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許母已經被折磨得麻木了, 她跑到外面,那孩子便也跟到外面;她回到小區, 那孩子果然也跟了回來。她起初還會吓得尖叫、痛哭、求饒, 可連續多日後,她已經放棄了這無謂的掙紮,正如那孩子在她日複一日地虐打中放棄了說話、奔逃、求助。
她把他折磨成了一個麻木的半死人, 而今,他便也把她折磨成同樣的模樣。
許母把家裏能打開的窗戶全都打開了,電視機、電腦、平板、手機,不分晝夜地放着節目,這樣就能讓家裏顯得熱鬧一點, 而這份熱鬧又能幫她驅走內心的恐懼。前天,她又一次逃出小區, 準備坐火車離開這座城市, 卻在登車後發現自己的身旁依然跟着那個安靜的孩子。
他的皮膚越來越白,嘴唇越來越紫,瞳孔像墨一樣黑,根本看不見虹膜折射出的光, 全身上下還散發着水草和死魚一塊兒漚爛的臭味。全車的人都在詢問誰的包裏帶了死老鼠,就連乘警都被吸引過來,準備挨個兒檢查。
只要一想到這孩子是被丈夫打死的,許母便逃也似地跑下了車。她得把他帶走, 藏起來,否則事情曝光後丈夫會被警察抓走。
是的, 她還愛着自己的丈夫,很愛很愛,即便懷孕的時候未曾得到他的關懷和照顧,即便危險的時候被他獨自抛下,她也依然愛着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她始終記得那天回到家,在得知孩子死了的時候,丈夫對她說過的那些溫情的話。他們原本已經和好了,甚至準備再孕育一個孩子,一個更乖巧、可愛、聰明,安靜,不會讓他的媽媽患上抑郁症的孩子。
那是她患病多年來,唯一見到的希望之光。她想要的,也只是丈夫的一句安慰、一個承諾,一次擁抱而已。
“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麽要回來?你毀了我的生活!”再一次回到月亮灣小區的許母已經崩潰了,拿出一把刀指着孩子,歇斯底裏地尖叫。
孩子仰着頭,安安靜靜地看着她,未曾因為那寒芒閃爍的刀尖而閃躲。他是不怕這些東西的,沒了痛覺和生命,無論如何被傷害,他也不怕了。
許母拿刀刺了幾下,發現刀尖沾染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種濃稠如墨的液體,便承受不住地暈厥了過去。她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骨頭都冷透了,四肢也麻木不堪,腦袋像是被車輪反複碾壓,痛苦得難以言喻。這痛苦甚至牽連到她的眼皮和眼珠,讓她每一次眨眼都疼得抽搐。
她根本沒有力氣爬起來,只能癡呆麻木地看着天花板。那孩子似乎知道她醒了,便也走過來,彎下腰,用黑洞洞的眼睛與她對視。
恍惚中她又想起曾經的一幕:她把孩子打得奄奄一息,卻懶得給他收拾,便直接扔進廁所,拿蓮蓬頭一頓亂沖,又不想打濕自己的衣服,就厲聲勒令他站起來,回屋去睡覺。
孩子用手指蘸了鮮血,在地板磚上寫道:【媽媽,我zhan(站)不qi(起)來了,我zha(眨)yan(眼)dou(都)teng(疼)。】那時候他才讀一年級,很多字不會寫,只能用拼音。
她努力辨認了一會兒,暴跳如雷地罵道:“你裝什麽裝,我只是輕輕打你幾下,你能有多疼?起來,起來,你給我起來……”
後面那些瘋狂的咒罵,她已經無力去回想,但她現在總算明白“連眨眼都疼”是怎樣的一種疼,那根本不是輕輕地打幾下,而是往死裏打才會造成的後果。她曾經往死裏打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終于不再自欺欺人地說自己只是在“教育”孩子的許母竟咧開嘴慘笑起來。
Advertisement
看見她扭曲的笑容,那孩子歪了歪頭,似乎有些困惑。
就在此時,被許母開到最大聲的電腦裏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有人用誇張的語氣感嘆道:“這不可能!梵伽羅畫出來了,他竟然畫出來了,他真的是靈媒!”
