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項然

裴崇遠出差回來的那天,蔣息下午有考試。

他從機場直奔音樂學院,衣服不換,飯不吃,甚至連杯咖啡都沒買。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就是急。

又下雪,下得還不小。

裴崇遠他們剛從高速上下來就接到了因為大雪封了高速的通知,他無比慶幸,要是再晚點,還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回城裏呢。

蔣息考完試的時候已經四點多,天都黑了,他和佟野走出考場,商量着去哪兒吃飯。

手機剛一開機就收到了短信,點開一看,是裴崇遠的。

“佟野。”蔣息叫住了先他半步的佟野,“我有點事,晚上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啊?”

蔣息把書包塞給佟野:“幫我拿回宿舍,我先走了啊。”

說完,蔣息游魚似的從人群中找準縫隙跑走了,留下佟野自己站在那兒嘀咕:“什麽情況啊這是?”

蔣息沖出教學樓,飛揚的雪花毫不留情地往他衣領裏鑽。

不光是衣領,頭發上,鼻尖上,甚至望着前方的眼睛裏。

雪花很涼,讓原本在教室悶得渾身熱氣的蔣息瞬間精神了幾分。

他朝着校門口跑,告訴自己,出了校門,往右轉,三分鐘之後他就能看見裴崇遠。

裴崇遠到得早,沒去學校等蔣息,而是在外面的一家咖啡店。

點了一杯咖啡,等蔣息給他回了消息之後,又給蔣息點了杯熱乎的蜂蜜柚子茶。

他悠閑地坐在咖啡店二樓的窗邊,看着外面肆意飄着的雪,雪這個東西啊,跟水火一樣,絲毫不知道憐惜人,大雪封了高速,市內的交通也因為它擁堵不堪,漂亮是漂亮,心也是真狠。

今年冬天雪很多,每一場都下得很大,平均溫度也比每年低了幾度。

在這個異常寒冷的冬天有蔣息這麽個人給自己暖心窩,挺好的。

蔣息來了,帶着一身的風雪和滿腔的期待,三步并作兩步地上樓,毫不掩飾自己對裴崇遠的想念。

裴崇遠剛放下咖啡杯就聽見了樓梯附近的腳步聲,扭頭望過去,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他招招手讓蔣息過來,蔣息站在那裏喘了口氣,努力收起了剛才的匆忙,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過去坐在了裴崇遠對面。

“外面冷吧?”裴崇遠把那杯溫熱的蜂蜜柚子茶往蔣息手邊推了推,“歇會兒,暖和暖和。”

“你怎麽提前回來了?”前一晚兩人打電話的時候裴崇遠還說是明天的航班,他上飛機的時候蔣息剛好考完試,掐點算着,準備去接對方。

沒想到,人提前回來了,沒給他跑一趟的機會。

“事情提前辦完,當然得提前回來。”裴崇遠說,“公司還有不少事兒等着我呢。”

蔣息端着杯子,嘴唇搭在杯沿,動作卻是突然一滞。

他原本以為裴崇遠要說是因為他才提前回來的,但很快他就理解也接受了裴崇遠的這個說法。

“除此之外,”裴崇遠笑着喝了口咖啡,對他說,“這不還有你呢麽,我再不回來,你怕不是要挂科。”

蔣息笑了。

“不會。”他嘴硬,“你沒那麽重要。”

“是嗎?那是誰前天半夜給我發信息,說想我?”

蔣息紅了耳朵,表情也沒有絲毫改變,垂着眼睛喝那杯裴崇遠給他點的蜂蜜柚子茶。

太甜了,但他難得很喜歡。

“還有一周考完?”

“嗯。”蔣息有些心不在焉,“其實就剩下三科沒考。”

大學的考試就是這樣,戰線拉得長,有時候兩個科目之間都能夾着好幾天空白,惹得人心焦。

“今晚回宿舍?”

裴崇遠這話問得,就是故意在鬧蔣息。

蔣息擡眼瞥他,沒好氣兒地說:“對。”

說着是回宿舍,然而兩人吃完飯後直奔裴崇遠家,才八點不到,倆人已經從家門口接吻到了卧室的床上。

蔣息說:“你出差都幹什麽啊?”

一個學生,懂的還是少,尤其蔣息這樣的,他這雙眼睛,以前都不帶多看別的星球一眼。

但他現在好奇裴崇遠的星球,不光是兩人在一起時的事,也想知道對方在他看不見的世界裏都在忙活些什麽。

“開會,應酬,想你。”裴崇遠挑開蔣息牛仔褲褲腰上的金屬扣,“主要是想你。”

裴崇遠回來了,蔣息總是懸着的心也落了地。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可只要一想到對方跟他不在一座城市,哪怕只是一個多小時的航班就能抵達的地方,他也覺得是天邊。

那天晚上跟裴崇遠胡鬧了一整夜,兩人後來裹着一條毛毯坐在床上抽煙,看窗外的月色。

靜谧又安心,蔣息覺得不會有比那更好的時候了。

之後一周,裴崇遠繼續忙工作,蔣息也繼續泡在圖書館跟佟野一起複習。

有時候兩人累了會到外面的公共區域聊幾句,佟野有時候會很羨慕那些一起複習的情侶,看人家甜甜蜜蜜的,忍不住唱《單身情歌》給自己。

佟野問蔣息:“息哥,你羨慕嗎?”

