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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公子說到做到,每天埋頭跟着新師父學醫,一點都不理會大将軍。
第三權臣告訴了大将軍一件事。
有些烏七八糟的小組織在暗搓搓地冒頭。
主要成員是一些看多了詩書易禮樂的書生,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之後忽然開始不滿意,要推翻奸臣拯救皇上。
大将軍對這些破書生們不屑一顧,他想起那幫以第二權臣清臣,除了加油助威玩弄筆墨之外屁本事都沒有。一旦動起刀劍,他們第一批跑得遠遠的。
讓他感覺麻煩的,是公主的婚事。
公主是個很尊貴的公主,出嫁有很多很多的麻煩事,朝禮司就都來麻煩大将軍這個真正的掌權者。
大将軍被朝禮司的太監們堵在禦書房,兩天沒顧得上和親親媳婦兒做點運動。
貴公子蹲在地上敦敦敦搗藥,藥缽裏的藥草都被搗成泥了,他還在發呆。
禦醫不好意思問。
架子上的鹦鹉叫起來:“蠢蛋,蠢蛋!”
貴公子擡起頭,淚汪汪地怒瞪着那只鳥:“你才是蠢蛋!”
一人一鳥像三歲孩子一樣吵起來,最後貴公子撸起袖子大吼:“我拔禿了你的鳥毛炖湯喝!”
眼看文鬥要變武鬥,一衆侍女忙沖過來拉架:“夫人,夫人消消氣,消消氣。”
大将軍烏青着眼走進來:“鬧什麽呢?”
鹦鹉垂頭喪氣小聲嘀咕:“他是蠢蛋,他是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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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公子看着大将軍憔悴的臉,滿肚子委屈更加濃烈,哭得一抽一抽地梗着脖子不說話。
大将軍不會哄人,愁得揪頭發,呆呆地站在貴公子眼前:“它……它欺負你了?”
鹦鹉驚恐憤怒地瞪大眼睛。
貴公子別別扭扭地哭着說:“沒、沒有……嗝……”
大将軍小心翼翼地說:“是……生我的氣了?”
貴公子調頭就往屋裏走。
大将軍急忙追過去。
貴公子還在別扭。
大将軍威脅:“再不說實話我就打你屁股了。”
貴公子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忽然一頭紮進他懷裏:“我不吃醋……嗚嗚……不吃……你是不是喜歡公主……你是不是……”
大将軍幾宿沒睡好的腦子差點宕機:“啊……啊?”
貴公子哭着說:“她要成婚了……嗚嗚……你就不見我了……嗚嗚……嗝……你還那麽難過……嗝……”
大将軍廢了好半天腦力才明白媳婦兒在別扭什麽。他抱着他的小戲精不知道該怎麽疼才好:“我不喜歡她,那個公主天天用鼻孔看我,我喜歡她幹什麽?”
貴公子更傷心了:“可我……可我以前也那樣看你……哇!”
在他爹還沒死的時候,大将軍是他的小仆人,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端茶倒水撿風筝。
沒人教過他除了用鼻孔看人之外還有什麽看人的角度。
大将軍臉都憋紅了:“可是……可是我……我……”
貴公子哭累了,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大将軍低聲說:“我覺得那樣子的你,好可愛。”
貴公子別別扭扭地擡起頭來,吸了吸鼻涕:“不信。”
大将軍說:“真的。”
貴公子小聲嘀咕:“就不信。”
大将軍說:“我發誓。”
貴公子噗嗤一聲破涕為笑:“發誓你個大王八?”
大将軍被罵多了,居然從這聲大王八裏聽出一聲撒嬌的滋味兒,骨頭頓時酥了大半,胯下小兄弟按捺不住地站起來。
于是,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侍女們在院子裏探頭探腦。
“夫人和老爺和好了嗎?”
“聽這聲音,差不多了把。”
公主遠嫁那天,六歲的小皇帝一臉嚴肅地站在花轎外,扶着自己的姐姐上轎。
公主摘下耳環放在他手心裏,低語了幾句。
小皇帝稚嫩的臉上有些茫然:“皇姐,一定要這樣嗎?”
公主說:“你長大就懂了。”
公主終于嫁人了,大将軍松了口氣,連上火都輕了。
第三權臣是個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有空就往太醫院跑,看貴公子在那裏一本正經地配藥煉丹。
第三權臣問:“這個藥……能長生不老嗎?”
