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針鋒相對
主簿是個明眼人,看到公堂上的紛争有了緩和跡象,忙不疊地請求彭因新暫且退堂,方便衙役進來清掃地面。彭因新低聲囑咐護衛官,護衛官得令後,跑到卷棚前,命令堵在院落裏的兩百禁軍原地守護,鐵桶般的軍陣實則依然阻擋了世子府一批人的退路。
衙役收斂了含笑的屍身,提水潑洗公堂地磚,厲群帶着五十名侍衛撤向大堂後門,駐紮在穿堂走道中。再朝後就是二堂院落,李培南喚非衣、闵安進花廳商議事情。
主簿不斷在大堂暖閣與二堂花廳中跑進跑出,給兩邊的大人們端茶遞水,傳達一兩句口信。他作為中間人,知道當聽的就聽,不當聽的就在門外等着,總之不得罪任何一方勢力。
花廳裏,李培南劈頭第一句話就說道:“我知道不是你殺了畢斯,你仔細回想下,中間發生了什麽曲折,別讓人鑽了空子。”
非衣看了看闵安,特意向他解釋道:“畢大人不是我殺的,即便我要殺他,也不會尋了那種地方去,髒了手裏的花。”
闵安抖了抖臉:“二公子一向骨骼清奇,只怨我那東家命不好……唉,說岔了,二公子還是趕緊答公子的話吧。”
非衣這才轉頭向李培南表述,他在昌平府照顧小雪時,聽花農說亂墳崗骨粉土質養出一株奇異的紫美人花,當即就找了過去。他騎馬穿過官道抵達亂墳崗,一路不曾見到任何關卡,等他采了花回轉時,唯一的退路上就有重兵把守了,且在嚴密盤查來往行人。
李培南下結論道:“彭因新将時間算得極準,只讓你去,不準你回,顯然是要嫁禍于你。”
非衣點頭,又轉述一遍公堂上含笑及畢斯老仆人的口供,闵安參與商議,最後三人一致認定,推倒非衣殺人嫌疑的緊要處在于兩點:一是含笑的口供對非衣不利,據她所說,她是為了拜祭茅十三的野墳才恰巧出現在案發現場,又親眼目睹了非衣殺人的經過,至于非衣反問的他是如何殺人、為何又漏掉她這個目擊證人等細節,她一律答不上來,最後竟然在公堂上自盡,以求加深她言詞的公正性。
人既已死,死無對證,因此,非衣再也不能抓住含笑證詞上,那些語焉不詳的細節部分進行反駁了。
第二點不利的地方就是,只有非衣的軟劍才能造成畢斯那樣血凝不迸口的致命傷。非衣表明,他的軟劍只在一月前,為打退搶劫賬本的獵戶而使用過一次,平常都是緊帶着不離身。若說畢斯是被他這把劍殺死,顯然不可能。因此李培南推斷,兇手必定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劍刃,來造成特殊标記的傷痕。
闵安思索很久,沉吟道:“軟劍可仿造,傷口不出血的情況卻不能常見……再說畢大人身上的屍斑已證明,畢大人是在卯時遇害的……如果兇手想栽贓給二公子,勢必要在卯時花開那一刻才能殺死畢大人,可是二公子卻說,當時在花樹前并未見到一個人影……”
非衣打斷闵安的話問道:“可否先在別處殺人,再将屍身移到墳坡上?”
闵安搖頭:“若是這樣,屍斑就會變動,決計不會顯示出,畢大人側卧在地受死的樣子。”
李培南和非衣并不懂刑名律法學,但有常識,他們對望一眼,不用說話,也能察覺到背後布置一切的人頭腦不簡單,竟然在這次設下了一個死局。
死局是否解開,只能依賴于闵安驗屍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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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能做到……既不流血,又能控制屍斑發生變動……”闵安坐在椅子裏沉吟,始終記得含笑所說的那個冰字,心中猛然一動,“是冰塊!”
他謹慎地沒有喊出口,僅是在心裏盤算,冰凍屍身是否可能,畢竟以前師父沒有講過這方面的例子,驗屍法則上也沒有記載過。他想确定這個推論後,才将結果報告給兩位公子。
闵安擡頭去看李培南,發覺李培南此時正坐在花廳那側,喚非衣過去商議事情。他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好等着商議結束再禀告他的提議。
李培南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非衣坐下,然後只輕微動了動嘴唇,用細密的語聲對非衣說:“公堂上免不了一場拼殺,要先把闵安送出去。”
非衣側身應道:“我早有這個想法。他武力最弱,真正動起刀槍來,還不能自保。”
李培南一傳到話意,就再不多話,他起身離開了花廳,去外面吩咐厲群一些細處。非衣此刻得了空閑,走到闵安跟前問:“你的頭痛背傷好了麽?”
闵安答:“都很了。”
“牙齒呢?”
闵安又會意地露齒笑一笑,向非衣展示他那修補得齊整而雪亮的假牙,非衣撇開眼睛,不去看闵安燦然的笑容,接着問:“我離開行館之後,你有沒有讨打?”
