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唐耀勳：“怎麽了，崽？”

回到1301後，季星淩又去浴室沖了個澡。他其實已經忘了夢裏具體有什麽，但融進血液裏的滾燙躁動卻還微妙存在着，經不住任何試探撩撥。雖然這一切都能用青春期來解釋，但為什麽偏偏青春的地點會是1302？大少爺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把花灑擰到最右，在深秋強行洗了個醒神涼水澡。

由于季星淩的沐浴流程過于冗長，這次換成了林競先在電梯旁邊等。他手機裏是英語新聞，Drinking Water May Boost Kid’s Mental Sharpness，然後下一刻，隔壁季小朋友就拎着一瓶冰水出門了，瓶身上還結着一層冷凍涼霧，又在他修長的手指下，融化為透明水珠。

“你在看什麽？”季星淩問。

“研究表明，多喝水對你的腦子好。”

季星淩很自然地“哦”了一句，又一口氣灌下大半瓶冰水，對腦子好。兩人的發尾都微微泛潮，帶着沐浴後的不同香氣，一個是很酷的陽光活力柚，一個是山間霧岚青草香。

林競其實也挺尴尬的，這個年齡段的男生，起床時總會有那麽一點……但你林哥畢竟要比你星哥更加沉着冷靜，于是說：“你昨晚數學剩了兩道題沒做完，到教室記得抄，免得又被老李罰站。”

“嗯。”

“早自習是寧老師的吧，她估計又要情景對話，不過這次應該不會抽我們了，上次就是我們。”

“對。”

“聽說最近教導處要嚴查手機，你還是不要随便拿出來了，免得被沒收。”

“好。”

“季星淩。”

“怎麽了？”

“天要被你聊死了。”

“……哦。”

接送季星淩上下學的是奔馳GLS，後排座位相隔巨遠，兩人上車後，就很有默契地一人靠一邊，都在各自低頭刷手機。司機老馮原本很寡言，但偏偏這個早上不寡了，他可能覺得車裏有些過分安靜，于是趁紅燈回頭調侃：“你們兩個小朋友，怎麽今天這麽沉默啊，背着家長幹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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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很幽默，嗓音賊洪亮。

季星淩表情僵硬了那麽一瞬，單手搭上眼睛，帶着一絲絲放棄抵抗後的破罐子破摔：“馮叔，真的，在你開口之前，我其實還沒這麽尴尬。”

林競抿了一下嘴，側頭看着窗外。

季星淩伸手過來，有氣無力在他腦袋上揉了揉，牙根都癢。

不過幸好，尴尬也就這一路的事。到學校後，被滿教室的鬧哄哄一攪和，氣氛立刻正常多了。季星淩抓着學霸的數學作業三兩筆抄完，還要湊過來邀功：“哎，你有沒有覺得我現在字看起來很可以？”

“你為什麽抄個作業還能抄出優越感。”

“這不叫優越感，叫陳述事實。”

“但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抄串行了。”

“……操！”

季大少爺情緒崩潰，搶過作業本重新寫，林競轉了轉手裏的筆，眼底藏着一點笑，靠在椅子上繼續喝牛奶。

窗外陽光斑駁。

……

期中考試前一周，林競幫季星淩圈完了各科重點，說：“我已經挨個問過老師了，真的不難，你不要有壓力。”

“那你能考年級第一嗎？”

“能。”

季星淩默默豎起大拇指，這沒有一點點猶豫的“能”，果然是我的小林老師。

相比林競，李陌遠這回的壓力反而有點大。初考他雖然要高出幾十分，但那是因為林競主動放棄了兩道數學大題，現在對方已經追上進度，再加上山海的期中是七校聯考，題目相對簡單，對好學生來說，想拉開分數就更難。

他轉過來開玩笑：“不如我們都考滿分，然後并列第一怎麽樣。”

林競點頭：“好。”

周圍一圈群衆已經快聽崩潰了。

“不如我們都考滿分”，這是什麽血淋淋的魔鬼契約。

不如請兩位爸爸閉嘴。

山海初考的試卷基本采用高考模式，期中聯考因為要配合其他學校，所以還是單科分卷，一共三天，早上分別是語文、歷史、地理，下午考政治、數學、英語。

林競的“梧桐樓考場單次體驗卡”已經失效，考試當天，季星淩把他送到A考場樓下：“我走了啊，你好好考。”

