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沙啞的聲音, 粗粝地從耳膜上刮過去。

于菟心跳漏了半拍,迅速睜開眼睛,卻見遲樓的臉迅速靠近。

瞳孔驟然緊縮, 身體僵硬了。

只能眼睜睜看着遲樓近在咫尺的臉, 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落在皮膚上。

遲樓挑着她的下巴, 将她驚慌的模樣印入眼中。

臉頰漲紅,圓圓的眼睛大睜, 紅潤的嘴唇緊緊抿着, 像是擔心遲樓做什麽。

他甚至能看到小姑娘臉頰細細的絨毛, 竟也透着可愛。

遲樓微微眯起眼睛, 眼底有暗流湧動着。

越靠越近。

就在即将碰到她的唇瓣時, 微微停頓一秒,側頭, 臉輕貼着于菟滾燙的臉頰蹭了蹭。

于菟呆住了。

腦海中都是臉頰被觸碰的感覺。

蹭……臉頰?

她腦海中一團漿糊,還沒來得及反應,遲樓已經抓着她使勁兒蹭幾下,退了回去。

手肘支撐着沙發, 低頭看着她,目光帶很淺的笑。

“你剛才以為我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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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菟的臉迅速變得通紅,眼睛裏閃着潤澤的水光,揪着衣服。

雖然遲樓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 卻并沒有離開,還維持着将她壓在沙發上的姿勢。

只不過除了手指在卷她的頭發玩,其他沒有任何觸碰的地方。

克制地踩在邊界線上。

但這樣卻并沒有讓于菟放松, 她鼻尖裏都是遲樓身上好聞的味道,有點暈乎乎的。

“我沒有……”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遲樓再次靠近了些,将耳朵對準她,目光揶揄。“什麽?”

于菟抿了抿嘴唇,知道他在捉弄自己。

小聲反駁:“你明明聽到了。”

遲樓差點輕笑出聲,擡手輕輕貼在她臉上。

“你的臉……”

指尖細細摩挲了一下光滑細嫩的皮膚,因為兩人的姿勢,每一個動作都被放大,直接在于菟腦海中勾勒成型。

好不容易平複的心跳慢慢失速,就在她就連呼吸都快要停止時,聽見了遲摟低啞的聲音。

“——燙得快燒着了。”

于菟臉上更是紅得厲害,不想被他發現,卻根本不受控制。

剛要說話,對方突然起身,伸手把她也拉了起來。

“發了工資也不能不來我家,知道了嗎?”

于菟腦海中還有點迷糊,一聽到工作的事,迅速正襟危坐,表情認真,只不過通紅臉頰和滿是水光的眼睛卻讓她有些難以集中神經。

沒有注意遲樓話中模棱兩可的用詞,就乖乖點了點頭。

“我還是會準時來的。”

說完,又可憐巴巴地擡頭詢問道:“那我可以把錢還給羅伊了嗎?”

遲樓看着他的眼睛,心裏又是一蕩,擡手遮住她的眼睛。

“別這樣看着我。”

于菟有些不解,卻也沒有在意,繼續道:“可以嗎?”

大半張臉都被蓋住,只能看到水潤的嘴唇動了動,鮮豔粉嫩的顏色和遲樓膚色較深的手背形成鮮明對比。

他更加後悔遮她眼睛了。

“給!你想怎麽給就怎麽給!”

說完,迅速起身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于菟眨了眨眼睛,和沙發另一邊的墨鬥面面相觑,伸手把它抱過來,放在腿上摸了摸,轉頭看到遲樓打開冰箱拿了一杯子,目光沉沉的。

似乎在生氣。

當天,羅伊就收到了一個燙手山芋,目瞪口呆地看着于菟拿着本子和他算了一筆賬,道謝,然後把剩下的錢全部放在桌上,精确到角。

要不是本子上記得清清楚楚,羅伊都不得己自己還有這麽一筆外債了。

看着桌上的錢,卻一點也沒有收賬的喜悅,苦巴巴地拍了一張照片給遲樓發過去。

“大少爺,你說我收還是不收?”

