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請

（76）

就在黑長直英靈少女發表完鼓舞士氣的’戰争’宣言之後，她敏銳地發現自己的近侍變得有些魂不守舍。

比如把她的壽司擠滿芥末而不是蛋黃醬，比如替她剝個橘子後把橘子皮遞給她卻順手把橘子瓤扔進垃圾桶裏。

信信醬十分不明白，明明以前用得那麽’順手’、’十項全能、宜室宜家的壓切，怎麽突然像換了一個人？

不會是……來大姨父了吧……

黑長直英靈少女将她碗裏的醋昆布中的醋汁換成醬油，然後将碗推給她身後呆呆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長谷部。“壓切，光忠今天做的醋昆布不錯，要不要嘗一嘗？”

“萬分感謝。”沒想到長谷部直接接過來，吃過之後居然面不改色擡碗，把碗底的湯汁都喝下去了。然後，他一本正經地品評道：“的确，燭臺切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不過我也不會輸給他的，主。如果您愛吃，下次我會為您做一籃子的醋昆布，随便您怎麽吃。”

黑長直少女看了看他：“……”

然後她有些自我懷疑地用食指沾了沾長谷部嘴角沾上的黑色醬汁，舔了舔。

哦，沒錯。鹹的。

果然，壓切最近似乎隐藏了個大咪咪。

所以，信信醬決定做一次’賢明’的主君，好好幫她的近侍解決一下’男人的心事’。

（77）

“喂！總司！汝說，吾的一個一直以來都很勤勉盡責的家臣，最近卻總是心神恍惚。他這是犯了什麽毛病？”

“家臣？男的？”

“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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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長谷部君吧？”

“沒錯！壓切最近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總是心不在焉的。吾作為一代明主，自然是要關心吾近侍的身心狀況啦。”黑長直少女仰躺在榻榻米上，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她帶到英靈王座的那柄’壓切長谷部’的刀穗，一邊對一旁捧着一盆櫻桃的沖田桑抱怨。

“唔……”沖田桑吞下手中的櫻桃。“男孩子要是出現’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狀況，大概率，應該是戀愛了吧……”

“诶？诶诶？”黑長直英靈少女一下子跳起來，“吾怎麽忽視了這一點？！”她揮揮手，讓那柄’壓切長谷部’靈子化消失在原地。

“不過……本丸裏可都是些男人吶……難道是光忠？不對啊？壓切眼裏對光忠的嫉妒吾可是看到了啊，所以吾才會盡量分隔開這兩個人。不然……宗三？嘛，畢竟他算是個美人兒吧，配壓切也不算委屈了吾的近侍。”信信醬點點頭，心裏似乎有了決斷。

“……”沖田桑差一點沒被忘記吐出來的櫻桃核噎死。“咳咳，你在想什麽吶，信長！長谷部的心思，只要是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不是宗三？”黑長直英靈少女顯得更疑惑了。“不對啊，本丸中，和壓切走得比較近的就這麽兩個了？不動行光？不可能！每次吾召不動行光來時，壓切就像時刻想要把他斬了似的。藥研？啧啧啧，那雙小白腿還不錯。但猴子家的那柄太刀，那個藤四郎家的大家長，可是将他看得嚴嚴實實的。而且，藥研前幾天被吾調笑時，還羞澀地說什麽’風雅的事情他不懂’……所以……會不會是那個……那個誰家的來着？那個……”她皺着眉頭在榻榻米上來回轉了兩圈。“天啦嚕！不會是那個黑皮的冰山吧！不行！吾的近侍！怎麽能屈居人下？！吾得趕緊把他這點兒心思掐滅在萌芽裏！”

說着，信信醬簡直半秒都不能等，立刻就準備去’教育’她那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近侍君。

沖田桑：“……”

不行，她還得再為’可憐的’、被渣女始亂終棄的長谷部君努力一下：“但長谷部君的異常，難道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嗎？我想，他和大俱利這麽多年的同僚了，不至于……”

“卧槽！難道他是看上那個沒節操的中二王了？！媽蛋！老子一向不在乎那些金光閃閃的裝飾，也不知道壓切的哪一任主君是個暴發戶，将他的品味帶歪了？！就是欠教育！”信信醬憤怒到召出她的佩刀，抽刀出鞘：“吾得好好教教他！吾織田家的刀，同吾一樣，永不屈居人下！更不會被這些身外之物所迷惑！”

“……”原本還想趁機激起一點兒這位’大魔王’的少女心的沖田桑吐出嗆在嗓子眼裏的一口血。

我錯了，真的。

這家夥就不存在什麽旖旎的心思。

讓她去談戀愛，不如給她一支軍隊，直接把她看好的男人綁回來做壓寨漢紙。

“等等！信信醬！”在長谷部君還沒有黑着臉找到’造謠他與大俱利？或是吉爾伽美什？是一對兒’的罪魁禍首之前，沖田桑努力地試圖補救。

“？”黑長直英靈少女轉頭，不耐煩地問：“有事嗎？總司？”

“額……我剛剛好像說錯了嘛，哈哈哈。”沖田桑大和撫子笑。“最近其實安定和清光也有些不安，他們和我說了一些’小小的疑慮’。我已經幫他們解開這個心結了，但我想，長谷部君應該也有這樣的疑慮，只是他只是藏在心裏，所以才顯得憂心忡忡。所以……你最好，和他談談心？”

