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試探

未起?

旬長清瞥了她一眼, 仍舊一腳踏上了臺階, 纖雨身形很快, 閃身便攔住了她的去路,垂下眉,方才的笑意斂去了五分, “郡主,您這是不信奴婢的話了?”

“姐姐說笑了,長清不過是想進去看看,看一眼師父安好, 便退出來,不會驚擾師父,”旬長清靜靜地看着她, 眸色罕見地三分淩然。

纖雨面色如故, 并未有半分焦慮與恐慌, 只是輕蹙不放的眉心出賣了她,“小姐在房中未出去過,自是安好,小郡主這話怪得很,再者您若進去,小姐睡意淺,定會驚擾到她, 您還是等等為好。”

旬長清雙腳踏上了第一階臺階, 眸色清冽, “如果我不想等呢?”

二人僵持不下, 纖雨未料到旬長清會将話說得這般直白,愣了須臾,道:“您與小姐是師徒,如此便是逾矩了。”

無端的舉止加深了旬長清心中的疑惑,望向了纖雨身後的屋門,她的聲音已有些大了,警覺如衛淩詞,再是如何深睡,也該醒來了。

“如何逾矩了,此處是我清棠苑,你腳下踩的是我平南王府的土地,我說了算,”旬長清冷笑一聲,退下臺階,看着紫缙,吩咐道:“她不聽我的話,丢出去,師父醒了,我擋着。”

此話頗不講道理了,衛淩詞來時不過只帶了纖雲纖雨二人,如今纖雲不知去了何處,只留纖雨一人,若真惹惱了旬長清,這位有些蠻橫不講理的郡主,将她丢出府只怕不是嘴上說說。

纖雨怔了須臾,徐徐擡步,往後退了去,主動讓路了。

旬長清見她讓路,彎了彎朱唇,屏退了外間的人,三步并兩步踏上臺階,自己打開了屋門。屋內熏香四溢,光線暗了些許,她輕步踏進去,掀開了珠簾。

紗幔層層重疊之後,瞥清了床榻之人素淨白皙的容顏,是她,是衛淩詞。

難不成是她看錯了?

街坊之上,黑衣人其實有機會殺了自己,可是她留手了,侍衛擋得那一劍,本就不是沖着自己來,而是掐準了時間,侍衛會在這個時候沖過來;而袁頃名來之前幾息間,按照殺手的手法,足夠有時間再動手,可是她慢了,就這幾息的時間,袁頃名趕了過來。

種種說明,黑衣人的目的不是要殺她,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衛淩詞的劍法出神入化,并不單單是淩雲劍法;同樣在刺殺時,刺客使用的劍法玄幻莫測,變幻間讓人看不出是出師于何人;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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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睡着了,那就去看看清楚。旬長清放輕了腳步,近榻後,緩緩擡手,只要掀開被衾一探便可明白。

端詳了半晌,衛淩詞合眼沉睡,她的動作輕到了極點,目光灼熱成一團火,她有些怕了,若真的是衛淩詞,那便就真的意味着:衛淩詞也是重生之人!

她微微阖上眼眸,屏息凝神,遲疑地伸出了手,松懈下來的心再次緊繃,耳畔無聲,她俯身下來,指尖觸在了被衾一角,她欲掀開,一只溫熱的手在她即将窺探出秘密時,恰到好處的及時捉住了她的指尖。

衛淩詞緩緩睜開眼,略帶迷茫之色的目光落在旬長清的臉頰上,聲音帶了些沙啞,“你怎地進來了?”

旬長清被她捉住的那只手在須臾間漸漸布滿薄汗,有種行竊之時被抓住的羞恥感,定了定神,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午時了,可師父未起,長清不放心就進來看看。師父,可要起榻?”

屋中很是靜谧,衛淩詞看着旬長清的眼神很是疑惑,側眸看着屋外的亮光,覺得刺眼又合上了眼,靜了少頃,淡淡道:“你方才想做什麽?”

“我回宮時遇到了刺客,那人劍法神秘,我根本就看不出是何來路,侍衛盡數折在了她的劍下……”

旬長清故意頓了頓,試圖從她的神色上找出不同尋常的神色,可是失敗了,衛淩詞眉眼處盡是倦意,她坐在榻上,指尖抵住了榻沿的木板,用力到骨節發白,“長清猜測您便是那個刺客。”

“你認為我想殺了你?”衛淩詞反問,她的話語輕松,不急不躁,從容而淡定,只是方才眸色中的迷離被冷冽取代了。

“五年前,淩陽一戰,您的功力已經讓我嘆為觀止,那時我只想的是你的武功如何厲害,卻未曾注意到你使的并非是淩雲劍法;前些時日,您數招之內便打敗了王平君,我一旁觀戰看得很清楚,您會的不止淩雲劍法,打敗王平君的劍法奧妙,我雖不認識,可今日我在刺客身上看到了。”

心中酸澀,她起身往後退了數步,視線依舊落在了肩處的被衾上,那裏繡着青竹,一節複一節,能夠比得過高聳入雲的梧桐,亦如此時的衛淩詞,心思深如浩瀚大海,讓她看不清了。

衛淩詞不說話,可臉色愈發慘白,袁頃名那一槍紮得多深,旬長清雖是旁觀者,可她亦可感知那份痛楚,她語氣放緩了些許,“我只想看一眼你的傷。”

渙散的目光因這句話而徐徐聚攏,衛淩詞呼吸猛地一滞,在旬長清近前一步時,心中忽地掙紮一二,“你出去吧!”

