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1)

原來自己的腳下,由兩個不同的方向,射出一片丈來寬,藍晶晶的萬點寒星,分明是兩蓬歹毒的暗器,勁風嘶哨,寒光閃爍,好不驚人。

歐陽昭一擰腳髁,咚的一碰足跟,硬剎住下落之勢,上沖七八尺,斜飛丈餘,一面揮動手中辟毒追魂寶旗,幻起一片金光,宛如驚虹乍起,才敢斜刺裏下瀉。

就在他身形未落之際,驀然,一聲刺耳驚心的慘叫,尖銳凄厲,恐怖驚人,接着,噗通!嗆嘟!

瞎王母的人翻身栽倒,手中鸠杖抛在丈外,滾了幾滾,眼見活不成了。

歐陽昭就着下落之勢,略一跨步,躍至瞎王母身畔,只氣得混身一陣發抖。

但見瞎王母的身上,無數細小的血孔,兀自流着紫血,瞎臉上,血漬斑斑,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他天生的俠義肝膽,嫉惡如仇,對施用暗青子傷人,素來不齒,何況這乘人之危暗下毒手,而且更疑惑這兩蓬暗器,所擊的目标,也包括了自己在內呢。因此,他劍眉飛挑,目光如電,嘴角間,含着一絲怒極的冷笑,橫旗當胸,大聲問道:“這是哪一位的絕技請出來,讓我歐陽昭讨教讨教!”說完,緩緩轉動,游目四顧。

然而,四周一片寧靜,竟沒有任何人回聲相應。

那盤坐在林蔭的赤足乞丐與肥胖和尚,依然靜坐在那裏,除了目光炯炯,盯着歐陽昭,似乎有怨恨之意以外,也沒搭腔。

歐陽昭瞧得出赤腳乞丐與肥胖和尚的神色,心中也覺可疑,寶旗一震,竟向他二人走去。

赤腳乞丐面色一變,三角眼中精光暴閃,但轉瞬之間,又閉目合睛,裝成恍如不覺之态。

肥胖和尚環目暴睜,頓顯緊張。

歐陽昭欺近丈餘,反手揚旗,劍眉雙鎖,試探着道:“這位大師父,旁觀者清,定必知道适才施放毒器的人是誰?”

那和尚面色鐵青,呆板地搖着大腦袋,沉聲道:“貧僧未曾留意。”言語的聲音,極不自然,分明做賊心虛。

歐陽昭強忍怒火,冷冷一笑,轉向那赤足乞丐緩緩地道:“這位風塵隐者,久在此地打坐,請問可曾看到适才驟施辣手的人是誰嗎?”

誰知那赤足乞丐不但不答,反而一翻眼,不屑地瞧了歐陽昭一眼,不理不睬地雙目一合,傲慢之至。

歐陽昭滿腔怒火,早就要發作,此時焉能再忍,寶旗一抖,怒道:“哼!給臉不要……”

“哼!”忽然一聲怒哼,起自身側。

這聲悶哼來得好怪,聲音不大,但震人心弦,耳鼓欲裂。

歐陽昭倏然一驚,顧不得向僧丐二人說話,一閃身形,忽地暴閃兩丈,放眼瞧去,但是——憑他歐陽昭如何之快,也僅能見到一縷輕煙,由他身側一掠而過,其快直同鬼影兒一般。

歐陽昭大吃一驚,心忖:這是什麽身法?随着一撲喝道:“什麽人……”

就在他一語未完,身前突地暴起兩聲凄厲的驚天吼叫,使人毛骨悚然。

他微一愣神,直向赤腳乞丐與肥胖和尚撲去,低頭一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登時呆在那裏,瞠目結舌。

原來那僧丐兩人,身子倚靠在樹幹,端坐依然未動,但是,赤腳乞丐的亂發蓬蓬的大腦袋,與肥胖和尚的光頭,已全被人硬硬按進頸子下面胸腔之內,埋至頂端,不見五官,并無血漬。

