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仿佛有誰按下了時間靜止鍵,伊萊抓着已變回長條形态的霍爾之劍,僵在了原地。
他竭力在腦中搜尋着更多的解釋話語,試圖補救,然而同時,他又意識到“演戲”本來就不是他擅長的事,他一直自以為的掩飾良好,沒準早就漏洞百出,是艾倫一直在無聲包容着他的“馬腳”,對方出于體貼的考量,才沒有揭穿他的僞裝。
……至于艾倫今天為什麽忽然就不包容了,這一點伊萊暫時無暇去想,亡靈骷髅本該只有一具看不出神色變化的骨架,可艾倫卻從他直直看過去的空洞眼眶裏感受到了無措和驚慌。
人類和亡靈一時相顧無言,不約而同陷入到沉默裏。
只有等待着他們反應的格瑞迪最不明所以。
魔獸瞧瞧亡靈骷髅,又瞧瞧站在亡靈對面的人類,看不出他們對于自己的“進貢”是否滿意,只好試探着小小“嗷嗚”了一聲,看能不能喚起兩人的主意。
在“長條”上的術法被驅動前,這只還年幼的格瑞迪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東西,但它知道,那東西在人類眼中似乎非常珍貴。
魔獸的壽命遠長于人類,即使這只格瑞迪在它的族群中還只是一名未成年,是個格瑞迪中的“寶寶”,可它生存的年月卻不比艾倫和伊萊少。許多年前,它偶然見過深入深淵森林的尋寶者在找尋這根“金屬條”,它以為那應該是某種十分好吃的東西,因此才在意外找見了這根“金屬條”後,便一口吃進肚子裏。
“金屬條”不僅不如想象的美味,還完全啃不動,格瑞迪默默将它歸類到“難吃”類別裏,想不明白人類為什麽會對如此不好吃的東西充滿執着,不過它倒是明白另一點——在必要的時刻,可以用這些對人類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與人類做交易。
對于魔獸而言毫無保留價值的物品,在某些時候可以用來同人類換命。
因為過去的生活中從未遭遇過任何性命危機,這根“金屬條”便也一直好好躺在了這只格瑞迪的副袋裏……直到它今日遇見了艾倫與伊萊。
那細弱的“嗷嗚”聲,的确拉走了艾倫和伊萊的注意。
當艾倫朝格瑞迪看過去時,格瑞斯還連忙殷勤地甩起了大尾巴,表示自己友好又無害。
見艾倫的視線不再聚焦于自己,伊萊趁此機會小幅度動了動身體。
有那麽一瞬間,他思考過要不要就此逃逸。
但他才剛動了兩下,艾倫的目光就閃電般移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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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的眼神清透坦蕩,仿佛已經看穿了伊萊的逃竄意圖,伊萊瞥見他指尖亮起的元素光芒,想起這人無聲無息間就限制了格瑞迪的行動,便又把逃跑念頭默默收了起來,繼續站在原地。
見亡靈的逃逸意圖似乎是打消了,艾倫才重新看向格瑞迪。
格瑞迪乖巧蹲坐着,兩只大爪子搭在膝蓋上,在人類再次看向它時,尾巴加快了擺動頻率。
【東西既然已經收下了,那我能走了嗎?】
伊萊聽見格瑞迪在向艾倫這樣問着。
也就只有還不知人世險惡的未成年魔獸,才會在遞出交易物品後還乖乖待在原地,等待人類來判斷這趟“交易”是否成功,換做閱歷更豐富些的成年魔獸,在抛出“保命符”後就該趁人類研究物品逃之夭夭。
幸而這只格瑞迪遇到的是本就沒想過要取它性命的艾倫。
