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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站在臺階上,雙手叉腰,對着從石梯上下來的韭兒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一大早你就不見人影,韭兒你真的是業務繁忙啊?”
像是被老板娘教訓皮實了,韭兒也沒顯得多膽怯,暗暗吐着舌頭。
油鹽不進的人是越罵越來氣,老板娘就差戳着韭兒的腦門,“你不長記性是不是,我昨天說什麽來着,你帶不回來錢,還亂跑就扣你工資。”
連工資面兒都沒見過的韭兒,對于扣工資這三這個字不怎麽敏感,倒是一旁的任寬聽了有些上火,這破店本來就給不了多少工資,吃得又差,還壓榨人家小瞎子。
任寬沒着急放韭兒進去,一臉不好惹的樣子,擲地有聲地問道:“他要拿回來多少錢,你才不會扣工資啊?”
“哎喲。”老板娘還記得任寬,“這不昨天送外賣的嗎?”
這句話算是把任寬氣笑了,“送外賣的怎麽了?消費不起你們店啊,你們哪是碧海皇宮,還是淩霄寶殿啊?”
老板娘一身風塵氣,是絕對不會跟錢過不去,知道有人為韭兒強出頭,這樣的冤大頭趕上來讓她敲竹杠,她高興還來不及,就連語氣都緩和了不少。
“喲,老板說哪的話啊,當然消費的起啊。”老板娘一說話,全身上下胸波動的最是厲害,“按小時計費,人都帶出店了,一百塊一個小時吧。”
老板娘手一攤向任寬要錢,任寬知道她漫天要價,這條街上,小賓館的窯姐都才一百來塊一晚上,韭兒又不是他們店裏的頭牌。
任寬擔心韭兒被扣工錢,懶得跟這臭娘們一般見識,正跟褲兜裏掏錢,韭兒急吼吼道:“老板娘,我什麽時候按小時計費啦,團購就三十 啊。”
他怎麽能讓任寬花冤枉錢啊,況且剛剛吃任寬的喝任寬的,現在又要任寬掏錢,韭兒想想都覺得臊得慌。
“你閉嘴!”被當場揭穿的老板娘,臉皮也是修煉出來的,一把将韭兒薅到身後,到手的錢她怎麽可能還回去,手上撣了撣一百元現金,“老板,你以後再帶韭兒出去,價格記清楚啦。”
任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見錢眼開的人他見得多了,按摩店的老板娘也不算是佼佼者。
倒是讓韭兒很愧疚,任寬吃了這回虧,以後怕是不願意搭理自己了。
見韭兒垂頭喪氣的樣子,任寬越過老板娘,揉了把韭兒的腦袋,“進去吧,我回店裏了。”
掌心溫暖的熱度經韭兒的頭頂傳到心髒,他越發覺得任寬是個好人,自己太給他添麻煩了。
“寬哥,慢走…”韭兒悻悻道。
人精似的老板娘也跟着應和,“寬哥是吧,寬哥您慢走,有空常來啊。”
正享受小瞎子軟綿綿的稱呼聲,一聽到老板娘尖嚣的附和,任寬眉頭一皺,将手收回,“你就別跟着韭兒喊我哥了,咋倆誰比誰老還不一定呢。”
任寬這人就是別人對他客氣,他就對別人客氣,別人給他臉色,那也別怪他陰陽怪氣的。