兩人的手中,一個尚抓着細小的一把菩提子,一個握着一撮牛毛絲。

歐陽昭不由咦了一聲,游目四顧。

不但那林子中鬼影幢幢的人全都不見,而那小房之中的一片毫光,竟也沒有了,變為黑洞洞的。

心中一震,飛身撲上前去,原來跌坐的老人影蹤已渺,那黃色的珠子,連着銅盤也已不見。

房內,林外,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歐陽昭一時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他回想一想,不由暗暗好笑,心忖:自己來到這裏,原來是追趕笑面無常尹亮,替吳娟娟報仇而來,根本也沒打算遇上這些事,可以說是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何必苦苦思索。

但是,那赤足乞丐、肥胖和尚,究竟是何人下的佛力手,這人的功力怕不到登峰造極了。

是那小屋內的老者嗎?

如果是的,自己當面錯過了一位武林奇人了。

此時,遠遠幾陣雞啼,山間的薄霧漸起,迷迷蒙蒙的,已是破曉時分。

歐陽昭苦思不得,一抖雙袖,仰天引起一聲悠揚清越的長嘯,豪氣頓生,嘯聲乍斂,一擰腰,人像一只龐大無比的鷹隼,徑向山外瀉去。

正在這時,對面峰頭,忽然掠起兩道龐大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迎面疾馳而來,身法快極。

歐陽昭已起的勢子,不由一緩。

眼瞧着那兩只大鵬也似的黑影,相距已近在二十丈之內,夾起兩道勁風,在稀薄的晨霧裏,畫出兩條顯明的空條,煞是好看。

那兩條黑影,似乎是已發現了歐陽昭,徑向歐陽昭的去勢迎了上來。

雙方相距不到十丈。兩條黑影之一的,忽然厲聲吼道:“喂!小娃兒,站住!”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皺,心想:好沒有道理。想着,并未答話,但前射的勢子一收,人就落在山坡之上。

此時,那兩條黑影也已收勢停身,在五丈左右落在實地。

但見,前面一個尖嘴縮腮,瘦臉無肉,生得奇形怪狀,俨如廟裏的雷公一般,一身黑色勁裝,披着一個寬大的黑色披風,背後各露出一節五寸長的棍形柄手,似乎是一對外門兵刃,十字交叉地背在後面。稍後的一個十分委瑣,長發披肩,卻生成一副不男不女的臉,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對酒渦,不笑也現,但從他的身材神情上看,分明是個男人,他也披着一個醬紫的披風,左手中并執着一對鋼環,明亮耀目刺眼。

歐陽昭打量了一眼,冷笑聲道:“哪路高人?怎麽言語這等無理?”

雷公臉的一個此時也正在打量着歐陽昭,聞言尖嘴一裂,皮笑肉不笑地道:“呵!無理?老子一生就不知道什麽叫做理!”

歐陽昭一聽,不由怫然道:“不知道理的人,有何可說之處?”說着,一舉步,就待轉身而去。

雷公嘴的那個,小圓眼一翻,就待撲身而出,口中也怒道:“你教訓老……”

他的話未落音,另一個不男不女的跨前一步,攔住前面,尖聲尖氣地道:“老四,何必同他羅嗦。問問他正事要緊,瞧我的。”

他說時,已迎面向歐陽昭走來,口中又道:“小朋友,你是從山內萬梨谷來的?”

歐陽昭耳聽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語音,身上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本想不回答他的話,又見他話音雖然難聽,态度還算不惡。

自己雖不知萬梨谷是何處,但從适才林中千萬棵梨樹來看,料定必是指着那裏而言,因此,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不男不女的人見歐陽昭點頭,回頭望了那雷公嘴的一眼,臉上充滿了得意之色,似乎是說自己這軟辦法行通了。

他一面又含着十分難看的笑容,又向歐陽昭道:“谷內可曾看見什麽事發生沒有?”

