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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要哭的孩子, 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使勁兒盯着兩個人瞧, 該掉的淚珠子卻始終沒有掉下來,路梵說這孩子有七歲,但實際這麽看着骨瘦如柴,戚塵瞧着還沒有親戚那邊上幼兒園的孩子大。
這樣倔強的眼神,讓戚塵蹲下了身子,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別怕啊, 哥哥們只是在排練, 不是真的生病了,不信你再看你路梵哥哥。”
小楊冬将信将疑地擰着身子又去看路梵, 果然這一會兒都沒有咳嗽了, 小小的孩子忽然老成一般輕輕嘆了口氣,“吓死我了,”他看着路梵,“大哥哥,我爸爸應該明天會回來。”
以前挨了打, 楊冬的媽媽還敢帶着他往娘家避避風頭,後來在娘家當着卧床的父親面,楊千裏也肆無忌憚了一回, 把老人家吓得都要犯瘋病, 便再也不敢回去, 只知道最後也只會被揍得更重, 還要連累父親一起擔驚受怕。
算了算時間,楊千裏再慢也就是明天回來了。
戚塵和路梵說沒毛病又沒毛病了,小楊冬搞不懂,他沒打算問也不敢問,機會只有這一次,能成不能成,他都會感激他們一輩子,至于以後,他媽媽說了,有時候是命,有時候看造化,他相信路梵說的那樣,命運給他們帶來的這一切是一場考驗,如果這次失敗了,他也不怨誰。
他會長大,總有一天,會帶着媽媽離開這個地方。
孩子瞧着就是個有主意的,但到底是個孩子,戚塵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糖,分成兩份,一份給了小孩子,另一份塞給了路梵,“是你最喜歡的那種糖,有很多你愛吃的菠蘿味和橘子味。”
糖紙剝掉,路梵看着小楊冬進屋去了,他把糖扔進嘴裏先滾了一圈,“我又有了新喜歡的口味了……”說着這話,眼神直勾勾落在戚塵的唇上,兩個人相互看着,帶着某種糾纏不休的意味,戚塵輕輕笑開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別像狐貍精?”
“哎,”路梵抗議道,“別這麽說我,你說這話的時候問過那些給你送情書的妹子嗎?你要是不勾人,能那麽多人上趕着給你遞情書?”
“呵,”戚塵琢磨着他這話裏的深意,淺笑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誰吃醋了?”路梵撇嘴,“不過我有時候也挺奇怪,你看着很好說話,喜歡你給你遞情書很正常,”他摸摸自己的臉,“我平時那麽兇,施一帆第一次都不敢跟我說話,只敢偷偷跟着我,所以我還挺佩服那些女孩子的勇氣,我不是真的要對她們兇,我只是覺得拒絕這件事情,太麻煩了。”
“其實,你的女生緣比我還旺,一中的論壇上,有人發帖子說,找男朋友就得找你這樣的,因為就是追的辛苦些,真的追上以後不用時時刻刻防着了,就你這快要溢出天際的冷漠足夠吓退一大波的情敵,但是我可能就不一樣了,就算在一起了,也要時刻提防着,雖然看着很好追,你看,在她們的心裏,你更難追。”戚塵道。
“你還有閑情逸致看論壇?”路梵吃了顆菠蘿味的,又塞了一顆進去,這次不是菠蘿味也不是橘子味,酸酸的蘋果味,路梵想也沒想湊過去送進戚塵的嘴裏,然後自己低着頭先樂了,“忽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麽酸。”
戚塵舔了下嘴角,“是挺甜的啊,”看進路梵的眼睛裏,“關于你的我都會覺得有意思。”
他們兩個人互相看着,路梵嘴裏的糖也忘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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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旁邊,去而複返的小楊冬看看戚塵又看看路梵,忽然一個頭十個大。
大人的世界我怎麽越看越不明白了呢!他們的眼睛裏還有別的東西嗎?還有路梵哥哥吃糖吃的嘴唇都紅了,跟個小孩子一樣,楊冬想,我媽媽說了不能吃那麽多糖,會甜掉牙的。
戚塵最先發現的小孩兒,然後是路梵,路梵總有種荼毒祖國花朵的錯覺,“小孩子家家,別沒事亂看!”