“這話是不是應該由我說。”

“那你說。”

“你肯定能上四百五的。”

季星淩笑笑：“行，去吧。”

說完又想起來一件事，掏出手機晃了晃：“對了，你要是像上次一樣哪兒不舒服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林競往他身後迅速一掃，滿臉無辜：“季星淩你在說什麽，我不舒服為什麽要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是校醫，而且我也沒帶手機。”

“……”

季星淩僵硬地轉過頭。

唐耀勳正在和他對視。

旁邊還跟着面無表情的牛衛東。

真·山海重金屬死亡天團。

牛衛東伸出手。

季星淩自認倒黴，上交手機。

“先去考試吧。”唐耀勳看了眼他身後，“你也快點去教室。”

兩個小崽子乖乖答應一聲，夾起尾巴各回各考場。

非常老實。

林競并沒有錄初考排名，所以其實這次系統排出座位表後，他還是在最末考場的，但王宏餘可能聽說了上次岳升的事，專門打報告給他在A考場申請了一個座位，桌子擺在講臺上，擡頭就能和李陌遠大眼瞪小眼。

韋雪一進門就樂：“老王這是讓你們互相施壓，然後雙雙超常發揮？”

“可別了吧。”李陌遠舉手投降，“林哥居高臨下看我一眼，我就已經瘋狂想上洗手間了。”

林競單手撐着腦袋，依然在想季星淩的倒黴手機，随口說：“那不然我們換個座位，你來居高臨下。”

李陌遠還沒說話，韋雪先抗議：“試都沒考，你就開始明晃晃觊觎我們李總年級第一的位置？”

林競這才反應過來，看着李陌遠桌上狂妄的A-01，雙手抱拳：“我錯了，我真不是這意思。”

韋雪笑着看李陌遠：“哎，你加油啊。”

林競敲敲桌子：“班長你不公平待遇，為什麽我不能獲得一個愛的加油？”

“我幫同桌，行不行？”

“行，雪姐說什麽都行。”沒同桌沒人權，我懂。

A考場的諸位大神，對期中考試是不會發怵的，臨考前照舊嘻嘻哈哈互相打趣。同樣不緊張的還有挂尾幾個考場，因為反正緊張了也考不好，不如愉快聊聊天。一堆男生湊在一起，聲音壓得很低，看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媽一定沒聊什麽健康綠色話題。

“哎，星哥。”有人扭頭，笑得大家都懂，“最新的，你要嗎？”

“滾吧。”不要打擾爸爸考試的心情。

季星淩照舊大咧咧靠在椅子上，坐姿嚣張，陽光逆着照下來，給他打出一圈模糊的光影輪廓。

“靠，星哥現在看起來簡直天神下凡。”

“我要是有星哥的臉，還學個屁。”

“你現在也可以照着星哥去整一個。”

“整完立刻出道。”

“謝謝謝謝，那哥幾個先贊助我一筆整容費用。”

“沒問題，五毛請拿好。”

季星淩聽得有點無語，心想這是什麽叽叽歪歪的弱智話題。因為初考的超常發揮，他這次其實已經不在最後一個考場了，向前挪了兩個班，但為什麽同考場人員還是這麽一言難盡，難道真的只有A考場才沒有傻逼。

語文這種科目，屬于雖然不可能拿滿分，但只要識字就至少能看懂題目的友好學科，不會像數學一樣茫然天書。試卷發下來後，季星淩先看了一眼作文，得，題目完全沒見過。

林競也先是翻作文，還好，雖然題目沒見過，但題幹要求明确，只要大少爺不夢游，應該能扣題寫完，取得一個相對滿意的分數。在确認這一點後，小林老師才開始放心答自己的題，并且提前五分鐘交了卷，直奔梧桐樓外。

季星淩是踩着鈴聲下的樓，看到林競後一愣：“你提前交卷了？”

“對，為了檢查你有沒有坐滿一百五十分鐘。”

“我不但坐滿了，我還檢查了。”

“去日料店嗎？”

“你怎麽不先問問我考得怎麽樣。”季星淩從他手裏抽走一瓶水，勾肩搭背一起往校外走，“我覺得還可以，就是考到最後全教室只剩了我一個男的，心理壓力比較大，你們考場就不會這樣吧？”