闵安委屈道:“我一向乖巧,哪能去讨得一頓打。”
“那就是挨罰了?”
闵安擔心日後受夾板氣,不敢向非衣告狀,就說道:“沒有,大公子待我很好,将軍也很好,我還跟豹子混熟了。”
非衣站在闵安座椅前背手哼了聲。闵安一直順着眼,不可避免就要看到非衣錦袍下擺上的花粉草末印子。他想起非衣尚潔的脾性,下意識地彎腰給他拍了拍衣擺,嘴裏說道:“二公子待小雪姑娘真好,還遠的地方,也要親自去把花采到手。”
非衣立刻後退一步,淡淡道:“換成待你,我也是這樣。”
闵安擡頭一愣,過後才由衷說道:“那真是謝謝你了啊,你真是個好人。”心裏想着,他若真心待我,我一定要肝腦塗地地回報。
闵安并非是不相信非衣,而是非衣以前曾向他塞進了一個念頭,被他記得好好的,非衣陪他出行桃花寨時,在馬車裏說過:“我待你的好,以後都要償還回來。”
尤其非衣還強調,自小到大,他的身邊就擠滿了求富貴的人,不拿出相應的東西來換,不能指望他平白無故待那人好。
因此闵安始終覺得,與非衣相交,必須要秉足真心,拿相應的好處來換取便利,即使不求便利,也要盡可能待非衣好,向他展現自己的一顆赤誠之心。
非衣細心看了看闵安的表情,見他似乎沒有體會到話意,眼神不由得一黯。他在分別的這半月裏,不時想起闵安俏皮微笑、耍無賴的各種樣子,覺得自己記挂闵安的原因應該是,他随意将闵安丢給了李培南,将闵安留在行館裏受訓,勢必會讓闵安孤立無援,吃到一些苦頭。
他的內疚與關切之情都浮現在臉上,可是闵安卻看不懂,也瞞住了李培南懲罰他的事實。這樣看來,闵安與自己生分了許多。
然而非衣轉念一想,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麽,又何必生起一股惆悵之情?非衣低頭澱了澱心神,恬淡本性終究戰勝了起伏不定的心思,使得他再次面對闵安時,又恢複了平常的處事态度——不冷不熱,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闵安看到非衣背手站在一旁不說話,關切地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麽,是在為案子擔憂嗎?”
非衣擡頭微微一笑:“天塌下來也不會讓我擔憂一下。”
闵安受他感染也笑了笑:“說得也是,除了聽說小雪犯病,很難見你變次臉色。”
非衣暗想,每次與我說話,他總是提及到小雪,難道是我平常表現得太過于關切了麽。或許在他心裏,已經理解為,小雪是我的未婚妻……
非衣淡淡皺起眉,眼裏在意什麽,手上就下意識地去做了。他捏住闵安的下巴,痛得闵安龇了龇牙,剛好顯露出被補好的那一顆。
闵安含糊道:“幹嗎呢?”
非衣細心看了看闵安的補牙,淡然道:“補得不錯。”
闵安去扒拉非衣的手,呵呵笑:“玄序的手藝當然是好的。”
“哦?”非衣手上不由得加了點勁,“玄序是誰?”他聽得出闵安誇獎一個陌生人的意味。
闵安覺得這種動作下的對話十分詭奇,終于從非衣手裏救下了自己的下巴。他對非衣沒那麽多戒心,一邊揉着下巴一邊低聲嚷嚷着:“玄序的本領可大了,會很多活計,性子又溫和,總之我很喜歡他!”
非衣忍耐半天,最終拈出一粒花種彈向闵安腦門:“不是聽說你喜歡蕭寶兒的麽。”
非衣的手勁彈得闵安不滿地瞪眼睛過去:“玄序我也喜歡!”
非衣又拈出一粒花種,扣在手指間問:“真的假的,那玄序又是何方神聖?”
闵安看到花廳雕窗外走來的李培南身影,連忙擺手:“還別問了,大公子不喜歡我談論私事,為此還重重罰了我一次。”
非衣抿唇不語,站在闵安跟前細細查看着反應,覺察到他确實是怕得狠了,臉色竟然透出了一點蒼白。他不知道李培南用了什麽手法,管制闵安竟然也達到談之色變的地步。
李培南走進門來,看了看一坐一立的兩人,十分不喜他們那邊不約而同安靜下來的氣氛,想都不想就出聲喚道:“來我這裏。”
闵安自然知道他喚的是誰,乖乖地走了過去。
李培南随手拈開杯蓋,貼着杯口試了試水溫,闵安連忙提起一旁的茶壺再斟了一盞茶,遞給李培南,并眼巴巴地看着他:“公子有什麽吩咐?”
李培南安然受了闵安雙手進奉的茶,喝了一口才說道:“等會兒彭因新又要升堂,我安排人駁诘不利于二公子的兩條證據,再派你外出。你出去後,記得不要再回來。”
闵安驚異:“為什麽?”
