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韭兒仰着張好看的小臉,逆光而坐,刺眼的太陽光被他擋在腦後,臉頰紅撲撲的,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說不清他到底是被這毒辣的太陽曬的,還是臉紅,知道害臊。

也不知道任寬心頭在想什麽,伸手掐住了韭兒的臉蛋,指腹間全是滑膩的觸感,別看韭兒瘦瘦小小的,臉蛋掐着手感卻特別好。

明明滿臉寫着,“我聽懂了,我好高興”,可韭兒還明知故問,“什麽沒我甜?”

這可太有趣了,就像是韭兒在哪學了魔術,趕着上着要給任寬表演,可任寬早就識破了他的戲法,但任寬舍不得拆穿他,還得故作認真道:“什麽都沒你甜。”

他順勢點了點韭兒的嘴角,分明是揶揄的語氣,又帶着幾分考究的真誠,問道:“嘴怎麽這麽甜?你看看你一天天把我哄得五迷三道的?你不甜誰甜?”

好話都聽到耳朵裏,記在心裏,韭兒喜上眉梢,別的都聽懂了,就有一個詞沒懂,他問道:“什麽是五迷三道啊?”

如果是別人的話,那叫明知故問,這問題問得妙就妙在,是韭兒開得口,不枉費任寬叫他一聲小文盲,他是真的不懂,即使是懂,也是略知皮毛。

這些年長得不光是年紀,還有任寬的德行,他遇上說葷話的女人,都懶得接招,如今想要試探試探韭兒的反應,是他當學生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

“五迷三道啊?”任寬也不是個有文化的人,真要他逐字逐句的解釋他還做不到,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我這整天擔心你吃不好的,還不是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

他們這兒夏天本就炎熱,任寬一兩句弄得韭兒脊梁骨在打顫,從後背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來,兩腮也越燒越熱,燙得兩腮子像是寒冬臘月裏吹出來的高原紅。

“嘿…”韭兒趕緊放下手裏的飯盒,一擡胳膊捂住了臉,他沒忍住笑出了聲,不能再叫任寬看到他的表情了。

任寬啞然失笑,韭兒這動作有些掩耳盜鈴了,他不知道,他在一個雙眼健全的人面前,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沒法藏住。

鐵了心不給韭兒臺階下,任寬掰開他的胳膊,“你偷着樂什麽?”

“我沒有!”韭兒掙開任寬的大手,端起飯盒,試圖用吃飯的方式欲蓋彌彰。

“你是沒有。”任寬沒跟一個孩子計較,“你當着我的面樂的。”

韭兒據理力争道:“我沒有高興…”沒有高興是假的,韭兒非得犟嘴,還是怕任寬覺得他一點都不矜持,雖說他不知道矜持是個什麽意思,本能地害羞罷了。

這倒黴孩子怎麽這麽犟呢?剛剛還誇他嘴甜,經不起誇,任寬哼哧笑了一聲,“趕緊吃,吃完我得回店裏了,正忙着。”

見韭兒聽了自己的話,埋頭吃着飯,任寬雙手往後一撐,目光溫和地打量起韭兒的背影。

夏天的衣服淡薄,清瘦的韭兒,蝴蝶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現,貧瘠消瘦的背影,讓任寬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描摹凸起的脊梁骨,确切地說,是他想給這具單薄的小身板一點支撐。

在任寬眼裏,韭兒太小了,像是風中搖搖欲墜的樹苗,大風刮過都有倒在地上的可能。

無論是作為一個路人,還是朋友,還是大哥哥來說,韭兒招人疼,他無形中散發出羸弱和倔強,會激發出任寬的保護欲。

想要把韭兒帶回家的沖動愈發不可收拾,可僅僅是沖動,韭兒不是一只小寵物,不能說自己給口飯吃,就能帶回家的,那和韭兒在按摩店裏有什麽區別。

任寬找不到一個好的立場去進一步幫助韭兒,如同窈陷在了泥潭。

人的貪欲起初像是一張遮天蔽日的大黑布,不知什麽時候,黑布上被劃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斑駁的星光從口子上洩下來。

韭兒就如同站在這塊黑布之下,任寬每一次的經過,都是星光的照耀。

韭兒會伸手去撕開裂縫,一步步地靠近任寬,貪婪地想要了解任寬更多的事情,任寬每一次的路過,他都不想錯過。

夜裏,韭兒還沒來得及洗漱,靠在窗口上殷切地等到任寬的到來,濕熱的夜風夾雜着暧昧的聲響,和任寬過了一次夜後,他有些懵懵懂懂的,但還沒有到無師自通的地步。

任寬收拾好店裏,最後一個離開,他走得不疾不徐,他知道在不遠處,韭兒會翹首以盼,每天和韭兒問候早晚安,成了任寬一天的必修課。

他清楚,他去韭兒一定會在,他要是不去,他不确定韭兒會等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又或是傻乎乎地坐到半夜,一想到這些,他竟然有些輕浮的得意。

韭兒的性格看似軟綿,但在很多事情上卻過分執着和固執,除了要自己走路,還有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地等自己經過。

哪怕是在夜裏這條街上還未完全安靜下來,任寬也不好意思扯着嗓子跟韭兒說話,又或者說黑夜給他一種隐秘的錯覺,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成了他和韭兒之間的小秘密,一種不想與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任寬壓低聲音道:“等多久了?”