遲樓看着吧臺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錢,确實是于菟的習慣。

其實吃飯的錢遲樓早就已經結了。

他回道:“收着,下次去你那兒吃飯,偷偷加點食材。”

羅伊給氣笑了。

一個一個的,真把他那兒當做食堂了。

但還是把桌上的錢都收了起來。

第二天,

第二天,于菟剛來到教室,就見大家正在小聲議論着。

今天下午剛好是張科來教的科目,現在他被開除,學校就安排了一個新老師,今天是第一次上課。

大家都在好奇地讨論着。

一直到上課,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甚至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女人走進來,介紹了一番,就迅速翻開課本開始講解。

于菟翻開課本看了看,發現她講得很細致,範圍很廣,倒是很适合她。

迅速翻開筆記本開始記錄。

課程才剛上到一半,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裏是教學樓,外面有人來往是常有的事,童青并沒有在意,低頭繼續寫題。

直接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

講臺上突然沒了聲音,頓了頓,才聽見新來的年輕老師詢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一個帶着點方言的女聲傳來。

“我找于菟。”

于菟正在抄筆記的手抖了一下,劃出長長一道斜線。

迅速擡頭看去。

對方已經找到了她的位置,快步走過來,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氣。

“可算找到你了!”

于菟身體微微一顫,下意識地向後退了退。

“二姨……”

遲樓正坐在教室裏等人。

徐慶他們早就已經跑了,距離于菟下課還有一段時間,他打算幹脆在這兒等,等下課了再過去。

一邊随手翻着手機。

張科來事件的判決已經下來了,熱度漸漸下去,遲樓已經讓人撤掉了熱搜。

翻開微博,卻有另一個帖子被頂了上來。

遲樓點開一看,在裏面看到了自己。

那只一張他站在宿舍樓前的照片,下面的回複超過萬條,他沒點開,正準備關閉,突然掃到照片上的背景,動作停了下來。

點開照片,放大,拖拽,定格在一個穿着淺藍色裙子的纖細身影上。

照片背景拍得十分模糊,只是依稀看到輪廓,但他還是認了出來。

是于菟。

臉上帶着笑正朝他走過去。

好像是帶她買手機那天。

遲樓回憶着,在下面的回複裏翻找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一張稍微清晰些的,點了保存,關了微博界面。

等了一會兒,于菟卻遲遲沒有打來消息。

按時間算應該已經下課了才對。

從相冊裏翻出課表看了看,朝于菟上課的教室走去。

路上能看到不少下課趕回宿舍的學生,遲樓一邊走一邊撥了個電話,連續撥了幾次,卻沒有接通。

慢慢皺起眉。

這個手機買給她之後,就沒順利打通過幾次!

白買了。

遲樓沉着臉,決定待會兒就用這個當理由,騙于菟試試新送到家的帽衫。

一邊想着,微微勾起唇角。

但是剛走進教室,就迅速隐去,找了一圈沒看到人,見于菟的朋友坐在另一邊,道:“于菟呢?”

溫明舒還在想剛才課堂上發生的事,一看到遲樓,倏地站起來,聲音有些凄厲。

“于菟要退學了!”

于菟自從上次拒絕回老家結婚之後,就一直不敢接二姨的電話,後來二姨沒有再給過她生活費。

過了一個月都沒有打來電話聯絡,于菟還以為她放棄了,沒想到會突然在這個時候過來。

她背着書包,擡頭看了看站在外面的人,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我還在上課……”

“上什麽課!”

于彩鳳回頭瞪了她一眼。“你還敢不接我電話?是不是真覺得自己長大,翅膀硬了?管不住你的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養這麽大的!”

她聲音越來越大,尖銳地穿透耳膜。

兩人剛好站在學校門口,引得不少學生轉頭看來。

于菟低着頭。

“沒有……”

“沒有?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

于彩鳳一把将她抓過來,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來:“當初是我好心收留了你,就因為你媽,我被多少人白眼?現在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現在吃了吐,不認人了是不是?”

周圍看來的視線越來越多。

于菟有些緊張,連忙将她扶起來。

“二姨,我真的沒有這麽想,我記得你的恩情,等我考完試……”

“不用考試了!”

于彩鳳直接打斷她的話,道:“我剛才剛才去找你的時候,已經幫你辦理了退學手續,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家結婚!”

