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施瑤在房裏安安靜靜地待了兩日。
這兩日裏,她不曾說過一句話。每日仆役将吃食送到屋裏後,她便乖乖地吃,吃得一口也不剩,吃完了便在榻上呆坐着,偶爾還會推開窗子,看着外面的天色發呆。
守在門口的兩個仆役看着這樣的施瑤都不禁有些憐惜。
到了第三日,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施瑤總算開了口。
在仆役開門送吃食進來的時候,她的聲音輕輕地響起——“郎主是不是真的不會來見我了?”她這話問得軟軟的,柔柔的。
仆役嘆道:“姑娘還是繼續等待吧。”
施瑤的眼眶微微泛紅。
“我想家了。”淚珠子一顆一顆地滾落,像是掉線的珍珠,穿得極為樸素的施瑤哭得梨花帶雨的,她說道:“可是我的家已經沒有了,我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兩位大哥每日在這裏守着我,好像我的兄長們。我昨夜夢見了兄長,兄長說如果想哭就哭出來。”
她抽泣着,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紅腫的,就像是核桃一樣。
不等兩位仆役說話,施瑤又倏地擡起頭來,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癡心妄想了,兩位大哥為郎主辦事,是幹大事的人,又怎能聽我區區一個女子說些胡話呢?”
她嘆息一聲,微微垂首,露出修長的脖頸,看起來是如此落寞,使得兩位仆役不禁動了恻隐之心,連之前在陽城裏施瑤使詐的形象都忘記了。
此時此刻,他們眼裏就只是一位沒有及笄的少女,家人犯了謀反之罪,流放邊疆,又被擄至墨城……這是多麽可憐的女子呀。
施瑤拭幹了眼淚,又擡起頭來,說道:“若……若是兩位大哥不嫌棄的話,可以暫時充當阿瑤的兄長嗎?只要平時聽阿瑤說說話就好了,阿瑤不會讓兩位大哥為難的。”
她期盼地看着兩位仆役,眼睛撲閃撲閃的。
這樣的一個要求,很難讓他們拒絕。更何況,如今眼前的這個少女身份未明,郎主待她的态度也不明朗,若有朝一日真的入了郎主的眼,他們兩個豈不是要飛黃騰達了?
兩人幾乎是不假思索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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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接連七日,施瑤每日在他們送吃食的時候都會與他們說上幾句,大多都是在聊過往的時日。不得不說的是,施瑤很懂得人心,盡管每次施瑤都是說高興的事情,可他們每次都聽得很是心酸,只覺眼前的少女太不容易了!越聽便越想幫她!
第八日的時候,兩位仆役再次送吃食過來。
這一回施瑤卻不像往常那般與他們說話了,她接過了吃食,強顏歡笑地道了聲“謝”,之後便悶悶地咬着饅頭。
兩人在過去七日裏已經與施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見施瑤這般模樣,不由得開口詢問道:“發生何事了?”
施瑤吸吸鼻子,扭頭拭去了眼淚,說道:“我做了個噩夢,夢見我……我娘說想我,不知我在哪裏,但願我能過得安好,”頓了下,她又說道:“我也想我娘,是我太不孝了,阿娘年已五旬,卻還要為我操心。想起以前在施家的日子,我就愈發悔恨,我若是能更加孝順就好了,以前阿娘總為我操心……”
說到此處,她又嘆息一聲。
這一聲嘆息簡直是落在了他們的心坎上。
誰人無娘?他們通通都賣身給了墨城王府,上一次見到自己的爹娘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如今聽施瑤提起,兩人只覺心窩子隐隐發疼。
施瑤不動聲色地瞅了他們一眼,說道:“若是我能給阿娘寫封家書就好了,阿娘若曉得我性命無憂,興許就不會為我操心了。可惜我如今……”
她又扭頭拭淚。
一仆役說道:“你……你別擔心!我識得一商戶,過幾日便要啓程去波斯,到時候少不了要經過邊疆的。你寫了信,我幫你交到他手中,一個月後便能送達你娘手中了。”
施瑤說道:“可是若郎主知道了……”
他道:“郎主只吩咐了我們看守住你,并不曾說不許我們幫你送信。你莫要擔心,信一定能送到你手中的。我今夜給你帶吃食過來的時候,偷偷地給你帶上紙筆。”
另外一仆役也說道:“是的,你好好吃東西,晚上才有力氣寫信。”
施瑤站起來,向兩人施了一禮,鄭重地道:“兩位大哥的大恩大德,阿瑤沒齒難忘!”待門一關,屋裏只剩下施瑤一人時,她悄悄地松了口氣。
沒想到她這個計劃真的成功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當真讓他們動容了。只要信可以安全到達,阿娘與親人們應該可以少擔些心了。
入夜後,兩位仆役果真送來了紙筆。
施瑤心中千言萬語,然而落筆時,也只得一句——阿娘,我過得很好,莫要擔心,總有一日我們能團聚的。
寫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清麗的嗓音。
“你們且退下。”
施瑤認出了是阿葭姐姐的聲音,心中不由一喜。
阿葭于施瑤而言,就是肉一般的存在。正因為認識了阿葭,施瑤才有肉吃。如今家書的問題即将解決,吃肉的問題解決方法也來了。
施瑤哪能不歡喜?當下将家書裝進信封裏,拭幹了眼角的淚水。
很快的,房門被推開了。
施瑤再次見到了阿葭。
小半月未見,施瑤只覺阿葭又好看了些許,而且……似乎還有些眼熟,但是她卻想不起像誰。以阿葭這樣的姿色,擱在燕陽城裏頭,定能在貴女中當個數一數二的。
不過一想到謝十七郎玩弄未及笄少女的癖好,她又覺得阿葭姐姐很是可憐。
上次她被謝十七郎折騰了一番,只覺命都快沒了一半。
阿葭提着一盞芭蕉花燈,走進來的時候發現沒地方可放時,不由蹙了下眉頭。阿瑤說道:“阿葭姐姐,你将花燈擱在榻上吧。”
阿葭直接放在了地板上。
她蹙着眉頭,說道:“他竟如此待你。”盡管沒有言明哪個“他”,施瑤立刻就聽出了是謝十七郎。
阿葭打量着周遭,不停地搖頭,說道:“憐香惜玉四字他懂不懂怎麽寫?難怪年将而立連個正妻都讨不着。”
施瑤微微一怔。
阿葭的目光落在施瑤身上,她的眼睛此事微微亮着,說道:“阿瑤妹妹,你肚子餓了麽?我特地讓人給你做了荷花雞。”
說着,她将食盒擱到榻上。
蓋子一掀,肉香襲來,多日沒有吃肉的施瑤不禁咽了幾口口水。
阿葭說道:“你吃吧,郎主這幾日出去了,不會發現的。”施瑤肚子正餓着呢,于是乎也不客氣了,用荷葉包着雞腿大口大口地啃着。
吃得五六分飽的時候,施瑤驀然發現阿葭用一種格外古怪的目光看着她,裏頭似乎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
“阿瑤妹妹。”
“……嗯?”
“那一日,你與郎主做了什麽?”
此話一出,施瑤的心頓時咯噔地跳了下。她險些就忘記一事了,阿葭姐姐雖然待她好,但是……若她踩到了她的底線,定然會翻臉的。
在施家裏,後宅之争她也見得多了,因為妒忌其他人的寵愛變得嘴臉醜惡的女人也多。她艱難地咽下嘴裏的荷葉雞,登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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