歐陽昭一方面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讨厭他那副樣子,但也無從發作,另一方面也存了好奇之心,想多知道一點那老人同珠子的底細。

因此,他強自忍耐,道:“有,一個老者,守着一顆霞光萬道黃澄澄的珠子,在梨花林邊的一座屋子內。”

那兩人聞言,精神不由一震。

雷公嘴的一個,十分粗魯,也十分焦急地破口問道:“此外還有什麽人在那兒?說。”

歐陽昭冷冷一笑,心想:索性叫你吃驚一下。他淡淡道:“還有,多呢……”

不男不女的那個也是十分急迫地道:“都是些什麽人?”

歐陽昭見他二人這等神情,臉上似乎已經變色,反而覺着好笑,不疾不徐地道:“還有一個瞎眼老婆子,一個粗魯漢子使判官筆的,一個赤腳叫花子,一個既肥又胖肉頭肉腦的和尚,另外……”

誰知不等他說完,那雷公嘴同不男不女的兩人,全都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不約而同地大聲道:“噢!

真的嗎?”

“誰來騙你不成。”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凝重,轉面對那雷公嘴道:“有這兩個老怪物,事情可透着辣手。”說時,顯得十二萬分的憂慮。

那個雷公嘴的也搖了搖頭,十分懊惱地道:“難纏,想不到他們會先來了。”

聽他二人之言,分明對這四人有了怯意。

歐陽昭卻淡然道:“二位放心,你們只管大膽進谷辦事,他四人再也不會與你們為難的。”

雷公嘴的人,心事被歐陽昭看穿,瘦削的嘴臉上一紅,吼道:“你以為我怕了他們四個老怪。”

然而,不男不女的一個早扯了扯他的披風,向歐陽昭道:“你此話怎講?”

歐陽昭輕松地踱開一步,若無其事地道:“因為他們四人,約好了,一齊連袂向陰曹地府報到去了,所以,陽世人間的事,再也管不到了。”

此言一出,那兩人雖也面容一震,但卻都不十分相信道:“是真的嗎?”

歐陽昭眉頭一軒道:“有四人的屍體為證,假不了,你們放心。”言語之中,自然有十分蔑視二人的意味,因此,雷公臉的那人面色一沉。

但不男不女的一個卻慎重其事地道:“小朋友,你的話,我們自然相信,但是,要制下長白四怪,數盡武林,還真找不出這等天字第一號的高手。因為……”

歐陽昭一聽,不由奇道:“長白四怪?誰是長白四怪?”

不男不女的那人認真地道:“瞎王母、惡鐘馗、賽彌陀、活濟颠,乃是長白幾省的四大怪傑,全是響哨哨的人物,關外三省,誰人不知并稱四怪揚名黑白兩道的頂兒尖兒。”

歐陽昭也曾聽到關外長白四怪的傳說,但久已隐跡江湖,又想起四怪死時的慘狀,一時不由感慨叢生,幽然道:“任他四怪也好,八怪也好,到頭來少不得血染荒山,屍橫谷底,這就是江湖人的下場,兩位去看看也好,在下恕不奉陪了。”他是話音一落,勢子已成,彈腿射起兩丈,抽身而起。

“站着!”

雷公嘴的人,披風一動,喝叱中,已橫臂攔住去路。

歐陽昭怫然不悅道:“你待怎樣?”

雷公嘴的家夥一指不遠的萬梨谷重重地喝道:“走,帶我們去瞧瞧真假。”

歐陽昭不由怒道:“無理,憑什麽?”

雷公嘴的漢子搖頭晃腦道:“不憑什麽,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歐陽昭勃然大怒,一震雙臂,揮掌欲起,厲聲喝道:“你說得容易,只怕……”

這時,不男不女的一個,一臉的鬼怪像,對雷公嘴的那人眨了眨眼,然後陰兮兮地笑着對歐陽昭道:“小朋友,別生氣,還請問你一句,長白四怪是何人所傷。”

“惡鐘馗死在瞎王母的鸠杖之下,瞎王母又死在花子和尚的菩提子同牛毛絲的暗算之下!”