聽見“梵伽羅”三個字,許母竟在那孩子黑漆漆的的瞳孔裏看見了乍洩的光芒。你能夠想象嗎?死人的瞳孔裏也會有光,靈動、清透、充斥着滿滿的喜悅和數不盡的依賴。他立刻就對母親失去了興趣,邁着細瘦的腿,噔噔噔地跑到電腦前,極為專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人。
許母大松了一口氣,然後摳着地板縫,一點一點把自己往門後挪。她現在特別喜歡往狹窄、昏暗、逼仄的空間裏鑽,而這些地方原本都是那孩子的藏身之處。他們的地位和處境已完全颠倒了,這真是諷刺。
快要躲入門後時,許母緊張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卻發現他竟然扯開嘴角,露出一抹雖僵硬,卻又格外柔軟的笑容。他仰望着電腦屏幕上的那個青年,就像仰望着黑暗世界裏唯一的光。
許母被這個笑容鎮住了,她似乎從來沒見過他的這種表情。他總是怯怯的,縮着肩膀,耷着腦袋,像一只躲在臭水溝裏的老鼠。而這恰是她極度厭惡他的原因。她認為自己生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那孩子也會笑,而且笑起來竟如此玉雪可愛。
許母摳着地板縫的手指流出了血,可她只是愣怔地看着那個陌生的孩子,陷入了混亂的思考。過了很久她才注意到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內容是一檔真人秀,把孩子送回家的那個青年是一位能力超凡的靈媒,他叫梵伽羅!
靈媒、屍體、複活、複仇,這一樁樁詭異可怕的事,終于被這條線索串聯在了一起!與此同時,許母又想起那個青年把孩子送回家時說的話:“許先生,為了救洋洋我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他落水的地方離岸邊很遠,差點就回不來了。這一次您可得看好他,別再讓他遭遇危險。”
如今深層剖析這些話,許母終于發現了那些隐藏起來的不同尋常的信息:我費了老大的勁兒可以翻譯成——我辛辛苦苦把屍體撈上來;他落水的地方離岸邊很遠等同于——我知道你們把他沉在哪兒;差點就回不來了暗示着——但我還是能讓他重回人間;看好他的隐喻是——接受他的複仇吧!
這些荒謬、海量、可怕、駭人的信息像一顆顆炸彈掀翻了許母的頭蓋骨。她終于明白自己的悲劇究竟源于何處,是那個梵伽羅,一切都是因為他!許母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拉開門跑下樓,瘋狂捶打梵伽羅的家門。
同一時刻,梵伽羅正把一粒一粒魚食往玻璃缸裏扔。那只青蛙在三天前已經蘇醒,只是瘦得很,沒什麽精神,還得再養養。
砰砰砰的敲門聲令地板都在震動,浴缸和青蛙便也跟着顫,這明顯惹怒了梵伽羅。他随手把魚食放在一旁,冷着臉打開門,垂頭凝視來訪者。他漆黑的不透半點光的瞳孔像極了那孩子的瞳孔,令許母興師問罪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他,他是不是你弄活的?”許母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問道。
梵伽羅用挑高的一邊眉梢回應。
“你把他弄走吧,我給你錢,十萬夠不夠?”許母拿出手機準備轉賬。
梵伽羅薄而優美的唇上揚了一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放過我們兩口子吧,我們原本可以過得很好,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毀了!你知道嗎,我病得很重,好幾次都想過自殺,可前一陣我差點就看見治愈的希望。我和我老公說好了要重新開始,我們會再生一個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你毀了我,毀了我們的未來……”
許母說着說着便癱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梵伽羅也跟着蹲下去,直視她的眼睛,徐徐開口:“你真的以為你的生活裏還有希望嗎?讓我來告訴你真相:當你被孕吐折磨得死去活來時,你的丈夫在外面租了房子與別人同居,因為他嫌棄你身上的味道難聞,也嫌棄你臃腫的身體難看,會影響他的心情和食欲;當你生産的時候,他在幫他的戀人過生日,你的安危還比不上對方的一個笑容重要;當你在家照顧孩子,累到精疲力盡時,他和別人快活地雲雨;當你被抑郁症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時,他不無竊喜地想:病吧,病得更重一點,最好産生自殺的念頭,省去我離婚分財産的麻煩;當你虐打孩子,事後又因為愧疚向他道歉認錯時,他暗暗忖道:打吧,往死裏打,沒了這個累贅我再婚也方便。”
