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威逼利誘
闵安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心裏塞滿了許多事,最令他難過的,是回行館之前遇見了非衣,他向非衣擺手打招呼,非衣看都不看他一眼。
非衣難道生氣了麽?可是他到底在氣什麽呢?
闵安快要把頭抓破,也沒有想通,僅僅隔了小半個時辰,非衣待他的态度為什麽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他沒有想通的事情,此後非衣也未解釋過,只是看他的目光顯得熱切了些。
緣由當然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非衣被李培南一掌逼出吏舍大門,縱身飛躍,站在了兩丈高的牌坊門樓上。他居高臨下看着沉入睡夢中的清泉縣城,寒氣當胸而生,迫使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對闵安,似乎産生了不一樣的想法,就連小雪都未這樣引得他注意。與小雪平時相處時,他總是在保護她,盡可能遷就她的意思,可是轉到闵安跟前時,他卻想将他留在身邊,不讓他露出任何委屈的表情。
今晚的闵安,實際上為他吃了很多苦。
想到這裏,非衣的心思愈發明朗了起來。
這次闵安不顧危險沖進縣衙,為他搜集到了證據,替他解開了嫌疑,讓他十分感激。闵安與旁人不同,不會刻意讨好他來求得便利,為他做的事情是發自本心的。試想,一個身子骨較為單薄的人,從疾馳的馬上不顧一切跳下來,再孤身探訪夜裏的亂墳崗,該是吃了多少苦,又該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非衣始終記得闵安第一次跟着他去桃花寨抓捕茅十三時,走夜路走得十分小心,恨不得将自己貼在他身上……如此膽小的人,卻做出今晚的壯行,可見他是在不計性命地幫他。
非衣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像是在心底猛然重擊了一下,讓他有了一股酸痛之意。他想着,此後自己應該更要強大些,不能讓闵安再為他孤身涉險,不能讓闵安再為他受傷。
圍困在縣衙外的守軍早已退去,侍衛便利地沖了出來,站在門樓下喚道:“公子,該進去拜見王爺了。”
非衣躍下身來,心底熱,衣上帶着秋涼,一步步走向縣衙。路過前院時,他看到闵安正遲疑地站在華美馬車前,李培南用手掐住了他的後頸,随後又摟住了他的腰,将他扶持到了車上。闵安似乎在掙紮,回頭看見他,急着與他打招呼,卻被李培南拍了一記後腦。
非衣看見李培南與闵安的糾纏,心裏冷笑一下,舉步離開。走進花廳時,他那心底還在想着李培南将闵安護得緊的樣子,越發肯定兄長對待闵安的心意來。至于父王說了什麽,他根本沒聽進去,只是擺出默默聆聽的姿勢而已,連多餘的神色都吝于顯露出來。
李景卓先遣走蕭知情與左輕權,看着垂眼站立的非衣,開始一句句數落起他的不是。他不叫非衣坐下,怪責非衣行為不慎,引來連番災禍,還告誡非衣不可學習兄長,與一個未入流的末等童吏混在一起。
“闵安受傷,自有軍醫治療,你親自去替他包紮做什麽?也不怕失了身份!”李景卓對着非衣甩了下袖子。
非衣躬身施禮,淡淡道:“闵安是我師兄,我自然要對他關切一些。倒是世子,名不正言不順,整日将闵安提到身邊,親手教他劍術,還留他整宿睡在書房裏,倘若這些事情傳了出去,有失身份的怕是王爺和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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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卓沉聲問:“當真有這些事情?”
非衣一言不發擡手作了個揖,頭也不回地走出花廳,撇下一隊人馬,先回到了行館後宅院裏。進門時,他的一身戾氣極為醒目,留待行館鎮守大門的軍士都不敢阻攔,接到彭因新已經失勢的消息之後,他們忙不疊地跑回了縣衙。
非衣坐在書房裏,并不燃燈,對着黑暗一動不動,他曾回北理國居住十年,經受外公悉心教導,學到了超然物外的冥想方法,也就是放空心思,保持頭腦的清明,整個人仿似進入禪定之境。他知道很多事情急切不得,因此在耐心地等待。
先來找他的,并不是派出去的暗衛,而是闵安。
闵安挑着一柄燈籠,趴在宅院最外側的窗棂上看了看,正好大致能摸清書房裏的光景。非衣知他眼力尚淺,從袖中摸出火折子,點燃燈燭問:“什麽事?”