楊冬慢吞吞地擡起手,捂住了眼睛,重點是……五指張開着,指縫間露出眼睛來。
這天楊千裏沒有回來,母子兩個待在路梵姥姥家,吃飯的時候楊冬的媽媽始終提心吊膽着,一吃完飯就張羅着要走,生怕楊千裏提前回來,要是家裏沒人,那一頓揍是怎麽都少不了的。
戚塵低頭給小楊冬穿好了衣服,跟他又仔細交待了一番,“害怕嗎?”
楊冬小臉認真:“不怕。”那麽多打不是白挨得。
等母子兩個離開,路梵和戚塵找常蔔寅商量了下,常蔔寅盯着兩個孩子,留下一句話,“你們釣魚我不管,別把自己給弄濕了就行,他真要敢來了,你姥姥和弟弟那邊有我看着,你們得保護好自己,不然你姥姥不會放過我的。”
路梵和戚塵跟他做了保證,常蔔寅才背着手嚴肅着臉走了出去。
楊千裏比他們預想得早了一點回來,主要是身上沒錢了,他回去老家的舊房子裏,一進去就先翻箱倒櫃想找找有沒有之前沒留意的值錢物件,都道“天無絕人之路”還真讓他找出來兩件,去縣上的當鋪當掉,老板居然只給二百塊錢,他說啥不幹,最後罵罵咧咧連人帶東西給扔了出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不敢明着再罵,跑遠了點回頭“呸”了好幾口,“老子當年有錢的時候,你們這種人只怕還得舔着臉來巴我,勢利眼的狗東西,叫起來也難聽!”
好在還有另外一家也回收舊物件,就是錢少了二十塊,楊千裏雖然不高興,但是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他從人家店裏出來就先找個超市買了箱啤酒和小菜弄回家去,他現在哪裏還管得着那母子倆有沒有東西吃。
拖了兩天眼看着沒錢了,才去買了點最便宜的香和元寶,去爹媽墳前燒了,他沒有錢了,是走回來的,走了大半天,累的不行,在回鎮子的路上蹭上了車,這才回來,累的夠嗆,一進門的時候,動靜不小,給母子倆又吓得一個激靈,他約莫瞧着倆人比他走之前似乎滋潤了些,瞅他們兩眼,鑽進廚房去找東西吃了。
飯菜居然什麽都沒有,楊千裏再出來,表情別提多難看,手揚起來眼看着又要沖着老婆去,楊冬慌慌張張撲過去,口袋裏的兩張紅色紙幣就掉在了地上。
楊冬想去撿起來,楊千裏已經快他一步,“呦呵,不是騙我說沒錢了嗎?”
楊冬死命護着他媽,掙紮着開口:“那不是家裏的錢,是常爺爺家來的親戚給的,說是壓歲錢。”
“你當我傻呢,平白無故給你二百塊錢?”楊千裏把錢收起來說。
“真的!”楊冬梗着脖子說,微微緊張,“他們看起來很有錢,我是在他們家裏待着的時候,看見那個哥哥提着好大一個袋子,裏面都是錢,可能……我看見了,才、才給我的。”
楊千裏攥着手裏的兩張錢,聽着有些心動,“好大一個袋子都裝着錢?”