“不羨慕。”兩人趴在圖書館二樓的鐵欄杆上,看着下面人來人往。

蔣息是真的不羨慕,因為他有裴崇遠了。

這幾天蔣息一直在想,或許應該找個機會告訴佟野這件事,但總是找不準恰當的時機,開不了口。

有事兒瞞着自己的好朋友,蔣息心裏挺過意不去的。

“你喜歡過誰嗎?”蔣息問佟野。

佟野嘿嘿笑着說:“Slash。”

Slash是槍炮與玫瑰樂隊的吉他手,佟野的偶像。

蔣息無奈一笑:“操。”

磨人的期末考試最後一科結束,蔣息跟着佟野他們去吃飯慶祝。

大家喝得東倒西歪,蔣息酒量好,挨個把這些人塞進出租車,送回了宿舍。

處理完這些人已經晚上十點多,眼看着又要鎖樓門了。

他打電話給裴崇遠,意在問問對方今晚能不能和自己見面。

沒想到的是,電話是被別人接起來的,一個聲音聽着挺年輕的男人。

“您好,裴總去洗手間了。”對方說,“等他回來,給您回電話可以嗎?”

聲音很好聽,是那種幹幹淨淨風過竹林的感覺,态度也很禮貌客氣,讓人覺得舒服。

但前提是,蔣息只是裴崇遠的一個普通朋友。

站在蔣息的立場,一個年輕男人接了裴崇遠的電話,他不可能不多想。

雖然這麽長時間以來蔣息從來沒問過裴崇遠過去的經歷,但并不代表他完全放松了警惕。

招蜂引蝶慣了的人,哪有那麽容易就收心?

蔣息說:“不用,我改天再聯系他。”

他挂了電話,站在宿舍走廊的窗邊,開着窗戶抽煙。

前幾天下了大雪,最近溫度驟降。

零下二十幾度,蔣息吹着冷風,夾着煙的手指凍得通紅。

沒一會兒,裴崇遠的電話打了過來。

“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嗯,別人接的。”

裴崇遠笑:“上次我去談合作,他們派了人過來更新數據,我們一起吃個飯。”

“好。”

“今天考完試了吧?”裴崇遠說,“明天我去接你?”

“等你忙完吧。”蔣息說,“我準備睡了,你也早點回去。”

不等裴崇遠多說,蔣息挂斷了電話。

被挂了電話的裴崇遠有些無奈,放下手機時,坐在他旁邊的項然有些尴尬地說:“裴總,真的對不起,我就是習慣了。”

項然去年才大學畢業,直接來了叔叔的公司,給叔叔當助理。

項總為了避免漏接電話,每次只要手機離身就告訴項然一定幫他接起來,做好記錄,事後他再一一回複。

剛才裴崇遠去洗手間,沒帶着手機,他的手機就放在餐具旁邊,一響,項然就習慣性給接起來了。

接起來的一瞬間,項然突然意識到自己犯錯誤了,但接都接了,又不能直接挂斷。

不過裴崇遠回來後知道這事兒,雖然沒責怪他,但臉色稍微有些不太好,弄得項然很是尴尬。

“沒關系。”裴崇遠笑,“一個電話而已。”

項然皺着眉看他,心慌。

他發現自己挺害怕這個裴總的,大他五歲而已,但對方身上那種強勢的壓迫感,讓他坐在這裏,有些喘不過氣。

他叔叔說裴總這人很好相處,只要“投其所好”,什麽事兒都好商量。

他們公司這兩年效益不好,就指望着這次的合作了。

項然本來不應該過來的,這不是他的活兒,但項總點名讓他來,說他對裴總的路數。

項然哪兒知道裴總是什麽路數,但又不敢多問,只能硬着頭皮來。

硬着頭皮來,再硬着頭皮跟這位裴總接觸。

不是說自己對裴總的路數嗎?

為什麽覺得這人好像很煩自己呢?

“明天我可能會下午才去公司,”裴崇遠說,“你這邊先跟項目負責人對接,有什麽問題等下午我去了咱們再開會讨論。”

“好的好的。”項然趕緊答應着,“您忙您的,我這邊沒問題的。”

他心虛地看着坐在旁邊的男人,自從挂了電話就一直在打字,或許是在發短信。

項然正焦慮,和他們一起吃飯的項目經理倒了酒給他,笑着說:“項經理,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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