趁着老板娘嘴角抽搐,任寬扭頭就往樓上走,要不是擔心韭兒,誰慣她這些臭毛病。
任寬人都沒走遠,老板娘跟拿韭兒開涮似的,“你長本事了啊韭兒。”任寬知道她是罵給自己的聽的,拿韭兒出氣了,可他不能老替韭兒出頭,不然這女人更得欺負人。
将老板娘的話當成耳旁風,韭兒裝聾往店裏走,心裏琢磨得卻是怎麽才能将這一百塊錢還給任寬。
摸了摸幹癟的口袋,裏面就十來塊零錢,韭兒不知道,這十來塊錢都被他揣得皺巴巴的,有時候洗衣服忘了拿出來,褶皺的地方,都泛着銀白。
直到中午時分,店裏才聽到有客人的聲音,來這裏消費的男人居多,韭兒長得再好看,不好這口的男人看了也是白搭。
這剛進來的男人一開口便抱怨道:“怎麽就他一個啊,男孩啊?”語氣中透着淡淡的惋惜。
老板娘笑呵呵的,對待客人完全是另一副嘴臉,“在樓上啊李老板,有小姑娘在樓上。”
韭兒聽到老板娘和李老板的腳步聲漸遠,他無所事事的坐在一樓的椅子上,他早就料到這不是他的生意。
細想開來,韭兒的客人不多,偶爾有一兩個生客,熟客裏外裏就兩個,一個徐茂林,一個對面算命的睜眼瞎。
“咕~”這才剛到中午,肚子已經唱起了空城計,因為韭兒早上亂跑,老板娘罰他不準吃午飯。早上在任寬那吃過一頓,中午這會兒已經不抗餓了。
一想到任寬煮店裏的面條、鍋貼、鍋巴土豆,韭兒咕嚕咕嚕的直咽口水,現在都隐約還記得飯菜香,他很少能吃到這麽多東西。
韭兒怨天尤人地嘆着氣,手上揉着不争氣的肚子,心道晚飯還有段時間呢,太難熬啦。
“啊!”正當韭兒想得入迷,樓上突然傳來尖銳的驚叫聲,隔着牆壁都吓得韭兒一哆嗦。
緊接着木質地板被踩得噠噠作響,樓道裏傳來慌亂的撞擊聲,聲音越來越近。
韭兒不敢往前走動,伸出雙手在半空摸索,驚恐之餘發問道:“怎麽啦?樓上怎麽啦?”
“韭兒!”驚叫的女聲朝韭兒逼近,韭兒身體一熱被她抱住,“韭兒…嗚嗚…”
聽這聲音,應該是他們店裏的冉慶碧,冉慶碧與自己不同,她只是弱視,在有光線的地方,還是能看到人影。
冉慶碧緊抓着韭兒的手臂,泣不成聲,眼淚啪嗒啪嗒往韭兒手臂上落。
看不到狀況的韭兒格外心急,“到底怎麽了呀?你哭什麽?”
店裏盲人之間不是很團結,工資是按按摩人數算的提成,為了争那一兩個客人,有時候争得面紅耳赤。
可韭兒跟他們不一樣,別的盲人都是有家人的,他們的工資老板娘是規規矩矩地發,韭兒這個住在店裏的單身小夥,經常都見不到自己的工資。
本身來找韭兒的客人也不多,所以韭兒不會是他們的競争對手。
一聽到韭兒的問題,冉慶碧哭得更大聲,韭兒急得直冒汗,“說呀!”做他們這種服務行業的,最怕的就是跟客人氣沖突,扣工資不說,還得賠償客人的損失。
冉慶碧幾次開口都是朦胧的嗚咽聲,韭兒手腕都被她抓疼了,“小冉你說話啊,光哭有什麽用?”
“他…嗚嗚…他摸我…”手腕上的力量消失,說完這句話的小冉蹲到了地上,雙手捂住臉龐,放聲大哭。
沒等韭兒開口,老板娘氣急敗壞的從樓上沖下來,“冉慶碧你怎麽回事!你還有臉哭,給我上樓去給李老板道歉!”
