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少年
這麽多的陌生人,夫妻二人相互愕然,他們是…?
“很抱歉,打擾二位一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是路經此地的商人,因為雨天路滑,前面的一座橋不知怎麽的又坍塌了,現在正好在搶修,我們暫時走不過去,所以只能想着到貴府上借宿兩天,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聽了婦人的話,薛定之與心珠相視一眼,表情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婦人又道:“當然,二位請放心,我們是不會白吃白住的!”轉身朝身旁一錦衣男子點了點頭,接着,雙手捧着一托盤的白花花銀兩至薛定之面前。
“如果二位嫌不夠,我們還可以再多拿一些出來。”
柔止哪裏見過這麽多的銀子,一下走至心珠身邊,好奇地叫了聲“娘”。心珠用手撫了撫女兒的頭,眉間隐隐露出一抹憂色。薛定之馬上反應過來:“噢,原來是這樣!不客氣,不客氣!哎,出門在外總有不便的時候,這些銀子就算了,你們直接進來住就是了。”說什麽都不肯收下那些銀兩,只招呼客人快進屋落座。
婦人似是沒料到主人如此熱情好客,倒是一愣,也不進門,只禮貌笑道:“這位相公,您的心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您若不收下這些銀子,咱們這麽一大夥人進來又是吃又是住的,這怎麽好意思進去呢?”
婦人如此這般說了一通,薛定之無奈,只得象征性從中揀了一塊銀元。婦人搖頭一笑,這才端莊優雅地走至停在一旁的馬車旁,躬身道:“少爺,一切打理妥當,咱們就在這裏住兩天,還請少爺您能将就一下,好嗎?”說着,上前兩步,用手輕輕為他打起馬車氈簾。
還有一位少爺?
薛定之和心珠同時詫異地轉身瞧去——
只見簾子被撩開,一雙月白底錦緞的雲頭足靴首先觸到地面,随之,一個清麗雍容的少年在婦人的攙扶下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居然是個孩子?夫妻二人更是目瞪口呆。
孩子下了馬車定定地站在門前,也不說話,一雙不顯熱度的眼睛略略掃了掃心珠幾人,正自蹙眉,一名仆從訓練有素地為他撐着油傘,而那高貴的婦人也動作輕柔地為他搭了一件披風:“少爺,這兒雨大,咱們還是先進去吧。”,孩子這才轉過身,朝婦人淡淡點了點頭,接着,在十幾個的人簇擁下,帶着一臉清冷孤傲之色向院內走了進去。
“爹,你瞧這小孩,怎麽這麽沒教養?”柔止癟了癟小嘴,顯然地,她打心裏對這個陌生的少年很有意見。
就這樣,商隊的一行人馬便在柔止家中住下了。整個一下午,夫妻二人又是收拾廂房,又是準備衆人的晚飯,忙得不可開交。
柔止五歲就能搭着板凳上竈了,在零零碎碎的家務活上,她是母親的好幫手,這時,她正在井亭邊洗菜摘菜,遠遠地,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她。柔止扭過頭,見是那個悶葫蘆孩子正隔着雨簾望着她,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無聊,又像是有些孤獨。她朝他回以微微一笑,站起身,動作熟練地将一籃子菜送進了廚房。
少年來的第一天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
次日清晨,下了幾天的春雨奇跡般地停了,伴着窗外一聲清脆的流莺啼叫,心珠早早地起床梳洗。正對着銅鏡用小刮刀修了修眉,薛定之打着呵欠走了過來,懶懶地揀起一支黛筆,玩興大起:“嘿,娘子,相公來幫你畫怎麽樣?”,心珠報之一嗔,剛欲推拒,薛定之已經不依不饒地托起了她的下巴,一笑:“別動!”那神情,仿佛自己給妻子畫眉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然而,正畫着,忽聽房門“吱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薛定之手上一抖,立即回轉身去。
不是別人,卻是商隊裏的那名冷傲孩子。
孩子像是也才剛剛起床,穿一件月白色海水雲紋織錦中單,黑色的鹿皮小靴,頭上還沒束上冠帶,發髻微微有些松散,此時,他一雙漆黑的瞳仁淡淡地注視着兩人,表情看起來依舊未顯熱度,而且帶着與他年齡不符的那種漠然。
心珠面紅過耳,瞪了薛定之一眼,趕緊走上前拉着孩子的手溫柔笑道:“咳,小公子,你這麽早就起來了呀?是不是還沒梳頭,來,嬸嬸幫你梳好嗎?