“嗯，我是第二個交的卷。”

“第一個是誰？”

“韋雪。”

語文因為有作文的關系，一般A考場的人都不會提前交卷，所以當韋雪站起來的時候，林競還愣了一下，不懂這是什麽操作，連監考老師也問了一句：“同學你不再檢查一下？”

“不用了。”韋雪背起書包，走得有些匆忙。

監考女老師看見她腰裏系的校服，追出去一路把人送到了洗手間。李陌遠也往窗外多看了兩眼，意識到什麽之後，臉一紅，繼續答題了。

季星淩就比較傻，還在說：“班長果然飒。”

林競：“……”

人群散去後，午間校園漸漸靜了下來。

确定周圍沒人後，韋雪才悄悄擰開女生洗手間的門，很小心翼翼。她已經把校服擋在了身後，但……腓腓一族的白色尾巴實在太過累贅，稍不注意就會被別人發現，還沒走兩步，就又趕緊躲回了隔間。

未成年小妖怪的靈力往往有限，太累或者太心不在焉的時候，就會露出一點小馬腳。本來不算什麽大問題，就像體育課上的董雄，只要集中精力幾秒鐘，就能迅速恢複，但韋雪可能是因為最近經常熬夜，在洗手間裏待了快一個小時，也依舊半妖的狀态，眼看已經距離考試時間越來越近，手機還忘在了家裏，她心急如焚，擡手一抹眼淚，蹲在地上就想哭。

一個塑料袋突然從天而降，分量不輕，“砰”一聲砸得她暈頭轉向。

一團金色霧氣沖出窗口，盤旋兩下，迅速消失在了天邊。

袋子裏是一條裙子，很長很厚很毛茸茸的那種，長到腳踝，醜但實用。

還有兩個草草寫的字——別怕。

……

下午的考試，季星淩照舊把林競送到了東山樓下，并且認真叮囑：“你別再提前交卷了，要考過李陌遠知不知道。”

就站在旁邊吃蘋果的李總：？

你們能不能稍微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林競對着他樂：“雪姐早上說的，只給同桌加油，走了。”

季星淩目送兩人走進教學樓，才轉身往自己的考場走，心情還是比較輕松的——雖然這學期的政治內容令人迷惑，但他有小林老師傾情傳授的“實在看不懂題目也能亂扯一通寶典”，比如遇到“文化創新”四個字，就可以填“繼承傳統推陳出新，積極體現時代精神”之類，雖然有時可能會跑偏方向，但一般閱卷老師都會給點分，加起來一樣及格有望。

在通往四百五的路上，星哥目前還是走得很自信的。

韋雪是第一個到的教室，她穿着那條很大的裙子，哭過的痕跡已經被粉底遮掉，又畫了點唇膏提氣色，依舊是高二一班你雪姐。監考老師還沒來，她在筆袋裏翻了兩下，裏面夾着一張嶄新的購物小票，是從塑料袋裏抖出來的，購物地點在遼城百貨大樓，時間今天中午。

遼城百貨大樓，距離錦城大概兩千多公裏，坐飛機也要三四個小時。

她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對方要跑這麽遠。不過能在一個小時內來回，只有能禦雷乘風的妖怪才能做到，她往教室四周看了看，猜不到是哪個男生。

至于為什麽不會是女生——這麽辣眼睛的顏色，上面簡直就寫了“鋼鐵直男”四個加粗黑字。

她輕輕笑了笑，就很可愛。

青春期的小女生，都很可愛。

……

第一天的考試很順利，第二天也是。

四門考完，星哥甚至有點飄，晚上複習極度不老實，硬擠在小林老師身邊：“哎，我覺得我數學考得特好。”

林競捂住耳朵：“你只是做對了最後一道大題，真的沒必要這麽膨脹。”

“但最後一道大題有十二分。”

“是是是，季星淩你好厲害。”

“不不不，還是小林老師比較厲害。”

林競哭笑不得，擡手把他擋開：“好好去看你的地理。”

“明天考完之後，要不要跟我們去球館？”季星淩問，“就于一舟他們幾個，都是男生，你要是不打保齡球，還有VR游戲和電玩。”

林競沒什麽興趣：“你不累嗎？”

“你累啊，那有按摩椅。”

“……”

