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補牙
三十六補牙
闵安以療傷為借口帶着将軍外出游蕩一天,到處尋找生錢快賺得多的門道,無奈無功而返。他摸到客棧将将軍交付給師父,還向師父打聽替他存了多少銀子。吳仁十分警覺,問闵安為什麽急着要銀子,闵安就回答說,他也老大不小了,想要娶一門媳婦,蕭莊的門檻有點高,他怕錢少惹得蕭老爺不痛快,不把寶兒嫁給他。吳仁的回答很幹脆,拿起掃帚一陣打,将闵安攆出門,若不是闵安跑得快,他那布鞋梆子準又要砸過來。
吳仁罵道:“死小子還當真了啊?這話切莫讓寶兒聽到,要不就害了她一生的姻緣!”
闵安抓着頭走下樓:“我怎麽就誤了寶兒的姻緣……她對我有情,我待她有意,就不能在一起麽……再說了,是寶兒先來追着我跑,我又攆不開,不如娶回來做娘子……”
闵安記着蕭寶兒每次見到他就歡喜異常的神情,只覺心底也柔軟了,朝蕭寶兒居住的那棟小樓看了看。蕭寶兒不知去了哪裏玩耍,不見人影,讓闵安一時按下了要當面向她提親的心思。他正在拾級而下,沒曾提防到,一路嘀咕着的話送進了樓梯轉角處站着的五梅耳中。
五梅穿着白色直裾袍,領口綴着青花,頭戴青布方巾帽,一副文雅裝扮。他的容貌生得清秀,杏眼直鼻,這麽低眉順目的朝闵安面前一站,闵安還以為是遇見了自己的重影子。他樂呵地朝後退了一步,對默不作聲的五梅說:“身子養得怎麽樣?我師父的草藥不錯吧?”
五梅向闵安作揖,一躬到底,由衷感激闵安這次搭救的援手。他被李培南關在行館柴房折磨了三天,險些丢了小命。闵安拿到賬本之後,跪地向李培南求情,求他放過落到這步田地又一無是處的五梅。李培南本想将五梅交付給縣衙,後來看到王懷禮已死,闵安抱着他大腿不撒手的模樣,他索性做個順水人情,将五梅放了出來。
五梅是書生出身,生活一直無着落,拖着鮮血淋漓的身子走出行館,幾乎要一頭昏死在闵安懷中。闵安請行館值守的侍衛大哥連夜将他送到師父手上,這才撿回了他的一條命。
五梅留在客棧中,自發接近蕭寶兒,竟然在蕭寶兒跟前混到了一個遛馬的差事,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的面相、氣韻與闵安生得幾分相似,蕭寶兒愛屋及烏,就收留他做了短工。
闵安看看五梅通身的穿着,笑着說:“寶兒對你不錯。”
“非也非也。”五梅莫測高深地搖搖頭,“寶兒小姐只管帶着我走狗鬥雞,玩耍游樂,真正管我營生賜我衣食的,是另外一家公子。”
“誰?”
“富貴人家的公子,容我先賣個關子,不告訴你名姓。”
五梅不是随口說說來顯露他的富貴,而是真真切切拉着闵安胡吃海喝了一頓。闵安素來囊中羞澀,又多次施予五梅人情,見五梅做東,也不推辭,随他去了酒樓。兩人喝着清酒,對了幾句曲子,一時笑樂融融,只覺惬意快活。期間五梅起身去方便,趁機對樓下候着的同伴說:“叫公子準備好酒湯,我這就帶小相公來。”再又臉色如常地走進閣子間,扯着闵安閑聊。
午後秋陽滲過簾子尖落在了闵安肩上,他回頭對五梅笑了笑,白淨肌膚上浮上兩團酒暈。五梅細細瞧着闵安的神态,冷不防說:“小相公生了一副好面容,就是這倒缺的牙洞,啧啧,難以入目,不如随我去補上一補。”
闵安含羞拍拍自己的衣袋,五梅會意說道:“自然由兄臺我給你墊上診金。”闵安擺手拒絕,五梅就拉下臉:“你對我有恩,我償報你還來不及,哪能有別的心思?再推辭,就是信不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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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只好應允。
補牙的大夫住在一座宅院內,滴水青玉瓦,粉牆海棠花,外觀整治得十分雅致。闵安走進客廳,迎面而來一陣松木香,正前牆上懸着古漢丁緩絕版木蘭白鶴墨刻畫,座椅兩旁擺放兩列四格錦緞屏風,繡滿了金鳳芙蓉,富麗堂皇的顏色一直流淌到地磚上去。闵安順着黃燦燦的屏風圖飾朝前看,突然又發現了兩株碧玉通透的芙蕖蓮葉燈正立在條案旁,忍不住低呼一聲:“這種奇香花草燈絕對出自丁緩大師的手筆!和正中懸着的木刻畫一樣,是失傳已久的孤品!”