孩子唇角緊緊抿着,冷漠的臉上由于稚氣未脫卻也不失可愛,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心珠一眼,又看了薛定之一眼,好半晌,才不客氣地朝妝臺邊坐了下來。
薛定之一愣,心中好笑:“娘子,你給他梳吧,我準備早飯去了。”
心珠撿起一把木梳,動作輕柔地為孩子梳了起來:“真是好可愛好漂亮的孩子,告訴嬸嬸,你今年幾歲了?”
“十歲。”孩子悶悶地回答。
“看來,你和咱們果兒一樣大呢!對了,你爹爹媽媽呢?怎麽他們都放心你這麽小的一個孩子跟着商隊跑?”
孩子不說話了,秀氣的眉頭皺起,一雙澄澈的眼睛登時如冬日裏的海水般深沉冰冷,心珠對着銅鏡一愣,趕緊岔開話題笑道:“小兄弟,是不是覺得這裏不好玩?又悶得慌?要不,呆會吃了飯,嬸嬸就帶你去找果兒玩好嗎?”
孩子默不作聲,腦袋卻輕輕地點了點。
久違的陽光終于從雲層中鑽了出來,豁然晴朗的天氣,院子裏曬着在胭脂缸裏浸泡了十多天的蠶絲綿。少年默默地站在柔止身後,雖然一直不說話,但烏黑的眼睛卻閃過種種好奇。柔止本就不認生,于是停下動作,大大方方地去招呼這位和她同齡的客人:“你知道我是在幹什麽嗎?”
少年愣愣地搖頭。
柔止得意地将一張張染了紅藍花汁的圓形胭脂綿展現到少年眼前:“我這是在做胭脂,胭脂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女孩子常用來抹臉的胭脂餅呢!告兒你說吧,你別看這些胭脂餅不起眼,做起來可難呢!”她指着院中曬了一大堆的幹紅花耐心解釋道:“首先,你得先‘殺花’,殺花呢,就是将那些花兒先搗成幹淨的花汁,然後再把花汁注入胭脂缸裏,最後将蠶絲做成的綿片剪成小小的圓塊兒,諾,就像這樣,再把它們疊成五六層放在胭脂缸裏泡呀泡呀,差不多絲綿帶上一層厚厚的汁兒,就可以取出來曬了…”
“…這麽複雜?”到底是小孩心性,好奇心又重,很快地,少年便忍不住蹲下身和柔止聊了起來。
“這還是最簡單的呢!”柔止也是個熱情的孩子,見少年興致勃勃地聽她講,聊不多時,索性站起身領着他往一間耳房跑:“走,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我娘做的胭脂膏,看了我娘做的那些,你才知道什麽叫做巧奪天工呢!”
架上瓷瓶琳琅,陽光灑在那些大小不同的瓶瓶罐罐上,少年目光剛觸及其中一個純白色的小瓷盒,柔止立即笑盈盈地将它拿了下來:“這是口脂。”她小心翼翼揭開盒蓋,一股香氣彌漫開來,随後,用食指蘸了一點紅得透亮的胭脂膏往唇上抹了抹,露出編貝般的齒燦然一笑:“我娘說,以前她見過那些口脂用起來容易掉色,還容易幹,所以,她特別往裏面加了一些牛髓和油膏,你看,這樣是不是光滑多了?”
果然是光滑多了,女孩塗了一層胭脂的小嘴就像雨後的桃花晶瑩剔透,少年心中迷怔,心中默默贊嘆,怪不得呢,怪不得詩上老會寫什麽“朱唇一點桃花殷”,原來是這個意思…
“要不你也試一下?”
猝不及防地,柔止從口脂盒裏猛地挖了一大團胭脂膏子,在少年出神間往他嘴上塗去。少年閃避不及,臉上又羞又惱:“你幹什麽,幹什麽!我是男孩子!!”一邊怒瞪着柔止,一邊忙用袖子去擦嘴。
“哈哈,我不知道,原你是男孩子呀!”
柔止笑得更樂了,少年氣呼呼地瞪着她,看着少年生氣害羞的樣子,突然之間,柔止對少年才開始的成見抛到九霄雲外,她居然覺得這個孩子有點可愛。
然而,成見雖是沒了,但兩個孩子玩到一堆并不見得會有什麽好事。
午飯過後,春陽正好當空,濃蔭遮蔽的後院牆根,有人在試着鑽狗洞——
“快點,你快點,到底鑽不鑽呀?”
