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早晨，劉韻跑到教室沒人發了一份宣傳單，上面印着關于高中生競賽的事情。

“有想參加的課後來找我報名。”

其實主要是在高二學生裏推廣的，他們這批高三，晚了。

大家拿到手，就當廢紙團團扔掉了，誰都知道這又是校領導的作秀東西。臨城三中建校才幾年？別說競賽拿獎，就連競賽是什麽東西都沒太多人知道。

南曉雲在原來的高中就參加過競賽，她第一次參賽就拿了省二等獎，參加的還是含金量最高的數學競賽。

老師說她很有希望沖一沖，拿到清華北大的保送。

轉學來這兒後，南曉雲就再也沒有翻看過競賽的書。

她知道自己或許是有點天賦的，但最大的優勢，還是名校競賽強校老師們帶來的高效幫助。那裏跟臨城三中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了。

競賽對三中學生來說就像電視劇裏的東西。

虛無缥缈，根本沒人關心的。

—

下課後，劉韻特意把南曉雲叫到辦公室裏談話，希望她能報名。

南曉雲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

原因很簡單，上競賽課的學生可以不參與晚自習，還有專門的教室給他們當自習間。

原來的晚自習真的很吵。

等南曉雲簽完報名表，劉韻才想起來，告訴她：“你們前兩周都不在教室正常上課，去Ｂ樓２０２上公開課，有名校老師單獨給你們講課。”

“……”

—

薛星辰一覺睡醒，擡頭，習慣性地看眼南曉雲。

她不在座位上。

直到上課，南曉雲竟然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不由奇怪地問旁邊人：“南曉雲呢？”

“老大，你是睡了多久了？”張效誠從課桌裏找出揉成團的宣傳紙，“哝，劉姥姥喊她去上這個課，好像前兩周都在別的樓裏。”

“聽說還是什麽名校老師來教。”

前面人轉過身來，“什麽名校，就算隔壁六中的老師，稍微比我們學校好點吧，聽說他們自己學校的競賽就很糊。”

“我怎麽聽說是辰星中學的老師？”

“辰星中學？你做夢呢，就是六中的老師，有個叫喬安營的是我兄弟的老師……”

—

南曉雲來的時候不知道這間教室那麽大。

為了方便幹自己的事情，她才坐在的教室最後排，沒想到竟然要寫題目。

更沒想到，題目還是要自己抄下來寫的。

她微微眯起眼，努力看清小字，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在紙上。

聽見後門有人進來的聲音。

她沒有管，繼續費勁地抄着題目。

“……”

忽然，有人從背後捏了捏她的臉頰，很快松開。

伴随着輕笑，“看不清嗎？不要眯着眼睛。”

南曉雲愣了愣。

她急急地轉過臉，就看見薛星辰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來。

講臺上，老師講課的聲音緩慢好幾拍，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們這裏。直到薛星辰不說話，他才恢複正常的語速繼續講課。

“……”

薛星辰沒見過這個老師，不過看氣質，就知道不是三中的老師。

竟然還真的是從外校請來的。

“設集合Ａ＝……”

薛星辰手指着她紙上寫到的地方，擡頭看着白板上的幻燈片，給她輕聲報着題目。

南曉雲默默地寫着。

記完題目，随手就把答案寫下來了。這只是禁賽書上的入門題目，她早就做過。

寫完了作業。

南曉雲忍不住壓低聲音，悄悄地問她：“你來幹什麽呀？”

“我也報名了數學禁賽……”薛星辰還沒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又說，“在辦公室磨了好久，劉韻才肯把報名表給我。”

為了不影響老師上課，她們講話聲壓得非常輕。

以至于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挨得極近。

“你來陪我啊？”南曉雲眼眸彎成月牙狀，實在太高興，“這裏要上課好久。”

“嗯，我來陪你。”

薛星辰點點頭，應得并不害羞。

“……”

“你們兩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講臺上的老師走下來了，嚴肅地板着臉說，“題目都寫出來了？”

他說着，徑直拿起南曉雲桌上的紙。

本以為是白紙一張的。

沒想到真的已經答完了。還全都是正确答案。

老師愣了會兒，他教訓話人的話已經到嘴邊了不好咽回去，于是又敲敲薛星辰的桌子，“你呢？紙也沒有本子也沒有就來上課了？”

“只有你們倆一直在講話，講什麽呢？”

“老師在臺上講課……”

薛星辰罕見沒頂嘴，默默挨罵。

“老師，我們在讨論問題，”南曉雲忽然開口，打斷他看似要滔滔不絕講下去的話。

“哦？讨論什麽問題。”

整間教室人的目光全都望過來，眼神裏冒着感興趣的光。兩個人，一個傳說中的年級大佬，一個常年穩坐年級第一的大學霸。

剛來就跟這個外校名師對上了？

南曉雲臉上挂着好學生的認真模樣，淡淡地開口。

“最後一道題，８變成了６，我們在奇怪，是掃描儀識別文字時候出現的問題嗎？”

老師轉過頭，望了會兒發現題目末尾還真有個數字突然變成了６。

這些題目确實全都是他直接從書上掃描，再識別成文字的。

“題目有點問題，”老師有點讪讪，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這道題你們就不要寫了。”

他轉回講臺前繼續上課。

“我睡了，”薛星辰怕老師再轉過來找她麻煩，幹脆睡覺，囑咐說，“又要抄題目的話叫叫我，別自己眯着眼睛去看，會散光的。”

南曉雲嗯了聲，笑得溫柔，“知道，你睡吧。”