貴公子陰測測地露出小虎牙:“你進來,我把你燒成炭,保管你千秋萬載也不爛。”
第三權臣幹笑着後退幾步,開始翻貴公子晾曬的藥材。
一二來去,兩人竟相處得還不錯。
大将軍不會治國,而且心眼賊小還沒什麽良心,但是第三權臣會。
他們互相搭檔的這些年,國家一直太太平平海清河晏。
大将軍白天在朝堂上學着處理國事,晚上倒在媳婦兒的溫柔鄉裏,黏黏糊糊地要生二胎。
日子美滿得不得了。
可是思念之後,延州忽然發大水,淹了沿岸幾百裏。
一時間百姓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災情的急報雪花一樣往京城裏飛。
赈災的糧款不要錢一樣往下撥,沿岸的亂事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蝗蟲一樣折騰不完。
兩個月後,公主的夫家以平亂的名義帶兵沖向京城。
大将軍滿肚子火正無處發洩,親自帶兵掃平了這幫亂臣賊子。
驸馬死在戰場上,大将軍用囚車把公主運回京城,在菜市口斬首。
這場天災引來的人禍折騰了足足八個月。
大将軍殺了十幾個當地貪污受賄的官員,好不容易把赈災的糧款發到下面,災區又鬧起了瘟疫。
聽到鬧瘟疫的消息,貴公子吵着要去災區行醫,連行李都收拾好了。
大将軍呆住了:“不許去!”
貴公子說:“我為什麽不能去?”
大将軍說:“災區又不是沒有大夫,你身嬌體貴的湊什麽熱鬧。”
貴公子說:“行醫為濟世,我學了這麽多年的醫術,難道就為了在深宮裏給你開清火方子嗎!”他說着說着又有點委屈,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轉。
大将軍最怕老婆哭,趕緊慫下去柔聲說:“你想行醫,我在京城給你開個醫館,有多少病人能讓你大顯身手。”
貴公子說:“我不要!”
大将軍嚴厲地說:“不行!”
貴公子哭着跑了。
大将軍本以為事情已經到此為止,可後半夜裏,他忽然覺得被窩有點空。
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媳婦兒沒了。
他急忙跑到院子裏找人,卻看到月光下的高牆下,一個人正背着大藥箱笨拙地一跳一跳,試圖跳上那堵高大的宮牆。
大将軍跑過去,蹲在牆角郁悶地問:“心肝兒,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去災區。”
貴公子眼眶濕着:“災區一定有很多小乞丐,就像你小時候那樣。如果我不去,他們就要死了。”
大将軍想起了十幾年前,想起江南細細的雨和香香的花。
想起年少的他被馬車軋斷腿躺在路邊等死,想起那個騎着高頭大馬的漂亮少年擔憂地看着他,身後跟着濟世堂的老大夫。
那個少年漂亮得像個神仙童子,用軟綿綿的聲音對老大夫說:“大夫,你救救這個人吧,我給你很多錢。”
大将軍心軟得不像樣子,抱着媳婦兒的細腰嘆了口氣:“我陪你去災區。”
貴公子假扮成一個行醫世家的大少爺,大将軍扮成他的仆人。兩人帶着一馬車的藥材來災區,支起棚子開始行醫施藥。
被大水沖垮的廢墟上,有人多小乞丐。
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沒地方睡覺,很多人都一身惡臭,病怏怏地躺在地上等死。
貴公子從小有潔癖,吐了兩天才适應這個味道。小心翼翼地為乞丐們包紮傷口,治病贈藥。
大将軍心情複雜,扛着鏟子把貴公子吐的東西埋起來,又去馬車上搬藥。
他不喜歡這個地方。
貧苦,疾病,惡臭,死亡。
他在戰場上十幾年,他殺過很多人。可這種無能為力的凋亡仍然讓他感覺格外痛苦,這讓他想起自己從出生就在等死的童年。
他原本以為貴公子那麽嬌貴的人,住兩天就受不了了。
可沒想到,貴公子在這裏越住越活蹦亂跳,反而他先倒下了。
大将軍得了傷寒,躺在驿站裏慘白着臉昏昏沉沉地睡覺,等到天黑才醒過來。
诶?我媳婦兒呢?