“哦!我說呢,外人要毀了四怪,談何容易?”

歐陽昭聞言,不由一陣冷笑:“嘿,嘻嘻!”

不男不女的人生性似乎十分陰沉,對歐陽昭的冷笑并不為忤,又涎着臉道:“那麽活濟颠同賽彌軋呢?”

“這……”

“他兩人比瞎王母惡鐘馗功力又高一等。”

“他二人被何人所傷,我沒見到。”

“小朋友,這話有了漏子了。”

“什麽漏洞?”

“你适才……”

“但他二人的死,是我親眼所及,乃是被人用佛力手活活壓死,絲毫不假。如若不信,有屍為證。”

這時,歐陽昭與那不男不女的人一問一答,站在一旁氣乎乎的雷公嘴久已不耐,不由插言道:“谷底除了四怪以外還有什麽人?”

歐陽昭眉頭一掀,帶理不理地道:“多呢?”

不男不女的人又恐雷公嘴與歐陽昭鬧翻了,趕忙問道:“還有些什麽知名的人物?”

歐陽昭噗哧一笑道:“巧了,還有幾十個不知名的人物同在下,那些飯桶一見四怪的下場,全都夾着尾巴不聲不響地溜了。”

兩個怪人似乎松了一口氣,互望了一眼。

雷公嘴的人低聲道:“老五,我們瞧瞧去。”

不男不女的一點頭,兩人也不招呼歐陽昭一聲,開氣出聲,同喝了一聲:“起!”

雙雙在衣袂陡振之下,像兩朵黑雲,徑向谷底瀉去。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急欲要追蹤笑面無常,也懶得管兩人之事,一展輕功,仍向山外射去。

不料,片刻之間,兩個怪人去而後返,追着風行雷走的歐陽昭,大聲叫道:“小子慢走,小子,慢走!”

歐陽昭雖然聽得清楚,有意試試二人的輕身功夫,一提丹田之氣,反而把前射的身法加速,奮力前瀉,一往無常。

而那兩個怪人,也不怠慢,兩件披風,鼓起老高,獵獵聲中拚命狂追,一面追,一面吼叫連天!

三道人影,如同流星過渡,飛鳥出林,在群山之中一前兩後,一起一落,全都快如離弦之箭。

約有盞茶時分,已不知越過幾處峰頭。

兩個怪人見歐陽昭越去越遠,想是急了。

雷公嘴的喘息着破口大罵道:“小子,再不停下來爺爺可要罵了。”

不男不女的一個也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大聲吼道:“小朋友,有事問你。”

歐陽昭是存心逗他兩人一個筋疲力盡,反而不向山外奔去,只在亂山叢林之中,專找險惡之處起落,口中同時道:“你們來嗎?我慢慢走着等你們,快一點嘛。”

歐陽昭的童心一起,可苦了後面的兩個怪人。

眼瞧着兩下若即若離,可硬是追趕不上。

不男不女的一個,一面疾馳狂奔,一面低聲道:“四哥,這小子的功力好厚,再下去,我可吃不消了。”

雷公嘴的也噓噓喘氣道:“哪是功力深厚,不過是童身輕巧,仗着躍騰方便而已,手底下怕見不得。”

不男不女的一個鬼計多端,又道:“四哥,你罵,這小子怕罵,你一罵他準停下來。”

雷公嘴的原來已氣得肚皮生煙,聞言開聲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鑽到狗洞裏去,爺爺也不饒你,有種的停下來。”

他這一罵,果然生效。

歐陽昭前射的勢子一停,落腳踏實,反身怒吼道:“滿口惡毒,找死嗎!”

不男不女的怪人,不由得意地一笑,淩空一扯雷公嘴的衣角,低聲道:“四哥,先還是動軟的,你忍着些兒,瞧我套他。”

說時,兩人也已落在歐陽昭五丈以外,氣急敗壞地呼吸不勻!