于菟臉色微微發白。

沒想到她竟然還不肯死心,為了彩禮錢,還是要把她嫁出去。

她抿了抿嘴唇。

“沒有學生同意,家長是不能單方面和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的。”

聞言,于彩鳳眉眼吊起來,瞪着她。

“你還敢頂嘴!不辦又怎麽樣?不辦你也得跟我回去結婚!彩禮都收了,你要是不回去,讓我們怎麽給人交代!”

于菟卻沒有動作。

一臉不耐煩的于彩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陰陽怪氣道:“我可是為了你好,別以後又跟你媽似的,學還沒上完,就大着肚子回去了,丢人!”

于菟身體顫了顫,皺起眉,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竟掙紮開了于彩鳳的手。

道:“二姨,我要結婚了。”

遲樓一出學校大門就看到于菟了,發現有個中年女人正拉着她,應該就是她口中的那個二姨,目光一沉,快步走過去。

才剛來到于菟身後,正準備開口,乍然聽到這句話。

剛才一路上積聚的怒氣莫名其妙地散了。

嘭一聲,畫作雲朵,飄乎乎朝天上去。

于彩鳳壓根不相信。

“你開什麽玩笑?結婚?和誰?別想唬我!你才十九歲,就學會撒謊了?”

沒說一句就上前一步,說着她的肩膀,咄咄逼人。

于菟是不想回去,才會脫口而出,此時卻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和遲樓之間的關系,清秀的眉心緊緊皺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真的快結婚了。”

她幹巴巴地解釋,于彩鳳一點也不信。

“就憑你?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一只手突然從于菟身後伸過來,抓住她的手腕。

聲音低沉。

“我就是于菟的結婚對象。”

于彩鳳的罵聲戛然而止,擡頭看去,只見站在于菟身後的人還很年輕,身上卻帶着一股子冷勁,抓着她手腕的手也在慢慢收緊。

視線冰冷,一只手卻以完全相反的态度,溫柔地将于菟圈進自己懷裏。

于菟聽見聲音就猜到了身後的人,剛要回頭,就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的體溫,熟悉的味道鑽入鼻尖,整個人立即安心下來。

不自覺地向後退了退,和他靠得更緊了些。

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遲樓的心立即軟成一片。

于彩鳳打量着眼前的人,氣焰有些尖銳。

“你是誰?”

遲樓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和于菟再過幾個月就會登記結婚,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再過幾個月于菟二十歲,就可以登記了。

于彩鳳打量着眼前兩張年輕的面孔,嗤笑起來。

“你們兩個沒長大的孩子要結婚?行啊,先拿三十萬彩禮,我就同意。”

遲樓見她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目光冷得可怕,語氣卻十分平淡。

“想要錢,可以,我會給你的。”

三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普通家庭都不一樣會同意,這次是特殊情況,對方才會給出這麽多。

眼前的人明顯是個學生,于彩鳳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你可別想騙我。”

遲樓嘴角多了一分譏諷。“不只是三十萬,我能拿出更多。”

李彩鳳眼睛頓時一亮,上下将遲樓打量了一遍。

來之前就聽說A大有很多富豪,一看到他衣服的商标,不由多信了幾分。

笑容中多了三分谄媚,一遍掐着于菟。

“你早說啊,要是早知道你有對象了,我哪兒還需要給你找?真是讓我操碎了心。”

一邊說,一邊還想伸手去掐她,卻被遲樓擡手攔住。

“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于彩鳳讪讪地将手收回來,看着遲樓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棵搖錢樹。

“走,走,馬上走,不過我以前沒來過A市,想在這兒多留會兒。于菟,你有時候也帶我逛逛。”

她可不能走,還得調查清楚,這個遲樓家是不是真的這麽有錢,拿不拿得出三十萬。

要是沒有,她一樣要把人帶回去。

說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賓館,道:“我就住在那兒,這幾天我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等于菟點了頭答應下來,才終于笑着離開。

人剛走,她就長長松了一口氣。

于菟手指冰冷,凍得有些發麻,但更多是怕的。

怕二姨真的把她帶回去,真的讓她和那個人結婚。

心神還未定,遲樓一把将她提了過來。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深邃的眼睛裏還帶着幾分怒氣,沉聲質問着,讓于菟心裏更加自責。

“我……我忘了。”

她不該自責的,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原因。

雖然知道,心裏卻還是酸酸的,手指攪在一起,低着頭不敢看他。

眼尾餘光一瞥見他擡起手,吓得立即縮起脖子。

遲樓揚起眉,寬大的手掌蓋在她頭上。

“現在知道怕了?”