“不出去!”

倔強的三字如平地驚雷般乍響,驚得衛淩詞猛地擡眸望着旬長清,神色凄冷,眸色淩然,無半分流動,悲喜不分,如在江水河畔前,一模一樣。

她再了解不過旬長清這般的神色,一呼一吸間,前世的朝堂之争,兩世的宿命輪回,盡收入心底,神色添了幾分肅然,道:“出去,這是為師的命令。”

旬長清冷笑,又在躲避,寂然過後,她道:“衛淩詞,你早已将我逐出了師門,你何必再自欺欺人。”

衛淩詞轉眸,一驚!

二人深深凝視對方,似有些灼熱的光芒。

門外,突地傳出了腳步聲,二人又是齊齊側目,紫缙進門,疾呼道:“郡主,袁統領帶了聖旨,請您出去接旨。”

旬長清心中莫名一凜,袁頃名武藝驚人,況且他在帝京中多年,見多識廣,兩人交戰數招,若是識破了黑衣人的身份,也不是難事。

她看向衛淩詞,眼神憂郁,以手撐着坐了起來,唇角白如她身上的寝衣一般,蒼白色的側顏在折射而進的日頭下鍍上了淡淡光暈,勾勒出分明的輪廓,在她心中産生了淡淡暖意。

自己步近後,手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止住了她起身的動作,輕聲道:“他讓我接旨,我出去看看,你待在清棠苑,不要出去。”

衛淩詞稍稍避讓了她的手,往一側靠去,擡眸望她時,竟看到了她有些泛紅的眼角,她将整個身子靠在了床欄上,肩上痛意更加明顯了些,她稍稍蹙眉,問旬長清:“若袁頃名當真識破了我,你該如何做?”

這般一說,刺客真的是她了,旬長清又見她避開了自己的手,半空中不想收回來,又伸了出去,仍舊壓在了她的肩膀,微微使了三分力氣。

意料內,衛淩詞稍蹙的眉頭加深,旬長清覺得舒服極了,才收回了手,唇畔不由彎出了笑容,“如果識破了你,我就命人像丢纖雨一樣把你也丢出去,我不認識您,如此,才可洗清我平南王府的嫌疑。”

“如此,甚好!”

衛淩詞竟然附和了,有恃無恐的模樣,料定自己不會趕她走,旬長清沒奈何地又瞪了她幾眼,才擡腳走出屋子。

纖雨依舊守着廊下,她掃視了一眼周遭,并未看到纖雲,自己陰霾頓生,或許救走衛淩詞的那人就是纖雲。

門被紫缙推開後,纖雨便站在門側,自然聽到了兩人對話,她亦信了旬長清那句話,為了權勢,為了自家性命,舍棄她人性命者數不勝數。她不熟悉二人之間的師徒情分,自然而然地将眼前這位涉世未深的小郡主劃歸為了這種人。

她見人要離開,跺了跺腳,追了上去,壓低聲音替衛淩詞解釋,“郡主,小姐這般做都是為了您。”

旬長清正百思不得親解,衛淩詞為何這般做,袁頃名的功夫,至今大齊內鮮有敵手,她這般做,無異于雞蛋碰石頭,讨不了好的。

此時有人來解惑,正合她意。

她的腳步一頓,神色一肅,舒展不過半刻的眉頭忽的緊鎖,“她要殺我,卻還為了我,黃泉路上她難道陪我?”

“小姐沒有想殺你,”纖雨眼神沉定,秀眸已然生瀾,再開口時卻被身後人拽住了,到了嘴中的話只好吞回了腹中。

纖雲臉色沉沉,看着纖雨的眼神似要吃了她一般,姣好的臉蛋上如被霜雪般覆了濃郁的涼意,“你又亂說什麽話,小姐知道了定然不高興。”

半路殺出來的閻王,旬長清眸色忽地一冷,念及前廳有人在等她,也不欲看二人拌嘴,轉身想走,走了幾步,腦中閃過了衛淩詞煞白的臉色,又問道:“可請大夫了?”

纖雲拉着妹妹,不言。

纖雨很是誠實地搖首,眼下全城戒嚴,若請了大夫,等于告訴了朝廷,我就是刺客!

這兩人極聽衛淩詞的話,說不請便不請,她輕輕點頭,出了清棠苑後,在花園內遇到了來催她去前廳的管家,他是王府管家,不聲不息地請大夫回來,應該不是難事。

她望着花園內剛剛綻開花苞的梅花,墨如點漆的雙眸映着粉色點點,咬着下唇,輕聲吩咐道:“管家,你去請個大夫,正大光明地去請,但一定要請你信任且守口如瓶的人。”

“郡主受傷了?可上午太醫來時為何不說?民間大夫如何比得上太醫,不如老奴去請太醫,”管家有些急了,暗惱小郡主此時才說。

“嗯,隐疾罷了,不能讓外人知道,更不能讓太醫知曉,管家放心不是大病,你先去請,”旬長清随意應付了一句,擡手折了一根樹杈,上面挂滿了花苞,置在鼻尖嗅了嗅,花香清淡,才大步往前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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