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刺客
通往這裏的巷口、巷尾都沒有了人影, 方才還是水洩不通的街市, 在瞬間變得人煙稀少。旬長清好整以暇的望着不遠處與侍衛纏鬥的黑衣人, 單槍匹馬,就闖入帝京,白日殺人, 膽子堪比天大了。
似粉狀雕刻的臉頰上盈起了笑意,或許就是有人這麽迫不及待想挑起平南王府與皇帝的矛盾,光天化日之下,她若死了, 皇帝無法向父親交代,傳言說他必反的人就會加劇謠言了。
黑衣人長劍在手,氣勢淩厲, 但旬長清從纖細的身材中可看出是一個女子, 武藝高強的女子, 大齊沒有幾人,江湖上也難聞有這等高手。
江湖高手,以神秘莫測的徐恪為首,可徐恪甚少出手,是以這等傳聞的多年前傳出來的,再接着的江南于家,可是于家只做生意, 武藝如何, 亦是神秘之極, 但沒有人敢傻到去挑戰于家。
難不成是于家的人, 可是于家不問世事,被邵家招攬了?于家背後不只是一般江湖世家,而是無盡的財力,足以讓人垂涎三尺。
旬長清慢慢退至馬車旁,只要侍衛能夠擋上半刻鐘,禁衛軍來了,她便可脫身。
黑衣人劍法詭異,旬長清看了數招并未猜測出劍法出處,眼下卻恨自己的功力不足,神色沉凝間,侍衛倒下大半了,再過幾息間,只怕就會逼過來了。
她看了一眼馬車,擡腳往後跑去,此時她看清了刺客的招式,自己肯定打不過她,不如往人群裏去跑,拖一刻是一刻。
可惜她想得太過簡單,黑衣人虛晃一招,避開了侍衛,飛身躍進,長劍直刺旬長清背脊而來。
旬長清往側跑了半步,清晨寒風揚起,撩起了她鬓間的碎發,茫茫晨霧間,她只躲無力回擊,遮面的黑巾之下,一雙秀眸似曾相識。
她無暇去想,被黑衣人撂下的侍衛從旁沖出,一瞬間刺至眼前的長劍被侍衛的銀刀揮開,她還未看清,一股鮮血噴灑至臉上,滿目猩紅之光,侍衛擋在身前,她被甩出了兩丈遠。
被抛得腦中血氣上湧,頭暈目眩間,眼前紅色轉為黑衣,她狼狽地起身,閃身躲避,劍刺入了方才的木柱內,留下了一道幾尺長的深痕。
她趁機撿起了地上侍衛留下的長刀,猛揮而去,勁道之大,震得黑衣人連連後退,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潛力之大,讓人震撼。
黑衣人未料她反擊這般迅疾,怔了一息,随即又揮出長劍,可就這一息間,旬長清看清了她眼中的詫異,及淺淺的欣慰,她是刺客,為何會有欣慰之色,自己眼花了?
她驚異不解間,遠處急促的馬蹄聲混着呼喊聲,同樣一抹身影瞬息急促而來,黑衣人急忙躲避,暫時放過了她。
禁衛軍統領袁頃名,袁家槍自先兩代帝王時期至今,歷來震懾一時,黑衣人見勢不妙轉身想走,但袁頃名一槍阻隔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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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交戰之外的幾丈處塵霾迷蒙,劍氣揚起了塵土。
黑衣人劍法雖妙,仍是略遜于袁頃名,且先時幾番拼鬥,體力耗損頗大,加之袁頃名身邊有禁衛軍從旁掠陣,數個回合之後,黑衣人漸漸趨于下風,
黑衣人漸漸不敵,旬長清睜大眼,只見袁頃名一.槍.刺去,黑衣人揮劍格擋,袁頃名長.槍一抖,槍尖似銀蛇盤舞,飛龍翺翔一般,似在半道上生生轉了個彎,一槍紮向黑衣人肩頭。
黑衣人變招不及生生後退數步,瞬間肩頭已然出現一個銅錢大的血窟窿,袁頃名長.槍抽出,血腥之氣在空中彌漫。
旬長清心中驚愕,驟覺異常緊張,腦中不自覺略過念頭,指尖伸向腰間,腰中玉佩凝聚周身力氣,想而未想便順勢擲出去,袁頃名未料到突如其來的暗器,長.槍揮去,槍尖撞擊玉佩,玉質怎比得過鐵刃,當下玉佩在空中被擊碎,玉屑四下散開。
袁頃名還未回身,又是一劍刺來,他擡搶回擊,竟又來一個黑衣蒙面的人,他被兩次偷襲,接連後退,不過他分神的兩息間,兩名黑衣人已跑入了巷子口。
他忙持槍去追,可身後旬長清忙喚住了他,“袁統領……”
他忘了身後還有個人在,只得揚手讓禁衛軍去追,自己先送這位祖宗回府。
旬長清遠遠站在角落裏,臉頰上染了很多血跡,青色衣裙亦是如此,她有些躊躇,望着袁頃名,眸色生霧,哀求道:“袁統領,可否讓你的人先送我回去,我的侍衛死傷殆盡,您也看到了。”
許是血跡在她白皙的臉蛋上太過顯眼,加之她眸中隐隐的淚痕,凄楚的眼中含着絲絲倔強,十三歲的女孩子遭遇刺客,血腥駭人的場面,未大呼小叫,已是難得。袁頃名铮铮鐵骨的男兒也覺得她有些可憐,他收了□□,命人牽過來馬車,欲親自送她回王府。
但四下太過狼藉,馬車前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禁衛軍只好先将屍體搬走,清出來一條可以讓馬車行走的路。
