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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讓小孫貼出去的廣告,今兒一早就有人來應聘,可食材還沒驗收,任寬讓這位老哥稍微等等,自己和送貨的人先點點貨。

“新鮮的?”任寬解開裝濕面的塑料袋,撲面而來一股堿味兒。

送貨的人看着老實,搓着手點頭,“才發出來的,新鮮的,不敢騙人。”

除了面條面皮,還有新鮮的蔬菜生肉,食材的往來賬都是月結,清點好重量和樣數,送貨的人給任寬開了單子才離開。

确認好食材,任寬沒來得及馬上收拾,先和應聘的老哥聊了兩句,看樣子對方比他大,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

“您是想幫忙送外賣嗎?”任寬問道。

男人有些腼腆,“炒菜也行,你們這兒招什麽我都能試試。”

那敢情好啊,招一個人能做兩份工,任寬連忙道,“您姓什麽啊,我叫任寬。”

“任老板。”男人憨憨一笑,開這個飯館大小都該是個老板,這麽叫不會錯,“我姓張,張齊。”

任寬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張齊,右手虎口有很深的繭子,一看就是常年拿刀的人,做菜這手藝,不是張齊說他會就會的,還得拿得出手給任寬看看。

早上的面食得用到臊子,任寬打算讓張齊現炒。

鮮肉切碎,張齊手臂力量不凡,刀刀能進墩子裏,碎肉打散放入開水中,水開後将肉沫撈起,作料也是常見的比例,肉沫煸幹水後,放入作料蔥蒜爆炒。

起鍋後任寬嘗了一筷子,味道适中,香辣味不算突出,但能看得出張齊先前是幹這行的。

“成了。”任寬心裏大概有個底,随口一問,“張師傅先前在哪當廚師呢?”

張齊擺擺手,“師傅稱不上,以前就在我們鄉裏做流水席,城裏來了一般館子他看不上,年紀大了還不好找工作。”

流水席掌勺的師傅都看不上,任寬不驚咂舌,看着樣子到不像是手藝出了問題,大概是嫌張齊這人不夠機靈。

早上外賣不多,堂吃的人倒不少,店裏剛接到電話,說是讓送完牛肉面下去,位置也就在石梯的盡頭,小孫一來一往沒花多少時間,回來的時候跑得氣喘籲籲。

“老板,你那摩托車是不是挺路邊了,交警正在叫人挪車了,你再不去給你收到交警大隊去。”

幸好早上一這浪生意差不多過了,任寬罵了句髒話,連圍裙都沒來得及脫,徑直往下面跑。

“交警同志!”任寬心道還好來得及時,“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交警點了點手裏的單子,“這兒不讓停你不知道嗎?”

“真不知道。”任寬跨上摩托車,四處張望找個能停車的地兒,“這兒不停,我還能停哪去啊?”

“畫得不是有摩托車停車位嘛,別停人行道上,這次就算了,下次…”

“謝謝您,我知道了。”任寬打斷道,将車挪到停車位上去。

剛剛從樓上跑下來還沒什麽感覺,任寬心裏惦記着他的摩托車,這下放寬了心,背上密密麻麻的滲着喊,大熱天是不能運動。

回頭看了幾眼摩托車,确認沒什麽問題,他才轉身離去。

你說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一早上的功夫,他就見着小…韭兒兩面了,早上來的時候是在這兒,這會兒依舊是在同一個地方。

韭兒捧着個饅頭一樣的東西,坐在按摩店門口,任寬朝店裏看了一眼,大堂都沒開燈,還是黑漆漆的,是欺負人盲人看不見呢?還是知道早上沒生意特意節約電呢?

“吃什麽呢?”任寬将手裏的車鑰匙揣進褲兜。

韭兒吃得正香着呢,聽到任寬的聲音,當即從地上站了起來,“寬哥…”聲音敞亮又短促,生怕任寬跑了似得。

跟小喇叭似的人,咋咋呼呼的還挺招任寬喜歡,任寬也沒嫌他鬧騰,慢慢走近韭兒。

韭兒感覺身邊的火力,舉着手裏的東西說道:“豆沙包。”

看了眼韭兒所說的豆沙包,咬了快大半了,還不見豆沙餡,任寬打趣道:“你這叫豆沙包,饅頭還差不多。”

饅頭韭兒也吃過,但是跟豆沙包不一樣的,韭兒捏着豆沙包咬了一大口,終于在中心的地方,顯露出深褐色的豆沙餡。

“真的是豆沙包,甜的。”韭兒咬了一口不算,緊接着咬了第二口,指甲蓋兒大小的豆沙餡兩口就見底了。

任寬失笑,小土包子,做這豆沙包的人也真是又摳又缺德,擺明了欺負韭兒是個小瞎子,韭兒還傻乎乎的吃得高興。

“你在哪買的豆沙包,就這點餡兒啊?”任寬目不轉睛的盯着韭兒吃東西的樣子,兩口咬得太多,消瘦的小臉,能看到兩個腮幫子突兀的鼓起,像是藏着食物的倉鼠。

韭兒吃東西細嚼慢咽的,跟任寬說話時都會特意停下來,“不是買的,我們店裏的阿姨做的。”

提起阿姨,任寬就側着身子往裏看了一眼,阿姨正一臉晦氣地拖着地,店裏其他的盲人老老實實地坐着吃東西,跟韭兒一個樣。

看這樣子是早上沒生意,老板也還沒來。

眼前的韭兒還抱着饅頭啃得香,這麽糟心的玩意,任寬看着更糟心,本來就瘦得跟紙片人似的,還不能好好吃飯,果然包吃包住都是騙韭兒這樣的小瞎子的。

任寬“啧”了一聲,“韭兒,跟我去吃面條,待會我給你送回來。”

“咕嚕”一聲,韭兒将嘴裏的豆沙包咽下去,無措的雙眼目視前方,任寬的邀請對他有極大的吸引力,任寬招招手他都會不由自主地跟着跑。

“走吧,反正你們老板還沒來。”

韭兒有些猶豫,雖然他喜歡和任寬說話,但是又怕給任寬添麻煩,盲人最麻煩了,什麽都看不到,只會給別人添亂。

不知道韭兒在猶豫什麽,任寬自說自話道:“你別怕啊,我待會肯定給你送回來。”

怕倒是不怕,韭兒反駁道:“我知道路…真的可以去嗎?”

