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遲樓這話說得十分鎮靜, 聽不出一點額外的意思,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冷”,又或者是“待會兒去我家打掃一下衛生”。

說完, 安靜地等着她的答複。

雖然神色已經表現得十分尋常, 但更加幽深的目光還是洩露了一些他心裏的想法。

只有遲樓自己知道, 此時他的心髒一下一下,跳得強勁有力。

像是守在洞口的老虎, 慵懶地假寐, 卻恨不得使出全部注意力, 吸引對面的小兔子靠近。

甚至就連呼吸都屏住了。

于菟神色有些為難, 猶豫着遲遲沒有開口。

她雖然經常出入遲樓的家, 但每次不是去打掃,就是去照顧墨鬥那只小貓, 偶爾停留吃了飯就離開,就連午睡小憩都不曾有過。

十分克制。

現在突然讓她去搬過去,和遲樓同在一個屋檐下,是她絕對做不出來的。

緊緊捏着手裏的申請表格, 在心裏深吸一口氣,才敢小聲道:

“我和學校商量一下,或許還有其他辦法。”

一邊說着,默默低下頭, 不知道為什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遲樓微微眯起眼睛。

小白兔走了。

他臉上卻看不出太多情緒波動,只用舌尖輕輕頂了一下腮幫子,似乎臉頰剛才一直緊繃着, 想要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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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說完,擡腳朝外面走去。

于菟覺得他生氣了,站在原地有些慌。

雖然知道遲樓是想幫她,可男生一個人住習慣了,如果多一個女生,應該也是束手束腳才對。

為什麽要生氣?

她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到門口的遲樓發現身後沒動靜,回過頭。

女孩可憐巴巴地站在原地,一副快要被抛棄的模樣。

心口又是一緊。

咬緊牙。

不想去,還來撩撥他!

大冷的天,他心裏一團火,燒了一會兒,又莫名其妙滅了。

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過來,我帶你去宿舍樓看看。”

“好。”

于菟連忙點了點頭,怕他又走了,小跑着跟在遲樓身邊。

遲樓掃了一眼,放緩了步伐。

到了宿舍樓,于菟拿着表格進去和宿管說了一會兒,沒幾分鐘又哭喪着臉走出來。

不用問,遲樓就知道結果。

“你想回宿舍也不是沒辦法,以後每天我從陽臺把你送回去。”

“這怎麽行……”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只是宿舍而已,可以接別人的學生卡,可學校管得嚴,要是被發現,可能會連累了其他人。

她實在想不通,辦理到一半的退學手續,怎麽需要這麽長時間才能重新處理好。

就連做個臨時學生卡都不行。

遲樓翻了翻上面的申請表,看到審核老師的名字,發現是他認識的,如果說一聲,應該能開個特殊通道。

他的視線卻只是在上面一掃,掠過了。

獅子又搖起了尾巴。

“去我家睡,我把房子租給你。”

于菟眨了眨眼睛。“你家只有一個卧室。”

遲樓拉着兔子棉衣的帽子朝外面走去。

“嗯,你睡沙發。”

把人送上車,直接朝公寓的方向而去。

當天,早早等渡口酒吧的徐慶幾人,本來約好一起喝酒的,被鴿了。

遲樓做事一慣雷厲風行,直接讓于菟的室友送了一些東西下來,半個小時之後,兩人就站在了公寓門口。

雖然以前已經來過無數次,但于菟這次卻有些不敢進去,站在門口猶豫着。

仿佛只要上前一步,就會發生什麽事。

遲樓站在玄關,瞥見早上送來的帽衫快遞盒子,随手丢進角落,還不等于菟多想,就把人拉了進來。

公寓裏每個角落,于菟以前打掃的時候都清楚地檢查過,但是此時再看,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放下行李箱,遲樓轉過頭,見人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圓圓的眼睛懵懂又信任地看着他。

遲樓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被她這樣看着,好像自己正在犯罪。

于菟只是打算臨時住兩天,帶來的東西很少,除了一些洗漱用品,就只有幾件衣服和薄被。

等晚上遲樓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已經在沙發上鋪好了被子和枕頭。

穿着十分保守的淺黃色棉睡衣,上面還印着花紋。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面前穿出這樣的老款式的睡衣,卻并不覺得醜,反而透着幾分可愛。

居家又溫暖,透着生活的氣息。

長發紮成蓬松的丸子頭,有一些散亂的碎發垂下來,搭在修長的脖子上。

遲樓的視線落在她扣到最上面一個紐扣的領子上,衣服寬松,彎腰鋪被子的時候,領口稍稍敞開了些,能看到一條弧線。

他喉嚨發緊。

突然覺得自己把人帶回來,受折磨的可能會是自己。

于菟已經放好了東西,擡起頭來。

“我會盡量不打擾你的。”

說完,轉身要躺下,卻被遲樓一把抓住。

男人抓住她手臂的動作有些用力,聲音很低。

“床上睡去。”

“不用,說好我睡沙發的。”

“你去卧室睡。”

态度十分堅決。

于菟卻沒有動作。

遲樓願意收留她在這兒住幾天,已經對她很好了,不能在把卧室也搶了。

更何況沙發太小,遲樓個子高大,怎麽伸展得開?

