱山第九峰,故主魔家四将的墳側,立一碑記,刻着:‘授徒不慎者戒’六個大字,也好讓以後的為師者,有所警惕,慎重選擇傳人,不要再走我這條路。”

歐陽昭不由鼻頭一酸,但卻點頭應道:“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一定照辦!還有一件呢?”

暗送無常看了看飲泣的漢玉觀音魔掌珠,然後緩緩地道:“老朽十歲進了魔家,追随着四将闖蕩江湖,揚名立萬,老太爺待我如同家人,不料傳到三代,只有小姐一點骨血,老太爺臨終再三囑咐,要我好生侍奉,偏生……唉!”

他說到此處,淚滴如雨,泣不成聲。

漢玉觀音魔掌珠也抹着眼淚道:“這時候你說這話做什麽?”

笑面無常尹亮恨恨地道:“老廢物,你打算出賣天柱山,有尹大爺在,你少打歪主意。”

歐陽昭怒叱一聲道:“姓尹的,你放心,饒不了你,天道好還,因果報應絲毫不爽。”

暗送無常不怒反笑,笑聲凄怆欲絕,緩緩地道:“尹大爺,你做做好事,讓我這老廢物把話說完好不好。”

說完,接連着喘了幾口長氣,又向歐陽昭道:“我家小姐自幼足不出戶,不知江湖的險惡,老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拜請少俠你照應,老朽有托孤之心,諒來少俠你亦必有全交之義,成全之德。”

“這———”歐陽昭不由語塞。

試想,自己孑然一身,許多孽債未了,天大恩仇未報,一無基業,二無定所,一身尚如浮雲飄萍,對這等重托,怎生答應。

另—廂的漢玉觀音魔掌珠哭得如怨如訴,如癡如醉,淚人兒似的。

“這個問題,不但關系魔姑娘的一身,而且牽扯到魔家四将的一門一派,并非在下推辭,以我這待罪之身,實在難以應承。”

暗送無常忽然大聲叫道:“少俠,你這是不答應?”

那廂的笑面無常尹亮卻冷漠漠地道:“老廢物,你把那小姐送給人家,人家也不要,你死就死吧,多操這麽多的心幹嗎?你死了一切由我做主!”

歐陽昭只氣得七竅生煙。

但暗送無常雙手四指死命的,牢牢地拉着他的衣襟,哀求道:“我曾在太老爺靈前指天誓日,要找一個武林中的傑才,作為太老爺的乘龍快婿,不但要功力蓋世,而且要人品德性二者兼備。”

歐陽昭忙抓着這一點道:“在下可以照這個條件代你物色。”

暗送無常哪裏肯聽,又絮絮叨叨地說:“原打算等到秋後,比武招親,不料……唉!”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心中一動,忙道:“有了,我想起來了……”

誰知暗送無常自說自話,對歐陽昭的話如春風過耳,又已搶着道:“最近江湖傳言,你歐陽少俠,出自名門,師承三絕,功力蓋世,人品自不必說,而且任俠尚義,所以老朽我重入江湖,約來天柱,因此,請念老朽一片忠心為主,一片誠意對天可表,答應此事,老朽在九泉之下,也好向死去的太老爺們面前交待過去,也算盡這點心。”

暗送無常一口氣說到這裏,人的精神已頹廢不堪,扯着歐陽昭的一只手,已經沒有了力道,只是扶在他的腿土,仰臉上望,滿面企求之色,等候着歐陽昭點頭應允,其情可憫其狀堪憐!

然而,對這種大事,焉能輕諾。

歐陽昭不由微微嘆息了一聲,幽幽地道:“以你忠心為主之心,我何嘗不能舍命全交……”

“少俠,你答應了?”

“不,無奈我委實不能堪此重托,豈不益發使你不安。”

“少俠,你……難道是鐵石心腸?”

