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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了許多日子,終于下起了一場雨,薛玥趴在窗臺上,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不斷,好似泛着銀光的珠簾,挂在青灰色的天幕之下。
顧勳今日未去應卯,卻一直呆在偏廳和張沖商議要事,她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又被這雨困在了屋內,便神色悻悻地趴在窗邊聽了一會兒雨,心中愈發覺得無趣和煩悶。
這時她突然發現,手邊的桌案上擺着一份卷宗,好像是顧勳剛才不小心落下得,她仔細想了想,擔心這卷宗與他們所議之事有關,又不放心随便找個府中丫鬟去送,便拿起那卷宗揣在懷裏,準備親自為他送去。
這房裏距偏廳并不太遠,薛玥便沒有撐傘,一路小跑到了偏廳門外。她低頭拍了拍身上水珠,又理了理被風吹得微亂的鬓發,才挂起笑意正要敲門,突然聽到裏面傳來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張沖的聲音正帶着憂慮道:“若是日後那葉小姐要進門,顧大人又準備如何安置薛姑娘。”
薛玥手中的卷宗落在了地上,她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努力抑制心中驟生的恐懼,有個聲音好像在耳邊拼命提醒她:快走,快走!只要沒有聽見,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什麽都不會變!可腳下卻好似被人死死拽住,怎麽也挪不動步子。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過了一會兒,那人輕輕嘆了口氣道:“以小玥的性子,讓她做妾室确實是委屈了她。不過我會想辦法慢慢勸她,來日方長,她總會慢慢接受。”
薛玥将身子死死貼在牆壁上,支撐自己快要滑下得身子,面前廊柱上雕刻的木紋獅子,好似正張着血盆大口,慢慢朝她壓下,将所有的希冀與祈盼都一口吞沒,直至片甲不留。
屋裏那聲音還在說着什麽,可她卻一句都聽不清了。那聲音她曾經那麽熟悉,因他說出得每一句話而悸動不已,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而遙遠,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刃,将整顆心掏空揉碎,再血肉模糊地扔在腳下。
薛玥呆呆望着眼前灰蒙蒙的天際,感覺身子被風吹得有些麻木,她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散落的卷宗,好似看見自己被随意佛落的真心,然後,竟無聲地笑了出來。
終于,她慢慢直起身子,猛地将門推開,迎着屋內兩人錯愕的眼神,将卷宗放在桌案上,然後朝顧勳欠了欠身子道,語聲冷硬道:“多謝顧大人這些日子的照拂,現在我的傷已經全好了,也不便再在府上叨饒了,今日特地來向大人辭行。”她生怕自己多呆一刻便會後悔,一說完,就馬上轉身要朝門外走去。
顧勳連忙疾步上前想要攔住她,但一對上她那雙清澈帶着質問的眸子,卻又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嘆氣道:“那我先差人送你回去,我過段日子再去找你,今日之事我會想辦法和你解釋。”
薛玥想起那句:“來日方才,她自然會慢慢接受。”突然又有些想笑,內心卻是冰涼一片,好似冷得連身子都要止不住顫抖起來。她低下頭來,道:“不必了,薛玥身份低微,又何須勞動大人再來解釋什麽。往後你我再無瓜葛,薛玥祝大人步步高升、得償所願。”說完就自他身邊越過,頭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顧勳眼神閃過濃濃的恨意,抓起桌案上的青胎茶杯,猛地用力捏碎,鮮血順着手掌慢慢流了下來,掌心傳來錐心的刺痛,才讓他稍微覺得好受一些。
一旁的張沖看着有些不忍,連忙上前道:“我總覺得必定還有別得法子,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你現在趕快去和她解釋,她一定不會怪你。”
顧勳死死攥住拳頭,無奈地閉上雙眼道:“李元甫重得今上信任,又費勁心思地趕走了魏铮,就是想把我身邊的羽翼全部斬斷。他下一步必定會從我身邊的人下手。小玥和我多呆一日,便多一份危險,而我也不能再有掣肘。現在,唯有讓她心甘情願地離開,才能不讓那老狐貍生疑。”他努力壓下心中痛意,又道:“等我做完了應做得事,自然會去找她和她解釋清楚,到時……”他語聲微顫,竟有些說不下去。他一向善于計算人心,但唯有這一刻,竟有些不敢去想,她日後到底會如何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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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沖心中有些腹诽:明明可以說清楚,卻非要搞到如此地步。人家姑娘被你如此傷了一次,又怎麽會繼續等你,到時候只怕是後悔都來不及。但他看顧勳已是悲痛難言,這話便斷不可能說出口。此時,門外雨聲漸厲,顧勳好似突然醒悟一般,連忙擡起頭道:“快!你趕快找倆馬車送她回去,她大傷初愈,決不能再淋雨!”