身邊是人經過的風聲,哭鬧聲,走動聲,韭兒往後退了一步,踢到身後的椅子後,緩緩坐下,直到一樓的動靜漸小,他都還沒琢磨清楚。
其實他不太懂所謂的摸,到底是什麽意思,沒人對他動手動腳的,最過分的也就是徐茂林,可徐茂林是嗓門大,老是說些他聽不懂的奇怪話。
店裏客人摸按摩師不止一次了,總有小女生會哭哭啼啼的,哭夠了又繼續工作,沒人給韭兒講,所以他無法理解,這種摸到底是怎麽個摸法。
只是聽到冉慶碧的哭聲,他難免會有些難受,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會好受呢。
一個李老板都哄不好,店裏直到下午也沒來其他的客人,老板娘在店裏守不住,被下面的茶館一吆喝,拿着錢包去打麻将去了。
韭兒不愛坐在店裏面,昏昏沉沉的沒有人氣,沒客人的時候,他就愛坐在店門口,能聽到風拂過樹葉的聲音,行人的腳步聲,遙遠地方傳來的喇叭聲。
過了中午這波外賣高峰,任寬的小飯館裏總算是清靜下來,偶爾一兩單外賣,都是點餐軟件上的,他只管做,有的是外賣員搶着送。
剛閑下來坐到凳子,想起早上的時候,韭兒就是坐在這個位置,沒吃過正兒八經的肉包子的韭兒,吃什麽都覺得好吃。
任寬閑不下,叼着煙往竈臺旁走,張師傅見了以為又有外賣,“任老板,我來吧。”
任寬沒擡頭,拿出一顆削好的土豆,又從冰箱裏拿出臘肉,“我做了給人送去。”
利落的刀工之下,土豆被切成粗細差不多的絲狀,臘肉則被切成丁狀,下鍋将油燒熱,蔥姜蒜炒香撈出,食材一道和着爆炒,任寬最後拿了店裏的盤子裝飯,想想韭兒用筷子吃炒飯不方便,特意拿了勺子。
剛走到石階口,任寬便看到撐着導盲杖坐在門口的韭兒,“又跟門口要飯呢。”
嘴上這樣擠兌,任寬手裏穩穩當當端着盤子往韭兒跟前走,走近了都沒敢喊他,先朝按摩店裏看了一眼,沒看到妖豔女人的身影。
“韭兒。”
聞着飯香的韭兒老早就仰着腦袋,眼神放空,一聽是任寬的聲音,他有些意外,“寬哥…”
奪過韭兒手裏的導盲杖,又将盤子和勺子往擱到韭兒手裏,“你們老板不在?”
手上熱騰騰的東西,韭兒只敢捧着,不敢亂動,“打牌去了。”
那正好,任寬稍稍推了推韭兒手,“嘗嘗,炒飯。”
韭兒哪敢啊,他還擔心着任寬以後不搭理他了,錢都沒還上,他沒臉白吃任寬的,捧着盤子不知所措。
任寬正想催促,聽到韭兒的肚子咕嚕直叫,揶揄話脫口而出,“叫得我都聽見了,趕緊吃。”
一邊害羞,一邊自責,自己咋就這麽不争氣呢?老是在任寬面前出醜,韭兒暗暗生自己的氣,小心翼翼的捧着盤子吃起來。
任寬在他身旁坐下,“你們老板沒欺負你吧?扣你工資了嗎?”
“沒有…”炒飯有嚼勁,每一勺子下去臘肉的鹹香撲面而來,讓肚子裏沒油水的韭兒食指大動。
任寬就是喜歡看韭兒吃得香的樣子,嗤嗤笑了一聲,把心放進肚子裏。
只聽到韭兒含糊不清道:“寬哥…我以後把錢還給你吧…我真不要一百塊…”
“嗯?”任寬指尖夾着香煙,吐出煙圈時,他刻意轉到另一個方向,沒有對着韭兒,漫不經心的,沒有将韭兒的話放在心上,“那你要多少錢?”
“三十啊。”韭兒篤定道。
這話越說越帶點顏色,韭兒聽不出來,可任寬不是正經人啊,“包你就三十啊?”
“對呀。”韭兒還在為老板娘騙任寬錢的事情憤憤不平。
嘿,任寬掐了煙頭,還真是明碼标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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