“……”黑長直英靈少女聽到沖田桑的話，翻了個白眼，不過，她也将手中的佩刀插回腰側的刀鞘，使其重新靈子化消失。“呵，矯情。”

她拉開和室的木拉門。

雖然黑長直英靈少女臉上還帶着幾分不耐煩，但沖田桑看到，她最終還是徑直朝向長谷部君的房間走去。

（78）

長谷部的房間與黑長直英靈少女的房間只隔了一道薄薄的竹屏風。

原本，他應該和燭臺切以及大俱利等刀，分居在一個和室的幾個隔間中的。

現在的這個居所，是長谷部在擔任黑長直英靈少女的近侍後，為了能夠時時刻刻照顧主君的需求、随時在主君身邊待命、以及及時防護主君的安危，所以，将信信醬所居住的天守閣和室旁的雜物間打掃了出來，搬到了這裏。

而此時，長谷部正穿着白襯衫，呆呆地立在自己的和室裏，看着一旁刀架上的自己的本體刀了，愣愣地出神。

黑長直英靈少女推門而入的時候，正好看見作為付喪神的’壓切長谷部’憎惡地看着竹制刀架上的那柄打刀’壓切長谷部’，就仿佛那并不是他的本體，而是他的仇敵。

“喂！發什麽呆呢？壓切！”黑長直少女皺了皺眉，她發現自己不太喜歡壓切長谷部現在這樣充滿痛苦與苦澀的表情，于是，她用頤指氣使得傲慢神态，打斷了壓切長谷部的沉思。

“主！”長谷部一下子回神，轉身看向門邊的黑長直少女。

“汝最近是怎麽了？說吧！汝有什麽心事？！”黑長直英靈少女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主……”長谷部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握了握，他垂下頭，閉上眼睛，咬緊牙關。

但他也只是逃避了瞬間，就擡起頭，直視着黑長直英靈少女。

他就是這樣一柄刀吶。

從來不會拒絕來自那個人的命令，更是絕對不會對那個人說謊。

那個人。

他的主君。

黑長直英靈少女看着自己的近侍以請罪的禮節伏跪在她的面前。

他的聲音蘊含着一絲顫抖，卻沒有想要隐藏的意思。

他說，對不起，主君，我欺騙了您。

他說，我并不是全部的壓切長谷部，而只是他無數分靈中的一個。

他說，其實，我只是個量産型的複制品。

他一遍遍地對他的主君說着。

對不起。

（79）

“所以……其實汝，并不是壓切長谷部這柄打刀的刀劍付喪神？”

“我是。只不過……”

“那……汝不曾心甘情願地效忠于吾？”

“不！阿路基！我願為您奉獻出我的一切！！您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

“汝對吾有怨恨？汝背叛過吾？或者投奔過吾的敵人？”

“我……”長谷部一時語塞。半晌，他微微點頭：“對。我曾經……怨恨過您。”

“被您的小姓森蘭丸大人送給黑田家的時候，我總以為，您有一天會接我回來。所以我在黑田家等啊等，等啊等。

“黑田如水大人對我很好，可我……”他隐去了後面的話語，轉換了話題：“其實，無論您讓我等待多久都可以，只要您還會回來找我……

“我等您等了這麽久，久到世人皆以為我是黑田家的傳世寶刀。久到，連我自己都以為自己得了癔症。我自己都覺得，再這樣不肯釋懷，是對黑田家忘恩負義……

“……可我最終，還是等到您了，不是嗎？”他苦笑了一下：“我曾經，真的很恨您吶，主。”

“我等待您回來找我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我已經忘記被您使用、被您寵愛是什麽感覺了。久到，我已經忘記該怎樣去愛您。

“如果不是有一個同樣對您無法釋懷的宗三，他那充滿憂郁的言語告訴我，我對您的一切記憶并不是我的臆想。如果不是有不斷提起您、怨恨您的他，恐怕，我早就瘋了。

“可是，沒有用的。

“在我再次見到您的那一瞬間起，我就知道，沒有用的。

“無論是怨恨也好，不肯釋懷也罷，都只是我固執地想要留下與您在一起的記憶的手段，不讓它們被時光消磨殆盡。

“我已經，幾乎想不起，從您将我送到黑田家以後，我歷代的主人都是什麽樣子了。

“甚至，那位對我很好的黑田長政大人，在他離世之後，我也選擇去忘記他。因為我知道，人類與我們付喪神不同，付喪神沒有死去之後的世界，會一直留存在現在的這個世上。

“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忘記您。

“因為我知道，沒有織田信長，就不會有壓切長谷部。

“沒有世人對您的信仰，我這麽普通的一柄長谷部所制的打刀，又怎麽會成為傳世的國寶呢？

“所以……那就恨您吧。

“如果能讓我更深刻地記住您的話，那就像宗三一樣，讓我怨恨着您吧。

“一定，一定要把您對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要牢牢地記住啊！

“我一直……在等待着與您重逢的那天。

“我本預想着，如果某一天，我再次遇見您後，應該用怎樣嘲諷的語氣向您炫耀我其他的主君，或者直接将您揍一頓，來釋懷我的怨恨。

“可實際上，在見到您的那一刻。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我、向我叫嚣着：看吶，壓切長谷部，那就是你的主君！快去！這次，一定要為她戰鬥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

“阿路基。”壓切長谷部凝視着眼前的黑長直軍裝少女，輕輕地說，“’壓切長谷部’這柄打刀，有過很多位持有者。可是我，只有一位主君。

“我相信宿命。

“因為，您就是我唯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