歐陽昭一見,嘴角一垂,道:“哼!自己膿包,追不上,就少出來現臉丢人,這等不濟,還敢出言無狀,開口罵人,真乃顏厚無恥。”

狡詐陰險的不男不女家夥,略略調息了呼吸,厚着臉皮前跨一步,對着歐陽昭一拱手,笑着道:“我老四的性子急,因為,有一事必須向你問明,所以……”

歐陽昭怒氣未息道:“所以就開口罵人,是不是?”

不男不女的人,依舊冷兮兮地笑道:“這……我們見到了長白四怪的屍體,果然如你所言。”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這就是了,還有什麽事要問的,須知在下有事,不再任你等唠叨!”

不男不女的毫不生嗔,反而陪笑道:“是的,請問那屋內的老人與那顆珠子。”

“他何時走的,我也不知道。”

“難道說,小朋友,你先走嗎?”

“我?我是最後走的一個人?”

“哦!那老者你看見過了嗎?”

“見到過?”

“在哪裏見到的呢?”

“小屋內,我在窗外,離他不到三尺,那珠子我伸手可取……”

“你取了嗎?”

“沒有。”

“那老人動手沒有?”

“動手?動什麽手?”

“向你襲來。”

“沒有?他為什麽要向我襲擊?”

“哈,哈哈,哈哈哈!”

不男不女的人,忽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笑聲響徹雲霄,群山響應。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挑,沉聲道:“你笑什麽?”

那不男不女的人,忽的笑聲一收,沉下臉色,大聲道:“小朋友,你未免欺人自欺了。”

歐陽昭聞言,甚是不解,不由偏着頭道:“什麽事我欺人自欺?”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一寒,兩道女人的柳葉眉一提,指手畫腳,侃侃言道:“你既趕到天柱山萬梨谷,為的什麽,不用說,就是為了那顆珠子,焉有伸手可取而不取的道理,再說,你自認你是最後走的一個人,為何珠子落在誰手你不知道,那帶珠的老人何時走的你不知道?同時,你有膽量接近珠子三尺,為何那老人不下辣手,哼,哼!珠子的下落,依我看,說不定就在你的身上。”

他不等別人插口,一口氣,說得口沫橫飛,自鳴得意,仿佛他料事如神,俨同看見一般。

歐陽昭又好氣,又好笑,目光一掃,電射在他的臉上,厲聲道:“好一張利口,慢說那勞什子的一顆珠子不在我身上,縱然在我身上,憑你們這兩個不中用的角色,又能怎樣?”說時,挺胸揚眉,眼角望着天際,真沒把兩人看在眼下。

雷公嘴的聞言,突然上竄三尺,一指歐陽昭,叫道:“好小子,說實話,在不在你身上?”聲顫厲色,野蠻無理至極。

歐陽昭再也不能忍耐,一振雙掌,大聲叱道:“就算在我身上,有本領的來要吧。”

此時,不男不女的一個,也突然變臉,厲聲吼道:“好小子,果然在你身上,五太爺差一點看走了眼,讓你給騙了。”

歐陽昭氣極反笑,朗然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怪物,你們一齊上吧,免得耽擱了我的正事。”

“好,小子,有你的。”

那雷公嘴的怪物,一反雙手,由肩上抽出一對怪兵刃,左手一柄天雷鑽,右手一柄悶心錘,叮哨一聲,磕得火花一閃,惡狠狠地亮招欲發。

不男不女的一個,左手将鋼環一分,也發出聲清脆的響聲,迎空虛劃一招,曳起一團寒光,沉着臉色道:“小娃兒,你知道我兄弟是什麽人嗎?”

歐陽昭見他倆先前的輕功不濟,并未放在心上,不運功,不作勢,神情自若淡然道:“依我看,不是山精鬼怪,定是宵小毛賊,還不在我眼下。”

雷公嘴的一張瘦臉,脹得紫紫的,錘鑽一舞,虎吼着喝道:“小子,你瞎了眼,連世外五煞也不認識,居然敢在江湖上混。”

歐陽昭一聽,不由好笑,故意後退一步,裝着失驚的樣子道:“啊哎,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世外五煞,真是……哈哈!”