“……”

—

在這兒的課，一直從中午上到天黑。

兩周時間，會有不同的老師過來，數學物理生物都有。報了名就必須來上課，每節課，上課前後都會點名。

薛星辰睡醒，拿出手機開靜音打游戲。

兩節課後，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薛星辰絕望幾秒，側過臉，小小聲對南曉雲說，“放了學，我帶你去吃甜甜圈好不好。”

“好，”南曉雲合上書本，換份卷子，“明天我們別來這兒了吧？”

“為什麽？”

“沒什麽幫助，還不讓說話。”

其實是，她看薛星辰坐在這兒挺不舒服的樣子。

薛星辰眨眨眼，“沒事兒，我們學校裏的學生都是猴子，明天這些老師就管不住紀律了。我們就可以講話啦。”

她小小聲講話的樣子好可愛。

南曉雲目光忍不住一直望着，點點頭，笑意明顯，“好啊。”

“嗯，那我再睡會兒。”

“好。”

幸虧薛星辰有容易睡着的技能，否則這一整天的天書課得折磨死她，

“……”

這已經是當天最後一節課了。

南曉雲的數學試卷還沒寫幾題，筆尖投下的陰影變長，試卷上映着投進玻璃窗的夕陽。

她們坐在靠窗位置。

不知不覺，霞光烘托臉頰。

南曉雲筆的不由頓住，她擡眼，望着身旁熟睡中的薛星辰。看着看着，唇角慢慢揚起來。

透過這光，忽然回想起她們最開始遇見的畫面。

她們初次見面，也是一個夕陽漸斜的黃昏。

……

南曉雲在薛星辰面的前從來不用手機。不久前，薛星辰甚至還以為她是沒有手機的。

因為她不想換掉屏保。

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屏保。

她的手機桌面是全班同學的合影。

雖然是全班，但她剪裁過圖片，別人也一眼就能看見誰是其中的重點。

軍訓後拍的合影，太陽底下所有人都曬黑一大截，顯得蔫蔫的。

大家腦袋上都呆着頂紅色的鴨舌帽，只有薛星辰沒有。

劉韻按下快門鍵時，她正跟別人講完話，回過眸，唇邊還勾着一抹不太正經的笑。看上去壞壞的。

“……”

—

南曉雲在轉來正式上學的前一天，才從爸爸口中得知自己要念的學校是哪所。上網搜搜，全部都是各方面的□□。

因為她的學習成績足夠的優異，單一張競賽獎狀，就讓校長眉開眼笑地同意接受她的借讀，并許諾免除學費及一切書本學雜費。

至于臨城三中是不是一所好的學校，師資如何？校風怎樣？他們并不關心。

這些事情全都沒有南曉雲說話的餘地。

沒有人在乎她願不願意。

“……”

去三中上學的第一天，南曉雲已經不記得具體過程了。只記得，那時候擡頭看天，再藍都是蒙着一層霧霭，陽光在身上暴曬，出汗如瀑也并不會覺得熱。

她表面不顯，其實那會兒情緒已經接近崩潰了。

去報道，班主任劉韻帶着她去看了看安排好宿舍的床位，告訴她現在班級在軍訓。

暫時還不能上課。

南曉雲點點頭，很平靜地說：“謝謝老師。”

從沒聽說過高二下學期要軍訓的。

劉韻帶着她兜兜轉轉，才從後勤那兒拿到最後一套軍訓服，遞給她，“你沒有帽子，現在天太陽有點大……就在宿舍休息吧，晚點再進隊伍。”

“反正後天軍訓就結束，稍微堅持一下。”

南曉雲只說：“謝謝老師。”

她在宿舍整理好東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換上訓練服。寬大的迷彩衣服非常不合身，她拿黑色小發卡夾滿密密麻麻的一排才能穿。

軍訓服是短袖，松松垮垮看着很奇怪。

她想了想，在外面又套了件校服。

南曉雲走到操場，才發現已經沒人了。只有三五結群的人往食堂走着。

她不知道大家在哪裏。

在原地遲疑。

不知道要回哪裏去的時候。

忽然有人湊過來，“傻愣着幹什麽，中暑了嗎？”

南曉雲被吓了一跳，望進她眼裏，那雙眼眸微挑黑白分明，睫毛好長，一雙那麽漂亮的眼睛下，五官卻也不失色。

搭話的語氣自來熟又親切。比起親和，更多是飒飒的。讓人心生好感。

南曉雲心中毫無波瀾，卻也不由感嘆她的漂亮。

“臉好紅，怎麽不戴着帽子？”她笑了笑，順手摘下自己的帽子，反扣在她頭上，“小妹妹，要溜就快點溜，教導主任在前面抓人，小心別撞上。”

她倒着走兩步，揮揮手，轉過身後飛快地從小路出校門了。

“……”

不知為何，這個畫面南曉雲記得非常清晰。

那個黃昏。

她頭上戴着她的帽子，呆愣愣的，目送着她的背影走遠。後來才知道那個女生叫薛星辰。

好像能感覺到太陽的溫度了。

照在身上，一陣一陣暖洋洋的。

就跟現在一樣。

“……”

薛星辰睜開眼，就發覺她在看着自己，她一大半神志還沉靜在夢境和困倦裏，迷迷糊糊地問了句，“怎麽了？”

“沒怎麽。”

南曉雲尴尬地垂下手，若無其事。

薛星辰眼睛半睜半閉着，卻蹭過去，拉過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

然後趴下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