“我……我答應你一半。”

“——半?此話……”

“本年重九之日,武林中在黃山沉劍潭有一盛會,到時要舉出——位武功第一的高手,以決定少林的《金剛真經》、武當的《歸雲劍譜》屬誰,到時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将魔姑娘托于那人,豈不完成了你的心願。”

歐陽昭說到此處,略為一頓,他見場子中的另三人全都傾神而聽,明知這三人的心情不同。

暗送無常一心一意等待歐陽昭的答複,急于求得圓滿,以安垂死之心,而報敬主之義。

至于漢玉觀音魔掌珠,一半是羞,一半是急,不知自己的終身,究将如何,眼見唯一老仆,魔家的親人,落得這等下場,而且眼前的笑面無常尹亮,就是難過的一關,說個不好,就得受辱。

而笑面無常尹亮,不但貪財好色,而且圖名求利,耳聞有武林第一的尊號,又有真經、劍譜好得,不由砰然心動,冀想染指,因此也聽得出神。

歐陽昭瞧了瞧三人的神色,自是一目了然,又緩緩地道:“我所以說應承一半,那就是在重陽節黃山論功之前,在下願對魔姑娘盡點綿薄之力,負保護之責,誰要動她一根毫毛,除非先斷了我歐陽昭這口氣。”這話說得不亢不卑,但語氣如斬釘截鐵,認真誠摯。

不料暗送無常尚未答言,那笑面無常尹亮仰天打了個幹枯的哈哈,聲如破竹,枭噱也似地吼道:

“哈,哈哈,小子,你自顧不暇,居然敢管別人的閑事,不怕我尹太爺笑掉了大牙嗎?哈哈!哈哈!”

歐陽昭一軒劍眉,怒叱道:“尹亮,你少賣狂!”

笑面無常二次發笑道:“哈哈,我怎叫做賣狂?你保得了自己,已算萬幸。”

歐陽昭怒從中來,一抖衣角,撒掉了暗送無常的手,飄身欺近笑面無常尹亮,蓄功作勢,厲喝一聲:“你把我歐陽昭怎樣?”

笑面無常尹亮毫不在乎地道:“我不把你怎麽樣,只要魔掌珠受你的保護,前車之鑒就放在那兒,她自己會斟酌的,只要她敢!”

歐陽昭不知他的話意,沉聲道:“什麽前車之鑒?”

笑面無常尹亮,指手劃腳,十分得意地道:“黃山的江敏,迷仙谷的淩瑤姬,還有近在天柱山第一峰的吳娟娟……”

“哇!你說什麽?”

歐陽昭不由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得不夠真切,重又追問一句,身子也上欺一步,愣然發呆。

笑面無常尹亮暗地裏蓄功戒備,表面上卻裝成毫無所謂地道:“我說是還有現在天柱山第一峰的雷音神劍吳娟娟,她不也是對你好嗎?所以,她……”

歐陽昭心頭如同鹿撞,忐忑不安,搶着道:“她怎麽樣了?”

笑面無常尹亮,不疾不徐地道:“她到處打探你的下落。”

歐陽昭心中略略放下塊石頭。

他以為笑面無常尹亮,要以感情來影響自己,要逼自己不插手天柱山這檔子事,但也追問一句道:“我同她乃同盟姐弟,你休得信口雌黃!”

誰知笑面無常尹亮陰恻恻地道:“誰知那丫頭被我的三言兩語,真的找上天柱山來。”

這話,又使歐陽昭緊張起來。

他想起,在巢湖柳暗花明莊的瓣香小築林子內,曾聽五旗盟的金旗盟主掌劍雙絕東方浩等說過,吳娟娟要自己到天柱山一行,這話諒來不假。

因此,他焦急地問道:“她為何到天柱山來?”

笑面無常尹亮趾高氣揚地道:“容易得很,我只不過說,因為淩瑤姬、江敏受了瘋穴之傷,被人擄上天柱山,她果然信以為真,星夜兼程趕來。”

歐陽昭心知不妙,但投鼠忌器,生恐吳娟娟此時尚在笑面無常尹亮手裏,一旦翻臉,尹亮會把一股怨氣出在吳娟娟的身上。

因此,心中雖然又急又惱,面上卻反而變成了緩和,沉着地道:“噢!她的人現在何處?”

憑他歐陽昭如何的沉着,又奸又滑的笑面先常尹亮豈有看不出來之理,淡然一笑,也故作神色自若地遭:“現在天柱山九華的第一峰。”

“可否帶我前去一見?”