不男不女的怪人冷了冷一哼道:“怎麽,聽說過吧?”

歐陽昭又是揚聲一笑,連連點頭道:“何止聽說過,五煞中我已見過三位,今天正好,兩位加起來,我算是窺了個全豹,開了眼了。”

雷公嘴的聞言,甚為驚奇,濃眉一皺道:“小子,你少套交情,憑你見到五煞的三個,做夢。”

歐陽昭不知他們是五煞中人,心中卻無厭惡之意,如今知他就是世外五煞之二,反而勾起一片惡心,引起隐隐的殺機!

他腳下前欺兩步,大聲道:“套交情?我們算是交情不淺,摸天神煞尚永明、烈酒毒煞鮑慶餘、鬼火陰煞曲南和,在下與他三位,有的是生死之交,有的結了不解之緣,今天又碰上了你們二位,真乃是三生有幸。哈,哈哈!”說着,發出聲爽朗的長笑,聲震遐迩。

雷公嘴的一聽,怒不可遏,錘鑽碰的叮咚響,火星四濺,牛吼道:“小子,你配嗎?五煞與你這胎毛未退的有交情。”

不男不女的怪煞,手中雙環一揚,也湊上前來,冷然道:“小子,就算你與我五煞之三的有交情,你就該知道我雌雄妖煞與霹靂雷煞的名頭,今天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不留下珠子就休想出天柱山。”

歐陽昭不屑地道:“真的嗎?”

雷公嘴的霹靂雷煞咆哮道:“說不定連你這條小命也搭上。”

歐陽昭強忍怒火,寒聲一笑道:“你們五煞這樣不講交情,不夠義氣。”

雌雄妖煞寒聲一哼,腰扭肩晃道:“講不得,別的可以講交情,賣義氣,這性靈珠乃是武林至寶,人間奇珍,人人想得,這個交情太大了。”

雷公嘴霹靂雷煞似已不耐,厲吼如雷道:“少羅嗦,要命的珠子拿出來,不要命的,老爺我打發你上路。”

歐陽昭也不再忍,一拍雙掌,大聲道:“好,三煞都是敗兵之将,諒你這兩個妖魔小醜也強不到哪裏去,早點打發你們上路也好。”說時,斜跨半步,功運雙臂,招招手又道:“你們二煞同上吧。”

二煞耳聞歐陽昭之言,不由同是一愣,腳下反而後退一步。

雌雄妖煞厲聲道:“小子,你說什麽?”

歐陽昭怒聲喝道:“摸天神煞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烈酒毒煞半死半活,鬼火陰煞望風而逃,五煞的臉嘴,在下都看見了,如今單看你這二煞的下場如何了。”

霹靂雷煞哪裏聽得進,手中錘鑽一順,怒吼道:“小子,你——派胡言,看……”

招字尚未出口,人像一支瘋虎,舞動錘鑽,揚起虎虎勁風,席卷而上,銳不可當,勢如奔馬。

雌雄妖煞手中雙環一震,真地揉身進襲,淩厲發招。

歐陽昭乍見,眉頭一皺,喝了聲:“好!”

陡地身子一旋,雙掌左拒雙環,右卸錘鑽,發出兩股勁風,分化四件兵器。

雙煞憤怒出招,原想一招得手,全都用上了七成力道。

不料急撲猛攻的勢子,同感一片龐大的潛力推了上來,好像迎面有一堵土牆,阻住了招勢,不由同吃一驚,撤招後躍,相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霹靂雷煞愣愣地道:“老五,這小子有些鬼門道。”

雌雄妖煞的粉面一寒,低聲道:“這小子功力邪門,那珠子一定在他身上。”

歐陽昭雙掌推出,見二煞臉泛驚異,已知二煞功力遠不及前遇的三煞深厚,不屑地呸了一聲道:“呸!不堪一擊的東西,想不到世外五煞徒有虛名,一個不如一個,不知你們的字號是怎麽混出來的?”