貴公子在疫區忙了一天,累得走不動路,正坐在門外的臺階上看星星。
大将軍一身病毒不敢抱他,委屈巴巴地坐在旁邊。
貴公子啞着嗓子問:“你好點了嗎?”
大将軍還病得頭昏腦漲,聽到這句話心裏忽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委屈:“你關心我嗎?”
貴公子疑惑地看着他,細細白白的手指捏捏他的臉:“怎麽,病傻了?”
大将軍被冷風吹得清醒了,苦笑着嘆了一聲:“媳婦兒,我覺得那些災民在你心裏已經比我還重要了。”
不對,他在媳婦兒心裏真的重要過嗎?
這個從小嬌生慣養鼻孔看人的小混蛋,真的會把他放在心上嗎?就像他愛着這個小混蛋那樣……
貴公子在月光下紅了臉:“你腦子燒壞了吧,我去給你再煎一副藥。”
大将軍借病發瘋,一把摟住媳婦兒的小細腰拽進懷裏:“我不喝藥,你陪我說說話。”
貴公子窩在他懷裏,小聲說:“我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還有什麽話沒說過啊。”
他們認識的時候都還是小朋友,現在孩子都能爬牆上樹了。
大将軍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來玩個游戲,我說一件你不知道的秘密,你說一件我不知道的秘密,好不好?”
貴公子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我困了,你快點說。”
大将軍斟酌了一下用詞,艱難地說:“我殺了你爹,就是為了徹底占有你。”
貴公子怔了一下,小聲說:“我慫恿你殺我爹,是為了給我娘報仇。”
大将軍病得迷迷糊糊地的腦子像被當頭一場瓢潑大雨澆下來,頓時清醒了。
貴公子吓得捂住嘴,驚恐地瞪大眼睛。
大将軍郁悶地看着他:“你怎麽不早說?”多少年,多少年來他為了自己的老丈人日夜難安,生怕媳婦兒哪天想起來就要為父報仇。
貴公子吓哭了:“我……我不敢……嗚嗚……告訴你……不敢……”
大将軍摸了摸自己的腦殼:“啊?”
貴公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嗚嗚……我怕你……怕你覺得我……嗚嗚……心機狠毒……嗝……就不是……不是你喜歡的小白花了……嗚嗚……”
大将軍:“……你從小就喜歡爬牆上樹掏鳥蛋大門口挖陷阱客人的茶裏撒辣椒面,用老鼠夾子夾我了我十幾次還半夜拉着我偷偷給你爹剃頭,你到底什麽時候有了自己是個小白花的錯覺?”
貴公子眨巴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嗝。”
大将軍說:“現在輪到我說第二個秘密了。”
貴公子打了個哭嗝,認真地聽着。
大将軍說:“張大狗是你爹給我起的名字,我原名張郄,字夷甫,我爹是前朝大将軍張用行。二十多年前,小人挑撥昏君,致使我父冤死北雁關。”
貴公子呆了呆,說:“我爹就是那個小人。”
大将軍說:“你知道這件事?”
貴公子擦了擦眼淚:“我爹一生壞事做盡,凡是我聽過的那些喪盡天良的故事,扣在他頭上一般都冤枉不了他。”
大将軍說:“現在輪到你說第二個秘密了。”
貴公子皺着眉,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有什麽事是大将軍不知道的,委屈巴巴地說:“我就只有這那件事瞞過你。”
大将軍說:“那我問,你回答。”
貴公子點點頭。
大将軍問:“你愛不愛我?”
貴公子呆了呆,紅着臉說:“你……你……我都是你的人了……你還問我!”
大将軍也有點緊張,義正言辭地說:“我的人都沒說過他愛我,是不是特別過分?”
貴公子紅着臉跳起來要跑。
大将軍一把把他摟進懷裏:“不許跑!”
貴公子掙紮:“你得了傷寒,我不要和你一起睡,會傳染。”
大将軍裝可憐:“我頭疼難受,一個人睡不着。”
貴公子:“……”
大将軍用盡一生演技,楚楚可憐地眨眨眼:“真的。”
那一夜,他們睡在一張床上,中間隔了一道高高的被子牆。
是大将軍要求他,他真的怕傳染給媳婦兒。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夜睡得太香,大将軍第二天醒來就全好了,精神抖擻地在驿站的院子裏耍了會兒大刀,興致勃勃地給媳婦兒做早餐。
貴公子懶洋洋地從屋裏探出個腦袋,在太陽底下打了個大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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