闵安讷讷道:“來看看你怎麽樣。”
“我很好。”再不答話。
非衣本不想這樣冷臉對着闵安,可他始終忘不了李培南摟住闵安時的神态,他一向不與李培南搶奪任何東西,但事關闵安,他怕控制不住內心的感覺,既不舍,又難以安寧。
闵安執着問道:“你沒受傷吧?”
“沒有。”
闵安遲疑一下,終究問了出來:“王爺罵你了嗎?”
非衣抿唇不語,闵安抓抓頭道:“那,你好好休息吧。”他轉身時,被非衣喚住:“你身後帶着一個包袱,想去哪裏?”
闵安趕緊轉身過來說道:“我,我想去給畢大人守靈,可是世子爺又不準。我想偷偷跑去算了,不驚動他,可,可又害怕走夜路……”
非衣在心裏權衡一下,還是決定親自留下來等待暗衛的回傳,畢竟去畢斯外宅守靈只是小事。他向闵安抛去一枚煙花彈子,告訴闵安,去街尾彈放,離得最近的暗衛見到訊號後,自然會趕回來聽差遣,這樣既不驚動行館裏的人,也能找到一路随護的保镖。
闵安掂了掂彈子,見外面用金漆包住了,問:“宮廷的東西?”
非衣答道:“外公怕我勢薄,送我百名侍從及幾箱寶物。”
“外公可真是疼你啊。”
非衣不由得笑了笑,見闵安仍舊磨蹭着不走,了然問道:“還有什麽事?”
闵安羞赧道:“牆太高,我翻不過去。”
行館後宅院一片熄燈瞎火,非衣披着一點模糊的月光走出來,兩手交疊放在身前,樣子最自然不過。闵安會意,踏在非衣手掌上,被非衣用勁一抛,給抛到了牆外。
闵安站定後敲着牆:“謝謝你了,真是穩當,我回來時,你在裏邊架個梯子吧。”
“你先去,我等會兒來接你。”
有了非衣的保證,闵安更是放心地走向畢斯外宅。他依照非衣交代的方法,召來一名暗衛作陪,那名暗衛來自遙遠的北理國,少言暗行,引得闵安時不時地回頭問:“大哥還在嗎?”
暗衛只得不時從屋檐下、巷道口、屋脊後露出身子晃一晃,表明他一直在跟着,黑色鬥篷如同蝙蝠翅膀掠過低空,還曾驚吓到了一名更夫。
闵安到達畢斯外宅後,發覺靈堂空空,只擺放着一個豁着蓋子的黒木棺材,一名老仆從坐在長明燈下打盹。闵安推醒他,得到一個消息:畢斯屍身仍被扣留在縣衙裏,說是要與找到的證物比對,葬禮在三五日內還舉辦不成。老仆從跪着求闵安,請他去縣衙找回老東家的屍體,好生安葬下去。
闵安也在惦記着老東家的事,當即又趕回了縣衙中。停屍房外燃着白紙燈籠,庭院裏還擺上了祭桌,供放着白蠟果品。闵安站在石拱門處,看着官服未除的蕭知情拈香拜祭畢斯的靈位,心底由衷升起一股感激之意。
蕭知情高舉黃香過額頭,低聲道:“畢大人泉下有知,一定要指引我找到兇手。”說罷,她将三炷香插進銅爐裏,吩咐道:“擺出來!”
廊道上走來數名衙役,擡出一些大的瓶瓶罐罐。蕭知情拿起案板上已經切割好的兔肉,一塊塊丢進了瓶罐中,再又撈出。闵安不知不覺走出,伸頭朝案板上看去,只見一塊塊兔肉都蒙上了一層油脂,透出甜膩苦辛等不同味道。
蕭知情并不驚奇闵安的回轉,甚至還對他解釋了放兔肉的緣由。“我派衙役搜尋兇犯,找到了一處老屋,地下室裏築着冰棺,旁邊搭着畢大人的官服,可見那地方就是兇案現場。旁邊角落裏還有一些瓶罐,冒着清鹽、白蠟、蜂蜜味兒,被衙役們搬了回來。我丢兔肉進去,試試是否有毒。”
獵狗吃過各種味道的兔肉,搖着尾巴離開,可見罐中的汁水是無毒的。而且罐身奇大,足以裝下人身,假設有人不小心落入罐子裏,也不會被毒死。
闵安站着一陣回想,才記起瓶瓶罐罐的作用,驚叫道:“西疆的蠟屍術!”十三歲時,他在蕲水縣學就讀,曾經聽朱沐嗣說過一些詭聞,其中就包括蠟屍術裏要用到的物什。
蕭知情點頭:“我提來屋主審查,屋主交代租客是名外地人,很少露面,長得臉瘦手大,不是楚州本地人的樣貌。我喚畫師描出租客的小像,給你請來的那名郎中瞧了瞧。郎中認出那人就是西疆苗蠟族的舵把子。”
“舵把子人呢?”