“什麽真的假的,我還能騙你啊,又不會找你收錢。”任寬這人不愛磨磨唧唧的,抓着韭兒就往樓上走。

韭兒驚呼道:“我的導盲杖…我自己能走…”

任寬從韭兒腳邊将棍兒撿起,塞到這個小頑固手裏,“走吧,你自己走。”

店裏的人都沒想到老板去挪個車,還能順便帶個男孩回來,任寬讓韭兒坐着,特地去給他下了碗臊子面。

小飯館彌漫着叫人垂涎三尺的飯香味兒,韭兒局促地坐在凳子上,雙手抓緊導盲杖不敢放開。

腦子一熱跟着任寬跑出來,他想想還是有一點點後怕的,身邊陌生的環境,讓韭兒極度的慌張。

臊子是張齊剛炒好的,任寬煮好面親自給韭兒端過去,熱騰騰的白煙直撲韭兒面上,任寬的靠近讓他肩膀松懈下來,沒那麽緊張。

“別拿着你那根棒了。”任寬将碗擱到韭兒面前,“快嘗嘗。”

越是陌生環境,韭兒的動作越是遲緩,就連放下導盲杖的動作都慢慢悠悠,反複摸了導盲杖周圍的陳設,才放心下來。

任寬捏住韭兒的手,把筷子擱到他手裏,“筷子。”又拖着韭兒的另一只手扶住碗沿,“面在這兒。”

見韭兒一副緊張到發抖的樣子,任寬半開玩笑道:“別喂到鼻子裏去了。”

韭兒一聽,坐正了身子,試圖證明他不會,并且大聲告訴任寬,“我不會的。”

店裏人少,任寬坐在韭兒對面看着他吃,吃完第一口,任寬問道:“好吃嗎?我們這兒師傅今早剛炒好的。”

剛出鍋的面有些燙嘴,韭兒一張小臉埋進碗裏,擡頭的瞬間,臉色被熱氣蒸的紅潤細膩,“好吃。”

“什麽都好吃。”任寬嘴上這樣說,嘴角的笑意卻藏不住,順手點了根煙,“好吃的你吃過多少啊?”

任寬說話很随意,韭兒聽得出他的調笑,也聽得出他的好意,在韭兒看來,任寬不會讓他難堪,不會說難聽的話讓他下不來臺。

所以,任寬的問題,他都認認真真,老老實實的回答,“沒吃過。”

“呵。”任寬樂到不行,說他是小土包子,還真不是擡舉他,任寬叩了叩桌面,“你吃着啊,我去給你弄點別的。”

面門就是燒着火爐,架着平底鍋的鍋貼,任寬見韭兒胃口好,多夾了幾個,又倒上一碟醋,端到韭兒面前。

握住韭兒的手腕,特意将他引向鍋貼,“吃這個。”筷子插進香脆的餃子皮裏,發出卡茲卡茲的聲音,任寬沒有放開韭兒的手,繼而帶他蘸了點香醋,“蘸着醋吃,吃吧。”

“好吃!”沒等任寬問,韭兒主動開口。

韭兒吃飯很香,無論吃什麽,都能吃出一股很好吃的感覺,任寬抖着煙灰和韭兒說話,“好吃吧,餃子就得是韭菜餡的最好吃,就你那個韭菜。”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任寬時不時起身重新給韭兒端一碟小菜,無論任寬投喂的是什麽,韭兒都很捧場的吃光,然後誇上一句好吃。

就着一會兒的功夫,桌上的盤子被被清光,任寬才漸漸覺得哪裏出了問題,“看不出來啊,你這麽能吃。”

韭兒不太好意思,咬着筷子不敢再動筷,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一句,是他太得意忘形了,這下該怎麽呢?任寬會不會覺得他吃太多。

任寬有些好奇的坐到韭兒身邊,手忍不住摸到韭兒的肚子上,“你吃這麽多肉都長哪呢?”

沒想到任寬會有這樣的動作,他縮了縮肚子,“寬哥…”

“你們按摩店怕是養不起你吧?”任寬說笑的。

韭兒知道任寬沒有惡意,“平時吃不了這麽多的,太好吃了,老板娘說生意不好,就…簡單吃點…”

這種就拿來唬韭兒這種小土包子的,任寬笑道:“那你們店裏吃過複雜的嗎?”

細想一下,好像還真沒有,韭兒搖頭,“生意好像一直都不好,老板娘都不讓阿姨做飯放太多料的…”

難怪人阿姨一臉晦氣,掃地做飯,還落得不是,都是老板的意思,背地裏肯定有員工說阿姨的閑話。

想想就韭兒這食量,按摩店那點豆沙包也喂不飽他,難怪這麽瘦啊。

任寬還想逗韭兒來着,突然聽到有女人尖銳的聲音,“韭兒!你又死到哪去了!”

整條街都回蕩着女人刻薄的聲音,韭兒條件反射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慌亂地去摸索導盲杖。

“寬哥…老板娘來了…我要走了…”韭兒的驚慌失措顯而易見,站起來的瞬間還踢到了桌子腳。

任寬手快一把扶住韭兒的手腕,“別急,說了送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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