霹靂雷煞用手一拉領口的披風絲帶,晃肩抖下了黑披風,惡狠狠地錘鑽一揚道:“好小子,爺爺饒不了你。”

雌雄妖煞也解去醬色披風,雙環一前一後,微挫而上。

兩人均是眉含殺氣,眼露兇光,猙獰俨如鬼怪山魈,一副拚命的架式。

歐陽昭不願同他們久纏,不慌不忙,一探手,從懷內取出了辟毒追魂寶旗,迎風招展,頓時金光閃躍,遍野生輝。

二煞一見,全都一愕,前撲的勢子一緩,同聲叫道:“辟毒追魂寶旗。”

歐陽昭朗聲一笑,晃肩而動,手中寶旗抖起一片勁風,曳起一派金光,豪氣幹雲地喝道:“你們見識見識!”

第二個識字出口,陡然一翻手腕,旗尖直戮霹靂雷煞的血海大穴,旗角橫掃雌雄妖煞的玉枕死穴。

一招兩式,分取二敵,寶旗絕招,果然不同凡響。

二煞二次出招,不料招式未成,大穴受制,全都失驚地一吼,人影分處,各自閃身躍開丈餘,互相一愕,餘悸猶存。

歐陽昭寶旗既已出手,旋風八式連環相生,一時焉能收手,橫旗跨步,陡地猿臂一長,又已如影随形,欺至雌雄妖煞的身前,大喝一聲道:“再接一招。”

雌雄妖煞立腳未穩,金光又至,忙不疊地雙環迎胸一劃,護住面門,疾地又是一躍,口中喊聲:“不好!”

喊聲未落,但聽,“嗡——”一聲哨風破空,雌雄妖煞的左手鋼環脫手飛上半空。

“哨啷!”跌落在十丈以外,他的人也飄出三丈,驚魂不定。

歐陽昭一招得手,寶旗不收,跨步一縱跟蹤追去。

誰知身後厲吼如雷,霹靂雷煞,左鑽右錘,從後面突然撲上,雙管齊下,錘擊歐陽昭的後腦,鑽戮歐陽昭的俞腎。

突然施襲,猛惡無俦。

歐陽昭不由大怒,右手寶旗後揚,左掌隐于旗風之後,也是疾拍而出。

霹靂雷煞既要救人,又要拚命,用力過猛,眼看旗影翻至,金光耀眼,百忙中矮身低頭,險險躲在旗風之下。

這一旗,算是被他僥幸躲過。

然而,歐陽昭的左掌又至。

憑他霹靂雷煞如何快速,焉能脫出掌下,正待長身後躍。

但聽歐陽昭暴吼聲道:“你走得了嗎?”

吧!一聲輕響,紅光四射,血雨四濺。

霹靂雷煞連叫都沒叫出聲來,已自腦漿四溢,頭顱粉碎。

叮哨兩聲,手中的錘、鑽抛得老遠,人就橫屍山麓,血染荒郊。

歐陽昭一掌劈斃了霹靂雷煞,也不由一愣。

他料不到世外五煞白命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竟如此輕易了結,而且五煞之中,他已會過了前三煞,卻也不致不濟如此。

原因是霹靂雷煞急怒氣躁,加之被歐陽昭一陣狂奔猛走,耗去真力不少,同時貪心過甚,一心要奪取性靈珠,在情急救人之下,粗心大意,避開了寶旗,更料不到金光閃爍之中,內裏套着一掌,正好,擡頭迎上,也是合當命絕。

卻說歐陽昭掌劈了四煞,略一愣神,回身去找雌雄妖煞答話,不斜他的影蹤俱無,原來乘機拾起飛落的一只鋼環,溜之大吉。

歐陽昭遙遙地望着他的身影,不由大聲喝道:“雌雄妖煞,慢慢走吧,在下沒有功夫追你。”

雌雄妖煞埋頭狂奔,如同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哪裏還聽得見。

“沒用的東西,丢人現眼!”