“自然可以。”

“如此請。”

“慢着,這兒的事,還須有個了斷。”

“老的已經成了殘廢,女的與你有同門之誼,還要怎生了斷?”

“我要你立誓不再幹預這一老一少的事。”

歐陽昭耳聞此言,心中一陣難堪,有心說不問此事,但适才已經答應過!在重九以前自己負保護之責,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焉能在轉眼之間撒手不問,出乎爾反乎爾,日後傳入江湖,怎生見人。

要是翻臉說是問吧!此時不知吳娟娟的安危,萬一因此憤事,笑面無常尹亮一氣之下對吳娟娟有所不利,豈不是終身遺憾。

因此,一時不覺猶疑不決,難以啓齒。

笑面無常尹亮冷然道:“魚與熊掌,二者不可得兼,你是要吳娟娟,還是要魔掌珠?”

歐陽昭尚未答言,忽然,嗆啷!嘩啦!一陣鐵練響亮,白影疾撲而至。

原來是暗送無常伏在地上,是在蓄功聚氣,勉強有些力道,連人帶練,猛地掃來,出其不意,卻也使笑面無常尹亮大吃一驚。

歐陽昭一見,只好抽身退出丈餘。

那暗送無常一撲不中,連人帶練,卟通一聲,收勢不及,撲在一棵大樹之上,震得那棵大樹,咔嚓一聲,枝斷葉落。

漢玉觀音魔掌珠嬌呼慘叫道:“你,你這是何苦哩!”

笑面無常尹亮一閃避開之後,卻冷然道:“老廢物,這是你自己找死!”

暗送無常并不哼一聲,撞在樹上之後,一個騰身,二次向笑面無常存身之處撲到,舍命而為。

歐陽昭一見,連忙喝止道:“使不得,使……”

不等他的話落音,一陣血雨,射起一溜紅光,四下飛濺。

原來那笑面無常尹亮這一次不閃不避,一探雙手,淩空一抓。

那暗笑無常此時不過是一股氣憤激動而已,哪有什麽勁道功力,自然被他抓個正着,接着他又随手一送,竟把個偌大的暗送無常抛在半空之中,血雨四射,兩截鐵練在空中搖動起叮哨之聲,凄厲欲絕。

又是吧噠一聲,幸而有一塊突出的山石,把去勢甚急的暗送無常的身子擋住,否則就直落到黑洞洞的深谷中去。

歐陽昭一見,心中無名火起,一指笑面無常尹亮喝道:“他縱有千般不好,乃是你的師傅,你怎好下此毒手?”

笑面無常尹亮已看出歐陽昭的心事,淡淡地道:“你要管這裏的閑事,還是要吳娟娟?”

這話明透着脅迫之意,換了別人,歐陽昭早巳發作,但從笑面無常為人陰險毒辣來看,還真怕吳娟娟遭了毒手,因此強忍下來。

笑面無常說完之後,又向梨花帶雨的魔掌珠走去,色迷迷的眼泛兇光,口中道:“我的大小姐,你瞧,我的功力配得上你的萬花掌嗎?”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抹眼沮,指着他罵道:“你這殺師欺主的奴才!姑娘與你拚了!”說着,一挫雙掌,揉身而上。

原來倒在大石上,奄奄一息的暗送無常,這時已悠悠醒來,滿頭滿臉血跡斑斑,傷痕累累,凸出的眼睛暴睜,雙手按地,驀地騰身躍起,從背後直向笑面無常尹亮砸了過去。

笑面無常尹亮前面應付魔掌珠,以為暗送無常已死,毫無防備,耳聞鐵練響聲,忙不疊地反身,但已自不及,被暗送無常整個身子砸個正着,跄踉跌倒在地。

但他究是修為有素之人,倒地之後,右腿一擡,對準暗送無常的小腹一腳踢去。

啊!一聲石破天驚的厲叫,暗送無常的人震起老高,翻翻騰騰直向谷底落去,歐陽昭叫了聲:“不好!”淩空一抓,已自不及,手掌撈空,但聽鐵練啷哨之聲,連番不絕,群山響應,倍增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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