“這就是你愛着的人,怎麽樣,你還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希望嗎?”梵伽羅略微傾身,像魔鬼一般在婦人耳邊低語。
“不,不可能!你說的都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你在騙我!”許母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只能用力抱住自己漸漸變冷的身體。所謂“如墜冰窟”原來是這個意思,真的會有人僅憑幾句話就讓人陷入如此絕望的境地。
梵伽羅低聲一笑,又道:“他把屍體藏了好些天卻不扔掉,只等着你回來,你以為他是害怕了,想找一個人依靠嗎?不,不是,他等你回來只不過是為了栽贓而已,反正你已經在警局留下虐待孩子的案底,再把孩子打死也不奇怪。他讓你一個人搬屍體,一個人擡箱子,一個人開車,一個人開船,一個人綁石頭,最後一個人把屍體扔下水。整個抛屍的過程,他只在一旁看着,半點都不插手,因為他想讓你在屍體和箱子上留下足夠的生物證據。你難道沒發現嗎?就連裝屍體的箱子,他挑的也是你慣愛用的那一個。”
許母不受控制地睜大眼,一邊瘋狂搖頭一邊瘋狂掉淚。
梵伽羅繼續道:“如果我不把孩子送回來,他會找個借口和你大吵一架,把最容易損壞的家具家電遞到你手裏,讓你打砸個夠,然後再找個借口離家出走,到處對人說你瘋了,暴力行徑正在不斷升級。于是,等到某一天,孩子的屍體被發現,他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一切罪名推到你頭上。反正他已經被你攆出家門,什麽都不知道,你會不會拿孩子出氣,他也沒想過。”
“在外人看來,你會拿孩子出氣嗎?答案是肯定的;你會不小心把孩子打死嗎?答案也是肯定的。夏天的湖水孕育着多少細菌,那碩大的男性腳印不出幾天就會腐爛繼而消失,只留下大出血的內髒,而孩子的內傷是誰打出來的?是你,因為警方那裏有孩子的驗傷報告,而你深愛的丈夫,他從來不會碰孩子一根指頭,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梵伽羅湊到許母耳邊,一字一句說道:“你以為的溫情不過是惡魔的誘餌;你以為的新生活不過是葬禮的安魂曲;你以為的希望是另一個絕望。這就是你生活的全部真相。”
他站起身,用冷漠至極的眼神看着這個無比狼狽的女人。
許母擡頭仰望他,嘴巴張了張,卻只能發出一連串無聲的尖叫。原來當恐懼到達某一個臨界點的時候,喉嚨是真的會被麻痹。
在她的視線範圍內,青年那張沐浴着陽光的臉簡直聖潔得不可思議,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又令人如墜地獄。而她的孩子悄悄繞過她,走進了青年的公寓,踮起腳尖看着擺放在陽臺上的一個玻璃魚缸。
他伸出短短的手指,描繪着浴缸裏的一只青蛙,從來未曾發出過任何聲音的小嘴張了張,竟溢出一道破碎刺耳,卻又飽含喜悅的笑聲。
“嘎?”他回頭看向青年,眼睛裏折射着細碎的光。在此處,在青年身旁,他是正常的,鮮活的,像所有的十歲孩童一般天真可愛。
青年走回陽臺,拿起魚食繼續往魚缸裏灑,發出憂愁的嘆息:“它的精力還沒恢複,不怎麽肯吃東西。”
孩子用小手拍了拍魚缸,又指了指魚食,繼而不斷搖頭,像是在發表自己的看法。他正在與青年溝通,性格十分開朗活潑,而這樣的一面,是許母見所未見的。孩子能走路的時候她就開始折磨他,以至于這麽多年了,她竟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一絲笑容。
然而在變成屍體後,他竟學會了笑,學會了溝通,學會了表達。這一幕對許母而言是何等的諷刺?
她愣怔地看着那陽光明媚的孩子,就像在看着一個虛幻的夢。她夢想中乖巧、可愛、聰明、安靜的孩子,原來一直就在身邊,卻已然被她無情摧毀!
她慢慢抱住自己劇痛不已的腦袋,恐懼不安地看着那陽光燦爛的陽臺和那雙親昵快樂的剪影。
聽見她粗重的喘息,青年回過頭,笑着補充一句:“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丈夫的戀人前些天你也見過,就是茶水間裏的那位,你剛懷孕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她前一陣出差,你的丈夫也不會天天回家,更不會酒後犯下殺人罪。”
許母再一次發出無聲的尖叫,然後四肢并用地爬向電梯,瘋狂摁下行鍵。她必須去找老公問個清楚,就算要死也得死個明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