“嗯……”

“以後還敢不敢?”

于菟連忙搖了搖頭,突然想起她出來的時候還在上課。“今天的筆記沒寫。”

“先回宿舍,問你同學借。”

遲樓沒好氣地說着,拽着人往回走。

剛走了一步,又一把拽過于菟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裏。

手才剛碰到衣服的溫度,吓得她迅速縮了縮,想要拽回來,遲樓咬牙。

“別亂動!”

語氣兇惡,動作卻很輕地拍了一下口袋,忍着沒有伸進去握住她的手,而是随意地垂在身側。

“免得別人說我虐待你。”

于菟不知道他是哪兒聽來的,自己卻想起之前溫明舒說的話,擔心她誤會,連忙擺了擺另一只手。

“沒有。”

“那就乖乖待着,下次記得買手套。”

“沒錢。”于菟老實道。

“……”

遲樓皺起眉,剛發的工資,又被她花哪兒了?

他微微皺起眉,舌尖添了一下齒列,帶着人朝學校裏面走去。

随着時間推遲,口袋裏本來冰冷的手漸漸溫暖起來。

剛才還不甚在意,漸漸的,每一次走動的時候,腰上的衣服都會被劃一下。

遲樓外套裏只穿着一件薄衫,每次于菟的手劃過,總是能若有似無地觸碰到皮膚。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手緊張地攥緊成拳,但衣服口袋就這麽大,還是會碰到。

他無比清楚那只手有多軟,剛才把人抓過來放進口袋時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

柔弱無骨,光滑細膩。

一路上十分安靜,兩人專心致志地走着路。

于菟的手伸出來也不是,繼續留在裏面也不是,掙紮思考着,身上反而變得有些熱。

走到宿舍樓下,她心裏才終于松了口氣,小心地把手收回去,放在身後,用另一只手握着。

“那我先回去了。”

遲樓點了點頭,目送于菟走進宿舍。

沒兩秒,人又慌張地跑出來。

“怎麽了?”

“我的學生卡好像不能用了。”

于菟手裏拿着自己的學生卡,神色着急,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剛才聽于彩鳳說給她辦理了退學手續,于菟說那番話是唬她的,她也沒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單方面退學,才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學生卡就進不去宿舍樓了。

她身上的溫度迅速褪去。

“我不會真的被退學了吧?”

遲樓一言不發,拉着人朝教務處的方向走去。

薄唇緊抿着,眉眼多了幾分冷意,額頭上的疤痕森冷。

兩人來到教務處,詢問了一番,才發現于彩鳳竟然真的提出了退學申請,而且還已經處理了大半。

宿舍那邊已經取消了于菟的入住資格。

進宿舍大樓要身份識別,所以她才進不去。

“那現在怎麽辦?”

“可以重新辦手續,填個表吧。”老師把資料放在她面前。

于菟連忙走過去,低頭認真填寫。

申請過程複雜,遲樓幹脆在外面走廊等着。

站在窗邊,指尖夾着一根香煙,對着敞開的窗戶吹出袅袅青煙。

他不笑的時候,神色是十分冰冷的,尤其是額頭的疤痕,更添戾氣。

一看到于菟出來,滅了煙。

“申請好了?”

“嗯。”于菟點了點頭,看上去卻并不開心。

“我送你回宿舍。”

說着,遲樓朝前面走去。

于菟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遲樓,你先回去吧。”她道。

聲音嗡嗡的。

遲樓回頭,看到于菟抿着嘴唇,眼眶發紅的表情。

聲音不自覺地軟下來。

“嗯?”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這麽耐心過。

于菟捏着手裏的申請表。“老師說得半個月才能重新處理好系統,我現在還回不去宿舍。”

遲樓看着她,腦海中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剛送到的幾件帽衫。

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神色,甚至有些過于平淡。

“那去我家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應該還有一張,先發個紅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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