“早走了,除了那件官袍,沒留下一點線索。”
“肯定又是彭大人放出去的。”
“所以說,線索的源頭還在彭大人身上,監查彭大人就能抓到背後的打手及軍師。”
闵安不約而同點頭。蕭知情頓了頓,突然道:“你不應該來這裏,王爺晚上找過行館裏的侍衛問話,過後就很生氣,還留在了花廳裏布置事情。快些走吧。”
闵安讨要畢斯的屍身,蕭知情以證物為名繼續扣押,闵安只好離開了院子。剛想繞過二院時,兩名帶刀侍衛側門後躍出來,提掌向闵安腦後切去。留在暗處的暗衛欺身趕過來,撒開鬥篷一牽一引,拉住了侍衛的攻勢。此時又有一道身影掠過,快如閃電,一掌就掐住了暗衛的咽喉。
暗淡月色下,李景卓轉過一張堪比寒冰的臉,看着暗衛冷冷說道:“本王知道你是非衣的侍從,所以才手下留情。”他再不多話,直接提掌劈暈了暗衛,丢到庫房裏,随後又喚侍衛架起闵安,将他拖到大門東側的土地廟裏。
州縣衙門設置大小土地廟是慣例。古代官律有雲,官員若是貪贓滿了百兩,就要經受“剝皮實草”之刑。即是把人皮剝下,淋上油蠟,蒙在稻草軀幹上,制成一個“皮囊袋”。這種酷刑并未得到推行,傳出來只是恐吓貪官污吏們,不過處置私刑的土地廟卻一直保留了下來,成為衙門裏必不可少的血腥場地。
兩名侍衛重重一掼,将闵安掼倒在稻草上,走出去把守住了門戶。闵安托起受傷的左臂,恭敬跪在地上,不叫也不求饒,用較為明智的應對平息了李景卓的一腔怒火。
李景卓走進來,坐在唯一的木椅中,指着木架上懸挂的已經風幹的皮囊袋,說道:“據聞你久在衙門裏打混,該知道這地方是幹什麽的。”
闵安點點頭。李景卓又說:“殺了你很容易,我要你活着。但你若是走錯了一步,死的便是你師父。”
闵安擡頭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和師父無關!”
李景卓一掌劈向闵安左肩,痛得闵安滾倒在地,并冷冷說:“在我面前,哪有你讨價還價的餘地。”闵安仍然不敢喊叫,把嘴唇咬得緊緊的,用右手摸索過去時,發覺繼左臂之後,肩膀又腫起了一塊。
李景卓将闵安提起來跪放在地上,說道:“你師父二十年前是太醫首座,留了案宗在刑部,時效未過,我仍有追問的資格。聽得懂麽?”
闵安額頭冒出一片冷汗,他不做聲氣地點了點頭。
“我花費心血培養出世子,怎能讓他斷送在你手上。你可能不知,他養過很多條狗,每次出獵就驅趕一只進火坑,換來獵物奔逃,那只掉進火坑的狗就被他忘了。”
李景卓将手覆蓋在闵安布帽上,輕輕壓着,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闵安直挺挺跪着,控制住身子,不讓自己顫抖,也不答話。
李景卓沉聲道:“你回到行館,要一切如常,不能讓世子看出異樣。”闵安不動,李景卓就壓了壓手掌,闵安只好默默點頭。
李景卓最後說道:“知情也是我一手培養的孩子,未來世子妃人選,出身、氣度、才智完勝于你,可認同這個道理?”
闵安誠心答道:“認同。”
“助她取得世子歡心,我會讓你的師父重回太醫院,将你義姐接進宮中供養,聽明白了麽?”
闵安萬萬沒有想到楚南王最終會許下利誘來而不是殺了他,忍不住擡頭去看楚南王的臉。李景卓神色冷淡,仿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殺你髒了我的手,反抗我的人,往往只會生不如死,我且看你怎樣走到最後。”
闵安想起今晚花廳裏世子爺與王爺的紛争,還有非衣受他所累的事情,就極快下定了決心。他低頭一拜:“盡力不負王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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