楊冬點頭:“嗯,這兩張就是從裏面抽出來的,他還說,讓我們過去吃飯。”
楊千裏這幾天顧着喝酒沒休息好,眼球都微微凸出來,感覺在認真思考着什麽,他得了酒錢,心裏舒服,沒為難母子兩個出門找酒喝去了,看他一走,楊冬這才哇的哭出來躲在媽媽的懷裏,他媽媽摟着他不住顫抖的身子,只覺得對不住這個孩子,過一會兒,按照路梵他們說的,去找他們。
路梵他們這邊才收拾好,準備睡覺,聽見了敲門聲,聲音不大,路梵一聽就知道是楊冬,那孩子每次敲門跟做賊似的,皮了件外套出去把他們迎進來,仔細關好了門回來。
本着尊老愛幼的原則,路梵和戚塵決定把房間讓給他們住,兩個人住客廳,但楊冬媽媽說什麽也不同意,“你們肯收留我們已經是大恩大德了,我們母子兩個住沙發就行,你們快回去睡覺吧。”看她堅持,路梵他們才回了房間。
“抓緊睡吧,”戚塵熄了燈,“明天是正式表演了。”
這一晚相安無事,想來那二百塊錢,解了楊千裏的酒瘾,他一早回了家撲了個空,母子兩個誰也不在,但他太清楚自己老婆那點性子了,不可能跑娘家去,他一想,就奔着常老爺子家的門找過去。
窗外有歡快的鳥叫聲,楊冬母子雞鳴之後就起來了,幫着路梵的姥姥一起做早餐,她心裏裝着事,一直忐忑不定的,姥姥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敢跑出來了,但到底能幫着還是盡量幫着,就勸她,“人啊,還是多往前看看,你怎麽也要為冬冬好好想想吧。”
女人低着頭抹眼淚,不住地點頭。
等候多時的敲門聲響起來,路梵和戚塵從房間裏出來,朝着小楊冬笑了笑,然後路梵出去開門,戚塵先在餐桌上坐下來就開始咳嗽,咳得停不下來,讓人覺得那五髒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一樣,他想喝點水,手伸出來都在抖個不停,楊冬邁着小短腿給他端來了水,眼神裏有擔憂,戚塵怕說太多要露餡,只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繼續咳得死去活來。
路梵和外面的男人一起進來,看他整個人沒有力氣,挨過來在他背後拍了兩下,“這病來的急,不行一會兒送你去醫院挂個急診,假如真要有個好歹,我可沒辦法跟你父母交待,早知道就不應該帶你一起過來玩。”
戚塵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唇色慘白,一眼看過去,好慘一男的,能長這麽大都挺不容易的,他就着路梵的手喝了兩口溫水,稍稍止住了咳嗽,“沒關系,你別想太多,我就是有點沒力氣,可能晚上睡覺涼着了。”
動靜還是讓姥姥吓了一跳,眼神裏寫滿了擔憂,頻頻朝着戚塵看,有些不放心,“這麽難受啊,現在就去醫院吧,讓老常帶着你們去,路梵……路梵能背的動你應該。”
路梵看他一眼,給了他一個眼神:算了,不和你争了。
路梵穩住奶奶:“不着急這一會兒,他天生身子骨不好,容易染風寒,吃完飯找點藥吃吃看,不行再去醫院,大家先坐下來吃飯吧。”
他這一說,奶奶才想起來還有剛進屋的楊千裏,臭名昭著的很,姥姥也難免要怵一點,沒敢多看他一眼,但好賴還是客人,她不相信當着外人的面,他還敢随便就動手打人,“那就都坐下來吃飯吧,家常小菜,別嫌棄。”
楊千裏一屁股搶先坐了下來,臉上笑道:“這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山珍海味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被裏面的湯汁燙得龇牙咧嘴的,也沒發脾氣,只吃飯的時候,不時看路梵和戚塵的狀況。
他發現,這兩個男孩子,看起來身體也不怎麽樣,尤其那個病秧子,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飯,母子兩個畏畏縮縮地站在離楊千裏最遠的地方,路梵和戚塵就跟沒感覺似的,慢條斯理吃自己的,吃完了路梵去房間裏找藥,楊千裏看見他打開房門,透過縫隙真的在他床頭上看到了一個大布包,鼓鼓囊囊還有棱有角。
以前富有過,這麽一兜子的錢,楊千裏看一眼就有個大概的數目,越想越覺得眼紅不已,想起當初自己被騙走的那二十多萬塊錢,覺得要是自己把這錢弄走,能逍遙快活好幾年。
這鎮上的人總覺得他瘋了,他就是瘋了,他現在想讓別人也嘗嘗他的這些痛苦。
戚塵估摸着他差不多上鈎了,又悶着頭咳嗽了起來,楊千裏視線再四處查看了一番,虛虛問道:“你們這是從哪裏來的啊?”
戚塵好一會兒止住咳嗽,咳得眼底都泛了紅,在他的手心裏躺着一瓶眼藥水,解疲勞用的,“最南邊過來的,就想看看北方,家裏人都出國去了,過年家裏都沒有人。”
“哦,”楊千裏眼睛細細眯着,“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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