張沖搖了搖頭,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氣,連忙找了輛馬車去追薛玥。果然一出巷口不遠,就見她正失魂落魄地走在雨裏,雨水不斷從她發絲上低落下來,而她卻渾然未覺,只是麻木地邁着朝前走着,看起來令人十分不忍。
他連忙将薛玥帶上車,給她遞了條帕子,想開口勸她兩句,卻突然有些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在薛玥并未看他,只是低着頭一遍遍擦拭着頭發上的雨水,好像車裏并沒有另外一人存在,面容冷淡得看不出是悲是喜。
張沖知道她今日受了刺激,也不忍再去打擾她。一時間,車內靜得只聽得見潺潺雨聲和車轍碾過水窪的聲音。就在一路陣尴尬的沉默中,馬車終于緩緩停下。薛玥擡頭望見薛府的匾牌,眼神終于有些發亮,喃喃道:“回家了呢。”她急忙提起裙裾走了下去,竟從頭到尾連看都未看張沖一眼。張沖知道她此刻精神不佳,也未去計較,見她的背影走到門前,才終于松了口氣,吩咐馬車往回行去。
雨越下越大,将薛府門前的青苔一點點沖刷下來。正午時分,玉面羅剎舉着一把青傘,遠遠望見薛玥抱着腿滿臉呆滞地坐在門前石階上,她頭上大紅色燈籠被風雨打的“嘩嘩”作響、不斷搖擺,雨水從她的頭上身上不斷滴下,又蜿蜒流入青石板內,好似在她身旁積成一道清溪。
玉面羅剎頓時被驚住,連忙沖了過去将傘在移她頭上,語氣中帶了責備道:“這麽大的雨,你坐在這裏幹嘛?”
薛玥一臉茫然地擡起頭,水滴從發絲滑落到她蒼白的臉頰上,她盯着玉面羅剎半晌,才開口道:“為什麽,為什麽家裏會落鎖!”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驚慌,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我敲了好久,卻怎麽也敲不開門,我還以為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好害怕,若是回不了家,我該怎麽辦!”她越說越激動,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身上不停顫抖,到最後竟抱着腿放聲大哭起來。玉面羅剎見她如此模樣,早已明白大概,頓時心中又氣又痛,連忙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柔聲道:“小妹,沒事了,回家就好。”
因淋了幾個時辰的雨,薛玥一回家便生了高熱,她躺在床上昏睡了幾日,一時皺眉、一時呓語,反反複複,輾轉糾纏。
她在迷迷糊糊之間,好似看到有無數的景象在她面前變幻:亂墳崗內,他緊緊抱住自己,堅定道:“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卧床旁,他溫柔地望着她道:“小玥,你可知道結發的含義”。長平湖上,他對着滿天的星子道:“就算這是一場夢,我也會幫你做得久一點。”她連忙伸出手去,想要努力抓住些什麽,可剛剛一觸,那畫面就突然崩塌碎成了碎片,再也拼湊不起來。然後他的臉便扭曲起來,慢慢沉入黑暗之中,直到她再也看不清,找不到。
薛玥心中劇痛,猛地驚醒過來,才發現身子冷得發軟,臉上已全是淚痕。她望着守在她床邊一臉擔憂的玉面羅剎,眼神渙散,無助道:“葉大哥,怎麽辦……我本來以為只要留在他身邊,我便什麽都不怕。可我還是做不到,我沒法讓自己那麽卑微地呆在他身邊。可我真的好想他,怎麽辦……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玉面羅剎見她變成如此模樣,心中恨意翻湧,雙拳不斷握緊又松開,在心中咬牙發誓道:“小妹今日所受之苦,有朝一日必定要向那人讨回。”
而在門外的一顆榕樹下,有一個身影正癡立雨中,久久未曾動過。他望着窗內那兩個人影,有一種沖動想要抛下一切,沖進去緊緊将她抱在懷裏。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他肩上托付着太多人的期許,根本輕易放棄。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深深嘆了口氣,硬氣心腸朝外走去。
顧勳腳步虛浮地走在巷內,突然聽見身後好似響起腳步聲,他猛地停住身子,警惕地朝後望去。待他看清來人,突然又松了口氣,似是早有準備負起雙手,淡淡道:“你要打便打吧,我不會還手。”
誰知來人竟拱起雙手,朝他一躬,道:“我今日可是特地來謝顧大人的。”
顧勳身子一顫,只覺得一顆心被猛地拉下,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好似飄在半空中,道:“哦?是嗎?你要謝我什麽。”
玉面羅剎擺出一副倜傥的姿勢,嘴角勾起一個殘酷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多謝顧大人将小玥完璧歸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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