她一手抓着被子不肯走,遲樓健步上前,側身直接躺了下來。

閉上眼睛,佯裝要睡着。

于菟有些無措。

遲樓閉着眼睛道:“快去睡覺。”

過了半晌,才聽見一聲“好”,客廳的燈光被調暗了些,腳步聲傳來。

睜開眼睛看去,于菟正踩着拖鞋走進了卧室。

睡衣後面有個小尾巴,一晃一晃的。

遲樓眸色幽暗,在黑暗中仿佛要發光。

他知道自己眼睛裏藏不住,才會故意閉上的。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于菟躺在他床上休息的模樣,遲樓身體微微向下滑,被子蓋住了半張臉。

一陣淡淡的清香傳入鼻尖。

被子是于菟帶來的,淺粉色印花小被子,幹淨中透着清香。

應該用過一段時間了,能看出洗舊的痕跡。

平時在學校宿舍的時候,于菟也是蓋着這張被子睡覺的嗎?

遲樓深吸一口氣,再次肯定,把于菟接回來受罪的人是自己。

第二天,于菟早早就醒了。

其實她昨天晚上并沒有怎麽睡,陌生的房間,還躺在另一個異形的床上,奇怪的感覺讓她一直睜眼熬到了深夜。

直到最後,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今天一早就被生物鐘叫醒。

時間還有早,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看了看,見遲樓還在沙發上睡覺,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站在沙發斜後方,低頭打量。

只有這時候,她才敢放縱地看着對方的臉。

遲樓還在熟睡,發絲有些淩亂地搭在額頭,看上去就連五官的線條都柔和了不少。

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裏,露出線條明朗的下颚角。

反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着。

她突然想起,以前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聽說過,嘴唇薄的人薄情。

淺粉色的被子和他有些格格不入,卻于菟忍不住笑起來,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前蓋過這個被子,不知道會不會有味道,臉上又紅起來。

她微微湊近了些,在被子邊緣嗅了嗅,确定沒有味道,這才終于放了心,蹑手蹑腳地朝浴室走去。

門才剛關上,熟睡的遲樓睜開了眼睛。

于菟走出卧室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本來想吓她,沒想到小兔子竟然蹦跶了過來,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垂下發絲從臉頰上掃過時,遲樓差點直接将人捉過來。

他不想把人吓壞了,偏偏小兔子還翹着尾巴在面前跑來跑去。

像是在故意挑戰他的自制力,

遲樓目光有些幽深,轉頭看向浴室的方向,聽着水聲躺了一會兒,才終于起來。

于菟洗完澡,鑒于上次的事,她吹幹頭發換了衣服才出來。

“要去學校了嗎?”

剛把外套穿上的遲樓回頭看了她整整齊齊的穿着,心頭掠過一絲失望。

“待會兒出去吃個飯,中午再去。”

兩人上午都沒課,昨天放了徐慶鴿子,今天天一亮,就開始找他。

遲樓好不容易把人拐回家,心底有些雀躍,按捺不住地想要和別人宣告,就同意了。

吃飯的地方在學校外面的餐廳,剛好就在“渡口”旁邊,羅伊和羅二兩兄弟也一起跟了過來。

一進門,徐慶就不停地抱怨,說他昨天在寒風中等了多長時間。

酒吧裏哪兒有寒風?

遲樓心情不錯,懶得拆穿他。

去衛生間的時候,他還在鬼吼鬼叫。

“最近真是太倒黴了,天天被放鴿子,我命苦啊,天氣冷,一個人喝酒,要是不小心在馬路上睡覺,你們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于菟小聲解釋道:“昨天遲樓是去幫我辦住宿申請了。”

“申請住宿,給誰?”

于菟把昨天的事都講了一遍,徐慶忍不住擡高聲音。

“你住校手續被退了?”

“退到一半,要重新處理,我現在不能回宿舍了。”

徐慶睜大眼睛,立即笑起來,拍了拍胸脯。“這簡單啊,我認識管宿舍的老師,幫你開個後門!兩天就讓你回去!”

他正愁沒有機會好好表現表現呢。

于菟沒想到柳暗花明,竟然會在這兒找到辦法。

“真的?”

“我……”

“阿慶。”

剛要開口,一直在核對賬單的羅伊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

徐慶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就是打個電話的事。”說完,轉頭繼續對于菟道:“我現在就給你打電話問問。”

說完,一秒鐘也不想耽誤,迅速撥通了號碼。

他看得出遲樓對于菟的态度,趕快趁機讨好,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有大嫂幫忙好說話。

兩分鐘時間,徐慶就迅速和那邊說好了。

挂斷電話,得意道:“搞定了,後天!後天就給你辦下來!”

“辦什麽?”

遲樓剛好回來,問了一聲。

于菟眼睛亮亮的,高興地說:“徐慶幫我和老師說好了,後天就能辦好學生卡,我能回宿舍……”

嘭——

徐慶的椅子直接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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