取出特地帶來的助眠藥劑,艾倫朝前走了兩步,格瑞迪正搖晃着的大尾巴立即緊張的豎直,隔着一段不會繼續給魔獸增加壓力的距離,艾倫将藥劑瓶朝它丢了過去。
外壁平滑圓潤的藥劑瓶“咕嚕嚕”滾到格瑞迪面前,小魔獸低下大腦袋,先好奇的在藥瓶外壁上嗅來嗅去一陣,很快分辨出這是對自己有好處的東西,它便歡快的張開了嘴,舌頭一卷,将藥劑瓶整個吞了下去。
裝着助眠藥劑的小瓶是由特殊材質制成,能被格瑞迪胃內的酸液自動分解為可吸收物質,艾倫預料到以格瑞迪的吃貨屬性,一定會把藥連瓶吞,他才特意更換了藥劑瓶。
眼下看來,是換對了。
吃下藥劑瓶後,格瑞迪也還沒有要立馬跑的意思,它只用金綠色的眼睛眼巴巴的瞅着艾倫,在艾倫微微颔首後才直起四肢,先慢慢倒退兩步,再才轉身朝森林深處走去。
頭兩步格瑞迪還是在慢慢的走,走了幾步後它停下來,回了一次頭。
見身後的人類和亡靈都沒有任何阻攔意圖,格瑞迪這才完全放下心,它朝艾倫與伊萊輕柔地叫了一聲,扭頭朝森林深處奔去。
。
它要去重新尋找一個安全隐蔽的休息地。
偌大一只魔獸跑動起來的動靜自然不小,感受着腳下土地傳來的震動感逐漸平息,艾倫知道格瑞迪已經與他們拉開了一段不短距離。
從格瑞迪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艾倫又一次看向亡靈:“現在,我們來談談身份的問題,好嗎?”
伊萊沉默不語。
他把自己拘謹的裹在鬥篷之下,只回以艾倫安靜的注視。
面對着這擺明不願合作的态度,艾倫微微嘆了口氣,在他說些什麽之前,他身旁的暗元素流動起來。
是被差遣去送信的隐枭回來了。
漆黑的枭鳥繞着自己的契約者飛行一圈,它舒展開翅膀,讓黑發青年看清仍舊在它身上攜帶着的信件。
——無人接收。
“如果不是所有地點都找不到送信對象,我的隐枭絕不會把信件原封不動的帶回。”艾倫伸出手臂,讓白飛了一趟的隐枭落上手臂歇息。
穩穩落上艾倫手臂的隐枭鳴叫一聲,像是在為自己的敬業得到肯定感到得意。
伊萊注視着那封從隐枭身上取下的信件,他看清了信封上收信者的姓名,隐枭身上的暗元素氣息讓他感到名熟悉,他仔細回憶片刻,驚覺自己是在晚餐前感應到過這股氣息。
即使艾倫已經将他的身份猜了七七八八,他仍舊沉默,直到那個名字最終從對方口中叫出來。
“伊萊。”
看着仿佛想将沉默對抗進行到底的亡靈,艾倫叫出了他猜測已久的,屬于熟人的名字。
寬大的鬥篷便微微顫動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夜風的吹拂。
但此刻分明四下無風,牽動鬥篷窸窣動起來的,是籠罩在其下的亡靈。
驟然聽見那個已經很有一段時日沒被人喚起過的名字,伊萊甚至愣了片刻,他用空洞的眼眶注視艾倫良久,在艾倫快要以為他準備繼續進行“沉默對抗”時,他終于開了口:【我……對不起。】
骨頭——或者已經可以大方叫伊萊——他低聲對艾倫道着歉,為他自己的隐瞞,也為他如今這副與艾倫記憶中相去甚遠的模樣。
停在艾倫肩膀上的隐枭歪了歪腦袋,不理解它原本應是身為人類的送信目标怎麽會變成一名亡靈骷髅,但既然它的契約者已經親口叫出了對方的身份,就說明對方确實是那位“伊萊”無誤。
惦記起自己先前失敗的送信任務,隐枭撲騰着翅膀飛起,它叼過已被艾倫取下的信件,将那個薄薄的信封送到了骷髅跟前。
那标着“致伊萊·埃格伯特”的信封內,信件內容極短,只寫有一行小字。
——你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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