旬長清自己先跳上了馬車,轉身才道:“袁統領,不用您送了,刺客逃了,還是派人去追的好,陛下那裏恐怕也等着您回去,您先進宮,左右刺客也不敢過來了。”
天子腳下,刺客如此猖狂,亦是打了皇帝的臉。旬長清又是皇家子嗣,如此亦不是小事了,袁頃名抱拳一禮後,便騎馬帶人先回宮向皇帝解釋今日之事。
刺客,自有禁衛軍挨家挨戶地去搜,只要在帝京,亦是逃不了。
當馬車駛回王府時,等了很久的紫缙先從臺階上跑了下去,在旬長清下了馬車之後,就迎了上去,上下打量後,才松下一口氣,心中仍是後怕。
“郡主,下次再進宮,多帶些人陪您去吧,禁衛軍來報信時,老奴吓得差點暈了過去,好在您無事,”管家于寅原是大長公主旬祁歡身邊的人,歷經了兩朝後,處事老道,待人慈祥,王妃無故失蹤讓他心中過意不去,可如今小郡主回來了,府內又有了主子,可誰知剛回十二時辰都未到,就出了此事。
愈想愈怕,于寅又多加守衛,将平南王府護衛得更加森嚴,以後郡主出行,多跟些人才好。
……………………
帝王之怒,只怕更甚。
袁頃名不敢耽擱,快馬進宮後,将事情一一禀告于帝王。
含元殿本就低沉的氣氛,在袁頃名最後一字落地後,更加讓人窒息。
龍案後的帝王臉色凝滞,忽地拍案而起,橫眉怒目,“荒唐,天子腳下,一次又一次的刺殺,還有沒有王法。”
袁頃名跪地不起,垂首道:“是臣失職,才讓小郡主剛回京便遭遇刺殺,還好郡主并未受傷,刺客與臣交手,肩部受傷,關閉四門,挨家挨戶去搜,定會捉住兇手。”
清晨,他帶兵去城樓巡視,路過時,看見百姓四下逃竄,慌亂間喊着殺人了,他立時掉頭去街道,千鈞之際,才救下了旬長清,若晚去半刻,只怕又是第二個無故喪命的皇家子嗣。
“朕問你,小郡主可有受傷,”皇帝陡然想起旬亦殊死因正是劇毒,不過一道小小的傷痕卻要了他的命,未受重傷不代表就無事。
袁頃名未将兩者有所牽連,一時間搖首不知,皇帝當即命太醫去平南王府。
将事情安排好後,旬子謙心中怒火久久難以消散,臉頰上兩腮的肌肉因着怒火而隐隐顫抖,“真是反了,她不過昨夜剛剛回來,怎地有人知道她會清早路過那裏,什麽人消息這麽快速。”
涉及朝堂之事,袁頃名垂首不言,他只管守衛帝京安全,其餘不管,皇子奪嫡、朝堂之內黨争,都未讓他側眸半分。
皇帝撇了一眼無措的袁頃名,先喚他起來,淡淡道:“朕今日聽聞一個謠言,袁頃名,你今日可曾聽到了?”
袁頃名不知皇帝意指何事,全身籠罩的強大壓迫感讓他不得不搖頭裝不知,“臣不知,陛下該知臣昨日剛剛回京。”
皇帝的視線落在了龍案上的奏疏,不動聲色:“民間傳言,朕疑心平南王,将旬長清召回京做質,一旦發覺旬翼其心不良,便殺了旬長清威脅他。”
“陛下,這是造謠,”袁頃名恭聲應道。
一句話畢,再無它言,皇帝神色沉凝,“你說旬翼遠在西南,最是護短,之前曾說将王妃與旬長清接去西南,朕回絕了,眼下知曉他的寶貝女兒在帝京只怕更是又得上奏朕,将旬長清帶走,生怕朕吃了她。”
末了,皇帝又道:“袁頃名,你說旬翼知道謠言與今日發生的事情,他會如何做?”
袁頃名俯身作揖,神色依舊,“這個……臣也不知。”
“你不是不知,而是不說,”皇帝略覺悻然,卻又深以為然,他的禁衛軍統領若管了其他事,才會讓他心不安。
袁頃名不說愚笨,而是目光放得太遠,奪嫡之争,無論如何努力,終只有一方才會勝利,站在哪方都是膽戰心驚,勾心鬥角,不如現在,風雲際會間,各不相幹,誰人為帝,他都是如此。
良臣、忠臣莫過于此,唯一可惜的是不知變通。
聰慧如斯的皇帝,透過袁頃名的耿直才會深深信任于他,不似玲珑之心,卻更是世間難得的本心,他捂唇輕輕咳嗽幾聲,命人拿來無字的聖旨,自己提筆寫了數字,待字跡幹了之後,才交于袁頃名手中。
“替朕往平南王府走一趟,宣旨!安了旬翼的心,免得朕兩邊不得安歇。
………………………………………………
旬長清回府後,衆人雖是驚訝後怕,但見小郡主活蹦亂跳,又放下心來。
庭院中景致因着是冬日,綠草凋零,入目既即化冷清之色,一眼看過便知是無趣。
旬長清沐浴洗去血跡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打開窗戶,西邊的屋門仍舊關着,纖雨在屋外守着,遇到這般大的事情,衛淩詞竟不過來安慰她,甚至連面都不曾露,太怪了。
纖雨說師父未醒,可眼下已經午時了,她歷來醒得早,今日這樣晚起亦是從未有過的事。
午時,她略吃了幾口飯,便去了西邊的屋子。
臺階上,言笑晏晏的纖雨攔住了她,巧笑道:“郡主,小姐還未起呢,不若您回去睡會午覺,小姐醒了自會去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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