聽到任寬的聲音,韭兒會很有精神,裂開嘴笑得很燦爛,總是善解人意地回答道:“沒等多久。”

任寬的叮囑很單調,韭兒幾乎都已經能背下來,包括任寬低沉的語氣,任寬平緩的喘息,任寬會說話的時候來回走多少步,韭兒他近乎癡迷地在乎着任寬的任何細節。

他像是得到了一份心意的玩具,他的無知,他的好奇,統統都是因為任寬這個男人。

“晚上洗澡的時候小心熱水,別被燙着了。”不管韭兒對周遭的一切有多熟悉,任寬還是不能放心一個盲人獨居。

這是一種關心一種保護,韭兒不會覺得被輕看了,回答道:“嗯嗯!寬哥路上小心。”

正當任寬轉身離去時,隔壁小旅館的聲音驟然變得清晰起來,女人嬌嗔的聲音連玻璃窗都擋不住。

任寬一怔,尴尬地咳嗽着,“那我走了啊,明天見。”

之所以尴尬,還是來自于自己幫韭兒解決過一次的緣故,一旦有了肌膚的觸碰,很多純粹的東西,會在一夜之間變質,變得叫人找摸不透。

像是原本一層細膩的光滑的表面上,有凸起的顆粒,讓人很在意,無法在忽視。

韭兒也自然也被女人的聲音攪渾了思緒,聽到任寬說明天見,他喃喃地說:“明天見…”

送走了韭兒一天的念想,他沒辦法再站在窗口,幾乎落荒而逃,他抓着衣服往廁所跑。

性是蒙着面紗的美人,讓人敬而遠之的同時,又讓人想要伸手越界,會好奇會憧憬,會讓韭兒沉着怦然的心跳聲,去屢屢試探,可本能的羞恥心又叫他望而卻步。

在這條氛圍旖旎的街道上,每一處都散發着讓人實踐的魅力,韭兒還不懂,所以好奇心就更大。

他渾然忘記了那天晚上,自己的聲音,他只記得,任寬把他圈在懷裏,他靠着任寬的胸口。

那種滾燙的,有力的感覺,是韭兒第一次體會到的。

他背後依舊能感覺到任寬心髒的律動,任寬伏在他耳邊,濕熱的呼吸,像是具有粘稠的漿糊,有些密不透風,還有些渾濁不清。

任寬帶着取笑性質的低語,并沒有不懷好意,更多的是柔和地引導着自己。

還有任寬的大手,像是游走在水底的游魚,那些蕩漾和自在,韭兒光是想想都雙腿打顫。

韭兒一直無法将冉慶碧口中的“摸”具體化,如今終于能在腦子裏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任寬的這種撫摸,并不會讓韭兒讨厭。

那晚他甚至抑制住想要回頭抱住任寬脖子的沖動,他想扭捏在任寬的懷裏,聽着任寬濕潤沙啞的聲音的同時,他也想壯着膽子撒嬌。

他在向任寬索取,因為第一次有人寵着他,韭兒還沒掌握好恃寵而驕的尺度,他大膽又保守,那些隐晦的事情,在他身體某個陰暗的角落裏,在不停得叫嚣着“要”。

這種“要”是一種得寸進尺的貪心,就像是他坐過任寬的摩托車,不想任寬再載別人。

就像是任寬對他好,他不想任寬再對別人好。

就像是他去過任寬家裏一次,就想再去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說恬不知恥地想要留下來。

韭兒覺得是可恥的,可羞恥心的力度有限,根本阻擋不了,任寬在他腦海一點一點的具象化。

原本是一團模糊的黑影,憑着韭兒驚人的想象力,他瘋狂地去填補,雖然暫時沒有顏色,沒有輪廓,但是依舊不會妨礙他對任寬美好的想象。

韭兒早就從怨和恨中抽離出來,他小時候也厭世地想過,為什麽他會看不見,為什麽世界就對他不公平。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已經被現實磨平了棱角,他學會自我調節,用一顆寬大的心,來面對自己眼盲這件事情。

他以為在潛移默化中,他早就适應并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直到任寬的出現,他變得貪婪起來,他從想嗅到任寬身上的味道,想聽到任寬的聲音,逐漸加深到想要看看任寬的樣子。

韭兒在這種甜蜜和掙紮交融的情緒中,回憶着任寬當時的動作,伸手去握住任寬碰過的地方。

原來他無時無刻,都在想要被任寬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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