沒有辦法,四合院的兩道正門,商隊裏的幾名家丁像重兵一樣嚴防把守,不得已,柔止只好想出這樣下三濫的招數。
少年輕提袍角,面上猶猶豫豫:“真的、真的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出去嗎?”
“哎呀,你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你不是說想出去嗎?你到底想不想出去?你不去就算了,那我一個人先走了。”柔止的彩裙在洞口邊一個轉折,作勢就要離開。少年慌了,心一橫,賭氣似的爬伏下身子,幹起了生平從未幹過的營生:“鑽就鑽,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霎時間,所有的教養和傲氣登時化為烏有。
外面麗日懸空,別有洞天,晴光像織布機上的萬道金絲穿梭而下,大片大片的紅藍花在金燦燦的陽光下蕩漾起伏。山的那一頭,幾處竹籬農舍四散開去,幾處人家的煙囪上飄起了袅袅炊煙。
“快點,你快跟我來!”
微風過處,花海潮湧,柔止在紅藍花的田埂上領着少年飛快地奔跑着,綁在後腦勺上的紅絲帶一會兒像蝴蝶在飛舞,一會兒像紅紅的花瓣片在風中四散吹開,當一條蜿蜒的小河延伸至足下,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過了…過了這條河,翻過那座山,就是我說的那個地方了。你先上來,我們快點劃過去。”綠柳低垂的河岸邊,柔止飛快地上了木筏,向少年招手。少年點了點頭,依言尾随跟去。柔止爽朗一笑,彎身撿起一根竹篙,往水面輕輕一點:“站穩了!”
木筏移動了,不一會兒,載着兩人依依飄到了山的那一邊。
“哇,真的有好多的櫻桃呢!”
剛翻過一座小山,一觸及眼前大片大片的櫻桃林,少年忍不住從胸中長長贊嘆一聲,大有飛奔上前的架勢。
“噓,你小聲點!”
柔止笑盈盈地跑了過去,至一株粗壯的櫻桃樹下,二話不說地撩起彩裙在膝上打了個結,牙齒咬住發辮,借力一攀,動作利落地爬上樹梢:“喂,我沒騙你吧?你接着,順便看着人,我來摘啊!”
“哦,那你小心、小心一點。”少年順從地攤開冰絲織就的白色錦袍下擺,在下面望着樹上的柔止露出一絲擔憂。
柔止開始摘了起來,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她白筍般的小手上,不一會兒,櫻桃從樹下簌簌掉了下來,一顆、兩顆、三顆…太多太多的紅櫻桃,晶瑩得就像紅色的瑪瑙珠,片刻功夫,少年的衣兜裏滿滿盛了一大兜。他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催促:“夠了夠了,你不要摘了,摘這麽多咱們也吃不完呢!”
柔止卻不理他,只顧攀着枝桠摘她的,她的笑聲,依舊清脆得就像頭上的知更鳥:“你別催,咱們難得出來一次,索性再多摘一些。”
“那你記得當心點啊!”
“沒問題!”
兩個孩子就這樣大膽地偷摘着別人家的櫻桃,不一會兒,一陣“汪汪”的狗吠聲從密林那邊傳了過來。少年心中一驚,衣兜裏的櫻桃‘嘩啦’掉了下來:“哎呀,好像有人來了,你看,是不是有人來了?”
柔止順着少年目光一瞧,果然,隐隐約約中,有老農夫左右各牽着一灰一黑的大狼狗正朝這邊奔來,柔止吓得“娘呀”一聲,腳下打滑,身子一個不穩,登時從樹上摔了下去。
“唉喲!”少年本欲去接柔止,但結果卻是兩人同時栽倒在了地方。兩人迅速爬了起來,柔止拉起少年就跑:“快跑!敢快跑!被追上就完蛋了!”
“汪汪汪——”,狗叫聲越來越近,農夫在後面邊追邊罵:“站住!你們兩個小毛賊給我站住!…”
兩個孩子手拉着手不停跑着,眼看穿過密林,跑到一個斜坡邊,忽然,一條吐着大紅舌頭的灰色狼狗猛地朝少年撲了過來,柔止吓得面容失色,“小心!”,想也不想地抱住少年,兩人一個趔趄,雙雙向布滿岩石青苔的斜坡滾了下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