後進門的五梅緩緩點頭。闵安咋舌:“這是牙醫大夫的府邸?瞧着這麽氣派,竟像是富貴人家一般。”五梅只笑不答,闵安走近花草玉柱燈,朝蓮葉上呵了一口氣,見玉脂凝碧不染一絲水霧,心底更加羨慕了。他一直跟着師父走南闖北,開拓了不少眼力,日子卻時常過得苦巴巴的,他在閑暇就開始琢磨藝工手法,搗騰出一些小玩意兒賣掉,還曾一心醉迷過古漢巧手匠工丁緩的技藝。前些時日,他想從李培南手裏套出白鹘去參加瓦舍的賭博,就曾花費了一番心思做出一把細漆骨折扇,打出的也是丁緩的名號。
可惜那把扇子沒人要,至今還存放在他的袖囊裏。
五梅扯着闵安的袖子,将他帶到了後堂,一個青紗素袍的年輕人站在宮燈木架旁,戴着粗布口罩,只露出了半張面容。他的雙眼在昏暗的堂屋中特別有神,朝闵安看過來時,像是潤着一層清泉,讓闵安在他的目光中滌蕩了滿身塵污,心底變得越發輕便起來。
闵安兜頭行禮:“大夫好氣度,不輸于任何一名俊采學子。”
年輕人拱手回禮:“過獎,實在是愧不敢當。小相公若是準備好了,請随我來。”
闵安跟着年輕的大夫走向院後的小屋子,大夫手持一柄玉蘭宮燈,小心替闵安照着亮。紗袍袖口掀落下來,露出了他一截纖秾合度的手腕,生得皮細肉白,宛如不沾水的硯玉。闵安心想,這真的是一個補牙的大夫麽?
好在大夫的行為沒有任何偏差,倒出水銀、熔煉白錫銀箔做牙膜等動作也是一氣呵成,讓闵安不得不信服他的本領。
大夫從壁櫃上取下一個雪甕,撥開堆積的冰塊,從裏面勾出一方青色竹筒。他将竹筒遞到闵安嘴邊,和聲說道:“小相公嘗嘗,可還是新鮮的?”
闵安取過竹筒喝了一口裏面的酥奶酒,大加贊嘆:“花街上的凍子酒就是不一般。”說完一口氣飲幹。
大夫見闵安喝得高興,兩道溫潤的眉眼笑得彎彎,也是極高興的樣子。闵安抹了下嘴角,問:“為什麽你這裏會有我喜歡的酒水?”
“我特地買來,用冰鎮着。”
“你知道我要來麽?”