李培南直接回道:“你武力低,又怕死,留這裏無用處。”
若是換成旁人,那人勢必要在主家公子面前表露一番決心,再拿出誓死追随的氣概來。好在闵安也不是旁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因此極快點頭應道:“好啊。”
簡單利落,乖巧幹脆。
李培南笑了笑:“我喜歡這樣的……”後面生生克制住了,沒将“你”字說出口就調頭走出了門。
闵安朝非衣招手,兩人随後跟着李培南穿過穿堂走道,來到公堂上。公堂上下的光景依然如故,彭因新站在暖閣青磚石臺上,朝李培南這邊擡了擡手,待講過場面上的禮儀後,他就坐着傳令升堂,堂下的禁軍駐紮在卷棚前,守住了出路。
主簿顧着李培南的聲威,暗地傳話下去,省去兩旁衙役拖長調子的呼喝“升——堂——啰”,催着他們趕緊擂兩下堂鼓了事。
第二次堂審開始。
李培南與非衣坐在暖閣公案左側椅中,闵安站在椅後。對應的右側座位虛設,無人有地位能與楚南王的兩位公子抗衡。
彭因新見非衣穩坐不動,拍了一下驚堂木:“疑犯堂前聽審!”
李培南虛擡左手,示意非衣坐着不動,朝厲群看了一眼。
厲群大步走出,向公案後的彭因新擡手說道:“禀告大人,二公子晝夜奔勞身子受了點風寒,不易站在堂前聽令,不如讓下官代替二公子受審,請大人發落。”
彭因新尋思若是再堅持禮儀規矩,這第二次堂審又要進行不下去,只能暗地裏咬了咬牙,應允了厲群的要求。
但是他沒想到這僅是厲群的第一步。
厲群站着說道:“大人斷定二公子殺害彭大人時,正值卯時花開之刻,那時天色尚未大亮,即便是站在墳坡上,也不見得能看清行兇者的面目。”他伸開手臂,落落大方在滿堂的官吏面前轉了一圈,又說:“各位大人看看,下官的身形、體态、衣着是不是與二公子很相似?假設下官走到墳坡上,采了那株紫美人花,會不會就讓人誤以為是二公子去了那裏呢?”
彭因新冷喝道:“厲将軍休要混淆堂上諸位大人的眼目!那證人含笑臨死前說極清楚,就是非衣公子去了墳坡,殺死了畢大人!”
厲群指着世子府的一名侍衛說:“你給大人們說說,卯時花開之時,非衣公子正在做什麽?”
侍衛抱手向堂上諸人行過禮後回道:“在下陪着公子尋找進山的路,還曾在樹底歇息了一陣,待卯時過後才啓程……”
彭因新拍響驚堂木:“荒謬,簡直是一派胡言。厲将軍以為随便提出一名親信,就可以反駁證人臨死前的證詞麽?可還記得,法理上不聽信近親的規矩?”
一直坐着不言語的李培南此時開口說道:“既然彭大人說近親不可信,那我便從彭大人的親随隊裏喚出一人,讓他來證明二公子去了哪裏。”
彭因新心底驚異怎會岔出這樣的一則駁诘,顯而易見是朱沐嗣沒有考慮到的方面,不由得在臉色上竭力保持鎮定。他拿着火簽準備撒下去,喝令衙役攆開厲群,李培南卻不看他,朝着堂下随手一點:“你來。”
彭因新擡頭去看,真的看到一名穿銀甲佩長劍的禁軍走進了公堂。那人一直站在堂下守院門,不可能私下與李培南有任何交會。可是李培南随手一點,就将他點了出來,而他也依從地走上堂來,神态坦蕩,絲毫沒有驚惶的顏色。
走到公案前的禁軍生得俊朗,他低頭扣手一拜,就端出了大将之風。“在下左輕權,禁軍西營騎兵百衛長,可證明今日卯時花開之時,正帶隊巡查亂墳崗外的山道,恰巧就看到二公子坐在樹下。因此在下可用身家性命擔保,二公子不是殺害畢大人的兇手。”
公堂上下除去李培南與非衣,及刻意保持鎮定臉色的彭因新,在場之人均是面面相觑,漸生啧啧奇聲。彭因新不得已拍響驚堂木喝問:“左百衛說話之前可要想清楚了,串供證詞是重罪!”
左輕權一字一頓道:“在下字字屬實,絕無串供之心。”他回頭朝堂下一呼:“各位兄弟能否做個佐證?”
受他統領的百位騎兵齊齊上前一步,呼道:“隊長字字屬實!”
彭因新看向一旁鎮定坐着的李培南,這才覺察到,李培南在他審案之前,已經安插了親信進入禁軍營。若不是非衣案子的牽連,這個藏得如此之深的暗樁,想必還不會被翻查出來。
彭因新暗暗呼道,失策失策,下一步,必須按照朱沐嗣的主張走,不能再旁生枝節了。
在左輕權誓死證詞下,非衣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嫌疑竟然不攻自破。彭因新有意不去抓世子府裏的其餘角色,忽視厲群先前引火上身的證詞,專注于第二點:非衣的佩劍殺死了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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