歐陽昭自言自語地說完,一抖雙袖,卷起寶旗,就将離去。

驀然,“阿祿哥!”一聲輕脆悅耳的聲音,起自身後不遠。

歐陽昭幾乎忘了阿祿就是自己,一時回意不過來,失驚地回身一看,不由大出意外,驚喜如狂,道:“小燕妹妹,你……”

原來身後不遠站着天心莊中自己青梅竹馬的卓小燕。

多時不見,卓小燕已婷婷玉女,風姿綽綽,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只熟透了的蘋果。

此時,卓小燕迎風而立,山風揚起她的衣袂環佩,特別顯得風采不凡,明媚照人。

不過,卓小燕的身後,多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豔若桃李的少婦,乃是雞爪婆婆的弟子,銀蠍女施風英,依然是一身血紅裝扮,眉目含情,風情萬種。

另一個卻是個老态龍鐘,禿頂白眉長髯的老者,鷹鼻、鼠眼、小耳、歪嘴、長髯淩亂不整,幾乎飄在他矮小身材的臍下,小圓眼不斷地閃閃發光,盯在歐陽昭的身上,臉色冷冷的,使人有不愉之感。

歐陽昭略一打量了二人,随又笑着對卓小燕道:“燕妹妹,這些日子你可好?”

卓小燕的小嘴一鼓,依舊嬌憨地道:“誰叫你不到嶺南去看我,害得人家總是……”

她究竟是女兒之身,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多了,說到這裏,不由粉面飛紅,咬着下唇低垂粉頸,嬌羞不勝。

歐陽昭尚未答話,銀蠍女施鳳英嫣然一笑,嗲聲嗲氣但語意尖刻地道:“想不到在這荒山野嶺碰上了,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她的話音甫落,身後的禿頭老者歪嘴一咧,冷冷地道:“鳳英,他是誰?”

老氣橫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使人不由一寒。

卓小燕聞言,似乎對這禿頭老者十分害怕,忙對着歐陽昭道:“哦!阿祿哥,我來替你引見,這位就是嶺南的武林前輩,人稱單臂千鈞韋老前輩,韋運成。”

歐陽昭雖沒到過嶺南,但對單臂千鈞的名頭,也有些耳聞,如今既在卓小燕這麽引見,更加恭謹地一躬身道:“久仰前輩的大名,晚輩歐陽昭,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單臂千鈞韋運成動也不動,一對小眼仰望雲天,大刺刺地道:“歐陽昭?你是歐陽丹的兒子?”

銀蠍女施鳳英插口道:“老前輩,不錯,你老猜得對,他就是我日常向你提到的歐陽昭,神劍鎮八荒歐陽丹的後人。”

歐陽昭心中已有幾分不悅之意,但看在卓小燕的份上,只好苦笑了一笑。

單臂千鈞的小眼一翻,沉聲道:“歐陽丹在時,也不敢在嶺南撒野,你不知道雞爪婆婆是嶺南的人嗎?如今遇見了老夫,你打算怎生交待。”

歐陽昭越發惱怒,雙臂一振,人就待撲身而起。

卓小燕瞧得清楚,急忙插身上前,拉着歐陽昭的手臂,連搖了幾搖,勉強含笑說道:“韋老前輩,那是誤會,當時祿哥哥乃是一時失手……”

誰知單臂幹鈞韋運成聞言,冷哼一聲道:“哼!誤會?哪裏是誤會,分明是目中沒有嶺南。”

歐陽昭見他那股盛氣淩人的味道,一抖被卓小燕拉着的手臂,怒道:“敬人者人恒敬之,看在同是武林一脈,加上你年長幾歲,休要咄咄逼人,得寸進尺。”

單臂千鈞韋運成不怒反笑,狂傲地道:“好個奸滑小子,原來是欺軟怕硬!”

歐陽昭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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