大夫笑了笑:“補牙之前按例是要給客人喝一碗迷神湯,讓客人昏睡片刻方能助我行事。我怕你喝不慣藥湯裏的麻味兒,所以先備了一筒酥奶酒給你鎮鎮口味。”
闵安一頭霧水地被大夫請上了涼椅躺着,喝下迷藥後,他的眼皮就重得擡不起來。“大夫,你這好像不是麻藥,昏得我想睡……”
大夫輕輕回道:“放心吧,我不會害你。”
耳邊的動靜極輕柔,屋子裏似乎沒有一絲風聲,只跳躍起昏黃的燈火光亮。闵安感覺到大夫在用清涼的水給他洗口刷牙,柔聲說着“放松手腳,好好睡吧”,徹底引他放下了心防,就此想偏頭沉睡在他的聲音中,不再醒來。
大夫見闵安眼皮一直在跳動,并未完全阖上,又轉身滴入一些迷藥到他嘴裏。闵安放開手腳平躺在涼椅上,呼吸平緩了許多。大夫絞了一張幹淨的帕子,替他擦去額頭的汗,輕輕嘆道:“多年不見,玄英,你竟是忘記了我。”
闵安一聽“玄英”這個名字,手指就微微觸動,在意識沒有完全渙散開時,他仍然記得,能喚出他閨名的人只有兩個,一是已經過世的哥哥,二是自小就定下親事的未婚夫。
他們笑着叫他玄英,聲音極親切,也便于與旁人區分開來,他們是他身邊最重要的人。
幼時的闵安知道他有一門衣胞親後,心思也曾起伏過。父親教他識字與文華知識,讓他明白了,君子重諾,闵家必然會遵守親約。他尚在懵懂無知時,就被父親限定了以後的生活:嫁作他人婦,洗手作羹湯,相夫教子平安度過一生。
闵家突生變故,他的人生路分出了岔道口,師父吳仁帶着他走上求仕的那條曲折小道,輾轉奔波間,他竟然遇到了未婚夫朱沐嗣。
十三歲的朱沐嗣在蕲水縣學讀書,被夫子稱贊為“年少聰敏,業成麟角,文質彬彬,聞達于人”。他的氣度雍容華貴,待人接物謙沖有禮,可惜是個胖子。
同在縣學就讀的闵安盡量避免與朱沐嗣會面,仍不可避免要和他私下接觸幾次。在闵安眼裏,“文質彬彬”的朱沐嗣其實迂腐不可教,整日除了讀書就是寫文,甚至還阻止過他參與五梅的賭局。朱沐嗣站在崇聖小祠堂裏講上一番孔孟道義,逼得聚賭的學子們紛紛抱頭鼠竄,連五梅也捂住了耳朵逃出門。闵安被朱沐嗣攔在書架之後,半天推不動朱沐嗣厚實的身子,心底對他更是恨上一層。
闵安設法報複朱沐嗣,将他騙到野外留宿三日,想借助夜游的走獸吓唬他。待闵安害怕夫子責罰尋過去時,卻發現朱沐嗣削荊為筆,刻樹枝做墨,夜映星月而讀,暗縷麻蒿以自照,他斂衣坐在山石上,容貌恬淡如水,絲毫不見落拓顏色。
從此之後,被朱沐嗣的雍容氣度打敗了的闵安更覺無趣,因雨天病發,他借着教官勸退的機會,匆匆離開了縣學,完全消失在朱沐嗣的眼前。
光陰荏苒,闵安逐漸遺忘了朱沐嗣這個人,還有他曾被喚過的“玄英”這個名字。
大夫似乎懂他,趁他昏迷,一遍遍摸着他的頭發,低聲問:“這些年,你過得好麽?”
闵安未答,大夫又嘆了一口氣:“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直到現在才知道你在這裏。可你已經忘了我,還投靠世子做了手下。他待你好麽?有沒有罰你?聽說他那府裏的規矩,可是極嚴厲的。”
闵安并未沉睡到底,在迷藥藥性下掙紮着思緒。耳邊傳來的柔和聲音,總令他想起往事,像是哥哥闵聰在催他入睡時講的那些悄悄話兒。哥哥在問他,過得好不好,在世子手下受過罰嗎,如此細致的體恤話,讓他的眼底湧起一股酸澀意,他掙紮着,喃喃說道:“世子爺……打我……罰我……背傷很痛……又要我騎馬……砍殺……不準我出來玩……哥哥……我很怕啊……”
昏亂中的闵安不知不覺透露出許多行館裏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迷藥藥效過後,會讓他不記得睡夢中的事情。
大夫将額頭抵在闵安頭上,輕輕一嘆:“你當真受苦了,何必跟着他。”他在闵安額頭上墊了一條清涼的手巾,闵安極力擺脫夢魇,昏睡了過去。大夫擦去闵安臉上的汗珠,将他翻過身,細心聞了聞他背後裹傷的草藥味,覺察到無大礙,大夫才克制住自己的雙手,沒有立即解開闵安的罩衫衣袍,去檢查他的背傷。
雖然闵安已睡着,大夫也不想做出失禮之事。補好闵安的牙齒後,大夫喚來五梅,将闵安擡到廂房裏,給他蓋上了一床薄被,并在床邊放置了一個丁緩所制作的九瓣蓮花小香爐球。
香爐裏并未點上香球,在清風吹拂下,依然送來一絲淡淡的餘香。
闵安枕着一絲悠遠青梅香,安然睡了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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