“那就這麽定了。”季星淩給于一舟說了一聲，讓他先定人數，又提醒林競，“明天考完英語，你在東山樓那等我。”

“你現在閉嘴複習，我就和你去打球。”

季星淩做了個“OK”的手勢，心滿意足挪着椅子坐回去。

林競揉了揉太陽穴，他這兩天真的困，但架不住有人精力旺盛。于一舟很快就發來了保齡球館的地址，就在學校附近，打車十分鐘。

行吧，就當跟過去混個按摩椅。

最後一天的考試比較輕松，于一舟和葛浩這次在同一個考場，兩人都是提前很久就交了英語卷。在梧桐樓下等了半天硬是沒見季星淩的人影，葛浩納悶地說：“星哥不會答完聽力就撤了吧？”

“手機也打不通。”于一舟靠在樹上，“等呗，不還有其他幾個人嗎，不然大家就直接球館見。”

兩個人正在說話，就看林競和李陌遠也從東山樓那頭走了過來。

葛浩單手捂眼，誇張後撤半步：“啊，這是什麽耀眼奪目的學霸光輝。”

林競笑着給了他一拳：“喝水嗎，我去買。”

“到球館再說吧。”于一舟看了眼時間，“星哥可能已經過去了，他好像還沒買新手機。那等侯越濤他們幾個人齊了，我們也去打車。”

林競擡頭看了一眼，說：“哦。”

交卷鈴響後，季星淩把試卷放到講臺上，單手拎起書包，離開了早就空蕩蕩的考場。

唐耀勳站在樓梯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這回表現不錯。”

“那手機能還我嗎？”

“不能。”

塑料瑞獸情。

但沒關系，只要星哥考上四百五，新手機和妖怪幣全部是小意思。他心情很好地繼續往外走，卻在轉角處猛然停住腳步。

大廳那站了一群人，說說笑笑的，都是等會要去球館的男生。

這他媽怎麽回事？

不是說好了在東山樓下見面嗎？

你們來梧桐樓幹什麽？

星哥絕不最後一個交卷！

季星淩果斷後撤兩步，轉身狂奔上樓：“重明叔叔！”

唐耀勳：“怎麽了，崽？”

三分鐘後，副校長冷酷下樓：“考完試不回家，都站在這吵吵鬧鬧做什麽，那個男生是不是高二一班的，手裏還拿着手機？”

于一舟心裏“我操”一句：“我立刻走！”

兵荒馬亂十秒鐘，大廳瞬間空。李陌遠是褲兜裏裝着手機所以心虛，而林競是稀裏糊塗，被李陌遠一把拽走的。

季星淩：……不是，其實你們可以把小林老師給我留下。

因為有唐耀勳在，麒麟崽不太能明目張膽裹着雷電化形，只能老老實實去校門口打車。抵達球館的時候，于一舟他們已經開完了一輪局。

“星哥你去哪了？”葛浩問，“大家在考場外等你半天。”

“回了趟家。”季星淩把書包扔在沙發上，“林競呢？”

于一舟揚揚下巴：“那，我們深度懷疑他已經和按摩椅長在了一起。”

這家會所的按摩椅是巨大全包裹型，季星淩走過去，半天才找到小林老師。

“真來睡覺？”

“不想打球，你去吧。”林競指指計時屏，“我剛掃了碼，還能再躺一個小時。”

“不如我帶你去玩點刺激的。”

“什麽？”

“恐怖VR。”

“沒興趣！”

“你該不會是害怕吧？”

“我害怕很奇怪嗎，難道你開門看到櫃子裏蹲着長發女鬼，會覺得非常身心愉快？”

“嗯。”

“季星淩你好變态。”

“你這樣考試精力百倍，考完無精打采的人才叫變态。”季星淩使勁把他拉起來，“走，我陪你醒醒神。”

林競沒轍：“那我不玩恐怖類。”

“行。”只要小林老師願意離開按摩椅，怎麽都行。

VR游戲區要排隊，林競拿着介紹卡選游戲，季星淩到另一邊去付費。

眼鏡區的架子稍微晃了晃，又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季星淩回來後問：“你要玩什麽？”

林競把介紹說明插回去，懶洋洋回答：“粉紅萌萌水晶心。”

季星淩：“……”

小林老師你好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腓腓（fei）：像貍貓又像猞猁，長着一條蓬松的白色尾巴，發出的聲音能使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